明代翼善冠形制特征、演變及其傳播

雷文廣

摘要： 為研究明代翼善冠，文章通過對卷軸圖像、出土文物及古籍文獻的梳理，以相互印證的方法，對明代翼善冠的造型、材質(zhì)及形制演變進行分析。研究表明，明代翼善冠來源于唐太宗時期的常服著裝制度，但是其形制與唐代有區(qū)別;明代翼善冠由前屋、后山及折角三部分組成，其基本形制從明初一直沿用到明末;明代翼善冠經(jīng)歷了由模仿到創(chuàng)新、裝飾由簡至繁、標識功能越發(fā)突顯的演變。由于歷史文化等原因，明代翼善冠被當時附屬國承襲及傳播，并發(fā)展出新的形制。

關鍵詞： 翼善冠;帝王服飾;明代首服;形制特征;服飾文化;傳播

中圖分類號： TS941.12;K892.23文獻標志碼： B文章編號： 10017003（2022）05014508

引用頁碼： 051303DOI： 10.3969/j.issn.1001-7003.2022.05.019

翼善冠又稱烏紗折上巾、沖天冠，因其折角向上類似“善”字，故稱翼善冠[1]。戴翼善冠是明代帝王常服著裝，收藏于故宮博物院和臺北故宮博物院的明代帝王畫像中，有帝王座像及半身像兩大類，共計二十六軸[2]，除建文、景泰及崇禎三帝外，其他13位在位的帝王畫像均穿戴翼善冠。通過查找文獻資料，對于明代翼善冠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兩方面：一方面，從明代帝王畫像方面進行論述[2]，該類研究關注帝王像的構圖、設色、勾線等相關的繪畫審美藝術，而對帝王畫像中的服飾的形制、功能及變革等論述不多;另一方面，針對翼善冠進行類型學研究[1，3]，該類研究主要集中于翼善冠的形制特征介紹，而對明代翼善冠進行斷代史研究較少，不能全面反映明代翼善冠的形制特征、演變及傳播。長久以來，學者對明代服飾研究多關注服飾制度、形制[4]，而對于明代服飾的傳播及影響論述較少。本文以明代翼善冠為研究對象，對其起源、結構及材質(zhì)的特征、形制變革等進行考析，并在此基礎上探究明代翼善冠的演變規(guī)律及其傳播影響，為明代翼善冠的斷代提供佐證，同時豐富了對明代服飾傳播及影響的認知。

1明代翼善冠的起源及形成

恢復漢族傳統(tǒng)文化是明初制定服飾的動機之一，“驅(qū)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5]。明代以恢復漢族文化為立國策略，用傳統(tǒng)漢族服飾禮制來加強權威和顯示政權的正統(tǒng)性。明代服飾復古、保守的一面十分顯著，強調(diào)“復衣冠如唐制”[5]的古制古式的造物觀，其帝王服飾都能夠從歷史上找到源頭和理論依據(jù)。

1.1明代翼善冠的起源

明代帝王服飾有袞冕服、通天冠服、武弁服、皮弁服、燕弁服及常服六大種類，袍服主要有十二團龍紋加十二章的袞服、四團龍袍、柿蒂龍袍、柿蒂過肩龍袍和過肩通袖襕袍五種形式[1]。頭戴烏紗折角向上巾、身穿盤領窄袖龍袍、腰間束帶、腳穿黑靴是明代帝王常服著裝配套，常服是帝王的便服?！洞竺骷Y》記載：“常服，則烏紗折角向上巾，盤領窄袖袍，束帶，間用琥珀透犀?！盵6]永樂年間更定形制亦是如此，《明史·輿服志》記載：“永樂三年更定，冠以烏紗冒之，折角向上，其后名翼善冠。袍黃，盤領，窄袖，前后及兩肩各織金盤龍一。帶用玉，靴，以皮為之?！盵7]

