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與汪小菲

姚遠

時隔近30年，汪小菲想起了自己的本名。

他在去年11月5日，將自己使用了12年的個人微博改成了“汪少菲”，沒頭沒尾地發(fā)了一條微博：“我想起來我原來的名字?！?/p>

當時人們以為他喝醉了。但現(xiàn)在看來，這似乎是某種表態(tài)——汪小菲向汪小菲告別，以汪少菲的身份決心開啟一段新的人生。

而在開啟汪少菲的故事前，汪小菲的生命中有著兩個重要的女人：母親張?zhí)m，俏江南川菜館的創(chuàng)始人；前妻大S，知名女星。

通常，“張?zhí)m的兒子”“大S的丈夫”，就是人們定位汪小菲的兩個坐標?？梢哉f，汪小菲的社會身份，完全是被這兩個女人賦予的。一位給予他財富，令其捧著富二代的頭銜。另一位帶著他頻頻登上新聞頭版，在社交網(wǎng)絡(luò)上逐漸網(wǎng)紅化。

就在汪小菲40歲這一年，對汪小菲社會身份的塑造極其重要的這兩位女人，一位已經(jīng)被踢出了她自己創(chuàng)立的集團，另一位則和汪小菲簽下了一紙離婚協(xié)議，分道揚鑣。那么，現(xiàn)在這位不惑之年的后浪富二代，又是誰？

后天的二代

很長一段時間里，汪小菲努力想摘掉自己身上的標簽。

他覺得別人管自己叫“京城四少”不是很公平?！拔腋遗闹馗f，1985年以前生的孩子沒幾個是富二代?！?011年，他對媒體強調(diào)自己的出生年份。

在回應類似爭議時，汪小菲不止一次地以此為說辭。他寫了一本自傳，直接將《生于1981》作為書名。汪小菲覺得，自己的經(jīng)歷、個性，與出生、成長的時代緊密相關(guān)，刻有時代的烙印。

嚴格意義上，汪小菲確實不是一個含著金鑰匙誕生的孩子。1981年，中國邁入改革開放第三個年頭，下海經(jīng)商的風潮剛剛興起，計劃經(jīng)濟的影子未完全褪去，社會物質(zhì)生活條件還遠遠稱不上“富裕”。

他父親原是一家國有豆制品廠的股長，母親張?zhí)m是北京建工第五建筑公司的會計，都在體制內(nèi)工作。加上爺爺和奶奶，五口人生活在北京朝陽區(qū)朝外七條一間自建的小平房里。汪小菲回憶，那間小平房“四壁透風，十分簡陋”。冬天取暖要靠燒煤，如果不靠近暖爐，就凍得慌，直到添置了電褥子才好受點兒。

后來，父親辭去了公職，下海經(jīng)商，開了一家豆制品廠，又承包了魚塘。從小，汪小菲就學會觀察父親的臉色，如果回家時笑容滿面、春風得意，這個月就是賺錢了，若是沉著一張臉，那多半是虧損，接下來，家里避免不了又爆發(fā)一場爭吵。

父母常常為了生計吵架。最后，二人分道揚鑣，汪小菲變成一個單親家庭的孩子。他在自傳中寫道，往往是單親帶來的客觀因素，比如貧困，對單親家庭的小孩影響更大?！耙淮蠹胰耍稣棠赣H（一個人掙錢）。母親靠雙手支撐起了整個家 ?！?/p>

迫于生計，1989年，母親張?zhí)m去了加拿大，在唐人街的餐館后廚幫工賺錢。這一年，汪小菲8歲。

兩年后，張?zhí)m帶著攢下的2萬美元回國，以此為本錢，在東四開了一家主營川菜的飯館，名作阿蘭酒家。又過了九年，第一家俏江南精品川菜餐廳在北京國貿(mào)開張，張?zhí)m的餐飲事業(yè)漸漸走向輝煌。

汪小菲19歲，他真正地成了一個“富二代”。

但在19歲之前，汪小菲過著再平凡不過的人生：放了學去媽媽開的飯店寫作業(yè)，幫著擦桌子、洗盤子，被老師批評，和同學爭執(zhí)，在叛逆期離家出走。

17歲，他出國留學，在巴黎念書，周末坐2個小時車，去凡爾賽一家中餐廳當服務(wù)員，兩天掙500法郎。

倒不是家境困窘，不得不去打工，而是因為總和母親吵架。每次爭執(zhí)，母親便會說“花了那么多錢送你出國”，讓他啞口無言。那時，汪小菲意識到，如果經(jīng)濟不獨立，就必須服從大人。跑去中餐廳幫工，是為找到一份自立的底氣。

