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tos
其實主流對亞文化的討論從來就沒有停止,但這個話題早就不似多年以前那樣讓人新奇,它甚至失去了曾經(jīng)能勾起人們好奇心的魅力與神秘感。不得不說,國內(nèi)的亞文化場景在過去十幾年里有著很大的變化,甚至“亞文化”(Subculture)這個詞已經(jīng)不能完全囊括這些變化。現(xiàn)在,當人們使用“亞文化”(Subculture)或者“亞”(Sub-)這個形容詞前綴時,它們曾經(jīng)所指代的含義與如今人們想要以之形容的文化現(xiàn)象可能已經(jīng)相去甚遠。從北京地下?lián)u滾、上海電子樂到武漢朋克;從“大理福尼亞”到“成姆斯特丹”,從“殺馬特”“亞B”到“土酷”;再從“有嘻哈”“新說唱”到“樂夏”,如果依然沿用曾經(jīng)的西方“亞文化”定義去涵蓋以上所有文化場景,會發(fā)現(xiàn)一切顯得太過粗糙、牽強,甚至過時。因為對任何一種亞文化的解讀,和對任何現(xiàn)象、概念的解讀都一樣,需要將它靜置在它原本所屬的時間和空間之中來理解,如果脫離特定語境,很容易變成典型的非此即彼“二極管”或者異想天開“杠精”式發(fā)言,而這些發(fā)言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的主觀臆斷。因此,要回答什么是“亞”這個問題,似乎應該先回看它的初始定義,和它在國內(nèi)本土所經(jīng)歷的變化。亞文化的定義起源于芝加哥學派,起初它不僅僅指現(xiàn)如今狹義上與音樂、風格相關的亞文化,而是泛指19世紀下半葉時期的芝加哥因為社會問題而產(chǎn)生的與性別、階級、種族密切相關的文化,這些文化的特點是有別于主流規(guī)范與價值觀的,在從屬(Subordinate )于某一個主流群體的同時卻又被主流群體所排斥,例如:移民融入美國社會時所面臨的與主流價值觀的沖突等等。
有別于芝加哥學派,伯明翰學派將這些“大多數(shù)中的少數(shù)”解讀為一種顛覆與反抗(Subversive),因此,在亞文化的原意中,“亞”包含兩層含義:首先,它與主流形成一種二元對立的關系;其次,它有反抗精神。然而作為亞文化研究的巔峰,伯明翰學派學者的研究范例多以英國青年文化為例,搖滾、朋克、Teddy Boys這些英倫本土文化是他們研究亞文化的起始點,因此往往給人一種亞文化只與反抗、音樂和穿著風格(Style )相關的模糊印象,而忽略了它的本土性。與英文原意相比,“亞文化”這個相對應的中文詞語其實在意思上有些細微差別,“亞”作為前綴時,總能讓人聯(lián)想起“亞健康”,“亞”除了有著次于、相對于主流文化的含義之外,似乎還暗示著一層微妙卻詩意的消極含義:不那么積極,甚至蘊藏著一種惰性。它仿佛只屬于日落之后,天光以前,或者你只能在影影綽綽的舞池燈光中,音響嘯叫著的回授與混響里,返潮悶熱、充滿煙酒味的地下空間里捕捉到它,它模糊不清,并沒有十分具象或者突出。就像亞健康不代表確診任何一種病,而是表征的合集,如今亞文化也正在表現(xiàn)為一種癥狀,它并非一定要有什么具體含義,而更像一種逃離,逃離進一個能把你的破碎心緒暫時接納甚至吞沒的空間,逃離進一個還沒被瑣事、煩惱與工作預先占領的時間段。與曾經(jīng)的國內(nèi)亞文化青年相比,年輕一代的亞文化參與者的定義更為廣泛松散,他們不再只是從鼓樓走到MAO,從Shelter開業(yè)蹦到Mansion結業(yè),而是不管從哪個Club、哪個Live House出發(fā),或是漫無目的地游蕩,最終回到家,還是躲不掉那片“網(wǎng)抑云”的籠罩。