明代初期依據(jù)“復衣冠如唐制”[5]制定帝王常服，從明代朱元璋畫像、《步輦圖》中唐太宗著裝看（表1），兩者都是穿戴常服，頭戴烏紗冠、身著盤領龍袍、腰間束帶、腳穿黑靴，兩者在冠、服飾色彩及服飾樣式配套上相似度高，兩代帝王常服配套有緊密關聯(lián)。明代翼善冠來源于唐代帝王常服所穿戴的冠，唐代劉肅《大唐新語》：“貞觀八年，太宗初服翼善冠?！盵8]明代黃一正《事務紺珠》記載：“沖天冠，唐制，交天冠以轉腳相交于上。國朝，改轉腳不交向前朝，其冠纓象善字，名翼善。”[9]唐代杜佑《通典》記載：“大唐貞觀中制，月一日、十五日視朝常服之，又與平巾幘通用。”[10]并注：“太宗初服翼善冠……此冠頗采古法，兼類幞頭，乃宜常服。開元十七年廢不行用。”[10]筆者認為，明代帝王穿戴翼善冠是“復衣冠如唐制”的體現(xiàn)，唐太宗開始把翼善冠作為視朝常服，明代帝王延續(xù)了唐代的常服穿戴制度，在常服中戴翼善冠，并把翼善冠穿戴一直沿用到明末。

明代翼善冠形制與唐太宗時期有區(qū)別，從《步輦圖》中唐太宗像看（表1），唐太宗戴的首服與明代翼善冠有兩點區(qū)別：一是唐太宗畫像中幞頭是軟裹，無巾子做內(nèi)襯，而明代翼善冠是硬裹，后山和前屋硬挺;二是唐太宗畫像中幞頭折角軟而下垂，是軟腳幞頭，而明代翼善冠折角硬而上舉，是硬腳幞頭。

1.2明代翼善冠的形成

對于明代翼善冠形成的原因，沈從文先生認為由于宋元畫家誤解“折上”意義，宋代《望賢迎賀圖》及元代《楊妃上馬圖》中唐代帝王所戴首服與唐代《韋偃牧放圖》、唐代韋洞墓畫及永泰公主墓畫中馬夫所戴幞頭折角造型一致，宋元畫家把唐代圖像中馬夫、樂人慣用的“折上巾”轉移到唐代帝王頭上，作為帝王專用物[3]。明代根據(jù)宋代比較流行的“交腳”幞頭用于帝王常服著裝，成為明代帝王日常首服。為了更清晰地知曉明代翼善冠形制的形成原因，本文從明代翼善冠前屋、后山、折角的結構及工藝進行分析。

雖然明代翼善冠形制不直接來源于唐太宗時期，但是從明代翼善冠后山與前屋的結構及工藝上看，明代翼善冠與唐代幞頭有密切的關聯(lián)性，如圖1所示。初期的幞頭兩角于腦后打結自然下垂如帶狀，另兩角回到頂上打成結子作裝飾，宋代沈括《夢溪筆談》說“幞頭一謂之四腳，及四帶也，二帶系腦后垂之，二帶反系頭上，令曲折附頂”[11]。唐代幞頭廣為流行，產(chǎn)生了許多樣式，中晚唐時期，在幞頭內(nèi)襯以巾子，為使幞頭的表面更加美觀，還在巾子外的織物上涂漆，使其更為堅硬[12]。唐封演《封氏聞見記》卷五“幞頭之下別施巾，像古冠下之幘也”，幞頭內(nèi)襯巾子使幞頭呈前低后高兩階造型，其主體部分逐漸定型，腦后面下垂的兩腳開始做出各種變化的形狀。從前屋和后山的造型上看，明代翼善冠與中晚唐時期幞頭都呈前低后高兩階造型，其差異為腦后下垂兩腳的造型及朝向;在用料上，明代翼善冠與唐代幞頭都用輕薄的黑紗、羅、絹敷面;在使用場合上，幞頭是唐代帝王及百姓的常服之一，明代翼善冠亦是帝王的常服，兩者的使用場合相同。由此可見，明代為了復原唐代服飾形制，其翼善冠后山與前屋的結構及工藝參考和借鑒了中晚唐時期幞頭的形制。

