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勝
“你今年去過大窩鋪嗎?”八月快結(jié)束的時候,張巍巍突然問我。
“沒有。”我說。事實上,連四面山我都沒去,而大窩鋪是四面山自然保護區(qū)的核心區(qū)。
我們兩個沉默了一下。
在很長時間里,四面山我們每年都去,還不止一次,而大窩鋪是考察的重中之重。我的大窩鋪打卡早就超過了30次,他也差不了太多。近幾年,巍巍對婆羅洲物種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每年從春天開始就幾乎呆在那邊。我也開始對西雙版納進行連續(xù)考察。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保護區(qū)的管理措施越來越嚴,進核心區(qū)更需嚴格審核,像以前那樣說進就進的便利已經(jīng)沒有了。
“張志升想去大窩鋪找蜘蛛,要不要一起?”張巍巍補充道。
“好啊!”我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張志升是著名的蜘蛛分類專家,我們曾一起去重慶的縉云山、王二包考察過,在那些徒步中,志升為我打開了奇妙的蜘蛛世界,了解到很多有趣的知識。而當他進入奇幻的大窩鋪,可以想象,這個我們無比熟悉的地方,一定又會因他解鎖神秘的新空間。
對,我說到了奇幻這個詞。對于熱愛自然的人來說,大窩鋪確實稱得上奇幻。我每次去大窩鋪,必定會看到從未見過的神奇物種,30多次,從無例外。很多難得的景象,也是在大窩鋪首次見到的。如果要列清單,那會相當漫長:夏夜閃閃發(fā)光的螢火蟲群落,洞頂懸掛的菊頭蝠群落,五種以上蝴蝶聚集的溪邊蝶群……還有意草蛉、蛇蛉、陽彩臂金龜?shù)鹊茸屛铱裣驳睦ハx明星。
幾天后,聯(lián)合考察隊在四面山森林資源服務(wù)中心辦好手續(xù),驅(qū)車直奔大窩鋪。
天色變暗時,大窩鋪管護站前的空地上,三個燈誘點同時亮起了燈光,各路人馬非常珍惜這難得的考察機會,都匆匆用完餐守在燈下,看看有沒有貴客從高高的天空飄然而至。
我也在燈下守了一會兒,看見張志升的團隊打著手電外出,趕緊跟了上去。搞蜘蛛的善于掘地三尺,讓藏得很深的小妖們現(xiàn)出原形,我可不能錯過這樣的機會。
在大窩鋪夜觀,有一個規(guī)律,距駐地百步之外必有異物。可能百步之內(nèi)太受燈光等因素干擾,羞怯的林中精靈,習慣了和人類保持百步以上的距離。
果然,走滿百步,我們朝著小路兩邊掃射的電筒光都各自捕捉到了目標。我在樹干上發(fā)現(xiàn)了一只袖蠟蟬,這是我喜歡拍攝的物種。袖蠟蟬屬的種類有著共同的特征,那是一對非常尷尬又奇妙無比的組合:身體長得像小丑,身后卻插著一對輕盈無比的天使翅膀。
剛拍完袖蠟蟬,我用手電順便掃了一下它的四周,結(jié)果在它的側(cè)后方的高處,發(fā)現(xiàn)了一只大型蜻蜓。定睛一看,吃了一驚,原來還不是常見的那幾種??上В5奈恢锰?,鏡頭夠不著。我急得團團轉(zhuǎn),幾乎想動手把高高的樹枝直接拉下來。還好,在腳下找到一處稍高的土包,軟軟的,我小心地站上去。再把雙手高舉,對著蜻蜓一陣盲拍,然后收回相機察看。如是反復幾次,終于拍到一張清楚的影像——竟然是極難在野外碰到的黑額蜓,因為只能拍到正面,具體種類就沒辦法了。黑額蜓屬的蜻蜓,生活習性簡直像世外高人,山間水洼偶見,極為謹慎,晚上喜歡停在樹梢休息。
我們各自拍完后,簡單交流了一下,繼續(xù)往前走。走在我前面的張巍巍,突然發(fā)出了“咦”的一聲。我太熟悉他的習慣了,他見多識廣,看到很多明星物種也只是很平靜地指給我們看。如果他情不自禁地“咦”一下,說明有很意外的東西出現(xiàn)啦。
