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快和憂傷， 彈響清明時節(jié)的深情旋律

作者簡介

高昌

《中華詩詞》雜志主編，《中國文化報》理論部主任。

清明是個非常特別的日子。一方面，雜花生樹，草長鶯飛，此時的大自然溫暖而美麗，吸引著人們踏青的腳步;另一方面，慎終追遠(yuǎn)，綿綿哀思，對先人的祭奠和懷念，又讓這個節(jié)令籠罩著一層濃郁的傷感氣氛。

踏青和祭祖，是清明的主要活動，其間歡快和憂傷的二重奏，彈響清明時節(jié)的深情旋律，也給古往今來的詩人帶來了許多靈感和喟嘆。展卷閱讀古人的詩詞，詩意如瀑，哲思如泉，沖擊著心靈的渦輪，也潤澤著靈魂深處的萋萋芳草。

清明時節(jié)的好風(fēng)景，如同一幅畫。唐代詩人韋莊曾說，這幅畫是楊柳樹畫出來的，他在《丙辰年鄜州遇寒食城外醉吟》中這樣寫道：

滿街楊柳綠絲煙，畫出清明二月天。

好是隔簾花樹動，女郎撩亂送秋千。

的確，天氣回暖，楊柳樹被春風(fēng)染上了一縷縷鮮明的嫩綠。在風(fēng)中裊裊曼舞的枝葉，就像一支支彩毫，描畫出了清明時節(jié)的清新與靚麗。而且，在這生機勃勃的圖景中，還有一個活潑的小女孩正歡快地蕩著秋千。她衣袂飄飄，搖曳多姿，就像是蝴蝶飛舞在鮮花和綠樹之間，使這初春的景色變得更加生動可愛了。

即便隔著漫長的歲月，我們重讀韋莊的這首詩時，似乎依然能夠聽到銀鈴般的清脆笑聲。

清明時的天氣還未真正暖和起來。此時乍暖還寒，陰晴不定，經(jīng)常會下些蒙蒙的細(xì)雨。唐代詩人杜牧在《清明》一詩中寫道：

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斷魂”是用來形容內(nèi)心極其愁悶的一個詞語。那么，為什么詩里這位“行人”穿行在詩情畫意的春雨中，有杏花飄香，有牧童指路，有美酒迷人，卻要“斷魂”呢？這就涉及清明最傳統(tǒng)的文化特征和特殊習(xí)俗了。

在我國古代，清明是個非常隆重的節(jié)日。這一天，家人要一起上墳掃墓，祭奠祖先，或者一起踏青游春，觀賞美景。然而，杜牧筆下的這位行人無法回到家鄉(xiāng)團聚，孤身一人在陌生的異鄉(xiāng)匆匆奔波，心里的滋味肯定不好受。走在路上，偏偏又遇到了連綿的陰雨，他觸景生情，黯然神傷，心中定然無比凄涼。

幸好行人、春雨、牧童、杏花、酒家等元素通過詩人的妙筆糅合到一起，營造出了另一番活潑清新的意境，從而使這份憂傷悄悄融化在和諧優(yōu)美的情韻之中，境界空靈，回味悠長。

清明祭祖，是我國自古以來的傳統(tǒng)習(xí)俗。古人到了這一天，都會和家人一起，帶著酒食果品到故去親人的墳前祭拜，通過這種禮儀形式，表達對先人的尊敬和懷念之情。此時，聆聽時光的淡然流轉(zhuǎn)，拜謁和懷念前輩的榮耀和親情，總是讓人百感交集，悲欣縈回。

唐朝詩人白居易曾如此感嘆：“風(fēng)吹曠野紙錢飛，古墓壘壘春草綠。棠梨花映白楊樹，盡是死生別離處……”古墳高高，春草青青，生生不息，代代傳承。潔白的棠梨花、肅靜的白楊樹，讓人心里充滿了面對生離死別時的沉沉悲情和綿綿哀思。

這一時節(jié)，下雨已經(jīng)讓人“欲斷魂”了，倘若再在雨中夾上雪花，會怎么樣呢？詩人們會不會更加黯然神傷呢？南宋詩人楊萬里就趕上過一個雨雪交加的清明，但是他卻沒有寫下悲傷的文字，而是在天氣轉(zhuǎn)晴后，寫下了歡快的《清明日雨雪，來早晴霽》：

清明一雪怪生寒，逗曉新晴雪未殘。

要見海棠還傅粉，卷簾不徹急來看。

枝頭的殘雪雖然還沒有融化，空氣中也帶著一些寒意，可楊萬里的詩里卻沒有“斷魂”和憂傷，反而滿心清爽，滿紙歡愉，流露出一種按捺不住的喜悅。這是為什么呢？因為他知道，海棠花已經(jīng)開放了，他急著要去欣賞那美麗的粉色笑靨呢！而且他相信，經(jīng)歷過雨雪風(fēng)霜，那海棠花定會更加美麗。

確實，最生動的人生，不是為以前的風(fēng)雨傷感，而是要過好現(xiàn)在的每一分、每一秒！生命里的姹紫嫣紅，不是回味過往，而是源于奮斗今天和創(chuàng)造未來！

氣溫慢慢變暖，降雨漸漸增多，草木欣欣萌發(fā)，種子躍躍欲試。農(nóng)諺說得好，“清明前后，種瓜點豆”，清明更是一個播種希望的時節(jié)??！這一時節(jié)不僅令人陶醉，令人沉思，也令人激情勃發(fā)，干勁十足。人們從對先賢的追思里，體味昨日的榮光與沉郁，也會從大自然的花紅柳綠、青山綠水中，認(rèn)識到今天的美好和富足。

今年的清明節(jié)，你有沒有和老師、同學(xué)們一起去烈士陵園致敬呢？有沒有跟著家長為逝去的親人掃墓呢？有沒有去青青的草地上自由奔跑、去潺潺的流水邊吹響柳笛呢？有沒有去大自然的懷抱里盡情地蕩秋千、放風(fēng)箏、踢足球呢？有沒有吟誦一首優(yōu)美的詩詞來表達清明時節(jié)的感慨呢？

祭祖，讓我們認(rèn)識到死亡的沉重;踏青，讓我們感受到生命的歡欣。世間的萬物生靈有來也有往，有過去也有未來。虎頭虎腦的追風(fēng)少年們，純真活潑的花季少女們，在這春和景明的美好節(jié)令里，在告別沉重之后，盡情地去擁抱這生機勃勃的美麗人間吧！世界這么大，需要我們的愛。請帶上你的所有夢想出門，請仔細(xì)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仔細(xì)認(rèn)一認(rèn)人生的道路……

前文我和小讀者分享了幾首古人的清明詩歌，最后我還想和大家分享一小段現(xiàn)代詩人食指的作品。這首詩的題目叫作《熱愛生命》，其中有兩節(jié)是這樣寫的：

我下決心：用痛苦來做砝碼，

我有信心：以人生作為天平，

我要稱出一個人生命的價值，

要后代以我為榜樣：熱愛生命。

的確，我十分珍惜屬于我的，

那條彎彎曲曲的荒草野徑，

正是通過這條曲折的小路，

我才認(rèn)識到如此艱辛的人生。

“熱愛生命”——這四個字單純而又滾燙，我想把它們作為人生的叮囑，送給閱讀這篇文章的所有小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