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鳥笛索和它的丟米之歌

一、捉蟲大賽開始了

啄木鳥笛索在天上飛，按著腦海中各種想象飛：滑翔著急掠過金黃的麥田，旋轉(zhuǎn)著穿過如絲絳般垂落的柳條，翅尖點碎河水上盈盈波光，一個縱躍似乎已經(jīng)摸到柔軟的云彩……

我要問候一聲太陽，它心里想。于是就朝著白云簇?fù)淼娜沼凹粯記_過去。

太陽是年老和藹的放牧人，慣縱著五月初夏漫天潔白的云。笛索覺得真燦爛，和自己熱烈的心情多么相配。它禁不住又“嘀?！薄班聡！苯衅饋?。

今天，就在剛才，一年一度的啄木鳥能力考核比賽結(jié)束了。笛索的父親是主考官，可對它的要求最嚴(yán)格。笛索的年齡還未到， 可它平時下的功夫比誰都不少。原野上密布著挺拔蒼翠的大樹小樹，哪個沒受過它的診治，哪個沒聽過它歌聲的問候呢！

一同考試的哥哥姐姐們出色完成了考核，它心里略微透出些緊張。站在屬于它的那棵樹下抬頭看，五月的樹冠，翠綠得讓它平靜。陽光透過來凝成晶瑩的水滴，撒上它青綠相疊的羽衣。

“哦，我做不太好也沒關(guān)系，我的絨羽還沒褪完呢！”

它眼睛瞟瞟，張張翅膀。

“哦，到底怎樣要做了才知道，我是優(yōu)秀的！”

“嘀嚕！嘀嘀嚕！”

它出色地診治了那棵樹，結(jié)實的尾羽支撐著它跳躍、盤旋、敲擊樹干，最后那只黑天牛幼蟲竟然躲進大樹極深的腋窩里。找到幼蟲的蹤跡，它尖銳的長喙一瞬間嗒嗒嗒在樹干上敲擊了無數(shù)次，很快就啄出一個圓潤的小洞，然后用長著倒鉤的舌尖一鉤，就將這只肥大的幼蟲拖出來甩到了空中，又一個翻身從樹上沖下，截住下落的幼蟲，一下就將它吞進肚里。

周圍有大膽的哥哥們高聲嚷出來：“笛索，做得好！”和父親一道負(fù)責(zé)考核的叔叔伯伯也在那里點頭微笑。它旋轉(zhuǎn)著滑翔落地，用眼睛的余光掃過父親：父親臉上不露聲色，眼中卻閃爍著欣喜和贊賞。

“笛索，做得好！”

好像考核設(shè)定的時間還沒有到——可這棵樹是年輕的樹啊。它想起剛剛為它掏出深藏的害蟲的時刻，樹的胸中激蕩起雄厚豐沛的笑——是這笑聲感染了它，它這才勇敢地躍起來吞掉肥嫩的害蟲。

這年輕又結(jié)實的樹，計時的蝸牛繞著樹干爬一周哪能要這么長時間？難道是計時的蝸牛偷懶了？

不想這么多了，再來檢查一遍！

它飛快地又完成了，樹上再尋不見害蟲，可蝸牛的計時顯示還未到時間。它只得收起翅膀站到父親面前，又抬頭看向尊敬的叔叔伯伯，它們都是原野上的高手，而現(xiàn)在一律面帶贊揚的笑容。

那位最年長的伯伯笑著開口道：“笛索，你看蝸牛只爬了半圈兒，你就捉完了我們?nèi)Χǖ暮οx，就連我們認(rèn)為最難捉的那只黑天牛，也讓你快速拖了出來。”

