蔗王

1

文慧老師講課總是那么生動好聽，她的聲音像泉水般潺潺地流進我的耳朵里，我天天盼著文慧老師來上課。可是，今天文慧老師講的課，我卻一句也聽不進去。我坐立不安，心突突地跳得像里邊有一匹小馬在狂奔，此時，我的腦海里塞滿了：蔗王，蔗王，蔗王……

下課鈴響了。

同學(xué)們陸續(xù)離開教室，他們?nèi)珉x巢的小鳥，眨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怎么還不走？”海平邊收拾書包邊問。

“我……我還想多學(xué)一會兒?！蔽抑嶂?，假裝埋頭寫著，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寫什么。只要海平走過來，馬上就知道我在講大話?？墒?，海平?jīng)]有，他只是說：“你真的不走嗎？”

我看見海平的眼睛眨巴眨巴的，閃爍著一種異樣的神采，可惜當(dāng)時我沒多想，反而覺得他特?zé)┤?，連忙朝他擺擺手，示意他先走。

是的，我只想海平走，走得越快越好——事后想起，這是一個多么傻的決定啊！如果當(dāng)時跟他一起走，興許就能避免一場禍了。

海平見了，不再說話，默默走出教室。

我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不由得松了口氣。

我抬頭往窗外看，外面是一片甘蔗林，一條條結(jié)實粗壯的甘蔗，像鐵棒一樣插在大地上。我知道，蔗林后面還是蔗林，左面是，右面是，四周都是。它們就像一塊塊綠色的方陣，排列在廣袤的南方大地上。

我所在的魚龍鄉(xiāng)家家戶戶都種蔗，屋前屋后，到處都是蔗的海洋。每年臨近過年的時候，糖廠就來人了，他們在魚龍鄉(xiāng)中央那塊大草坪上安營扎寨，開始收蔗。

那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候，全鄉(xiāng)人齊出動，在大人揮舞著鐮刀的唰唰聲中，那些蔗成批倒下，像有人拿著一個大推子，給大地理個光頭。然后脫葉，削尾，一把把捆好，用牛車?yán)ゴ蟛萜哼^磅，堆成一座座小山。接著，一輛輛大卡車像長龍一樣開進來，又載著滿滿的蔗，浩浩蕩蕩地開出去。每逢這個時候，就是小孩子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幫家里干完活后，終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頓蔗了。

平時，蔗林是有人巡視的，偷蔗被捉到的，輕則會打罵一頓，重則要出錢放電影給大家看。不過也難怪，莊稼人一年到頭沒什么收入，一家子的開支全靠這點收成，每條蔗都是錢??！

但無論如何，總會有人去偷的——小孩子的嘴饞啊，拉都拉不住。

2

我在學(xué)校里游蕩，直到再也看不見一個學(xué)生，才走出校門。

這時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公路上連個人影也沒有。公路像條白色的帶子一樣向遠(yuǎn)方延伸著，兩旁是密密麻麻的蔗林，晚風(fēng)吹過，發(fā)出一陣陣的沙沙聲。

我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在空無一人的公路上，心里有種莫名的激動。走著走著，忽然前面有光，原來是吳醫(yī)生的醫(yī)館。

吳醫(yī)生的醫(yī)館開在公路邊，他總是早早點亮燈。

吳醫(yī)生大概四十歲左右，高高瘦瘦，頭有點禿。他本是外地人，有一年來魚龍鄉(xiāng)行醫(yī)，治好了不少人，漸漸打響了名號，便索性在這里落地生根了。

吳醫(yī)生的醫(yī)館原是一間木薯作坊，是村里一個叫阿山的后生開的。不知什么原因，他的女朋友吊死在這里。他也受了牽連，作坊倒閉了，從此這里變成了“鬼屋”。

每次大家上學(xué)經(jīng)過這里，都不由得加快腳步，恨不得一步跨過。有時如果前面有人跑起來，大家就跟著拼命跑，大聲叫著，不敢往后看，擔(dān)心慢一步，就會被鬼拉進去。

但吳醫(yī)生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他不但用鬼屋做醫(yī)館，還帶著家人住進去。自此，鬼屋便有了人氣。大家經(jīng)過那里時，再也不害怕了。

3

我經(jīng)過吳醫(yī)生的醫(yī)館，看見白眼標(biāo)坐在大廳里，吧嗒吧嗒地抽著水煙筒，那白色的煙霧從他的口中慢慢噴出來，在四周彌漫開來，把他的大半個身子都遮住了。

