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永政,鐘沛麗,詹 莎,蘇家楠,林詩雨*指導 林國華
(1.廣西中醫(yī)藥大學,廣西 南寧 530200;2.廣州中醫(yī)藥大學,廣東 廣州 510405;3.暨南大學,廣東 廣州 510632;4.廣州中醫(y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廣東 廣州 510405)
分泌性中耳炎(otitis media with effusion,OME)是一種多繼發(fā)于上呼吸道感染,臨床以中耳積液、聽力下降、耳內脹悶堵塞為特征,常伴耳痛、耳鳴的中耳非化膿性炎性疾病。該病發(fā)病機制復雜,主要與感染造成咽鼓管功能障礙,中耳出現負壓有關[1]。急性OME部分患者可在3個月內自愈,大約35%~50%發(fā)展成慢性OME,若癥狀持續(xù)、得不到有效治療,可能造成永久性聽力損傷,嚴重影響患者生活質量[2]。現代醫(yī)學多采用口服抗生素、糖皮質激素、黏液促排劑等對癥治療,以及咽鼓管吹張、鼓室給藥、鼓膜穿刺或置管、腺樣體切除等療法,使阻塞的咽鼓管恢復正常功能[3]。盡管治療方法多樣,但是部分療法療效不確切、療程長、副作用明顯,或僅有短期療效、需多種療法綜合干預[2],有的甚至容易出現耳漏等后遺癥[3]。
林國華教授為博士研究生導師,曾任廣州中醫(y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針灸科主任、中國針灸學會火針專業(yè)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從事針灸臨床三十余載,在“勤求古訓、博采眾長”的基礎上,師古立新,拓展嶺南火針療法疾病譜,擅長運用嶺南火針療法治療五官疾病。林教授認為分泌性中耳炎的治療應及早介入火針療法,在一定程度上可減少激素、抗生素的使用,避免造成手術損傷及后遺癥?,F擷其精要,介紹林國華教授運用嶺南火針療法治療分泌性中耳炎特色及經驗,并附急性期OME驗案一則,以期為臨床提供有益借鑒。
分泌性中耳炎屬中醫(yī)“耳脹”“耳閉”范疇,其中急性期OME大致對應“耳脹”,慢性期OME大致對應“耳閉”。該病以風邪、郁熱、濕濁與氣血膠著、結積于耳,耳竅經氣痞塞為主要病機。耳之為竅,貴在清空,內無積水,外無滲液,以通為用,以暢為要,納清陽之氣,察空靈之聲,乃稱清空之竅?!吨T病源候論》云:“風入于耳之脈,使經氣痞塞不宣,故為風聾?!薄侗孀C錄耳痛門》述“人有雙耳忽然腫痛,內流清水……耳內如沸湯之響,或如蟬鳴,此少陽膽氣不舒,而風邪乘之,火不得散”,風邪入耳,經氣痞塞;或少陽不舒,風邪乘之為分泌性中耳炎發(fā)病之病因。耳脹乃病之始,多見于外感風邪,挾濕化熱,循經上耳,風、濕、熱郁遏于耳,引發(fā)耳脹耳痛。耳閉乃病之漸及病之甚,多為耳脹反復發(fā)作,遷延日久,風、濕、熱邪膠著,導致氣血瘀阻,耳竅閉塞,耳內如物阻隔,聽力下降甚至聽力喪失。綜上,分泌性中耳炎乃風、濕、熱、氣血結聚于耳,耳竅經氣痞塞,耳竅失用所致。
2.1 穴方思路 分泌性中耳炎以耳脹、耳痛、耳聾為主要癥狀,《靈樞·經脈》云“膽足少陽之脈……從耳后入耳中,出走耳前”“三焦手少陽之脈……從耳后入耳中,出走耳前……是動則病耳聾,渾渾焞焞”,可知分泌性中耳炎與手足少陽經脈關系密切?!秱浼鼻Ы鹨健肥觥吧详P、下關……主耳痛鳴聾”,《類經圖翼》載“下關主治耳鳴耳聾,癰癢出膿”,上關穴系足少陽膽經、手少陽三焦經、足陽明胃經之交會穴,下關穴乃足陽明胃經、足少陽膽經之交會穴,手足少陽經均入于耳中出于耳前,足陽明經亦上行耳前,且上關、下關二穴均鄰近耳部,故林教授治療分泌性中耳炎必取足陽明之下關和足少陽之上關,以清陽明郁熱,舒少陽之氣,從而調動氣血,開竅通閉,活絡止痛?!端貑枴た姶陶摗酚涊d:“邪客于手陽明之絡,令人耳聾,時不聞音。刺手大指次指爪甲上去端如韭葉各一痏,立聞。”《靈樞·經脈》言“手陽明之別……其別者,入耳合于宗脈。實則齲、聾”,《靈樞·雜病》云“聾而不痛者,取足少陽;聾而痛者,取手陽明”。林教授認為,治療分泌性中耳炎不必拘泥手足之少陽、陽明經,但用少陽、陽明便是[4],即耳脹不痛者取少陽經穴,如井穴關沖、足竅陰等;耳脹兼耳痛者,非獨取少陽,陽明經亦不可少,可加取陽明經穴,如井穴商陽、厲兌以及絡穴偏歷等,以清陽明、少陽之熱,止耳竅之痛。