“你看，你只用了半圈兒?！?/p>

笛索聽著有些不可思議，蹦跳著去看樹干上的蝸牛計時器——它仍在勤勉地爬著，身后的確只閃耀著半圈兒亮閃閃的軌跡。

它用尖喙碰碰蝸牛的殼，蝸牛轉(zhuǎn)過觸角愣了一下就飛快縮進殼里，啪的一下落在地上。它啄起蝸牛飛到不遠(yuǎn)處的水渠邊，潮濕的泥土上長著一叢叢筆直的蒲草，水葒啊正開花，一穗緊挨一穗，搖著枝葉很婀娜。它將蝸牛放進一枝蒲草芯里，那中間含著一顆露珠——蝸牛爬了這么久，一定口渴了。

笛索重新回到隊伍中間，哥哥姐姐們已經(jīng)佩上象征獨立生活的金黃的蒲公英。它覺得自己年齡小，就自覺站到隊伍最后，這時耳邊響起父親威嚴(yán)又慈愛的聲音：“笛索，你到前面來！”它的心臟嗵嗵跳，看著父親摘下自己的蒲公英別到它的胸口上：“笛索，你真讓我們驕傲！”

轉(zhuǎn)身看一起通過考核的哥哥姐姐，它們?nèi)矶佳笠缰鵁崆榕c快樂，帶著原野上花草的純凈氣息，與初夏的氛圍一道膨脹起來。

微風(fēng)一剎那鼓起草地上的蒲公英絨球，一柄柄小巧的傘載著七彩的夢飛向五月的晴空。父親洪亮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起飛吧，年輕的孩子們，去尋找你們想要的，你們的自由和獨立。”每只啄木鳥都在胸中鼓足一口氣展翅起飛。笛索覺出父親寬厚的掌心撫過它的背：“去吧笛索，去尋找你想要的！”

“嘀嚕，嗦嚕，嘀嘀嚕！”

它像一道穿透空氣的閃電，穿過樹葉之間漏下的光亮，向著最耀眼的太陽，啊，那是太陽，更是明天。

啄木鳥笛索在天上飛，翅膀里滿是力量。

草木的根須四通八達，笛索在空中任意飛翔的時候，消息在一瞬間傳遍原野。它穿過柳絲飛臨一片池塘，池中剛剛升舉出嬌弱柔美的荷葉，它掠過水面，聽見荷葉們搖著身子竊竊私語：“看，笛索！”

“今年最年輕最快的啄木鳥笛索！”

它又飛上一大片麥田，麥子們搖著扎滿金色麥芒的穗頭隨風(fēng)起伏，它們笑著，異口同聲朝著風(fēng)吹去的方向，有節(jié)奏地喊：“啊，笛索，笛索！”

笛索開心極了，可心里卻想：我該停一停。

二、在泡桐樹上安家

不遠(yuǎn)處就是大泡桐樹，原野上最高大最粗壯年紀(jì)最大的一棵樹。停在泡桐樹的最高處能俯瞰大片大片原野，能眺望遠(yuǎn)方黝黑的山巒，支起耳朵能聽見高處的風(fēng)在傳遞村莊學(xué)校里傳出的瑯瑯讀書聲，靜下心來能感受到腳下的自然萬物——它們在生長、呼吸、竊竊私語。

泡桐樹對著大片玉米田，笛索記得去年剛會飛的時候第一次來這里，那時節(jié)玉米正豐收，種田人掰下的玉米粗壯結(jié)實，裝進竹筐，壓得男人們背上咕嚕咕嚕滾汗粒。那是秋天啊，原野豐收的時候。笛索打定主意過去歇歇腳。它這么想著，瞅準(zhǔn)樹葉在風(fēng)中蕩開的間隙，翅膀一個回旋就輕輕落了上去。

春天就要結(jié)束了啊，它心中輕輕感嘆，大河曲折回環(huán)繞過村莊，岸邊豐茂的植物如一帶縹緲的青煙，葉嫩花初的時候：真美。

“哦，笛索，祝賀你啊優(yōu)秀的啄木鳥！”

泡桐樹渾厚的聲音在身邊隆隆響起，很莊重，笛索感到有點兒不好意思。

“謝謝你，泡桐樹爺爺?！?/p>

“哈哈，是我應(yīng)該謝謝你，你在去年秋天把我身體中的害蟲都給清除出來啦，接下來的冬天我過得可舒服啦！春天也一樣，你在天空飛過，一定看到我開的滿頭的花吧，唉，你個小家伙，都不肯下來問候問候我！你不知道那時候，我滿頭紫色的花束在春天一下子都醒啦！”

