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溪棉花坡戰(zhàn)役中的朱德

余洋?

徐向前元帥在《民族的驕傲 人民的光榮》一文中，稱贊朱德“為革命戰(zhàn)爭而生，是擘畫軍事、駕馭戰(zhàn)爭的偉大能手”。的確如此，朱德在戰(zhàn)局極端危險的情況下，出奇制勝、以弱克強的卓越指揮才能早在護國運動中的納溪棉花坡戰(zhàn)役就得到了充分展現。

北上護國

辛亥革命勝利后，中國封建帝制被推翻，中華民國建立，然而不足百天，勝利果實便被北洋軍閥袁世凱竊取。他對外賣國、對內獨裁，甚至宣布復辟帝制，改稱“中華帝國”，以1916年為“洪憲”元年。他的倒行逆施行為遭到國人唾棄。

為反對帝制、捍衛(wèi)中華民國，蔡鍔、唐繼堯等將領在云南昆明發(fā)出通電，宣布武力討袁，隨即組織護國軍。1916年元旦，護國軍在昆明舉行討袁誓師大會，并以蔡鍔為護國軍第一軍總司令，所轄3個梯團6個支隊，朱德任第六支隊隊長。護國軍第一軍北上四川，繼攻武漢。而袁世凱命曹錕為川湘兩路征滇軍總司令，張敬堯為前敵總指揮，督率北洋軍各部從湘西、川南迎戰(zhàn)護國軍。川南成為雙方角逐的主要戰(zhàn)場。

蔡鍔所率護國軍第一軍分左、右兩縱隊北上進攻川南。其中，左縱隊轄2個支隊，進攻敘府（今四川宜賓）。右縱隊轄4個支隊作為主力，取道敘永（今四川永寧）進攻瀘州。瀘州是川南重鎮(zhèn)，又是重慶南面門戶，戰(zhàn)略位置尤為重要，是護國軍與北洋軍必爭之地。蔡鍔所部不足5000人，而北洋軍瀘州守軍約有1.5萬人，此外曹錕的第三師、張敬堯的第七師、李長泰的第八師一部，以及周駿的川軍第一師正馳援瀘州。護國軍以弱抗強，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設想。

護國軍北上之初進展順利。右縱隊先頭部隊進抵川南納溪后，與護國軍川軍2個營渡過長江，準備會攻瀘州。然而，北洋軍偷渡長江，大敗沿線護國軍川軍，相繼占領藍田壩、月亮巖等要地，向納溪推進，護國軍被迫退守納溪。護國軍攻瀘之戰(zhàn)逆轉為納溪保衛(wèi)戰(zhàn)。此戰(zhàn)的關鍵就在于城東棉花坡的攻防戰(zhàn)。棉花坡是坐落在金沙江與永寧河之間的一脈高地，離納溪城約5公里，江河沿岸都是起伏的山巒，位置險要，是瀘州通往納溪的必經之路。護國軍以寡敵眾且處于弱勢，陣地隨時有被突破的危險。

臨危受命

危急關頭，蔡鍔電令朱德火速增援納溪。1916年2月17日，朱德率部趕到納溪，這時第三支隊已處最險境。朱德所部未及休整就投入戰(zhàn)斗，他奉命接任第三支隊隊長職務。該支隊系朱德曾指揮過的原滇軍步兵第二團改編而成，戰(zhàn)斗作風英勇頑強，盡管損失慘重，但眾人見老團長又親自來指揮，士氣大增。朱德率部堅守棉花坡制高點朱坪山，多次打退北洋軍進攻。穩(wěn)住陣地后又將部隊布防在棉花坡正面高地，同據守紅廟高地的北洋軍對峙。

北洋軍依仗械彈充足，晝夜不停地以猛烈火力向護國軍陣地轟擊。面對危局，朱德鼓勵將士：“北洋軍不經一打，他們從平原跑到山地來，連走路都成問題，而且我們反袁是義師，他們是師出無名，所以勝利一定是我們的?！彼麄冾B強抵抗北洋軍的輪番進攻，始終將陣地牢牢掌握在手中。