我兩步并作一步竄到他跟前,他的手電光停留在一叢灌木的高處,那里,一條蛇正極為流暢而優(yōu)雅地往下游來。看見我舉著相機已到位,巍巍用抄網(wǎng)的桿撥開前面的樹枝,把蛇亮出來,我沒有錯過這個瞬間,一連按了好幾張。那條蛇受到驚擾,立即改變了方向,轉(zhuǎn)身朝著灌木叢深處溜去,像一條鰻魚,靈巧地消失在珊瑚礁里。
張巍巍還想繼續(xù)追蹤,我擔心是毒蛇,趕緊叫住了他。平靜下來的我們,看了看影像,確認是游蛇科的無毒蛇。后來進一步確認是黃鏈蛇。
已經(jīng)記不清,這是在大窩鋪偶遇的第幾條蛇了。但偶遇上一條蛇的過程我還記得特別清楚。
那是5月的一天,午后,我們沿管護站步道順溪水往下走,走到一個開闊地帶。驕陽似火,我們在到達管護站的一個監(jiān)測點時,集體進屋休息,避一下烈日的鋒頭。
我感覺體力尚好,就沒有坐下來,而是直接走到屋后,在屋檐的陰涼中四處查看,碰碰運氣。
剛站定開始觀察,就有了發(fā)現(xiàn)。草叢中,有一堆泡沫在不正常地抖動。那應(yīng)該是雨蛙留下的卵團,無雨無風,為何亂動?
我警覺地悄悄靠近,踮起腳一看,原來如此:一條身體纏繞在枝干上的腹鏈蛇正在快樂地享用美餐,它的整個頭部都埋在卵團里。我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等待機會。幾分鐘后,卵團被它吃出個大洞,它的頭部露了出來,我才舉起相機拍攝??扉T聲音可能驚動了它,它不快地伸出頭來,看看誰這么大膽。我本能地一邊拍,一邊后退,免得它的頭碰到我的鏡頭。
然后,我回到屋內(nèi),讓大家也去觀賞,但他們回來后,說它已經(jīng)溜走了。
我們回到燈誘點時,布上已掛滿了從山谷里涌出來的各種昆蟲。我挑了一些物種來記錄。
一種是大茶色天牛,這是川渝地區(qū)才可能看到的大型天牛,翅端有一對邊緣不整齊的斜紋,翅中有一對小眼珠似的點斑。
另一種就更有意思了,屏頂螳。屏頂螳家族頭頂都有著一個夸張的角,仿佛是某種神圣地位的象征。它們的頭部特寫拍下來,有一種特別的驚悚效果,讓人仿佛看到地獄惡魔的影子,但它畢竟如此嬌小,嬌小到對人沒有任何威攝力,所以它夸張的造型只是看著有點頑皮罷了。
畢竟是8月底了,我們已經(jīng)錯過了大窩鋪最好的七月,燈誘的效果不太令人滿意。我決定在凌晨一點前休息,這樣,第二天的體力會更充沛。
午夜的時候,我在燈誘點附近的草叢中發(fā)現(xiàn)了一只蚊褐蛉,它長得很像大蚊,但有著褐蛉一樣的口器,我遺憾的是,從來沒有觀察到蚊褐蛉的捕食,不知道和褐蛉是否接近。
張志升他們最后才回到住宿地,采集的標本不少,還真有從泥土里掃蕩出來的東西,比如,一只地蛛。他們友好地展示給我看,我印象極深的是一只硬皮地蛛的雌性,它全身黃褐色,螯肢粗壯且深色,像一個強壯的女武士。硬皮地蛛居住在土坡上,筑有塔形的巢穴,我暗暗記下了,一定要找機會看看它們的塔巢。
我醒得比較早,先去燈誘點觀察了一下,早餐似乎還有些時間才開始。我索性背著手朝林子里走去。
這是大窩鋪最美的時候,天空明亮,光柱一根根整齊地斜插進森林,我感覺自己走到了一個巨大的豎琴下方,不禁仰起臉打量那些光柱,太迷人了,穿過稀落枝葉的光柱仿佛繡花柱子,而穿過霧氣的光柱像在旋轉(zhuǎn)——那些水霧原來并不是平行升起,而是旋轉(zhuǎn)著上升,仿佛光柱是一個旋轉(zhuǎn)樓梯,那些細小的水滴正你追我趕地在樓梯上奔跑。我走到光柱下面,一束陽光投射到我臉上,有非常柔和的溫暖。