“嘿嘿，我在準(zhǔn)備考核嘛！”

“笛索，還記得你在我鬢角捉出來的那只黑天牛嗎，它拱出來這么深這么圓的洞，你也是費了老大的勁兒鉆進里面才把它揪出來。這次你獨立啦，我可以邀請你住下了吧，就住在我鬢角的樹洞里。笛索，你就住進來吧！”

笛索有些驚訝卻又很感動，這是泡桐樹最真摯的邀請。泡桐樹靜下來，笛索知道它在等自己答復(fù)：“嗯，謝謝你，泡桐樹爺爺?！币魂嚳煲獾男β晱臉湫膫鱽恚瑯淙~在風(fēng)中隆重地拍起巴掌。

笛索在泡桐樹上安家的消息很快在原野上傳開了，傳到村莊里，父親母親帶領(lǐng)全家還專程飛過來拜訪，父親和老泡桐樹談起這片原野從前的事，直到日影西移。

夏天緩緩地便到了，今年獨立的大家也各自找到心儀的住所。啄木鳥和其他鳥兒們一起在原野上來回奔忙，夏天啊，害蟲肆虐的季節(jié)，它們躲在濃密的枝葉下面，躲在豐潤多汁的樹皮最底，甚至躲進一朵朵嬌艷的花的蕊心里，貪婪地用盡力氣去蠶食新生的果實……這都要鳥兒們各自分工細(xì)心診治，盡可能多地將它們尋獲。

暮色四合的時候，晚歸的啄木鳥會停在泡桐樹上敲敲它的門：“笛索，我們路過看看你?！彼鼈冩益音[鬧擠進來，在寬敞的樹洞里開開心心蹦跶幾圈兒，“我們都在議論老泡桐樹偏心呢，你這么棒的啄木鳥，這么輕而易舉就找到新住所！”每每此時，從樹干深處就傳來泡桐樹春雷一般的笑聲，輕和著它們鬧成一團。

晚歸的鳥兒結(jié)伴離開了，它就跳上樹頂?shù)臋M枝上，看明凈的月亮——月亮里光影重疊像村莊的房舍和遠(yuǎn)方的樓閣，看沉靜的大河——河邊潮潤的地方，夜深時會浮蕩出虛幻的水汽，紡織娘在淺草和水蒲里彈唱，青蛙踞坐在水葫蘆上，螢火蟲點著燈飛舞，它心里滿是感動：

多么美好的夜晚啊，一個連一個美好的夜晚。

三、丟米，你好呀

泡桐樹面前的玉米田里已經(jīng)長出了幼小的玉米苗。

笛索記得不久前的傍晚，包著花頭巾的農(nóng)婦播下一壟挨一壟飽滿的種子，孩子們拎著水桶跟在后面，合著小手細(xì)心地澆下一捧又一捧清澈的河水。時間過得多快啊，玉米苗破土而出，它們現(xiàn)在就搖在夏夜從河面上吹來的柔暖濕潤的風(fēng)里，很輕盈很水靈。笛索看著它們抽出一片長葉子，緊跟著又抽出一片，不知不覺長高了一截，葉子從芯中旋出來，很快就又舒展開了，真神奇。

這一天的清晨很寧靜。

笛索抖著翅膀從樹洞中走出來，聽見從村莊來到原野里的清晨的狗吠，空曠遼遠(yuǎn)沾著夏天特有的露水氣。玉米田的田埂上有村莊里的農(nóng)婦和孩子牽著手走過來，土狗奔跑在前面。背著竹筐的農(nóng)婦走進田中，一壟一壟細(xì)心檢視著：她不時拔出一棵棵玉米苗，直接扔進背上的筐里?？鹬械挠酌缭絹碓蕉?，堆出來錯亂的草墊。

