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其一）》的藝術(shù)特色探究

仲玉

曹操是東漢末年著名的政治家、軍事家，在文學(xué)方面也有較高的造詣。他的詩作風(fēng)格沉郁、情感蒼涼，深受樂府詩的影響?！抖谈栊校ㄆ湟唬肥遣懿賱?chuàng)作的一首政治抒情詩。詩人借宴飲之樂，表達了對人生無常、光陰易逝、功業(yè)難成的感慨，以及想要將天下賢才盡攬于麾下，成就一番豐功偉業(yè)的強烈愿望。這首詩章法嚴謹，情感跌宕，用典精妙，設(shè)喻新奇，言辭樸實，具有較高的藝術(shù)價值。接下來，筆者就談?wù)劇抖谈栊校ㄆ湟唬返乃囆g(shù)特色。

一、章法嚴謹

全詩共分為四個部分。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為詩作的第一部分。開篇以酒起興，引出“人生幾何”的感嘆，是詩人對人生重大課題的思考與探索。緊接著，詩人又將人生比作“朝露”，突出人生的短暫、時光的易逝，充分反映了詩人迫切想要在這短暫的時光中成就功勛的愿望，給人一種急迫感。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矣屑钨e，鼓瑟吹笙”為詩作的第二部分。詩人是一位高瞻遠矚的政治家，深知招攬人才的重要性，因此迫切希望能收納天下賢才，使之為已所用。此部分內(nèi)容與前面的詩句是相互照應(yīng)的。詩人之所以滿懷憂慮，是因為賢士難求。他望眼欲穿，一再沉吟，難以解憂。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契闊談燕，心念舊恩”為詩作的第三部分。詩人再一次表達了期盼天下賢者紛紛前來歸附自己的意愿。他與眾賢才相見恨晚，侃侃而談，縱論天下，指點江山。從這極富激情的想象中，我們能看到曹操“天下賢才非我莫屬”的自信。他雖心中有憂，卻能一直保持著積極樂觀的人生態(tài)度，十分難得。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芄虏?，天下歸心”為詩作的第四部分。詩人引用西伯侯姬昌禮賢下士的典故，希望天下賢士能夠認清形勢，盡快來到自己的身邊，與自己一同建功立業(yè)。細讀這四部分內(nèi)容，我們會發(fā)現(xiàn)詩人是通過四個問句來抒發(fā)自己的情感，表達自己的意愿，展現(xiàn)作品的主題的。詩歌的章法十分嚴謹，內(nèi)容前后照應(yīng)。

在《短歌行（其一）》中，曹操展現(xiàn)了自己的雄才大略，表達了希望天下賢士歸附自己的愿望。但是，在創(chuàng)作詩歌的過程中，他并未一味地強調(diào)自己的目的，而是借宴飲之樂來吐露心聲，展現(xiàn)自己博大的胸懷，以消除天下賢士的顧慮，使他們靠近自己，幫助自己實現(xiàn)政治抱負。

二、情感跌宕

《短歌行（其一）》中的情感非常復(fù)雜。作為一名政治家，曹操不僅有著強烈的危機意識，而且有睥睨天下的壯志豪情。人生苦短雖然令他憂慮，卻不能消磨他成就霸業(yè)的雄心，相反讓他意識到，唯有召集天下英才，才能早日成就霸業(yè)。詩人看似是在借醉酒來排解心中的苦悶，實則一直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從未忘記過自己的目的。正是懷著這種復(fù)雜的心情，他才寫出了這首情感復(fù)雜的詩歌。

詩人深知人生匆促、世事易變的道理，如果不抓住時機，廣納人才，將難以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抱負。在詩歌中，他先是表達了內(nèi)心的憂愁，轉(zhuǎn)而積極地反思，尋求解憂的方法，并在詩歌中自問自答。從“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到“契闊談謙，心念舊恩”，詩人反復(fù)強調(diào)自己的心愿，一再表達禮賢下士、求才若渴的決心，希望借此引起天下英才的注意。在詩歌的結(jié)尾，又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來展現(xiàn)自己博大的胸襟和抱負，以及為成大業(yè)敢于犧牲的壯志豪情。整首詩情理交融，既展現(xiàn)了一個政治家的氣魄，也呈現(xiàn)出詩人內(nèi)心情感的變化過程。

詩人從小處著手，以自己的內(nèi)心情感為立足點，朝著建功立業(yè)的方向不斷延伸，最后鋪展至整個天下，由小見大，知微見著，以一己之情引天下無數(shù)人動情。而他也在不動聲色之間占盡先機，令當世才俊為之傾倒。

三、用典精妙

《短歌行（其一）》的篇幅并不長，內(nèi)涵卻極為深遠且富有哲理。這主要得益于詩人擅長用典。在詩作中，詩人通過化用典故，破陳出新，巧妙地表達自己的情感，突出詩作的主題，從而使詩歌有了“言簡義豐”的藝術(shù)效果，極大地增強了作品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力。

