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瑁旅行社

湯飛

星莼是一只玳瑁，頭部及四肢有星星似的斑點。有一次，它尾隨一艘漁船散步時，聽人談起一道名為“莼菜羹”的美食，始終念念不忘，由此取名。每當想起，它饞勁大發(fā)，猛地張嘴，將游魚吸進口腔。玳瑁的雙顎格外有力，嘴如鷹喙，尋常貝殼根本抵擋不住。

經過緊鑼密鼓的籌備，星莼與幾個摯友聯合開辦的“水陸旅行社”隆重開張。星莼請同伴幫忙，四處宣傳，鼓勵水中伙伴登陸游玩。星莼自個兒也爬上岸，用槳狀的前肢在沙灘上畫了幾幅“宣傳畫”，守在一旁，等待有意者前來咨詢。

一股雪浪氣勢洶洶地沖上海灘，把星莼辛辛苦苦繪成的圖案抹得干干凈凈。性子憨厚的它毫不氣餒，又畫了一遍。滾滾而來的波浪仿佛是執(zhí)著于清除“小廣告”的環(huán)衛(wèi)工，再次沖刷。星莼學聰明，爬到浪濤襲擾不到的地方，仔細重畫。

“呱——呱?！?/p>

星莼瞇眼看了看，是只青蛙：“你是水陸兩棲動物，干嗎來搗亂？”

青蛙在圖畫上面跳來躍去：“您這個主意特別好！我有位歌友正想去大海旅游哩。”

“歌友？”星莼振作精神，張望四周，“歡迎歡迎，在哪兒？”

青蛙的大眼睛轉了兩圈：“大哥，跟您商量件事。我平時以昆蟲為主食，那位好友還吃些谷物糧食，拿不出讓您滿意的報酬。可我和歌友都有一副好嗓子，能免費幫您做廣告，吸引大量的動物前來。到時，只怕你再沒有曬太陽、吹海風的時間了。”

星莼的腦筋轉個急彎，滿口承諾：“只要你們肯用歌曲傳播‘海中游的訊息，我便親自帶你的好友下海暢游?！?/p>

星莼目送青蛙跳躍著離去，估摸暫時不會有詢問的客戶了，就慢吞吞地爬回大海，與伙伴會合。可是一連數日，青蛙都沒再出現，同伴們不禁打起了退堂鼓：“開旅行社簡直是自討苦吃，換一種方式不行嗎？”星莼語氣堅定地說：“我們好不容易開了張，還是要堅持。”

這天，星莼仍舊趴在沙面，盼望青蛙帶著朋友來。直到烈日快要沉入海水，耳邊才響起熟悉的蛙鳴聲。

“小蛙，你的好友呢，咋不見影兒？”

青蛙笑而不語，不停眨眼。

一團褐色的影子越過頭頂落在眼前，竟是夜鶯。星莼不禁疑道：“小蛙，你的歌友是天使？”

青蛙跳近兩步：“我常居于不遠處的稻田，夜鶯姐姐偶然在田邊的樹上歇息，彼此以歌會友。它的聲音婉轉明亮，我的叫聲跟打鼓差不多，兩相配合，十分有趣。”

“我領夜鶯妹妹下海一游。”星莼說，“要不帶你一塊兒，想必你難得跟大海親密接觸?！?/p>

青蛙一口答應，跟隨星莼朝海邊走去，低聲問夜鶯：“你真相信星莼能保護你的安全嗎？”“天空是我的練舞場，樹林是我的放歌臺，唯獨波濤洶涌的海洋我沒去過。聽聞玳瑁開通了進海旅游線路后，我心里又燃起了埋藏許久的渴望，不試試，哪能欣賞到別樣的景致？”

星莼埋頭吸起一口海水，噴向夜鶯。說也奇怪，那團海水竟不消散，將夜鶯包裹得嚴嚴實實。星莼解釋道：“陸地生物無法在海中呼吸，這團儲存了氧氣的水不僅能夠護佑你不溺水，還能免受侵害，安然往返?！彪S即又把青蛙包住，繼而請它們登上背甲，緩緩沉入大海的懷抱。

星莼招來幾名搭檔來當服務生，昂頭說：“今兒讓你們享受一回貴賓待遇?！彼鼈儠r而下沉、時而上浮，耐心地為游客介紹偶遇的海洋生物。在珊瑚礁前，還任夜鶯“自由行”，近前一飽眼福，自己則動用尖鉤嘴獵捕烏賊，作為零食。善于游泳的玳瑁少有天敵，主要是殼太硬太厚，普通動物尚未進化出那么鋒利的牙口。星莼特意降低游速，使兩位游客能從容地東張西望，看個夠。

一只棱皮龜慢慢悠悠地劃來，對外來游客不感興趣，只顧吞咽送到嘴邊的魚兒。棱皮龜的嘴里沒長牙齒，密密麻麻的尖銳角質皮刺能磨碎食物。星莼介紹道：“棱皮龜族的姐妹有一項特殊技能，在茫茫大海中遠游的時候能保持直線前進?！?/p>

“常聽人言，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如此一來節(jié)省了很多力氣?！币国L說。

星莼故意轉身，乘客一滑，踩了個空，漸漸下墜。驚慌之中，夜鶯想要張開雙翼撲騰，不過由于水團的束縛，沒能成功。即便青蛙常在河中游，也難以鎮(zhèn)定，兩條后腿用力一蹬，幸好沖撞的是水，不然腦袋非開花不可。星莼迅速下潛，穩(wěn)穩(wěn)接住它倆，笑道：“不用緊張，我哪會讓尊貴的旅客身處險境?！?/p>

幾朵水母飄過，星莼化身為貪吃蛇，一一吞下。青蛙說：“大哥，水母不是有毒嗎，你不怕？”

“這是我從小吃到大的美食，一天不吃，身體還不習慣嘞?！毙禽慌ゎ^說，“小玳，快給貴賓獻上才藝表演?！?/p>

旁邊的玳瑁應答一聲，取出一片早已準備好的玻璃，喂進嘴巴，咀嚼著吃了。觀眾瞧得目不轉睛，半晌之后，夜鶯說：“我曾見人耍把戲，有吞鐵蛋的，卻沒吞玻璃的……咦，它怎么不吐出來，會有生命危險！”

星莼哈哈一笑：“放心，我們的胃能消化玻璃。我們商量著將它列為保留節(jié)目，道具非常好找——人類傾倒的海洋垃圾中，有不少玻璃呢?！?/p>

“除了亂扔垃圾，人類還喜歡用玳瑁的背甲做裝飾品吧？”夜鶯說。

星莼斂住笑容，嘆了口氣：“背甲是我身軀的一部分。從古至今，喪命于人類之手的玳瑁不計其數。他們通過各種殘忍的方法，來收藏我們的背甲。而我們更愿自由自在地活著，不是變成藝術品。”

“活著不易，青蛙也常常因誤食被農藥污染的昆蟲而斃命。但近幾年人們的環(huán)保意識越來越強了?！?/p>

夜鶯接過青蛙的話：“玳瑁已經成了保護動物，往后的日子好著呢?！?/p>

“讓陸地動物借出游之機，看看真實的海洋世界，用力所能及的方式改變環(huán)保觀念，是我們創(chuàng)辦水陸旅行社的初衷之一?！?/p>

“這趟旅游沒白來，回去后一定用歌聲宣揚你們的環(huán)保觀念?！币国L歡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