從折角的造型及工藝看，明代翼善冠與唐代中晚期以后的幞頭形制有關聯(lián)性，如圖2所示。明代翼善冠又稱烏紗折角向上巾，唐代的“折上巾”指幞頭額上那個兩帶上折的結子，并非背后交腳上升，其背后交腳上翹方式有兩腳并列偏于一側或上翹。唐代“折上巾”主要有兩種：一種是背后兩腳作一側上舉，稱“順風式”，如圖2（a）所示;另一種是交腳折上，明代翼善冠造型與這一類型較相似，但從唐代敦煌畫看來，如圖2（b）所示，這一類型只見于樂舞伎和農(nóng)民頭上，有身份的貴族品官以至中級官吏從未穿著，更不用說帝王。從制作工藝及用料看，明代翼善冠折角用鐵絲、竹篾為內(nèi)襯，孫機先生認為腦后面下垂的兩腳開始用鐵絲、竹篾為內(nèi)襯的硬腳幞頭出現(xiàn)于唐中葉時期[13]，宋人畢仲詢《幕府燕閑錄》說：“自唐中葉以后，謂諸帝改制，其垂二腳，或圓或闊，周絲弦為骨稍翹矣?！鄙驈奈南壬J為幞頭式樣由軟式前傾演變?yōu)橛彩铰砸姺秸蹜獮橥硖茣r期[3]，硬腳幞頭的出現(xiàn)使幞頭結構更加傾向于冠類首服，幞頭的兩腳開始最初的實用功能向裝飾功能轉變[14]，五代時期出現(xiàn)了帝王戴兩腳朝上的幞頭樣式，宋人趙彥衛(wèi)《云麓漫紗》說：“五代帝王多裹朝天幞頭，二腳上翹。”[15]宋元時期，有朝天式和相交式兩種折角朝上類型的幞頭，如圖2（c）（d）所示;其中折角相交式朝上的幞頭與明代翼善冠折角較類似，如圖2（e）所示。

綜上所述，唐太宗時期并未出現(xiàn)硬腳幞頭，硬腳上翹的幞頭多見于唐中晚期以后，帝王戴朝天幞頭見于五代，宋元時期畫家誤把唐代“順風式”折上巾戴在唐代帝王頭上，明代根據(jù)宋元畫中的唐代帝王所戴“順風式”折上巾，誤認為唐代翼善冠，并把宋元流行的“相交式”折上巾，改轉腳不交向前朝，形成明代翼善冠的形制。筆者認為，明初“復衣冠如唐制”的政策是翼善冠形成的內(nèi)因，促成在主體結構上借鑒了唐中晚期硬腳、硬裹幞頭的形制，同時誤解“折上”意義是其形成的外因。因此，把唐代“順風式”折上巾誤認為是翼善冠，形成了明代翼善冠折角朝上的形制。

2明代翼善冠的結構、材質(zhì)特征與形制演變

明代翼善冠主體結構相對固定，僅在局部及裝飾細節(jié)有所不同。雖然明代翼善冠形制有細微差異，但是其形制的變化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相對循序漸進且前后有一定的連貫，反映出明代帝王穿戴翼善冠具有穩(wěn)定性，形成了相對穩(wěn)定且延續(xù)的帝王首服著裝制度。

2.1明代翼善冠的結構、材質(zhì)特征

明代翼善冠由前屋、后山及折角三部分組成，前屋與后山前低后高，在造型上呈兩級階梯狀。翼善冠前屋與后山接合處有鑲條帶裝飾，可稱為“橋”，后山中央豎直向下的鑲條稱為“梁”。后山背面下方有兩向上的折角，通過插入翅管固定。烏紗翼善冠的制作工藝考究，對于其結構及材質(zhì)特征，可以通過魯荒王墓出土的兩頂烏紗翼善冠及明定陵出土烏紗翼善冠進行分析：從出土文物尺寸上看，魯荒王墓出土烏紗翼善冠帽底到折角頂高度為22.5 cm、帽寬15.5 cm，明定陵出土烏紗翼善冠的高度23.5 cm，帽寬19.0 cm，可見兩者冠的高度差異不大，而寬度有所變化;從出土文物狀態(tài)上看，兩者冠結構較完整，前屋、后山、翹翅主體結構清晰可辨，其結構與同時期明帝王畫像中翼善冠相同;從出土文物制作工藝上看，魯荒王墓出土烏紗翼善冠其中一頂是用竹篾編成六邊形網(wǎng)帽胎做內(nèi)部支撐，帽的邊沿及折角邊沿包鐵絲，另一頂無帽胎做內(nèi)部支撐，內(nèi)外用烏紗髹黑漆，帽的邊沿及折角邊沿包鐵絲，帽的折角用多層麻布做內(nèi)襯。定陵出土烏紗翼善冠用細竹篾編成內(nèi)胎，冠內(nèi)襯紅素絹，冠外蒙一層黃素羅，再以雙層黑紗敷面，冠的折角亦用細竹篾編成，外用黑紗敷面，并用金片折卷成緣邊。明定陵出土烏紗翼善冠的結構及材料與魯荒王墓基本相同，亦有細微差別，兩墓出土烏紗翼善冠后山、前屋部分都用竹篾編成內(nèi)胎，冠外用黑紗敷面，但在折角的制作材料上有不同，魯荒王墓出土翼善冠折角用鐵絲沿邊，并在折角內(nèi)加多層麻為襯底，定陵出土烏紗翼善用竹篾編成形狀為襯底，外敷黑紗。由此可見，兩墓的烏紗翼善冠不僅在外觀有變化，其制作工藝、材質(zhì)亦有所不同，反映出明代翼善冠結構、材質(zhì)在延續(xù)前朝的基礎上進行了改變與創(chuàng)新。2.2明代翼善冠形制的演變

