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妍
作者介紹
李 ?妍
任職于重慶市第一中學校,高中語文教師,西南大學文學學士,教育學碩士。獲重慶一中優(yōu)質(zhì)課大賽特等獎、全國第二十一屆信息化教學大賽市級一等獎。主研兩項重慶市基礎教育重點課題研究。在《課堂內(nèi)外》《中學語文教學參考》等雜志發(fā)表多篇文章,多次獲評為“語文報杯”全國中學生作文大賽指導教師特等獎、“葉圣陶杯”作文大賽指導教師特等獎、“世界華人杯”作文大賽優(yōu)秀指導教師。有自媒體公眾號“拙域”“生態(tài)語文”。
一個學生在周記中這樣寫道:“最近很焦慮。快節(jié)奏的學習生活,抬眼都是高樓大廈、鋼筋混凝土,再這樣下去,感覺自己很快就會被‘鈍化。對于高中生來說,詩和遠方大概只能是一種奢望吧。”
對于這個孩子的煩惱,我既理解,也心疼,更多的是感同身受?,F(xiàn)代社會,人們要么忙于工作,要么忙于學習,很少有人能夠完全閑下來,走出辦公室或教室,毫無壓力地吹吹風、聞一聞花香。
抱怨歸抱怨,生活畢竟是現(xiàn)實的。也許,對于現(xiàn)在的我們來說,馬上出發(fā)去遠方有點難,但尋找“詩”卻很容易。這里我所說的“詩”,就是本文要讀的作品——《詩經(jīng)》。
為什么要讀《詩經(jīng)》?最經(jīng)典的回答莫過于孔子所說:“不學《詩》,無以言?!辈粚W習《詩經(jīng)》,就不會說話。這里的“言”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講話,而特指外交辭令。
在讀英國小說的時候,你也許會發(fā)現(xiàn),書中很多人物對話的后面都標有“原文為法語”的注解,如果稍有一點懷疑精神,你自然會發(fā)出疑問:為什么英國人和英國人說話總會用到法語?這是因為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法語是歐洲上流社會的通用語言,如果不能講一口流利的法語,根本無法進入這個圈子。在孔子生活的時代,“詩”也具有同樣的功能。貴族與貴族見面,他們不會直接表明自己的意圖,而是通過賦誦《詩經(jīng)》中的作品,委婉地表達自己的訴求。如果一方不能流利地用符合自己身份和當時氛圍的“詩”來進行交流,必然會被輕視、排斥。這樣看來,孔子并沒有夸張,不學習《詩經(jīng)》,確實會“無以言”。
不僅如此,在外交場合,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即使談判不順利,生氣得想罵人,也不能帶任何臟字,也要罵得優(yōu)雅得體。含蓄節(jié)制的“詩”正好能滿足貴族們的需求。比如,如果對方失禮,他們不會直接罵“人不要臉,還不如死了算了”,而會說:“人而無儀,不死何為?”后者比前者要文雅、高明得多。再比如,如果有人喜歡說大話,他們會用“巧言如簧,顏之厚矣”來諷刺對方,意思是,說得比唱得還好聽,臉皮真是厚啊。如果對方禽獸不如,他們則會說:“人之無良,我以為君?!币馑际?,虧我還把他當好人!
“詩”不僅是語言中的“貴族”,還可以豐富我們的詞匯和表達。例如,生活中,很多人在看到美女時,只會夸“好好看”“太好看了”。讀了《詩經(jīng)》后,如果對方手指纖細,你可以夸她“手如柔荑(tí)”;皮膚好,你可以夸她“膚如凝脂”;眉額好看,你可以夸她“螓(qín)首蛾眉”。如果對方實在好看得讓你動心,你還可以亮出“殺手锏”——夸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原是對《詩經(jīng)》中的“第一美人”莊姜的夸贊。
在第二季《中國詩詞大會上》,當參賽選手武亦姝不急不緩,從容地念出《詩經(jīng)》中的“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時,你一定會覺得這個女孩很美,這種美不僅來自她清秀的外表、淡定的姿態(tài),還源于其內(nèi)里,那就是“腹有詩書氣自華”。
學習《詩經(jīng)》有什么好處?對此,孔子回答,他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焙喍灾?,就是讀詩可以提高我們的審美能力,幫助我們認識并適應周圍的環(huán)境。那么《詩經(jīng)》是如何展現(xiàn)美的呢?下面,我們來讀一首有趣的詩:
“雞既鳴矣,朝既盈矣?!薄胺穗u則鳴,蒼蠅之聲?!薄皷|方明矣,朝既昌矣?!薄胺藮|方則明,月出之光?!薄跋x飛薨薨,甘與子同夢?!薄皶覛w矣,無庶予子憎。”
這首詩四句為一章,一共三章,全詩是以對話的形式展開。妻子聽到雞叫,催促丈夫起身上朝。但丈夫十分貪睡,一邊賴床,一邊孩子氣地找理由:“哪里是雞在叫,明明是蒼蠅飛的聲音。”“哪里是太陽出來了,明明是月光?!弊x到這兒,相信你一定會開心一笑,這不也是我們的日常嗎?早上,母親叫你起床,你說再睡10分鐘;一會兒,母親又來叫你起床,這次還要來掀你的被子,而你死死地拽住被子,說還要再睡5分鐘……由此可見,《雞鳴》這首詩寫得太日常了,以至于它雖然寫的是三千年前的事,卻仍能引起現(xiàn)代人的共鳴。這首詩的情感自然質(zhì)樸,充滿生活意趣。這也正是《詩經(jīng)》的樸素之美。
我們再來讀一首關于“等待”的詩:
東門之楊,其葉牂(zāng)牂。昏以為期,明星煌煌。東門之楊,其葉肺(pèi)肺。昏以為期,明星晢(zhé)晢。(《詩經(jīng)·陳風·東門之楊》)
這首小詩寫的是年輕的男子在等待約會的姑娘,但等到東方啟明星都亮了,姑娘也沒有來。詩歌的基調(diào)是舒緩的,從中你可以讀出淡淡的失望和哀傷。但你來看詩歌所描繪的畫面:在暖和的微風里,一個男子坐在楊樹下,聽風穿過樹林,聽鳥兒在巢里“嘰咕嘰咕”地說著夢話,聽風吹麥浪的聲音;姑娘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男子就安安靜靜地等,直到看到黎明的星光……從這個角度來品,我們不僅讀不出等候的焦灼,讀不出等候的失望,反而會發(fā)現(xiàn)一顆疏淡寧靜的心。原來,等待也可以這樣美好。
弗洛伊德認為,藝術對神經(jīng)可造成輕微的麻醉。這麻醉雖然不能令人忘卻現(xiàn)實的痛苦,但能撫慰焦慮浮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