隨后，護國軍分三路進行反擊。朱德率2個營，附1個炮兵連和1個機槍排，從棉花坡向菱角塘進攻。北洋軍憑借居高臨下的有利地形和堅固防御工事拼死抵抗。朱德以1個營從正面用猛烈炮火牽制北洋軍，而將大部兵力迂回到其側面攻擊。北洋軍遭此出其不意地打擊，損失慘重。2月28日，護國軍發(fā)起持續(xù)3晝夜的猛烈反攻。北洋軍陣地逐漸縮小，其左右兩側部分陣地也被摧毀。正當護國軍右縱隊在納溪激戰(zhàn)時，左縱隊在敘府作戰(zhàn)失利，使右縱隊后方受到側面北洋軍的極大威脅。3月5日，蔡鍔下令護國軍撤出納溪，退至位于永寧河與納溪之間的大洲驛一線休整。

護國軍第一軍秘書長李曰垓曾這樣評論右縱隊的作戰(zhàn)，“此路為兩方主力所在，攻擊之烈，殆為入民國后第一惡戰(zhàn)”。朱德率部從2月17日投入戰(zhàn)斗到3月5日撤出，進行了16個晝夜的浴血奮戰(zhàn)。其間，朱德始終堅守作戰(zhàn)第一線，一次次穩(wěn)住了瀕臨潰敗的防線，使北洋軍遭到重創(chuàng)，表現出英勇無畏的戰(zhàn)斗精神和頑強的作戰(zhàn)能力。

納溪棉花坡一戰(zhàn)，雖以護國軍暫取防御而結束，卻沉重打擊了北洋軍不可戰(zhàn)勝的囂張氣焰，為護國軍醞釀新的進攻準備了條件。3月17日至22日，護國軍開始全面反攻，朱德指揮步炮協(xié)同作戰(zhàn)，向北洋軍側背發(fā)動猛烈攻擊，相繼占領五里山、十二灣、朝陽關、藍田壩等地，直插離瀘州只有十幾里的南壽山附近，北洋軍一敗涂地。護國軍在川南的頑強戰(zhàn)斗，極大鼓舞、推動著全國護國討袁運動的迅速發(fā)展。

3月22日，袁世凱被迫宣布取消帝制，并密令陳宦、張敬堯同蔡鍔談判停戰(zhàn)。4月6日至5月29日，廣東、浙江、陜西、四川、湖南五省相繼獨立。袁世凱在眾叛親離中憂憤成疾，不久病逝。隨即，黎元洪宣誓繼任中華民國大總統(tǒng)，護國運動結束。

朱德在護國運動中表現出眾。他英勇善戰(zhàn)，戰(zhàn)功卓著，多次反敗為勝，成為滇軍名將。他自己后來回憶：“我們只有6000人，抵著敵人十幾萬，打得很苦。那時，就是?？看蛴螕魬?zhàn)，?？棵癖姄碜o，不完全陣地戰(zhàn)。在整個中國打出了名……打大仗我還是在那時學出來的。我這個團長，指揮三四個團、一條戰(zhàn)線，還是可以的?！眳怯裾略谧ＹR他60壽辰時曾說：“你是護國之役的先鋒隊，瀘州藍田壩一戰(zhàn)，使張敬堯落馬，吳佩孚、曹錕手足失措，袁世凱膽戰(zhàn)心驚，終將袁氏帝制傾覆，保存了中華民國之名。”

帥才初現

朱德卓越的軍事指揮藝術在這次戰(zhàn)斗中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具體包括：