吃過早餐,我們開始徒步。上午的光線很美,連以前多次見過的物種,經(jīng)過陽光的鍍金,都跟著格外地美起來。我花了很多時間來拍攝,甚至不刻意尋找顏值更高或更珍稀的。陽光是最慷慨的能量束,某種程度上說,我們都是這同樣的能量束的容器,甚至,也都是經(jīng)它塑造,才進化出如此千姿百態(tài)的身體。我拍豹裳卷蛾,拍盜蛛,拍攝更能讓我感覺到光線的魅力。
此時,蝴蝶已經(jīng)很活躍了,蜻蜓也開始出現(xiàn)在我們四周。一只全身閃耀著金屬光芒的色蟌,不知什么時候停在我的身邊。我估計是在溪邊工作的其他同伴驚動了它,它拉高飛行到林子里來。這是中國特有的亮閃色蟌,重慶的山中常見,但特別不容易靠近。我當然不能浪費這樣的機會。
拍好亮閃色蟌后,我把注意力放到了蝴蝶上。四面山蝴蝶種類極多,而大窩鋪居首。大約一個小時里,我觀察到9種蝴蝶,都是之前記錄過的。其中,秀蛺蝶的密度很高,我在一處亂石堆里就發(fā)現(xiàn)了十多只,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秀蛺蝶群聚,印象中這是一種喜歡單飛的蝴蝶。
坐下來喝水的時候,意外發(fā)現(xiàn)一只殘破的曲紋蜘蛺蝶,停在我的手上。
我的手背容易出汗,這使得在野外活動的時候,經(jīng)常因持相機而保持不動的左手,成了蝴蝶愛停的地方。附近的同伴,都很有興趣地過來圍觀這只大膽的蝴蝶。人聲喧嘩,但曲紋蜘蛺蝶根本不為所動,吸著汗液的它如同鬧市中的酒客那樣旁若無人,只顧自己暢飲。
這是很少見的,一般新羽化的蝶,初生牛犢不怕虎,哪里都敢停留。而經(jīng)歷多的會非常警惕,畢竟,吃過很多虧了。老而無畏,讓我覺得這只曲紋蜘蛺蝶很性情,很個性。趕緊自己也拍了幾張作為紀念。
高高興興地享受了和曲紋蜘蛺蝶的偶遇后,我突然想起,剛才去亂石堆錯過了一個重要的目標,離午餐還有點時間,顧不得眾人的茫然,我撒腿就往回跑。畢竟,解釋也要消耗時間。
2014年7月,我在那處亂石堆拍到一只角蟾,一直查不到種名。2020年,這種角蟾作為新種被確認,定名赤水角蟾,同年,同行在四面山也采集到活體,我有機會近距離觀察和拍攝,確認是同一種。如果能再次拍到影像,應(yīng)該對從事兩棲動物研究的年輕同行有用??上В@一趟我是白跑了,在那里折騰了半個小時,一無所獲。
午后,我的計劃是記錄一下這個季節(jié)的植物,所以,脫隊一個人徒步,我先去到溪邊,想拍薄柱草的果實。薄柱草又叫珊瑚念珠草,這是一種奇特的植物,喜歡在潮濕的巖石上生長。這些年,我迷戀能在石頭上生長的植物,到了如癡如醉的地步,就小景觀而言,沒有比長滿植物的石頭更美的了。只須一塊,放在茶臺上,立即有林下溪畔的感覺。外來的薄柱草,如紅果薄柱草近年在市場上大紅大紫。我一直很好奇,本地的薄柱草是否也有顏值很高的果實,在大窩鋪發(fā)現(xiàn)這種植物后,一直未逢果期。
這次是時候了,鋪滿石頭的薄柱草上結(jié)出了藍莓一樣的果子,甚至,比藍莓更好看,半透明,有著毛玻璃般的質(zhì)感。我覺得比紅果薄柱草更耐看、更優(yōu)雅。只是,花市上好賣的往往是更能搶奪眼球的,低調(diào)的植物不容易受到歡迎。
我繼續(xù)沿著溪溝走,想看看還有什么特殊的濕生植物,在和我頭頂齊平的石縫里,我發(fā)現(xiàn)了一種唇柱苣苔,不覺眼前一亮,白色的花筒上有紫色條紋,相當好看。之前,我在大窩鋪也拍到過此種,但從種類最齊的《中國苦苣苔科植物》(李振宇等主編)里也沒有查到,當時的花有點殘破,我以為是花的特征不明顯所致。這次拍到完整新鮮的,不由一陣歡喜。請教了一個專家,太巧了,他也正在研究這個物種,說很可能是新物種。那它應(yīng)該叫四面山唇柱苣苔吧?