“那么晚了，白眼標(biāo)怎么會在醫(yī)館呢？”我心里想。

白眼標(biāo)是東塘村人，他長著一副撲克臉，身材高大魁梧，像一座鐵塔一樣。他在魚龍鄉(xiāng)之所以是個名人，連小孩子都認(rèn)識他，是因為他那只獨一無二的白眼。聽說白眼標(biāo)那只眼原本也不白的，由于除蔗草時不小心讓蔗葉割傷后，沒有及時治療才搞到“破相”的。白眼標(biāo)和老母親相依為命。在我印象中，他母親可是個厲害角色哩。聽說有一次阿槐家的牛不小心吃了他家一根蔗苗，讓她知道后，她馬上趕到阿槐家里罵上大半天呢。

我躍過公路溝，走進一條羊腸小道，進入茫茫蔗林。瞬時，只感到兩旁的蔗像兩堵厚厚的墻向我擠壓過來，讓我有點喘不過氣來。晚風(fēng)吹拂，一片蔗葉調(diào)皮地探過來，企圖舔我的臉，我伸出手去擋開，馬上又有一片探過來……鄉(xiāng)間小道像條銀蛇一樣在蔗林里蜿蜒爬行。

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幾只倦鳥從頭頂匆匆飛過，撒下一串殘缺的音符，便急急地?fù)溥M綠色的海洋里，瞬間被淹沒了。

天色還未完全黑下來，蟈蟈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跑出洞穴，在草叢里擺好陣勢，恣意地彈起琴來。偶爾有什么動物在蔗林里亂竄，撞得蔗葉啪啪直響，讓我心里直發(fā)毛。是老鼠還是蔗地貓？呵，要是它們那倒不必?fù)?dān)心，就怕是蛇。七步蛇。要是讓它咬了，走七步就沒命了。在這無邊無際的蔗林里，人影也沒見一個，要是真遇上了，那就慘了。

想著，想著，我不由得害怕起來。要是海平在就好了，有個伴多好??！這時我有些后悔不跟他一起走了。不過，一想起他，我就來氣了：哼，還說什么兄弟呢！連蔗王在哪里都不肯說。

老實說，原本我也不打算生氣的，但我覺得他辜負(fù)了“兄弟”這兩個字了。

我清楚地記得，上個月我瞞著家里人偷偷裝了兩褲袋米出來，和海平換了一碟簸箕炊（當(dāng)?shù)匾环N有名的小吃）吃后，他拉著我來到土地公面前，一邊打著飽嗝，一邊學(xué)著電視里那些英雄人物發(fā)誓，要結(jié)為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難共當(dāng)。想不到一個月后，海平找到了蔗王卻不肯告訴我。

“哼，你以為不說就沒人知道了嗎？”我心里狠狠地說，“連老天都在幫我！”

星期天那天，一大早的，一只不知什么鳥在我家門前的菠蘿樹上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把我的美夢給吵沒了。我氣呼呼地從床上爬起來，抓起一把彈弓，直奔樓頂。

我剛到樓頂，忽然看見海平悄悄從家里出來，向村口方向走去。海平家和我家只隔著一面墻，他家是瓦房，我站在樓頂，海平的一舉一動，我盡收眼底。

奇怪，海平那么早去哪里？平時周末不睡到太陽曬屁股他都不起來的呀。

一定有古怪。

于是，我毅然放棄了打鳥計劃，暗中跟著他。

霧真大呀，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這給我的跟蹤行動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海平一路往前走，我像影子般跟著他。

最后，我跟著海平走進了一片蔗林。

那不是上學(xué)的路嗎？我暗暗納悶，他去學(xué)校做什么？難道他忘了今天是星期天嗎？

我滿腹疑惑，繼續(xù)跟著海平?？諝庵酗h蕩著陣陣青草和甘蔗的混合氣味，偶爾從蔗林深處傳來一聲鳥鳴，打破了這個鄉(xiāng)間小道清晨的靜謐。

走著走著，海平忽然在一棵小苦楝樹旁停住腳，前后打量一下，然后斜插進旁邊一條雜草叢生的田埂。我遲疑一下，立馬跟上去。

沿著田埂沒走多久，海平突然鉆進右邊一片蔗林里，他頓時像魚兒游進水里，倏忽不見了。我的心怦怦亂跳起來，剛想跟進去，忽然一想，這樣會打草驚蛇的。于是，我悄悄鉆進對面的蔗林里，伏下身子，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前面。