笛索有些納悶又有些緊張，緊張得踱來踱去。

“她在給玉米剔苗，玉米苗太多了，肯定會爭搶水、風(fēng)、陽光和肥料，到時候就結(jié)不出飽滿的玉米，對剩下的玉米來說這是好事情，笛索?！?/p>

老泡桐樹平靜地說。

“這些拔出的玉米苗怎么辦呢？”

笛索覺得很惋惜。

“呵呵，也許切碎了可以喂喂雞鴨鵝吧……”

“可它們也是努力生長發(fā)芽的啊？這很不公平?！?/p>

“村里人啊都想要最好的收成，他們盡心竭力加上風(fēng)調(diào)雨順，只是想過更好的日子?！?/p>

農(nóng)婦檢視完一整片玉米田，背上的玉米苗也冒了尖，她叫上孩子往村里返，土狗晃著尾巴走在他們身后，左聞聞右嗅嗅。

笛索目送他們向著村莊的方向走遠(yuǎn)，忽然看見一棵玉米苗輕輕從農(nóng)婦背上滑下來，落在路邊的草窠里。它心中微微一動，一個展翅就飛了過去，土狗也發(fā)現(xiàn)了這棵遺落的玉米苗，正要對著主人吠上幾聲，卻突然看見一只迅疾的鳥兒從它面前掠過，準(zhǔn)準(zhǔn)地銜起那抹綠色向天空飛去。

笛索一直飛到河邊，把幼苗放在豐茂的水蒲中間。它的根眼見著在水中舒展開，清澈的水沿著它身體的管道一直蔓延到每一張葉片的頂端，透著亮兒。笛索捋捋那嫩綠的葉子又輕輕飛開了，飛到老泡桐樹腳下，細(xì)心地啄開一個土坑；潮濕的泥土一點點露出來，它又折下一根狗尾巴草，蘸了清涼的河水灑在里面。

玉米苗在泡桐樹下安了家。

笛索繞著它蹦了一圈兒，把細(xì)碎的泥土踩實。原野上的風(fēng)鼓舞著幼苗掀動葉片輕輕滑過笛索流水樣的背，笛索笑著對它說：“丟米，你叫丟米?！?/p>

“泡桐樹爺爺，它叫丟米！”

“哈哈！哈哈哈哈哈！丟米！”

笛索居住的泡桐樹下多了一棵玉米，這棵玉米叫丟米。

來訪的伙伴會帶來清澈的河水，笛索的好朋友——頭頂有著一抹紅發(fā)的小黃鼠狼紅玫，專程在田埂上截了一只蜣螂剛剛滾成的糞球，捂著鼻子用木棒挑了，又扭著腦袋埋到丟米腳下的泥土里。

笛索眼看著丟米一天天長起來，長起來就像村莊里英俊的少年。

丟米不說話，也不會和它道“晚安”，可它寬展的葉子有意無意拂過笛索的背，默默傳遞著一種叫作“關(guān)懷”的溫暖。

太陽一天天烈起來，夏天開了頭，漸漸步入季節(jié)的正軌。池塘里荷花搖曳，大河邊蘆葦蔥郁，原野上一望無際的稻田，正享受著水的滋潤。北方的丹頂鶴飛來，帶來了遠(yuǎn)方山林求救的消息。

四、笛索出遠(yuǎn)門了

笛索和伙伴們被告知要飛去遠(yuǎn)方的山林，那里滿山的松樹里松毛蟲正肆虐。

笛索和泡桐樹道別。泡桐樹爺爺說：“加油，笛索！”

啄木鳥們整裝待發(fā)。笛索飛到丟米身邊，丟米的葉片招展在風(fēng)中，已經(jīng)奏起了凱旋的歌。

飛了幾百里幾千里，飛越山川河流，停下來的時候會有鳥兒飛過來打招呼：“你們來自哪里？”北方的夏天是蓊郁的，山林里閃現(xiàn)著輕捷的小鹿，累累的果子正在長成，夏天就要過去啦。