明代翼善冠的演變規(guī)律主要有三方面：一是前屋和后山逐漸脫離唐代造型，形成了具有明朝特色的翼善冠形制;二是翼善冠的裝飾經(jīng)歷了由簡至繁，由儉入奢的變化;三是標示功能越發(fā)凸顯，突出至高無上的皇權。

2.2.1形制由模仿到創(chuàng)新

根據(jù)畫像及出土文物烏紗翼善冠來看，其形制變化主要有兩階段：1） 明太祖至憲宗畫像中翼善冠折角呈山尖狀，明孝宗畫像中翼善冠折角高度有所下降，其折角由明太祖時期的尖角頂演變?yōu)閳A角頂造型;2） 明穆宗畫像開始，在翼善冠的后山部位添加二龍戲珠紋裝飾，兩龍中間有火焰寶珠紋，冠的后山正面系結、系帶的裝飾變?yōu)榻鹳|(zhì)，折角邊緣用金色布包裹。明穆宗畫像中烏紗翼善冠開始加飾兩龍戲珠紋，其后一直沿用至明末。明定陵墓出土兩龍戲珠紋烏紗翼善冠和兩龍戲珠紋金翼善冠各一頂，兩頂冠形制相似，與明穆宗畫像中的翼善冠形制相同。明代初期強調(diào)的“復衣冠如唐制”的古制古式的造物審美觀，僅停留在模式化的思維活動中[16]。明代初期的翼善冠與唐代幞頭在后山、前屋部造型相似，其造型具有唐代幞頭特征，到明代中后期，翼善冠在繼承唐代幞頭形制基礎上進行改善，后山的中間不再凹陷且左右無分瓣形狀，并在后山部加飾兩龍戲珠紋，前屋與后山接合處鑲條帶變成細條金飾，其形制逐漸脫離唐代造型，形成了具有明朝特色的翼善冠形制，如表2所示。

2.2.2裝飾由簡至繁

明代帝王服飾經(jīng)歷了由簡至繁、由儉入奢的演變，這種變化緣于明代中后期社會風尚的嬗變、歲時民俗的發(fā)達、審美意趣的演進[17]。明代早期崇尚節(jié)儉，其絲綢織造技術百廢待興，朱元璋主張“儉德開基”[7]，在早期帝王畫像中，服飾色彩單純統(tǒng)一，紋樣簡潔大氣。至明代中后期，宮廷服飾紋樣、金銀首飾多有變革，帝王服飾紋樣逐漸繁雜，服飾多織有金線、孔雀羽線或為緙織，不僅是織造技術提高的表現(xiàn)，也反映了當時的奢靡之風[18]。明代翼善冠的由簡至繁、由儉入奢主要體現(xiàn)在裝飾上。定陵出土的烏紗翼善冠，在帽子的后山部位裝飾二龍戲珠紋，龍體矯健有力，每條龍鑲嵌有貓眼石、黃寶石各兩塊，紅藍寶石各五塊，珍珠五顆，龍身、龍首、龍鰭和龍爪部位都用金絲編成，帽子的前屋和后山結合處用金累絲制作的長方形帽花，其上鑲嵌著兩塊綠寶石，在帽子后面插有兩個圓翅形金折角，折角向上插在金制扁筒里，扁筒正面各雕有一條升騰的龍紋，龍手托有萬字和壽字表示萬壽無疆的吉祥寓意，顯得精美而華貴。明代翼善冠裝飾的演變，反映了明代宮廷審美由早期簡潔淳樸逐漸追求精致奢侈的變化。