“網(wǎng)抑云”之于“亞B”,正如QQ群之于“殺馬特”,而這兩個相差近15年出現(xiàn)的亞文化群體現(xiàn)在看來有著令人驚奇的相似之處,他們在虛擬空間抱團取暖,他們用風格制造區(qū)別,同時,他們也被主流所誤讀。電子廠枯燥流水線將“殺馬特”們異化,迫使他們在網(wǎng)上尋求歸屬感,找尋同類;而“996”“007”工作制與看似頻繁實則膚淺的社交也讓“亞B”們深夜倍感emo與孤獨。這不禁讓人想起齊格蒙特· 鮑曼(Zygmunt Bauman )所說的“新窮人”(The newpoor),窘境不再與階級和地域有必然聯(lián)系,當城市中心的“打工人”每天開著手機與電腦24小時待命,到手工資交完房租少一大半時,很難篤定地說這種生活比市郊電子廠打工來得優(yōu)越或者高級。福特主義時期工作時間外的休閑時間被視作對辛苦工作的嘉獎,現(xiàn)如今,工作與休閑時段的界限已經(jīng)被打破,而“后午夜”蹦迪成為了一種逃離與釋放,因為只有這個時間段,才是“996”“007”之外真正屬于自己的。在紀錄片《殺馬特,我愛你》中,周末休假時,殺馬特們會去發(fā)廊做好頭發(fā),在QQ群里相約滑冰場或者KTV見面,那些蓬松炸立著的彩色頭發(fā)是辨認同類的最直接方法,并且這些奇異夸張的造型與電子廠的單調(diào)乏味形成強烈對比。在導演李一凡看來,這是一種??率降臒o聲表達——通過身體的改變對流水線工作的枯燥機械與異化感進行抗議。對“亞B”而言,夸張風格所起到的作用也是相似的,社交網(wǎng)絡看似把人拉得更近,而低質(zhì)量的交際實則加深了孤獨,每個人都渴望深刻地聯(lián)結卻又害怕靠近,但風格可以是辨認同類、發(fā)送信號的一種微妙途徑,同時也是表達與釋放自我情緒與生活壓力的治愈方式,它象征著一種審美上的自由,對自我的自主定義與掌控,正如“亞B”這個詞的自嘲含義:亞文化存在的前提是主流文化與之形成的二元對立關系(即,主流文化定義什么是主流,什么是“亞”),而當亞文化參與者自嘲為“亞B”,搶先將自己定義為亞文化時,其實這種二元的關系已經(jīng)消解了,沒人能定義“亞”是什么,“亞B”是誰,除了他們自己?!皝咮”身上那些被誤讀或嘲笑的綠色頭發(fā)、火焰、閃電、Y2K、鏈條,現(xiàn)如今正在向試圖弄懂它們的人逐一嘲諷回去,因為這些符號背后也無甚意義,甚至找不到解碼。
“亞B”一詞最初出現(xiàn)于2019年一場關于解構俱樂部(Deconstructed Club )的爭論之中,這個詞起先是用來嘲笑解構俱樂部的支持者對每種音樂風格理解的缺失與隨意挪用,而后“亞B”這個頗為順口的稱呼擴大成為對不了解亞文化,卻用亞文化標榜自己的人的諷刺與鄙夷?!皝咮”至今無法被清晰定義,還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他們的風格與解構俱樂部的性質(zhì)不謀而合——拋掉含義,將舊元素重組與堆疊。而這也恰巧是現(xiàn)如今“亞”這個概念爭議最大之處——亞文化應當堅守過去的意義與完整性,還是任由它被解構甚至收編。亞文化學者迪克· 赫伯迪格(Dick Hebdige )在《亞文化:風格的含義》一書中指出,當主流社會指認出一種亞文化之時,也是這種亞文化失去反抗的時候,因為企業(yè)與資本總會找到將其商品化的方式。而學者馬克· 費舍爾則用一種更加無望的角度看待文化這個整體:“說到‘未來風格’(Futuristic )的音樂,它不再指什么新奇與不同的音樂,我們還是會自動想起諸如Kraftwerk之類的音樂,就連未來都成為了既有的風格。”