過了一會兒，對面的蔗林里傳來一陣聲響。呵，是海平出來了。他左右四顧，然后往村子的方向走了。

待海平走遠(yuǎn)，我馬上鉆出來，沖進對面的蔗林。我沿著他的腳印，一路走去。我的心跳得厲害，好像馬上就找到寶藏似的。走著走著，我忽然看見前面濕漉漉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騷味兒，仔細(xì)一瞧，天呀，竟是一泡尿！海平在這里撒尿！而在那泡尿正中，長著一條修長的半大的蔗，全身上下沒有一片枯葉，一節(jié)一節(jié)均勻地伸向天空。它通體光滑剔透，泛著翡翠綠般的光澤，渾身散發(fā)著一陣淡淡的甜味兒，真是讓人垂涎欲滴。

在魚龍鄉(xiāng)，家家戶戶種的蔗都是皮硬肉粗，像石頭一樣，咬都咬不動，它們主要是用來榨糖的。但眼前這種蔗皮薄肉酥，入口即溶，味道清甜，仿若冰糖。又甜而不膩，吃了還想吃，和普通的蔗相比，簡直是蔗中之王。因此，孩子們都叫它“蔗王”。

這種蔗十分稀少，有時幾塊地也不產(chǎn)一條，孩子們都想吃到它。

我一遍遍地?fù)崦@條蔗王，它長得那么靚，海平一定沒少給它“下肥”吧?！澳阆路饰乙蚕路?，”我拉開褲子，嗖嗖地對著它撒了一泡尿，“這條蔗王我也有份啦！”

4

天色越來越晚，我一路疾走，忽然感到背后老有人跟著，我不敢回頭，只好加快速度，幾乎小跑起來，終于看見那棵小苦楝樹了。

我馬上沖上旁邊那條田埂，我的心怦怦狂跳，再走上幾步，馬上就能吃到我夢寐以求的蔗王了。一想到這，我不由得吞了幾口口水。

我迫不及待地跳進那片蔗林。當(dāng)我一口氣沖到那里，不由得整個人呆住了。那地方空蕩蕩的，蔗王不見了！地上剩下一條被遺棄的蔗尾，連著青青的葉子，還有一堆蔗渣！

我揉揉眼睛，再看，還是沒有。

天呀，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懵了。

待我慢慢冷靜下來，我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蔗王讓別人吃掉了！

誰干的？海平！一定是海平！

我第一時間想到他。

看，蔗渣還那么鮮，他一定是剛吃完吧。

“想不到還是讓他搶先一步了！”我氣得直跺腳。

記得前幾天他才說蔗王還吃不得，想不到他那么快就下手了。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慘狀，忽然感到腳下一軟，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緩不過氣來。最后，我拾起地上那條蔗尾，削掉葉子，然后塞進嘴巴，巴咂巴咂地嚼起來。

嗯，蔗王就是蔗王，連蔗尾也是清甜的。

我吃完蔗，意猶未盡地往外走，卻差點撞在一個人身上。我抬頭一看，不由得呆了，天啊，竟是白眼標(biāo)！也不知道他站在這里多久了！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難道……呵，我馬上明白過來，原來這片蔗林是他家的。

一想到這，我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轉(zhuǎn)身就要逃，可是還未邁開步子，早有一只鐵鉗般的大手伸過來，一下子把我抓住了。

我掙扎著，那只鐵鉗卻越鉗越緊，“小王八蛋，偷吃了蔗還想跑？”

“不是我，不是我……”我急了，爭辯著。

“不是你？”白眼標(biāo)哼了一聲，“講大話也不打草稿，地上那堆蔗渣是誰的？”

“這……”我百口難辯，我能說是海平干的嗎？我誰也沒看見呀，鬼才知道是誰干的！我只好說，“我不知道，我來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了……”

“哼，你以為我才來嗎？我盯著你老半天了，剛才你不是吃得挺過癮的嗎？”白眼標(biāo)冷笑一聲，“我早在吳醫(yī)生那里看見你了。放學(xué)回得那么晚，不是想偷蔗么？”

呵，我明白了，白眼標(biāo)剛才不是找吳醫(yī)生看病，而是在守蔗，他剛才一定在暗暗跟蹤我。

“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guī)缀跻蕹鰜砹?，無端端吃了一只死貓，讓我心里十分難受，“我進去時，蔗王已經(jīng)被人吃了，我只吃剩下的蔗尾……”

“吃了還不肯認(rèn)！”白眼標(biāo)更生氣了，一巴掌打過來，啪的一聲，我臉上頓時一陣火辣辣的痛，眼淚竟不爭氣地流下來了?！白撸∽?！跟我走！”他強行拉起我就走。