2.2.3標示功能越發(fā)凸顯

明代帝王服飾作為儒家以禮治國的重要內(nèi)容，不僅是建立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重要工具，而且是構建以皇權為中心的等級秩序的重要手段[4]，其服飾依據(jù)以禮治國的核心綱要進行制定，達到以禮定尊卑、定貴賤。明朝宋濂《洪武圣政紀》中記載：“昔帝王之治天下，必定禮制，以別貴賤，明等威……貴賤無等，僭禮敗度，此元之所以失政也?！盵19]清代傅維鱗《明書》中說“服物所以辨等也……明興，酌古定制，上下之等甚辨，而中外之信孔昭，誠可為后世法”。為了構建等級秩序，明代帝王服飾具有很明顯的社會標識作用，基本實現(xiàn)了“貴賤有別、望而知之”的效果[20]，在明代后期畫像中服飾來看，其服飾的標識作用越發(fā)凸顯。例如，在黑色翼善冠后山部位裝飾金色龍紋，黑色與金黃色形成強烈的視覺對比，在視覺上有很強的識別性，能夠標識帝王的皇權，彰顯帝王身份與地位;在服裝上采用十字形對稱排列的方式，嚴謹有序地排列十二團龍紋和十二章紋，使紋樣在服裝的視覺中心部位，具有醒目凸顯的效果。筆者認為，明代龍紋和十二章紋樣都是帝王專屬紋樣，把龍紋和十二章紋樣放置在服飾醒目位置，其目的就是用服飾標示人的社會地位的尊貴，不僅體現(xiàn)帝王服飾的特殊性，而且體現(xiàn)了皇權的至高無上。

3明代翼善冠的傳播

服飾是帝王形象在各類藝術中傳播的重要載體之一，明代帝王服飾因為地位的特殊性，體現(xiàn)在服飾上具有獨特性，而這些帝王專屬的服飾穿戴逐漸成為各類藝術載體中皇權象征符號。明代是開展“服飾外交”較多的朝代，根據(jù)按朝中分封原則，把附屬國劃分不同等級頒詔封王，并賜給他們相應的官印服飾及財物，構成了所謂的“藩屬”關系[21]。

3.1戲劇及文學藝術中的傳播

明代翼善冠是帝王常服佩戴的首服，作為皇權象征符號之一，廣泛流傳于各類文學作品中。明朝滅亡后，其服飾制度也隨之消失，因清朝政府實施“十從十不從、娼從而優(yōu)不從”政策，翼善冠的名稱和形制經(jīng)過改變后，其基本形制及符號象征意義在文學和戲劇領域仍舊保留下來。隨著明朝的滅亡，明代翼善冠名稱發(fā)生了改變?！段饔斡洝分械谑换兀骸按饕豁敍_天冠，穿一領赭黃袍……好一個清平有道的大唐王，起死回生的李陛下?！薄都t樓夢》中白靜王的描寫“頭上戴著潔白簪纓銀翅王帽，穿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袍，系著碧玉紅鞓帶”。簪纓意指權貴的服飾，銀翅是指翼善冠上翹的折角，在《紅樓夢》中被稱是銀翅?！都t樓夢》中用簪纓銀翅王帽指代翼善冠，既體現(xiàn)了身份尊貴，又巧妙地表達了翼善冠折角的造型特征。

明代翼善冠的形制經(jīng)過改變后被挪用到戲劇舞臺、繪畫上，其符號象征意義通過戲劇形象及圖形圖像等藝術形式被傳播。在京劇、越劇、昆曲等傳統(tǒng)戲劇中的王帽，仍舊保留了明代翼善冠的基本形制，王帽的前屋、后山及折角結構與明代翼善冠差別不大，如圖3（a）所示。在明清的書籍插圖及版畫中，亦可以看到明代翼善冠的身影。收藏于英國大英博物館的一張清代版畫中，一個王者模樣的人跟一個女子在下棋，頭上的帽子是一頂明代翼善冠的改裝模樣，帽子的前屋、后山及折角等結構與明代翼善冠基本相同，不同之處是其帽子的正前端加了一個纓球，如圖3（b）所示。

