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光（外三首）

吳中偉

母親已不拿針線了，

她眼神不好

怕扎了自己，也怕

扎壞了棉布料

那雙千層底的舊棉鞋，密匝的針線

母親當(dāng)年就坐在燈下，一針一針

縫合生活的千瘡百孔

“歲月不饒人”，母親常掛記在嘴邊

針，也收起了最尖銳的部分

被蒙上一層鐵銹

漸漸地，寬宥了人類

母親常翻出那雙舊棉鞋，拿到陽光下

為它驅(qū)霉、驅(qū)濕氣

“多好的棉鞋啊”，母親喃喃自語

仿佛時光，從不曾流逝過

拾柴火

枯褐色的斷枝，散落一地

還有的，被刮到低處的水凼

母親拾柴火，把天空彎成了一張弓

那些柴火，其實就是秋天的遺骨

母親每一次彎腰，都能看到

天邊的星火，在漸次隱沒

火光跳躍，柴火煥發(fā)的熱量

母親把它分成幾小半，添柴旺火

抵消生活里的各種苦

昨夜大風(fēng)，母親又急著山上拾柴火

風(fēng)聲凌厲，她一頭扎進(jìn)樹蔭

抱緊柴火，就像抱緊瘦削的肩膀

余暉

多想停駐一會兒，這遼闊的塵世

如潮水般退去，踉蹌前行的人

跌了一跤，落入時間的舊傷

隱藏浩大的光輝和淚水，它曾經(jīng)的圓

逐漸虧損，只顯露黑色的邊緣

從暮色擴(kuò)散，直至消弭

多么悲戚，誰也不能阻止它的墜落

萬物的秩序里，光亮或隱晦

都有一顆柔軟的內(nèi)心

落日余暉，短暫的光芒

一路奔襲，也是異常地耀眼

風(fēng)鈴

常常被這聲音左右，甚至產(chǎn)生錯覺

一只風(fēng)鈴，馱著生銹的馬達(dá)

月光皎潔，折疊的風(fēng)鈴

傾吐夜的暗語，像誰患上了重感冒

又像誰丟失了一匹病駱駝

手持風(fēng)鈴的人，內(nèi)心已不再搖晃

他只倚在墻角，木訥不語

像夜一般虛無縹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