不過，僅僅幾個月后，他以無法兼顧課業(yè)為由，辭去了服務(wù)員的工作。后來，汪小菲完成學業(yè)，回了國。再后來，他從母親手里接過俏江南，又企圖在其他領(lǐng)域里展露手腳。他與母親的距離忽遠忽近，離不開母親的資助，也不愿只是做一個“接班人”，始終抱有開創(chuàng)自己事業(yè)的野心，又四處碰壁。

17歲在法國中餐館里沒有找到的答案，直至40歲，他一直在找。

論裝修的重要性

汪小菲從小看著母親如何創(chuàng)業(yè)，如何經(jīng)營飯館，他自認為，耳濡目染是最有效的學習。餐飲這一行，“太接地氣，太現(xiàn)實了，絕對不是飄在天上，空談一些經(jīng)營思想、經(jīng)濟理論就能干好的”。

說是創(chuàng)業(yè)，汪小菲的心思大半花在了裝修設(shè)計上。說是當企業(yè)家，他的主要事業(yè)幾乎從不為普通人提供服務(wù)，而是為了讓中產(chǎn)乃至名流享受生活。

如果說，從母親創(chuàng)辦俏江南的經(jīng)驗里學到了什么，汪小菲覺得，放在第一位的，是“品牌包裝意識”。

他記得，母親創(chuàng)辦阿蘭酒家時，從四川運來一批竹子，在北京大郊亭一帶雇了一批工人，把竹子表面那層青澀的外皮刮干凈，然后劈成竹條，在飯館里置成了“小河流水”的景兒?！靶Ч貏e好，全北京獨一份兒，特別吸引眼球，也為阿蘭酒家招攬了不少生意。”

也許是對阿蘭酒家的置景念念不忘，也許是因為在巴黎結(jié)交了許多熱愛藝術(shù)、從事設(shè)計工作的朋友，2006年，汪小菲第一次從母親手里接過“蘭會所”這一項目時，當即決定，要將自己對裝修設(shè)計的追求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他請來巴黎設(shè)計師Philippe Starck，將這間營業(yè)面積近6000平方米、投資近3億元的門面，打造成了當時中國最具世界藝術(shù)品位的頂級豪華會所。

媒體曾以如此筆調(diào)描繪蘭會所的奢華：“一支水晶杯上萬元，一把椅子18萬元，一盞百樂水晶燈500萬元，滿屋鑲嵌著約1600張油畫……”與其說是餐廳，不如說是一家私人博物館。里面，還懸掛著張?zhí)m2006年耗資2000萬拍下的巨型油畫畫作——《三峽新移民》。

很快，蘭會所被確定為北京奧運會指定接待外賓的場所，年僅27歲的汪小菲也迎來了事業(yè)上的高光時刻。

他在自傳里寫道，那時走進蘭會所，常?？梢钥匆娺@樣的場面：以色列總統(tǒng)剛就完餐，正與身邊的人笑談；吧臺邊，貝克漢姆正和朋友觥籌交錯；往前沒走幾步，迎面走來，微笑著和周圍人打招呼的是英國前首相布萊爾夫婦。

“Philippe Starck的杰作在這些政要名流的映襯下，愈發(fā)熠熠生輝?！边@位年輕人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蘭會所的成功，讓汪小菲更加確信，裝修，或者換言之所謂“檔次”，于一家企業(yè)的重要性。2017年，他在臺北投資創(chuàng)立S Hotel，又請來蘭會所合作過的Philippe Starck操刀設(shè)計。接受臺媒采訪時，汪小菲說：“酒店是一個體現(xiàn)個人價值和審美的地方?！?/p>

RESTROGEN PLUS SENSE的金銀樹凳，B&O的提籃設(shè)計音響，AXOR德國頂級衛(wèi)浴，意大利的卡拉拉白大理石，丹麥的米其林二星主廚，蘇格蘭和日本的威士忌，進口自北歐的深海魚……汪小菲的“個人審美與個人價值”，完全地依附在這些高端進口器物上。

這也是他一直無法擺脫“富二代”標簽的原因之一。說是創(chuàng)業(yè)，汪小菲的心思大半花在了裝修設(shè)計上。說是當企業(yè)家，他的主要事業(yè)幾乎從不為普通人提供服務(wù)，而是為了讓中產(chǎn)乃至名流享受生活。

他母親打理的俏江南亦如是，有“餐飲界的LV”之稱，主打高端商務(wù)宴請，人均價格400～500元。在將“高端”發(fā)揮到極致的路上，俏江南乘著東風。

2008年，俏江南被選中作為北京奧運會餐飲服務(wù)商，累計接待了超10萬人，同年，融資3億元人民幣，張?zhí)m也以25億元身家登上“2009年胡潤餐飲富豪榜”第二位。