“不要，不要！”我驚恐地叫著，用力一掙，竟像泥鰍般從他身下滑走了。

但周圍都是蔗，我還沒走上幾步就讓一條蔗絆倒了。

我嗚嗚地哭起來，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

白眼標(biāo)把我的雙手?jǐn)Q到背后用蔗葉捆綁起來，推搡著，大聲喝道：“小王八蛋，走！走！”

白眼標(biāo)趕著我，一路往東塘村方向走。我記得過年游神時跟隨大伙來過這條村，村后就是我們村。

剛進村子，一群小孩一見我這模樣，就跟在后面瘋狂叫道：“抓到偷蔗賊了！抓到偷蔗賊了！”

我低著頭，臉像火燒般滾燙。我感到自己好像電影里那些游街示眾的犯人一樣，此時我多希望自己能長出一雙翅膀，呼地飛走啊！

白眼標(biāo)的家孤零零地立在村尾，門前是條河，周圍都是蔗林，晚風(fēng)裹挾著河流和蔗的氣味，從四面八方涌過來。

白眼標(biāo)把我關(guān)進西面一間柴屋里，惡狠狠地丟下一句：“等下再收拾你！”然后嘭地關(guān)上門。過了一會兒，他又沖進來，解開我身上的蔗葉，脫光我的衣服，不忘警告道：“別想跑，否則打斷你的腿！”然后重新關(guān)上門，罵罵咧咧地走了。

我看見窗口上擠滿了小腦袋，他們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我全身顫抖著，腦子里亂哄哄的，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我感到自己變成了動物園里供人參觀的動物了。

天色越來越暗，一陣風(fēng)從窗戶吹進來，我的身上沁上一層涼意，一摸，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摟緊身子，蜷縮在墻角里，瑟瑟發(fā)抖著，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下來。

是的，糊里糊涂的，我被當(dāng)成偷蔗賊，被當(dāng)場抓住，現(xiàn)在還成了階下囚。沒人知道我在哪里，我的父親不知道，我的母親也不知道?；蛟S，此時他們還在田里干活;或許，他們已經(jīng)做好飯，正在焦急地等著我回去……

外面陸續(xù)傳來大人喊孩子吃晚飯的聲音，圍觀者陸續(xù)回家了。

周圍安靜下來，蟈蟈在柴草里一聲長一聲短地叫著，仿佛在為我鳴冤。一團又一團的黑暗從門縫、窗戶漫進來，把我慢慢淹沒。瞬時，我感覺自己像被囚禁在無底的地獄一樣。

我看著那扇門，好像很舊，或許只要用力一拉……但我一想起白眼標(biāo)那個兇惡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冷顫。

最后，我絕望地呆坐在黑暗中，嗚嗚地低泣著。

這時，我忽然明白：為什么海平不肯告訴我蔗王在哪里了，原來他早就知道這片蔗林是白眼標(biāo)的。而且他也知道我是個急性子，一旦讓我知道了，肯定會忍不住動手的。

“白眼標(biāo)會怎么處置我呢？是狠狠揍我一頓，還是叫我父母來呢？我不會沒命了吧……”

我正在胡思亂想，這時，外面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我不由得顫抖起來，白眼標(biāo)來了！

很快，門吱地打開了，一個黑影閃進來，借著門外射進來的微弱光亮，我認(rèn)出來了：她是白眼標(biāo)的母親！

我正詫異時，這個老人做出了一個讓我終生難忘的動作來：她就像一個秘密打入敵人內(nèi)部的戰(zhàn)友一樣，冒著生命危險，把衣服塞進我手里，用充滿慈愛的目光打量了我一下，然后急促地說：“孩子，快回家吧！”

一切都恍然如夢！瞬時，我仿佛得到了大赦一樣，二話沒說，迅速穿好衣服，匆匆走出屋子。

我舉目四顧，暮色蒼茫，四周都是黑黢黢的蔗林。憑著模糊的記憶，我邁開步子，含著熱淚，向著村后的方向奔去……

第二天，我走進教室，剛要從桌肚里取出課本，忽然摸到了什么，涼涼的，拿出來一看，竟是一根蔗，青翠欲滴，散發(fā)著誘人的甜味——

呵，是蔗王。

戚錦泉，廣東廉江人，2003年開始寫作，作品散見于《讀者》《意林》《青年文摘》等百余家報紙雜志。2014年后從事兒童文學(xué)創(chuàng)作，作品發(fā)表于《中國校園文學(xué)》《東方少年》《小溪流》《故事大王》等刊物。曾獲得廉江市第六屆文藝精品獎，湛江市第十四屆文藝精品獎?！赌Т啡脒x2017年湛江市文藝精品創(chuàng)作專項扶持資金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