接著,又有一個驚喜,我在一處長流水的陡壁上,看到了一種特別的花,剛發(fā)現(xiàn)時我以為是某種捕蟲堇,仔細觀察后,確認是合柱蘭。四面山的蘭科植物我記錄了不少,但合柱蘭還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我擴大范圍又尋找了一遍,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它們僅出現(xiàn)在最潮濕的這一處陡壁上。看來對濕度的依賴是非常強的。
連續(xù)的發(fā)現(xiàn)讓我有點興奮,差點在溪邊摔了一跤。雖然勉強保持住了平衡,腰和腿似乎有點輕微的扭傷。我只好離開溪流,去到樹林下碰運氣。大約一個小時后,我走進了一片盛開的紅化石蒜。自從若干年前,在這一帶發(fā)現(xiàn)紅花石蒜后,這個家族就一直在擴張,從樹林深處延伸到了路邊,而且花朵越來越茂密。
返回的時候,我看見了輪鐘花,它算是一種很奇葩的野花,重點是絲狀裂開的花萼,非常別致。桔梗科出奇葩,果然,又是一例。據(jù)說,輪鐘花的果實很美味,但我從來沒試過,只好咽了一下口水,把此處有輪鐘花暗記在心。
拍植物的過程中,還意外目睹了一個斑衣蠟蟬的群聚,以前見過兩三只斑衣蠟蟬在樹干的創(chuàng)口處集體會餐,但這一次很不一般:在滑過坡的地方露出了樹的粗大根莖,長約兩米,十多只斑衣蠟蟬在上面各霸一方,津津有味地吸食著??磥恚@種樹木是它們特別偏愛的。
晚餐之后,我徹底放棄了守候燈誘,和大家一起去夜探。
剛走過架在溪流上面那座小橋,我就在一叢灌木中發(fā)現(xiàn)了一只褐蛉,再仔細一看,比褐蛉體型大,翅也不一樣。
正有點困惑,張巍巍在旁邊說:“溪蛉!”
接著,他又在同一叢灌木上發(fā)現(xiàn)了好幾只,而且確認是窗溪蛉。溪蛉科種類不多,研究的人也少。不過,巍巍的老師楊集昆先生,在這個小型種群中有過研究,發(fā)表過30多個新種。從來沒聽說過溪蛉成群,大家都饒有興趣地圍了過來,一時閃光燈閃個不停。
張志升的團隊善于尋找隱藏的精靈,繼續(xù)行進了沒多久,他們就在落葉下翻出一條蛇,引發(fā)一陣驚呼。我趕緊跑過去,伸頭往前面看,蛇很小,金黃色帶黑紋,頭型有點方方的,眼睛很大,簡直是我見過的最可愛的蛇。
“這是鈍頭蛇,牙齒細小,它吃蝸牛類的,傷不了人?!敝旧牡茏影参渴荏@的女隊員,說道。
我和另外兩位不怕蛇的,都想在發(fā)現(xiàn)地記錄這條蛇,但它非常靈動,敏捷如閃電,在落葉和草叢中往來穿梭,完全不給我機會。我們各蹲一個角落,把它圍住,后面還有人防它逃走。
它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從落葉堆里被人翻出來的驚恐少了許多,游到我的前面時足足有幾十秒身體不動,只吐舌頭。我抓住機會拍了一組。其他人就沒這么幸運了,他們很友善,沒有為難它,任由它緩慢地游進草叢,消失在黑暗中。
后來,我把照片發(fā)給重慶的羅鍵先生,他確認這是中國鈍頭蛇,四面山之前沒有該物種的記錄。
這是非常夢幻的一次夜探,找到的明星物種太多了。
幾乎在同一個地方,相隔幾年之后,我們又發(fā)現(xiàn)了大步甲。大步甲,長得孔武有力,像是古代的鎧甲武士,喜歡夜間在草叢巡獵。大步甲被稱為爬動的寶石,顏值高,極受昆蟲愛好者喜歡。但是對我這樣只拍攝記錄,不抓標本的人,接觸到它們的機會實在太少了。就像這一只,只顧在草叢下面行走,完整的形象都不讓我看到。還是幾年前那次運氣好,那只大步甲不知為什么,爬上了灌木,才給了我拍攝機會。
