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杰,孫永剛,張紅星
(1.赤峰學院 歷史文化學院,內蒙古 赤峰 024000;2.內蒙古自治區(qū)文物考古研究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0)
下田家營子夏家店上層文化聚落遺址[1],位于西拉木倫河支流百岔河上游。2020年5-9月,配合赤峰市克什克騰旗芝瑞抽水蓄能點電站項目,內蒙古自治區(qū)文物考古研究所、赤峰市博物館、克什克騰旗博物館聯(lián)合對下田家營子遺址進行了考古發(fā)掘,發(fā)掘面積3300 平方米,發(fā)現遺跡單位61 個,其中灰坑56 座、房址3 座、墓葬2 座,出土遺物較少,主要是陶器、石器、骨器以及動物骨骼等。
房址較為特別,近于圓形直壁平底坑,直徑1.7-3 米,底部有一袋狀坑,袋狀坑開口和坑壁均不規(guī)則,坑壁有很多凸起的紅燒土,未發(fā)現柱洞。房內堆積土為黃褐色,較松軟,除夾雜少量碎石塊外幾無包含物?;铱悠矫娼鼒A形,直徑1-3.5 米不等,分直壁平底、袋狀兩類。袋狀坑多數坑壁加工較為規(guī)整,較深,底徑明顯大于口徑。坑內堆積土呈黃褐色,相對松軟,夾雜有零星石塊,個別夾雜黃土塊等。出土有少量石器、陶片、動物骨骼等。圓形直壁平底坑底徑與口徑相近,或稍大于口徑,深淺不一。坑內堆積土呈黃褐色,土質較松軟,夾雜少量碎石塊。出土有少量的陶片、動物骨骼、石器,有的沒有包含物。墓葬分為兩類,一類近似圓形直壁平底灰坑,有二層臺,側身屈肢,未發(fā)現隨葬品;另一類為豎穴土坑墓,仰身直肢,單人葬,有木棺,填土內殉牲,出土篦點紋灰陶壺、灰陶罐、鐵器等少量遺物。
為深入研究夏家店上層文化時期的經濟模式和生產狀況,以及當時的人地關系,在發(fā)掘過程中我們采取了針對性采樣法,對性質相對明確的遺跡單位采用了系統(tǒng)的取樣。在房址、灰坑、墓葬內分別進行采樣,其中以灰坑土樣為主,共采集土樣48份,多數樣品為5 升左右,總計獲取土樣240 升。
此次浮選樣品基本囊括了所有的遺跡單位和整個發(fā)掘區(qū)域,因此通過分析這些樣品的浮選結果,大致能夠推斷出這個遺址植物遺存的出土情況。利用水波浮選儀完成土樣的浮選工作,收取炭化物的儀器是規(guī)格為80 目的分樣篩(篩網孔徑0.2毫米)。浮選結果陰干后,在赤峰學院植物考古實驗室進行植物種屬的分類、鑒定與分析。
從下田家營子遺址的浮選結果來看,該遺址的炭化植物遺存種類較少,且數量有限。
炭化木屑是指經過燃燒的木頭的殘存,其主要來源應該是未燃盡的燃料,或遭到焚燒的建筑木材以及其他用途的木料等。下田家營子遺址浮選出一些炭化木屑,這些炭化木屑大部分都很細碎,但是,在高倍顯微鏡下依然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木屑的導管、篩管和纖維等內部結構。以此為依據,通過樹種鑒定,復原古代植被形態(tài),再利用地域性特有植物種屬的生長習性,可還原古代生態(tài)環(huán)境。
為了獲取樣品中大于1 毫米的炭化木屑,我們利用標準分樣篩將各部分樣品均進行嚴格的篩選,然后把篩選出來的木屑稱重計量,以樣品為單位統(tǒng)一進行等量換算,最后對這些數據進行量化分析。下田家營子遺址出土炭化木屑相對較少,僅15 個遺跡單位出土炭化木屑,共計10.3 克,平均每個遺跡單位出土炭化木屑不到1 克。