在費舍爾眼中,我們正經(jīng)歷著“未來的緩慢撤銷”,文化不再是線性發(fā)展,而是不斷卷向過去,在時空錯置的重疊與重復之中,像一張被拓印了無數(shù)次的紙。如果從這樣悲觀的角度來看,舊元素的重復利用與拼接,在這個時代似乎是文化內(nèi)核創(chuàng)新的唯一出路,那么亞文化也不例外,解構俱樂部與亞B就是一個很好的范例。而與之相對的是傳奇夜店Berghain式的死磕堅守,如果穿得范兒不正,答不上來門口保安司芬克斯謎語一般的問題,你休想進入這個techno殿堂。其實范兒正不正這個問題,是在考驗對亞文化符號的理解和運用,考驗你是否投入了精力去了解這種文化,當然也有人詬病Berghain的故弄玄虛與設立文化門檻,但是在這個時空錯置的時代,有人選擇放棄意義、擁抱風格,就有人選擇堅持意義,這是個人選擇,無可指摘,并且這樣的指摘,無論針對哪一方,其實也都沒有意義。亞文化最大的魅力其實就在于不從眾、獨特,不管你是“亞B”還是“原教旨亞文化”擁躉,如果你需要“某紅書”上的博主教你怎么蹦迪,需要算法推薦你聽哪些歌曲,去哪些夜店,那么獨特二字實在與你無關,當然,如果你的一切選擇一直都很自主,AI大數(shù)據(jù)也奈何不了你,那么恭喜你,在這個時代,你可能比誰都“亞”。
導演
看得到的一些生活細節(jié),會記錄在腦子里。為了特定的項目定期會資料收集,日常也會在各種媒體上看視頻、電影、平面、書,然后收集起來。
被封閉的11天都有好好工作的自己。
陪我6歲的侄女做作業(yè),畫日記。
近年最喜歡的是《從不、很少、有時、總是》(《 Never Rarely Sometimes Always》)。
2010年。
Andrew Thomas Huang。
熒光色的頭發(fā)吧。
可能沒有,我連棕色的頭發(fā)都沒染過。
當然,商業(yè)化“亞文化”,不一定是要將“亞文化”通過市場推上主流的位置,但是把亞文化放在“市場”中,他的存在可以促進多元文化的生態(tài),更好地反視主流文化,共享“敢于不同的自我意識”和“關注自我的表達方式”是一個好事 。
淘寶推薦的商品、土味視頻、時尚大片。
豹紋毛絨外套、粉色毛絨外套、粉色Hello Kitty睡褲、毛茸茸的長襪。
做美甲,最近找了個美甲師的工作,為了順利轉(zhuǎn)正正在苦練技術中。
自己家或很好的朋友家。因為出門的話,打車、喝酒、門票要花很多錢,還有安全顧慮不敢玩得太瘋。主要是玩累了還要長途跋涉回家,好辛苦。在家的話不怎么花錢,喝多了倒頭就睡,而且自己想放什么音樂就放什么音樂,想干嘛就干嘛。唯一麻煩點的事情就是第二天醒來一片狼藉,還得收拾。
覺得習慣了哈哈哈,但我覺得我和大家口中的“亞”并不是一回事,大家這樣說多多少少有些誤解和隨大流在其中。
用現(xiàn)在這樣的方式活著。
在審美和生活方式上不走尋常路,有自己的風格和態(tài)度。
叛逆、野生、創(chuàng)造力。
攝影師
發(fā)型。
真實。
大自然、山頂或者海邊的落日里。
生活中,具體到媒介可能更多來自電影。
2018年。
社交網(wǎng)絡讓亞文化被大眾看到,但在傳播的同時又讓亞文化進行了復制和變異。這個過程是大眾對亞文化降維理解的過程,也是亞文化在網(wǎng)絡世界之分身的誕生過程。網(wǎng)絡亞文化誕生后,原始文化注定會遭遇消費和誤解。
擁有獨立性,自主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人和事。
自己的創(chuàng)作。
攝影師 Juergen Teller。
不會。我覺得亞文化不能縱向?qū)Ρ?,每個時代都有當下的亞文化。
最近很愛翻看喜歡的品牌在很早之前的秀場圖和Campaign圖,還有以前日本和倫敦的街拍圖。