3.2對附屬國的傳播

明代翼善冠對當時東亞朝鮮、安南、琉球等國服飾制度的有直接影響，是附屬國模仿明朝衣冠體系的標志之一。明代時期，朝鮮遠承周禮、近襲明制，編訂《國朝五禮圖》，奠定了朝鮮典制的基礎[22]?！冻r太宗實錄》詳細而真實記載了潘文奎入朝，賜明朝冕服的情況及細節(jié)，“帝遣鴻臚寺行人潘文奎來，賜王冕服……”?！秶宥Y圖》記載了明朝賜給朝鮮的兩套冕服，并會有插圖，朝鮮以賜服為藍本制定了冕服制度?！秶m(xù)五禮補序列》記載王世子戴翼善冠，并有相應配圖。雖然沒有明確的歷史資料記載朝鮮翼善冠的由來，但從朝鮮冕服的制定來看，可以推斷朝鮮翼善冠來源于明朝永樂年間的賜服[23]。

朝鮮通過“請衣冠”來顯示與明朝的親近和臣服，同時，明代衣冠是構建以皇權為中心的等級秩序的重要手段，能夠“別貴賤、明等威”[19]，附屬國借助明代衣冠制度實現(xiàn)統(tǒng)治者以禮治國的目的。朝鮮申淑舟在《進國朝五禮圖儀箋》中說：“（國朝五禮圖）等威嚴而有序，文物皆然可觀……治國易如指掌，禮樂明而天地官?！备綄賴幸u明朝衣冠制度，不僅是外交策略及統(tǒng)治的需要，更是對漢文化的認同和推崇。諸多朝鮮文集中記錄了文人們對明代衣冠的文化認同，朝鮮尹鳳九在《屏溪集》中說：“既今天下，我獨周矣。大明衣冠，惟此可見?！痹侥稀稓J定越史通鑒綱目》記載：“自清帝入中國、剃發(fā)短衣、一守滿洲故習。宋明衣冠禮俗為之蕩然……沿邊之亦不得效其聲音衣服、違者罪之?！狈椩诿鞔殉蔀閲业囊环N有效的外交工具，間接地推動了明代服飾的對外傳播[21]，即使明代滅亡后，其服飾制度在附屬國依然延承了下來。

朝鮮翼善冠有紫紅色、青色或黑色，其翼善冠經(jīng)歷了由承襲明代形制到形成本國特色的演變。從《朝鮮太祖常服畫像》《朝鮮英祖畫像》及韓國國立故宮博物館館藏英親王翼善冠中，可以明顯反映出不同時期朝鮮翼善冠形制演變，如圖4所示。朝鮮翼善冠變化規(guī)律主要有以下兩點：一是翼善冠折角的變化，《朝鮮太祖常服畫像》頭戴翼善冠，穿四團行龍袍，翼善冠的折角呈山尖狀且小，與明代早期的翼善冠形制相同，之后折角逐漸變寬大，造型由山尖狀變成圓角狀，高宗時的翼善冠的折角又變小;二是翼善冠后山逐漸變高，《朝鮮英祖畫像》中翼善冠后山部位拉長，后山的高度最高，之后逐漸變矮，形制上則固定，被沿用到明代朝鮮末期?！冻r英祖畫像》中翼善冠后山部位拉長，折角由山尖狀成圓角狀，前屋、正面系結、系帶，表面用黑紗，冠的上面用繩子做成的結飾從兩折角中間垂到冠上，與明代翼善冠有明顯區(qū)別。

越南阮氏王朝時期，宮廷禮服、帝王、大臣的朝服，與中國明代宮廷服飾相似。越南帝王戴得九龍通天冠形制保留了明代翼善冠的基本特征，越南博物館館藏保大皇帝九龍通天冠一頂，如圖5所示，高28.5 cm，寬26.6 cm（加上博山橋），有前屋、后山、金笏、博山橋四部分組成。其特征如下：前屋和后山結構呈前低后高階梯狀，表面用黑紗敷面，黑紗上裝飾了許多龍紋;金笏是由黃金打造，插于后山背面朝上，形制類似明代翼善冠的折角;博山橋位于前屋和后山的結合處，表面敷黑紗，黑紗上裝飾有龍紋。

