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兒

云雨

老人們說虹兒死的那天天上出現(xiàn)了一道彩虹。

在船上長大的虹兒，十歲時娘便去世了，虹兒哭喊著要娘的童音讓許多人為之落淚。虹兒爹也一下子衰老了不少。爺女倆常年漂泊在荷花灣一帶，淡淡地生活著。

幾年后，虹兒長得越發(fā)可愛，水靈靈的，如同荷花灣里出水荷花般楚楚動人，叫荷花莊一帶數(shù)十號小伙子動心。膽小的隔著荷葉看虹兒劃船的影子，膽大的直接上船與虹兒戲說水中鴛鴦哪一只是公的，哪一只是母的，并要虹兒在水下比試水性的高低，虹兒總是笑而不語。暗兒明顯屬于前者，這一點虹兒能夠意識到。

虹兒的心上人是明兒，明兒是城里人。明兒同他在荷花莊的遠房叔叔一起做煙葉生意，從荷花莊周圍收購煙葉到城里去賣，又從城里帶一些小首飾之類的東西到荷花莊一帶去賣。

虹兒瞥見明兒的第一眼心就怦怦直跳，明兒一個驚訝的神態(tài)都使虹兒飄飄的。虹兒本想買紅頭繩的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紅著臉飛快跑走了。明兒只得癡癡望著虹兒離去的身影，擺擺頭，微微一笑。

從那以后，虹兒就常常對著村口張望，那兒是明兒出入荷花莊的必經(jīng)之道。她爹問她老是望村口干啥，她總是淡淡地說看太陽有沒有下山。虹兒多次與明兒接觸，虹兒爹已經(jīng)有所覺察，想著虹兒干活明顯更利索，想著虹兒娘臨死時拉著虹兒小手不肯放下時的情景，虹兒爹抽了一袋又一袋煙，更專注地打量著虹兒。虹兒真的大了，虹兒爹自言自語著。

一天，虹兒爹被族人請去修家譜。虹兒便獨自劃著小船在荷花灣自由漂蕩。太陽漸落山口，晚霞掩映天空，余暉給荷花灣鍍上一層金色，粉紅的荷花泛著淡淡的黃光，碧綠的荷葉也被涂上金黃的色彩。微風(fēng)輕吹，荷花點首含笑，傳遞層層碧波，水面更是波光粼粼、碎銀點點。虹兒的船在水中打著轉(zhuǎn)，不時驚起一群晚歸的水鳥。她莫名地不想回家，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突然，遠處一個人影朝她走來，是明兒。虹兒的心跳加快，想掉轉(zhuǎn)船頭，可是船兒怎么也不聽她的話，他漸漸靠近她。夕陽中，他真好看，她低語道。夕陽下，她更美麗，他激動著。不知不覺，他們坐著小船便蕩漾在荷花叢中，在荷花深處，盡情享受生命的激情與快樂。夜色朦朧，人也朦朧，空中間或一只鳥兒在他們頭頂飛過，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虹兒說她很快樂，明兒說他也是。虹兒說她常做夢，夢見自己被綁在凳子上，你用鞭子抽打;明兒說他也常做夢，夢見自己跌進山谷，你用蛇咬他。虹兒說，你帶我去城里玩吧，明兒說日本鬼子已經(jīng)打進城里，城里一片驚慌，等機會帶你去。月亮靜悄悄地爬上山頂，明晃晃的。風(fēng)兒悄悄，人兒悄悄。

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明兒還未出現(xiàn)在村口，虹兒依舊在望著村口。一次虹兒爹說明兒命苦，被日本飛機炸死在碼頭，虹兒手中的蓮子掉進水里，極力說不可能。虹兒爹說是真的，明兒叔流淚跟他講的，村里人都知道了。虹兒說她頭暈，想回家。虹兒爹拼命抽著煙，眼里含著莫名的淚水。

日子又過去了一段，虹兒一天天憔悴起來，時常對著落日發(fā)愣，這一切暗兒都看在眼中，虹兒與明兒那種關(guān)系，暗兒已全知道。那天虹兒與明兒在荷花深處游戲時，暗兒的船在另一個淺灣處打轉(zhuǎn)，暗兒摘來許多荷花，一瓣一瓣地扔進水里?？粗鐑阂惶焯煜?，暗兒心中一陣陣辛酸。暗兒不愿老是在荷花深處打轉(zhuǎn)，他大膽劃著船兒向虹兒靠近，虹兒也不再躲避他。他們從小在一起長大，一起在水中嬉戲，要不是明兒的出現(xiàn)，她會喜歡上暗兒的，虹兒想。暗兒說自己命中注定喜歡虹兒的，虹兒低頭說也許是。他們在荷花灣拼命地干活，他們在月夜里，在星光下，編織快樂。

日本兵是在一場大雨后進村的，當(dāng)時村里一片慌亂。暗兒第一個反抗，被日本兵抓去了。虹兒爹那時已經(jīng)病得不能起床，兩個日本兵把虹兒綁在床上要施暴，虹兒爹干癟的嘴吃力地罵著畜生，一柄雪亮的刺刀扎進虹兒爹的心臟。虹兒哭得天昏地暗，兩個日本兵對她任意摧殘。

虹兒醒來時發(fā)覺自己被關(guān)在一個小屋里，兩個日本兵又對她淫笑，虹兒說她要到荷花灣摘一些荷花，兩個日本兵荷槍實彈跟在虹兒身后。雨后的荷花灣，荷葉更加碧綠，荷花更加清香。來到荷花叢中，虹兒摘了一些花，把花兒一瓣一瓣的扔進水里，當(dāng)她再準備摘一些時，便跌進水中。兩個日本兵用槍射擊水面，突然船翻了，日本兵在水中亂叫一通，水面便平靜了。虹兒死了，天空出現(xiàn)了一道彩虹。

暗兒被日本兵抓去后又逃出來，他參加了一個抗日組織，他和他的那一幫人殲滅了荷花灣一帶的日本鬼子。

虹兒死后的第六個年頭，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從那以后每個荷花飄香的季節(jié)，荷花灣的荷花深處，總有一個人在那里劃著船，船兒打轉(zhuǎn)轉(zhuǎn)，久久不肯離去。漸漸地，聚集在那里的人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