不過，后來發(fā)生的一切證明，俏江南成功的秘訣，不在于怎樣的經(jīng)營路線，而在于時代性。

時代車輪繼續(xù)向前，來到了2012年。中央頒布“八項規(guī)定”“六項禁令”，嚴查公款吃喝，勁吹廉潔之風，高端餐飲業(yè)、高端白酒業(yè)和高端酒店都遭到了嚴重打擊。俏江南客流銳減，全國門店從70家縮減至50家，逐漸走向衰落。

2020年底，汪小菲和母親創(chuàng)辦的麻六記川菜館在北京國貿(mào)開張，這里，是俏江南20年前開始的地方。

這對母子也適應了時代的變化，不再定位精品，人均消費被控制在150元以內(nèi)，價格更加親民，翻臺率更高。一些店面甚至取消了包房，不再為“宴請”提供服務(wù)。

一直活躍在社交媒體上的汪小菲，也將自己的微博設(shè)置成了“僅半年可見”，可供查閱的18條微博里，12條都是麻六記新店開張的宣傳照片。

過去一年，麻六記在全國開了18家店。汪小菲無心對離婚風波做更多解釋，把自己90%的精力都放在事業(yè)上，決心“四十歲了，拼一把”。

他說，自己找回了當年競標奧運會時的沖勁兒，“和2008年的自己接上了”。

只是，被困在時間里的人們不知道，他的麻六記是否能和母親的俏江南一般幸運，踩在時代的風口上。

涂改標簽

汪小菲一次接受采訪時說，自己正努力給別人展示的形象是，“一個好管理者，一個好兒子，好丈夫”。

“這是我給自己所謂的標簽吧?！彼f。

前兩者還有待他用行動去證明，但后者，已然夢碎了。他與知名女星大S的婚姻，在第十年，結(jié)束于一紙協(xié)議。

他在微博宣傳自己的餐廳開業(yè)，評論區(qū)在質(zhì)問他對婚姻的忠貞；他在抖音拍攝自己的工作狀態(tài)，評論區(qū)在討論他與前妻是誰虧欠了對方。終于，汪小菲忍無可忍。

富二代與女明星，二人的結(jié)緣具備了人們好奇八卦的一切條件。只是，在汪小菲的這段關(guān)系里，女明星是如日中天的女明星，富二代則不是那么名聲赫赫的富二代。

離婚之后，這張標簽只是被進行了涂改，將“丈夫”改成了“前夫”，然后依然緊緊地跟隨著汪小菲。

他在微博宣傳自己的餐廳開業(yè)，評論區(qū)在質(zhì)問他對婚姻的忠貞；他在抖音拍攝自己的工作狀態(tài)，評論區(qū)在討論他與前妻是誰虧欠了對方。終于，汪小菲忍無可忍，在一次直播時，對一條指責他借大S炒作的留言發(fā)火：“蹭熱度，誰蹭誰?。俊?/p>

汪小菲的童年是被爭吵包圍著長大的，父母沒有完滿的婚姻，所以他對于一個和平、穩(wěn)定的家庭環(huán)境尤其向往。決定和大S結(jié)婚也是因為這個，他說，自己脾氣沖動，“但她的細聲細語，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沒有勁兒”，爭吵就爆發(fā)不出來。

可冥冥之中地，到了第十年，汪小菲自己的婚姻，還是重蹈了父母的覆轍。當年，母親與父親吵架的原因是豆制品廠經(jīng)營不善，無法維持生計，如今，盡管二人沒有透露感情破裂的具體原因，外人猜測，他們的分道揚鑣與汪小菲近年來低迷的事業(yè)、疫情環(huán)境等因素不無關(guān)系。

疫情以來，S Hotel接連傳出經(jīng)營不善的消息。有媒體稱，大S以6000萬元人民幣價格，變賣了汪小菲為她購買的“冠德遠見”豪宅，以拯救S Hotel的資金鏈。

大S則無法適應北方的天氣，堅持帶著孩子在臺北生活，汪小菲只好兩地往返。

總之，罅隙產(chǎn)生了，并最終撕裂了二人之間長達十年的感情。

女明星依然是女明星，大S在宣布離婚不到半年之后，宣布再婚，對象是她20年前的舊愛。一時間輿論沸騰，人們紛紛將目光投射至這位45歲的傳奇女星身上。

破碎的婚姻關(guān)系的另外一方，汪小菲的母親張?zhí)m，則被踢出了俏江南。

富二代再也不是富二代，成了白手起家的創(chuàng)業(yè)者。面對曾經(jīng)那段眾人皆知的婚姻，汪小菲再也沒有進行回應了，只是不斷更新著自己18家餐飲連鎖店鋪的營業(yè)進度，寄希望于搏來家族事業(yè)的第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