4結論

明代按照唐代帝王幞頭、圓領、革帶、烏靴配套的常服式樣為參考制定了帝王的常服，早期翼善冠造型受唐代幞頭影響較大。明代中后期翼善冠前屋和后山結構逐漸擺脫唐代造型，形成明代特色，其裝飾由簡至繁、由儉入奢，并賦予吉祥寓意，不僅體現(xiàn)了明代宮廷審美的變遷，也反映出明代中后期，隨著帝王集權的不斷加強，服飾上更凸顯帝王權力及正統(tǒng)性。明代翼善冠在明朝滅亡后，其基本形制及符號象征意義在文學和戲劇領域仍舊保留下來，在漢族“以服治天下”傳統(tǒng)服飾觀念的影響下，附屬國承襲了部分明代衣冠制度。明代翼善冠經(jīng)過改良后傳播至朝鮮、越南等附屬國，并在附屬國延存及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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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acteristics， evolution and spread of Yishan Crown in the Ming DynastyLEI Wenguang（College of Textile and Garment， Shaoxing University， Shaoxing 312000， China）

Abstract： Yishan Crown is a crown worn by emperors in the Ming Dynasty. It is called Yishan Crown because its folding angle resembles the Chinese character "Shan". This paper takes Yishan Crown of the Ming Dynasty as the research object， analyzes its origin， structure， material characteristics and shape change， explores the evolution law and communication influence of Yishan Crown， which provides evidence for the dating of Yishan Crown and enriches the cognition of the clothing culture communication in the Ming Dynasty.

In order to analyze the shape， material and shape evolution of Yishan Crown in the Ming Dynasty， this paper does research on scroll images， unearthed relics， ancient books and documents. The research shows that the main structure of Yishan Crown in the Ming Dynasty was relatively fixed. It was composed of Qianwu， Houshan and bending angle. The Qianwu was lower than the Houshan and they presented the two-level stepladder shape. In the early Ming Dynasty， the policy of "resuming the hat and clothing system of the Tang Dynasty" was the internal cause， which impelled the main structure of Yishan Crown to draw lessons from the shape of hard Futou in middle-late Tang Dynasty. While the misunderstanding of the meaning of "folding" and mistaking the "Shunfeng Style" Zheshangjin of the Tang Dynasty as the Yishan Crown was the external cause， which contributed to the form and structure of Yishan Crown’s upward folding angle. In the early Ming Dynasty， the shape of Yishan Crown ha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Futou. The Yishan Crown was similar to Futou in the shape of Houshan and Qianwu. Then in the middle-late Ming Dynasty， the shape of Yishan Crown was improved， the middle of Houshan was no longer cupped and there was no split shape between the left and right side of the crown. Meanwhile， Yishan Crown had patterns of double dragons playing with pearls in the part of Houshan. The inlaid strip was replaced by thin strips of golden decoration at the junction of Qianwu and Houshan. Its shape gradually separated from the shape of Futou in the Tang Dynasty. The decoration of Yishan Crown became complex， luxury， and was endowed with auspicious meaning. It not only reflected the changes of aesthetic standards in the palace of the Ming Dynasty， but also reflected that with the continuous strengthening of the centralization of the emperors， clothing tended to highlight the power of the emperor. After the Ming Dynasty fell， the basic shape and symbolic significance of the Yishan Crown in the Ming Dynasty were still retained in the field of literature and drama. Influenced by the traditional concept of the Han nationality which advocated to govern the country by clothing， the affiliated states inherited some rules of the Ming Dynasty’s clothing system. After improvement， the Yishan Crown in the Ming Dynasty was spread to the affiliated states such as Korea and Vietnam， and new forms were developed there.

This paper focuses on the origin， formation， evolution and spread of Yishan Crown in the Ming Dynasty from a macro perspective， studies the reasons for the formation of Yishan Crown， shape characteristics， evolution and dissemination at home and abroad. It not only sorts out the characteristics and evolution of Yishan Crown in the Ming Dynas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dating history， but also analyzes its origin， development and dissemin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ategory history. It can comprehensively and objectively reflect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and dissemination of Yishan Crown in the Ming Dynasty.

Key words： Yishan Crown; imperial costume; headgear in the Ming Dynasty; shape characteristics; clothing culture; spre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