笛索和同伴們每日穿梭在松林里，眼見著簇簇金黃的松花凋謝了，結(jié)出一顆顆碩大飽滿的松果。一天天過去，松果們褪去身上的白霜，由青轉(zhuǎn)黃，最后露出深褐色的滄桑來。秋天，秋天也要悄悄過去了。

天氣轉(zhuǎn)冷，松毛蟲藏得更深，可是已經(jīng)沒有多少松毛蟲啦。一棵棵松樹精神抖擻，綠油油地對抗即將來到的冬天。

啄木鳥在第一場白霜落下的時候整裝返回故鄉(xiāng)，它們給森林里的樹木做了最后一次體檢，松樹們紛紛搖落成熟的松果，像敲起歡送的鼓點兒，松風(fēng)清嘯，唱出贊美的歌。

笛索又回頭望了一眼北方的青山黑水，壯麗的莽原，連綿的蒼翠。

它扇動翅膀跟上隊伍迅疾地向南方飛去。故鄉(xiāng)在平原上，麥子稻米已經(jīng)收割，花生被從地底掘出來，那里有它留守的兄弟姐妹，有它的朋友，有分別時那株瘦弱的丟米。

哦，久違的丟米。

越過山川，越過河流，越過一片晶瑩潔白的海灘。海灘邊有一處亭臺樓閣掩映在云蒸霞蔚里，像縹緲的瓊樓玉宇。它穿過上翹的檐角，翅膀掠過風(fēng)中搖擺的鐵馬，海風(fēng)中的鐵馬，撞擊著轟隆的海潮聲。

已經(jīng)見到平原上大片玉米田了，黃牛和白羊在田間安寧地吃草，種田人裝了滿車的秸稈回家。飛過一個個村莊上空，玉米晾滿了平展展的屋頂。

嗯，已經(jīng)嗅到故鄉(xiāng)的土腥氣。這氣味潤濕了清冷的面頰，那是地下深潛的湖水，里面漂滿夏天凋落的荷花的靈魂。

“哦，啄木鳥們！”

“哦，啄木鳥們，夏天往北方去的啄木鳥們！”

笛索聽到熟絡(luò)的草木們熱烈的喧嘩。

“嘿，你們中間有年輕的笛索嗎？”

“笛索？！年輕的啄木鳥笛索？！回來了嗎？”

“嘿！丟米在等它！”

“嘿，丟米好樣兒的！好樣兒的丟米在等它！”

它聽到草木們異口同聲在喊：“丟米在等它，丟米好樣兒的！”

它低下頭俯身沖下去，擦過顏色漸變的草木的頭發(fā)。它們在風(fēng)中輕聲歡呼，輕聲感嘆：“哦，笛索回來啦！”

“笛索，丟米在等你??！”

五、“丟米在等你！”

秋陽灑遍故鄉(xiāng)原野，稻谷金黃。

水邊的蘆荻抽出銀白的穗子，跳出裊娜的舞蹈。

玉米田很空曠，種田人駕著轟隆隆的機器正松土，一道道圓實的土壟翻起來，玉米的根被跟上來的種田人拾進背上的木畚箕。成堆的玉米根散落在田塍如連綿的丘陵。

泡桐樹驕傲地立在遠(yuǎn)處，遠(yuǎn)處落葉悠然。

笛索在天空盤旋：丟米已經(jīng)不在了，丟米那兒只留下小小的土坑，坑邊散落著凌亂的柳枝，丟米不見了！

“丟米！”

它無力地棲上樹枝，身后就是覆著桐葉的家。

它知道松軟的白草和蘆花一定還鋪在那里，洞壁上一定還別著春天被授予的那朵蒲公英……泡桐樹怎么不作聲呢？它覺得自己沒有力氣再用嘴巴敲上一敲了。泡桐樹的梢上還有結(jié)實的綠葉子，它有多少年歲了，應(yīng)該多多閉目養(yǎng)神歇著。

它抖起翅膀一躍就飛到高空：草木們說丟米好樣兒的——我要找到丟米。

“丟米，丟米。丟米！”