經過對下田家營子遺址的48 份浮選結果進行鑒定,共獲得79 粒炭化植物種子(表1)。
表1 下田家營子遺址浮選出土植物種子統(tǒng)計表
1.農作物種子
粟(Setaria italica)
下田家營子遺址浮選出炭化粟39 粒,在出土農作物植物種子中占比約67.6%,在出土植物種子中占比約58.2%。炭化粟粒的外形呈圓球狀,表面較為光滑,胚部呈凹口狀,直徑大約1-1.4 毫米。
黍(Millet)
下田家營子遺址浮選出炭化黍20 粒,在出土農作物植物種子中占比約33.4%,在出土植物種子中占比約29.9%。黍的籽粒呈圓球狀,個體較大,直徑大于2 毫米,表面粗糙,胚部呈“V”狀。
2.禾本科植物種子
馬唐(Digitaria sanguinalis)
下田家營子遺址出土炭化馬唐1 粒,占出土植物種子總數的1.5%。馬唐多生長于田間、草地和荒野路旁,為優(yōu)質的牧草,廣泛分布于我國南北各個省區(qū)以及全世界溫熱地帶。馬唐的種子還可以制作成淀粉。
3.其他植物種子
在下田家營子遺址中,除了上述兩種農作物種子以及禾本科植物種子外,還有藜科、蓼科、瑞香科及菊科等植物種子。
遺址浮選出藜科植物種子12 粒,其中地膚屬1 粒,其余11 粒均為藜。
藜(Chenopodium album)
下田家營子遺址出土藜11 粒,占出土植物種子總數的16.4%。藜為一年生草本植物,俗稱灰菜、灰藜。整體呈扁圓形,兩面呈雙凸鏡形,光滑有光澤,直徑約1.2 毫米。藜既可作蔬菜,也可入藥。配合野菊花煎湯外洗,治皮膚濕毒及周身發(fā)癢。分布遍及全球溫帶及熱帶,我國各地均產。
地膚(Kochia scoparia)
下田家營子遺址出土地膚1 粒,呈倒卵形,棕褐色,頂部較尖,基部圓形,種子長1.5-2.1 毫米,寬1-1.2 毫米,厚約1 毫米。地膚屬于一年生草本,生于田邊、路旁、荒地等處。既有栽培也有野生,幼苗可做蔬菜。全國各地都有分布。
遺址浮選出瑞香科、蓼科、菊科各1 粒。
草瑞香(Diarthron linifolium)
俗稱栗麻,一年生草本,形狀呈蝌蚪狀,長度約為2.2 毫米,寬度和厚度約為1.1 毫米。生于海拔500-1400 米的沙質荒地。俄羅斯西伯利亞地區(qū)也有分布。
蕎麥蔓(Polygonum convolvulus)
蕎麥蔓屬蓼科,何首烏屬,俗稱卷莖蓼。蕎麥蔓為一年生草本,生于田邊及荒地,形狀呈三棱狀倒卵形,棱脊較銳,兩端尖,暗黑色,無光澤,表面粗糙,分布于我國東北、華北地區(qū)。
艾草(Artemisia argyi)
俗稱艾蒿、祈艾等。多年生草本或略成半灌木狀,嫩芽及幼苗作菜蔬。全草入藥,有去濕、散寒、止血、止咳等作用,也可作房間消毒、殺蟲劑。艾葉曬干搗碎又可作印泥的原料。分布廣,除極干旱與高寒地區(qū)外,幾乎遍及全國。
下田家營子遺址炭化木屑的平均含量僅為0.825 克/10 升,與夏家店上層文化的其他考古遺址相比明顯偏低。另外,從浮選樣品的取土地點來看,灰坑的炭化木屑含量都比較高,房址的炭化木屑含量則相對較低。
經鑒定分析,下田家營子遺址浮選出的炭化農作物種子只有粟和黍,共59 粒,占浮選炭化植物種子總數的84.2%。其中,粟的數量最多39 粒,占浮選出土農作物種子總數的66.1%;發(fā)現黍20 粒,占浮選出土農作物種子總數的33.9%(表2)。