中性、隨意、帶一點復古時髦(最近)。
我覺得現(xiàn)在“亞”是一個非常風格類的詞語,你可能非常千禧也被說亞,你可能比較哥特也被說亞,亞其實就是在每個歷史時期里面年輕一代不甘于大眾化的現(xiàn)狀,極力想展現(xiàn)自我的一種方式,所以被一些小眾的文化吸引,從而形成他們自己的圈層,形成了一種全新的文化,被我們稱為亞文化。國外的Subculture在每個時期都會有不同的服裝風格體現(xiàn),我認為是社會年輕化的體現(xiàn),也是年輕人對未來生活的一種近乎烏托邦式的向往和想象,我很喜歡也覺得很浪漫。
打臺球和保齡球,還希望世界和平。
1950年,1950年至1960年的歐洲從電影到建筑,再到時裝都是全新的開始和迸發(fā),想去體驗一下在如此繁盛時代里的生活。
最喜歡在家或heim。
伯格曼?黑澤明?麥昆? 可能不止一個。
有自我魅力和特別的人,他們的自信和不滿現(xiàn)狀的態(tài)度擁有不同程度的創(chuàng)造力和破壞力。
當年帶著1000塊人民幣就去倫敦生活了。
模特
靈感是:隨心所欲,我喜歡穿皮草和絲質(zhì)的吊帶裙,最近喜歡用一雙粉紅色的Crocs搭配我所有的衣服。
性感;可愛;危險。
沒有,但我好像不太喜歡穿運動裝。
目前沒有。
能讓我忘了我自己在哪的地方。
它的存在就是對它最好的形容。
談了一場很“亞”的戀愛。
帕利斯·希爾頓!
明堂唱片主理人
小紅書。
夏之禹正在做的專輯,他突然告訴我他不做了???
雷鬼、哥特什么的吧。
會,亞文化也是流行文化的一部分,流行音樂就是流行文化的一種呈現(xiàn)形式,所以流行音樂一定是會反應這個部分的。
1991年,A Tribe Called Quest發(fā)行了The LowEnd Theory,De La Soul發(fā)行了De La Soul Is Dead,然后在下一年The Pharcyde發(fā)行了Bizarre Ride Ⅱ The Pharcyde。
前衛(wèi)吧。
沒有,我是主流愛好者。
現(xiàn)在看到的亞文化也就算包裝出來的營銷概念吧。
創(chuàng)始人、設計師
旅行,旅行的經(jīng)歷就是我們靈感的延伸。像印度的加爾各答、拉薩、景德鎮(zhèn)、烏蘭察布等等。會嘗試居住一段時間,融入當?shù)氐纳睿ンw驗,真實地觸摸。親身感受到的東西是最直接純粹的,跟看照片、視頻資料和被導游帶覽是完全不同的體驗。到當下的環(huán)境,就是能量場的交換與傳遞。
活在當下的、忠誠于自己的人和有隨機性的、偶遇的一些妙事,通常深深讓人感動。
我們包容且尊重多元文化的美,一種“共享”(共存與分享),甚至是丑也是可以被“共享”的。只因這一切都是相對論罷了。共享的精神,可以是多角度的:觸感、氣味、顏色、角色,尺碼、性別……我們稱其為“珀瑯汐精神”,也是PRONOUNCE一直想要堅持并保有的精神。
希望可以回到90年代,萬物生機的進步年代。
小眾的、有自我獨立精神的一些場所。在場的每個人可以純粹地聽歌舞動,放松做自己。
一定會是David Bowie。
把古板老氣的“ 中山裝” 年輕化、潮流化并且?guī)ьI它走上“性別共享”(Gender Sharing)的道路,我認為這有一定的舊款式反骨精神,這種反骨就是一種“亞”。
有反骨精神的,專注于自己的小宇宙,或許可以被稱作“亞”?!皝啞睂Α爸髁鳌焙鼋鲞h的曖昧關系也是一個很有趣的地方。
首先我們得知道有哪些“亞文化”偶像,自己的年代最崇拜的“亞”是Bjork和Suede。
可能比“亞”更差一點,可能會是“舊”,哈哈。但是這就是時間的規(guī)律,沒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