它在原野上喊，在村莊上喊，在空中飛翔的鴿群里喊。

草木和鴿群將它的焦急理解成興奮：

“哎，丟米好樣兒的！”

草木們在秋陽里奮力搖擺。

“丟米！呀，丟米真棒！”

鴿群圍著它，爭相贊美。

它遇見與它一道南歸的以及留守故鄉(xiāng)的啄木鳥，還遙遙望見親愛的父親和母親，它們對著空中疾馳的它招手：“笛索，丟米棒極了！”

太陽笑著攏住漫天的云滑進遠(yuǎn)山的懷抱，天空明凈又深邃，絳紫的天幕上綴起閃爍的寶石。

笛索收起疲憊的翅膀，靠上泡桐樹的枝丫，葉子們窸窸窣窣竊竊私語，它忽然覺出腳下一陣顫動，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

“笛索，還不進我的樹洞休息嗎？呵呵呵……”

“嘿，您的聲音洪亮，不用檢查就知道一定沒有可惡的蟲子。這些日子您好嗎？”

“好啊，好啊，我和丟米每天都盼你回來呢！”

“丟米呢？丟米一定也被人收割了吧？”

“哈哈，玉米成熟了就一定要被收割啊，何況是這么了不起的丟米！來吧，進我的樹洞里來吧，丟米等你回家呢！”

它有些疑惑：丟米，丟米在哪兒呢？丟米等我回家呢？它朝著四下的原野望去，夜深啦，轉(zhuǎn)身掀開洞口的泡桐葉，月亮在身后擰亮溫柔的燈。

六、哦，親愛的丟米

月光從桐葉虛掩的縫隙照進來，笛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丟米？！這就是丟米嗎？不，這怎么可能是丟米，洞口這么小，它這么大個兒？！

一個結(jié)實飽滿的玉米倚靠在洞壁上，月的燈光探進來，照著它金黃的表皮，閃出柔暖的光芒。它的紅纓在夜里也是鮮艷的，像一叢跳動的燭火。

笛索搖著頭，它不敢相信。

“呵呵呵，笛索，你不敢相信嗎？丟米是今年田野里最高最壯實的玉米。田野里的草木都認(rèn)定它了不起。呵呵，它長到多高呢，它的頭冠都碰到我的下巴啦，最高處的玉米啊，結(jié)在我的胸口。唉，這個淘氣的小家伙，一天晚上趁我不備就把這個小東西放進我的樹洞里，它說要留給你——它最親愛的朋友笛索——最好的果實?！?/p>

笛索一句話都說不出，它的眼里盛滿了開心又幸福的淚水，一動就要流出來。

“丟米說笛索你在北方用功地捉蟲啊，它要在這里努力地長，長出果實等你回來。夏天里種田人用柳條給它扎出籬笆，和照顧田里的莊稼一樣照顧它，他們沒想到丟米長成這個樣子，如小樹一樣高大壯實。笛索你知道嗎，村莊里的男女老少都來田里看它，他們說這是多么了不起的玉米??！秋天丟米和田間的玉米一道成熟了，他們分享了它的果實，崇敬地把丟米收割走了。丟米把最高處的果實留在我的樹洞里，夏天結(jié)出的小東西，秋天竟然長得這么大。這小東西住在我的樹洞里，頭上的紅纓撓得我胸口直癢癢，丟米說留給你?！?/p>

泡桐樹的聲音回蕩在樹洞中間，笛索感覺就像夢一般，它緩緩張開翅膀，卻怎么都不敢伸上去。四下里一片岑寂，天地間開始飄浮出氤氳的霧氣，悠悠蕩蕩，給萬物披上朦朧的紗衣。

“哎呀，丟米！”

笛索輕輕靠上它，翅膀一下又一下?lián)嵘瞎麑嵱吵龅墓饬?。它靠過去，貼緊丟米，貼緊夜和思念的靜謐。

“哎呀，丟米?！?/p>

“哎呀……親愛的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