表2 下田家營子遺址農作物絕對數量和出土概率
種子分析鑒定的流程是:先通過浮選法獲得植物遺存,再通過鑒定這些植物遺存獲取屬于農作物植物遺存的部分,這兩個流程本身就存在一定的誤差。因此,僅依據絕對數量做出的分析鑒定是不嚴謹的,還需利用植物遺存出土概率進行綜合研究,才能較為科學嚴謹地對下田家營子遺址的農業(yè)狀況和人地關系做出分析判斷。
根據此次浮選結果分析,下田家營子遺址的炭化農作物種子只有粟和黍,具有典型的中國北方旱作農業(yè)特征。粟和黍的出土概率相差無幾,都偏低。但是,粟的絕對數量明顯比黍多,占有優(yōu)勢地位,說明夏家店上層文化時期的先民依然以種植農作物粟為主,黍次之,農業(yè)依然是其經濟生活的主要來源。與這一地區(qū)夏家店下層文化遺址的浮選結果相比,在夏家店下層文化轉化為夏家店上層文化之后,環(huán)境溫度降低,農業(yè)活動減弱,農業(yè)水平下降[2]。
下田家營子遺址浮選出的植物種子中,除了上述粟、黍之外,還有馬唐、地膚、藜、蕎麥蔓、草瑞香和艾草。
所謂雜草,其實是一種生長在田間、路旁等地方的特殊植物,依附于人類的生產和生活而存在。雜草往往與農作物處于伴生狀態(tài),所以,考古遺址中浮選出土的這些田間雜草植物種子,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的耕作技術水平以及農作物加工狀況。
下田家營子出土的雜草植物種子中,藜科植物種子數量最多,共12 粒,其中,藜屬11 粒,地膚屬1 粒,占出土雜草植物種子總數的60%。采食藜的幼苗也有相關史料記載。《說文解字》釋:“藜,艸也?!盵3]段玉裁注:“左傳。斬之蓬蒿藜藿,藜初生可食,故曰蒸藜不孰。小雅。北山有萊。陸機云:萊,兗州人蒸以為茹。謂之萊蒸。按萊蒸蓋即蒸藜?!盵4]地膚也具有可食用性。另外馬唐也是一種優(yōu)良牧草[5]。
同時,根據文獻記載,遼西地區(qū)在夏家店上層文化時期氣候溫干,溫度下降,植物資源相對匱乏,采集野菜也就成了夏家店先民獲取食物補給的關鍵方式[6]。禾本科的馬唐、藜科的藜屬很可能是夏家店上層先民的重要食物補充。在出土粟和黍最多、最集中的灰坑內(H31)未發(fā)現藜,因此,基本可以排除了藜科拌出粟、黍現象。
遺址出土瑞香科5 粒,占出土雜草種子總數的25%。草瑞香分布于海拔500-1400 米的沙質荒地以及俄羅斯西伯利亞地區(qū)[7]。據此可以推斷,當時的下田家營子遺址土地貧乏,水土流失嚴重甚至沙化,有的區(qū)域變?yōu)榛牡?,氣溫相對較低,影響了農業(yè)的發(fā)展水平。
除此之外,蓼科和菊科均為田間常見雜草,在此不做分析。
在下田家營子遺址的發(fā)掘過程中,還發(fā)現大量的動物骨骼,可以推斷出畜牧業(yè)占有一定比重,為夏家店上層先民提供了豐富的肉食來源[8]。同時還發(fā)現數量眾多的骨鏃,說明漁撈仍然是當時人類肉食資源的重要補充方式。
下田家營子遺址的炭化植物種子鑒定結果顯示:下田家營子遺址先民既有可能種植粟、黍等旱作農作物,還有可能采食藜、馬唐、地膚等野生植物。結合下田家營子遺址出土的植物遺存和動物骨骼、骨鏃進行綜合分析,下田家營子遺址先民的經濟部門包括旱作農業(yè)生產,而采集和漁獵仍然是當時經濟生活的重要補充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