一是靈活多變、出奇制勝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以納溪棉花坡戰(zhàn)斗為中心的攻勢防御戰(zhàn)，是朱德早期軍事生涯中戰(zhàn)略戰(zhàn)術的一次集中體現。在穩(wěn)住前沿陣地和防線過程中，朱德采用迂回側擊戰(zhàn)術，重創(chuàng)北洋軍。在打破對峙僵局過程中，朱德又采取游擊戰(zhàn)、夜戰(zhàn)和白刃戰(zhàn)等戰(zhàn)術。其中，游擊戰(zhàn)虛虛實實、飄忽不定，達到以虛對實、以弱制強的效果。比如，在子彈短缺時，朱德讓士兵買來大量鞭炮，放在鐵桶中點燃，營造槍聲密織的聲勢，讓北洋軍不敢輕舉妄動。在反攻過程中，朱德又采取步、炮兵協(xié)同的戰(zhàn)術。在戰(zhàn)爭的不同階段，朱德始終能夠根據敵我雙方實際情況，機動靈活地采取陣地戰(zhàn)、側擊戰(zhàn)、游擊戰(zhàn)、夜戰(zhàn)、白刃戰(zhàn)、步炮協(xié)同等戰(zhàn)術，體現出深厚的軍事理論素養(yǎng)和杰出的實戰(zhàn)指揮藝術。

二是軍法嚴明、身先士卒的激勵作用。朱德趕到棉花坡接手第三支隊指揮權時，當即宣布紀律，他斬釘截鐵地說：“在戰(zhàn)斗中，不許任何人撤退一步。如果有人違反，士兵退，班長殺;班長退，排長殺;排長退，連長殺;連長退，營長殺;營長退，團長殺;我朱德退，全軍殺！”作為主將，朱德所具有的這種永不言退、一往無前的頑強精神，凝聚了士氣，穩(wěn)住了軍心;他還身先士卒、沖鋒在前，極大地鼓舞了將士的斗志。

三是敢于亮劍、勇者必勝的過人膽識。朱德能夠在反攻中以弱勝強，與他出奇制勝、敢于亮劍的膽識密不可分。護國軍全面反攻北洋軍時，朱德決定組織敢死隊夜襲北洋軍。他為敢死隊制作了一面寫有“朱”字的旗幟，出發(fā)時他告訴敢死隊的80名勇士：“在戰(zhàn)斗中看著這面隊旗，人在旗在，旗在人在，只進不退，誓與隊旗共存亡?！彪S后，他率領敢死隊，趁著夜色掩護，插入敵陣，展開白刃戰(zhàn)，驚慌失措的北洋軍不敢迎戰(zhàn)，各自潰逃。朱德率領敢死隊猛打猛沖，接連奪下北洋軍數個重要陣地。敢死隊的夜襲和白刃戰(zhàn)，打出了護國軍的膽識和軍威。

四是重視群眾、依靠群眾的作戰(zhàn)理念。朱德在護國戰(zhàn)爭中展現出的又一個特點是重視向群眾了解地形地勢、敵情等戰(zhàn)爭要素，從中提煉有效信息為己所用，克敵制勝。朱德在擔任主攻、側擊北洋軍的作戰(zhàn)中，遇到過一個放牛娃，正是在與放牛娃的聊天中，他才得知不遠處藏有北洋軍炮兵陣地，這樣才有了對炮兵陣地的成功奇襲。此外，當地群眾不僅為護國軍送糧食、運彈藥、抬傷員，有的還直接參戰(zhàn)。

靈活多變的指揮藝術、身先士卒的表率作用、敢于亮劍的頑強意志、依靠群眾的作戰(zhàn)理念，是杰出將領必備的軍事素養(yǎng)。朱德能從人才濟濟的滇軍中脫穎而出，成為威震西南的滇軍名將;能夠在大革命失敗后，帶領人民軍隊走向壯大，奠定人民軍隊的基本戰(zhàn)略戰(zhàn)術;能夠屢屢指揮人民軍隊以弱勝強，成為駕馭戰(zhàn)爭的軍事統(tǒng)帥，原因也在于此。正如劉伯承元帥所言：“朱總司令是‘中國軍人的偉大導師，總司令為中國軍人之老前輩，其光榮的歷史可給予中國一切軍人極有價值之啟示鼓勵。”

時任護國軍支隊長的朱德

朱德和孫炳文（右）經常討論新文化運動傳播的新思潮，一起為革命尋找出路。圖為1918年，二人在四川瀘州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