例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原是《詩經(jīng)·鄭風(fēng)·子衿》中的句子。詩句原本描寫的是年輕姑娘思念自己的情人的情形。詩人引用此句詩，是在暗示自己對賢才的渴望之情就如姑娘對情人的思念之情一樣強烈。雖一字未改，卻使其與自己的詩作渾然一體，無半點生澀之感。詩人日日夜夜地渴盼著賢才的到來，就如同年輕貌美的姑娘迫切希望見到自己的心上人一樣。雖然出發(fā)點不同，但情感卻有相通之處。

又如，“呦呦鹿鳴，食野之蘋”原本出自《詩經(jīng)·小雅·鹿鳴》，原句是描寫主人盛情款待賓客的情形。詩人引用此句是為了表達自己渴求人才、禮賢下士的態(tài)度，也是為了告訴天下有才之士：只要前來投奔于我，我就一定會將你們當成最尊貴的客人，細心周到地款待你們，一定不會埋沒你們的才華。

再如，詩人以“周公吐哺，天下歸心”表明自己希望與賢才們齊聚一堂?！爸芄虏浮钡牡涔食鲎浴妒酚洝斨芄兰摇?。西伯侯周公極其重視有才之士。有時候飯還沒吃完，就有人才前來投奔他。他會立即放下碗筷，吐出嘴里的食物，趕緊去迎接人才，以表現(xiàn)自己對他們的重視。

四、設(shè)喻新奇

在《短歌行（其一）》中，詩人還運用比喻的手法，使抽象的情感變得更加直觀、可感，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以“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為例?！俺丁奔辞宄繒r分的露水。當太陽一出來，“朝露”就會消失無蹤。詩人將“人生”比作“朝露”，突出了“人生”的短暫，表達了內(nèi)心深處強烈的不甘、焦慮和憂愁。人生雖然美好，卻如此短暫，不過數(shù)十載光陰，猶如白駒過隙，轉(zhuǎn)瞬即逝，而自己的理想還未能實現(xiàn)。面對如此殘酷的現(xiàn)實，詩人雖滿懷不甘，卻并未因此放棄。詩人看似是在抒發(fā)一己之情，感嘆人生太過短暫，想要有所作為，又害怕來不及;實際上是在暗示天下的賢才不要浪費光陰，趕緊來到自己的身邊，與自己共謀大業(yè)。

又如“月明星稀，烏鵲南飛”，作者將分散在各處的賢才比作“烏鵲”，以“南飛”來形容英才們熙熙攘攘、尋求良主的模樣。詩人所在的時代三國鼎立，能人賢才各自為主，統(tǒng)治者們納賢計謀百出。能人賢士或冷眼旁觀，或積極入世，或猶豫不定。詩人希望他們不要徘徊不定，要盡快作出正確的選擇，趕緊來到自己的身邊。

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詩人從始至終都沒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想法，而是運用比喻的修辭手法，含蓄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絲毫沒有勉強他人之意，讀來令人動容。

五、言辭樸實

語言樸實無華，是《短歌行（其一）》的又一大特色。

以“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為例。發(fā)問與對答銜接自然，語意通暢。詩人深感時光之短促，內(nèi)心苦悶不堪，忍不住發(fā)問：用何物才能令自己暫時忘卻心中的憂愁呢？只有那甘醇的美酒才能解千愁。“唯有”兩字懇切有力，淺顯直白，既符合當時的場景，也合乎詩人的性情。古人在宴飲之時常常會飲美酒，在失意之際也會借酒消愁。曹孟德雖是當世豪杰，也未能免俗。飲酒既有自酬之意，也有請君共醉之心。詩人以直白的話語來表達最誠摯的情感，自然樸實，令人動容。

又如“但為君故，沉吟至今”，詩人以一個“但”字承接前句。盡管人生短促令人憂傷，但是因為您（代指天下之賢才），所以我始終不肯放棄心中的理想，不愿意隨波逐流，一心只想等您到來，大家一起攜手，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yè)，令后世之人折服?！暗弊质沟梦囊獍l(fā)生轉(zhuǎn)折，情感再生波瀾;“至”字則充分顯示了詩人之真誠：人生如此短暫，“我”為了求得賢才，苦苦等候至今?？梢姡谠娙硕?，榮華富貴，滔天權(quán)勢，都遠不及人才重要。

再如“越陌度阡，枉用相存”，短短八個字，卻淋漓盡致地表達了詩人渴盼天下賢才前來相聚的迫切心情。在詩人的眼中，賢德之人極其難得，于是再三請求他們紆尊降貴，來探訪自己。詩人通過一個“枉”字，降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突出賢德之士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展現(xiàn)他對人才的重視。詩人以最樸素的語言來表達最深沉的情感，展現(xiàn)自己博大的胸語懷，以及邀請?zhí)煜沦t者共建偉業(yè)的誠心。

《短歌行（其一）》雖借用古樂府舊題，卻在此基礎(chǔ)上有所突破，不落前人之窠臼，充分展現(xiàn)了詩人卓爾不群的氣度，是一首值得人們反復(fù)閱讀的詩歌。

（作者單位：江蘇省連云港市贛馬高級中學(xué)）95F84547-22D7-41A7-95B4-4F1C30819F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