我們還發(fā)現(xiàn)了停在樹干上休息的胡蟬、懸掛在樹枝的蜻蜓和蝴蝶,多數(shù)沒法接近,我們觀賞一會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回到駐地,被我低估的八月底的燈誘,已經(jīng)是一派盛大的景象,大小蛾類給每盞燈加上了一團昏黃的光暈,布上停滿了各路賓客,統(tǒng)統(tǒng)帶著“我是誰,我為什么在這里”的茫然。這些數(shù)十萬年來依賴星月導航的昆蟲,身不由已地掉進了人類燈光的陷阱。
雖然生命平等,但賓客的地位還是不一樣的,大窩鋪的昆蟲明星陽彩臂金龜又一次光顧,理所當然地引起圍觀,這是我們在大窩鋪第五次目擊。陽彩臂金龜,1982年時曾被人宣布滅絕,然而,近十多年來,在全國各地都有發(fā)現(xiàn),此珍稀物種也算社會性死亡后神奇地起死回生了。除了在大窩鋪的多次發(fā)現(xiàn),我和張巍巍還在海南島的尖峰嶺,遭遇過燈誘時的“陽彩冰雹”——十多只陽彩臂金龜連續(xù)從空中砸下來,每一只都帶著呼嘯的聲音,我不得不雙手抱頭以免中彈。
臂金龜家族的雄性都有著夸張的前足,像一對大鐮刀在空中揮舞,十分威武,讓敵人望而生畏。即使這樣,它們的生存依然岌岌可危,因為整個生存環(huán)境在發(fā)生著劇烈的變化。如今,所有臂金龜都成了國家保護動物,它們在我國的繼續(xù)存續(xù)有了更多的機會。
我花了些時間來記錄蛾類,看大家仍在忙碌,我在23點就休息了,準備明天起個早,再享受一次清晨大窩鋪由斜插進森林的光柱組成的美妙時刻。
但是第二天我沒有去成那處森林,因為晨光中,我在燈誘點發(fā)現(xiàn)了很多值得仔細欣賞的物種。
挑一個我最喜歡的來說吧,在燈下的草叢里找到的那只蝶角蛉。蝶角蛉就像一只長著天線的蜻蜓,它們都有著醒目的復眼和兩對翅膀。蝶角蛉是蟻蛉近親,同屬脈翅目,我國種類不多,而且只有兩類:完眼蝶角蛉和裂眼蝶角蛉(主要區(qū)分是后者復眼上有一道橫溝,有點像裂開成了兩個半球)。
這一只正是完眼,我在野外碰到完眼家族的時候很少,總共只有兩次,另一次是在貴州荔波縣,所以格外心花怒放。我不敢碰它的翅膀,太嬌弱了,容易留下指痕甚至捏傷。只有在旁邊靜靜等著太陽升得更高,我想拍到有明亮背景的蝶角蛉照片,這才對得起它纖美的翅膀。當然,前提是光線足夠時,它還沒有飛走。
拍完后,我用過早餐,又去樹林里逛了一圈回來,它還停留在原處。此時,可能它的體溫起來了,翅膀完全展開欲飛,我趕緊又補拍了幾張。
我們并沒有直接驅(qū)車離開,而是約好了,在路上幾個點停車。我們稱這種沿途搜索叫且戰(zhàn)且退。
如果有人看到我們下車后的情形,一定以為作了嚴密的分工,有的在草叢里用抄網(wǎng)掃來掃去,有的在竹林里挖出一堆土來篩選,有的提著相機東看西看。沒錯,我就屬于最后那組。我的目標主要是蝴蝶,當然,有蜻蜓什么的也不會放過。這半天我拍到六種蝴蝶,包括我個人首次看到的玉杵帶蛺蝶——它的前翅中室有一白色棒狀紋,形如玉杵,有沒有覺得取名的人挺文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