2.2 針法精粹 嶺南火針療法是嶺南地區(qū)發(fā)展起來的火針療法,其在取穴、操作、調護等方面有一定特色[5]。臨床上,林國華教授采用嶺南火針深刺上關、下關,配合淺刺陽明、少陽經井穴、絡穴等,以發(fā)散風邪、宣發(fā)郁熱、燥濕行氣、活血通竅,從而達到治療分泌性中耳炎目的。分泌性中耳炎以風邪、郁熱、濕濁與氣血膠著、結積于耳為主要病機。風性開泄,當開門戶以散之;郁火彌漫,當開天窗以發(fā)之;濕濁黏膩,當溫燥以化之;氣血凝滯,當溫消以行之。《針灸聚英》云“若風濕寒三者,在于經絡不出者,宜用火針,以外發(fā)其邪,針假火力,故功效勝氣針也”,不僅風濕寒邪如此,風濕熱邪亦不例外,《理瀹駢文》載:“若夫熱證可以用熱者,一則得熱則行也,一則以熱能引熱,使熱外出也?!薄夺樉木塾ⅰ酚衷疲骸胺舶Y塊結積之病,甚宜火針,此非萬效之功,火針甚妙。”火有“開門驅邪之功”,火針稟火之性,強開門戶,祛風散邪,且入于囂張之郁熱中而不覺,以熱引熱,透熱外出,使風邪得散,郁熱得泄?!兑住で吩弧霸锶f物者,莫熾于火”,濕性黏滯重著,得火針之熱力,以燥代化,頑濕得去。《素問·調經論》言“血氣者,喜溫而惡寒,寒則泣不能流,溫則消而去之”,氣血得熱則行,郁滯可通,瘀毒可消。加之火針較毫針為粗,針孔較大,借助火力,“風邪泄之”“火郁發(fā)之”“頑濕燥之”“氣血行之”,風、濕、熱邪無處藏身,氣血調暢,邪去正安,如張景岳所述:“因其勢而解之、散之、升之、揚之,如開其窗,如揭其被,皆謂之發(fā)?!庇墒怯^之,治療分泌性中耳炎,嶺南火針療法甚為適宜。
嶺南火針針刺上述穴位,以點代灸,深刺直搗黃龍,淺刺激發(fā)經氣,此外,深刺尚可宣通耳竅深部氣血,溝通耳部淺表與深部經別,活血通絡之力更強,如此一深一淺,一里一外,高下相傾,里應外合,相得益彰,共奏祛風邪、宣郁熱、除頑濕、行氣血之功。
林國華教授認為,上關、下關穴位深部解剖臨近中耳,火針深刺上關、下關,攜高溫直達中耳病灶,使針體周圍微小范圍內組織被灼至炭化,可激發(fā)正氣,溫通陽氣,鼓舞氣血,去宛陳莝,從而先破后立[6],通竅開閉。研究亦顯示,火針較常規(guī)針刺,更能迅速消除或改善局部組織水腫、充血、滲出、粘連、攣縮、缺血等病理狀態(tài),并誘導局部免疫細胞聚集,改善微循環(huán),促進組織生長,從而有助于中耳炎癥吸收[7],降低病變組織中炎癥因子含量[8],“以炎治炎”,達到療愈之目的。
操作上,穴位常規(guī)消毒并涂上萬花油;淺刺時,將細火針(0.4 mm×13 mm)在酒精燈上燒至白亮,以180次/分鐘的頻度淺刺7次(深度約1 mm),不留針,針后涂萬花油保護創(chuàng)口;深刺時,上關、下關閉口取穴,將粗火針(0.7 mm×50 mm)燒至白亮,迅速直刺下關穴約30~40 mm,上關穴呈35°夾角斜刺透下關,深度約25~30 mm,均停留2 s后拔出,用棉球按壓針眼,再涂萬花油保護。囑患者當天傷口避免濕水。深刺操作每7~10 d 1次,具體視針眼創(chuàng)口恢復情況而定;淺刺操作可隔日1次。因上關、下關穴位于面部,瘢痕體質者應慎用粗火針深刺,以防留疤。
患者,女,29歲,2019年5月8日首診。主訴:左耳脹痛半月余?,F病史:2019年4月20日患者感冒后出現左耳脹痛不適,伴左耳聽力下降,4月26日至廣州中醫(y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耳鼻喉科急診查耳內鏡提示左耳鼓膜充血,鼓膜內陷,診斷為“分泌性中耳炎”,予頭孢克肟膠囊口服,左氧氟沙星滴耳液滴耳,治療1周,癥狀未見明顯緩解,遂求診于林國華教授門診??滔掳Y見:左耳脹痛,吞咽時稍緩解,聽力下降,輕微耳鳴,納眠一般,小便可,大便干。舌紅,苔薄黃,脈弦滑。查體:左耳鼓膜充血,粗測左耳聽力下降。西醫(yī)診斷:急性分泌性中耳炎(左耳)。中醫(yī)診斷:耳脹(少陽陽明蘊熱證)。治法:發(fā)越郁熱,通耳開竅。選用嶺南粗火針(0.70 mm×50 mm)深刺患側上關穴(約25 mm)及下關穴(約35 mm),針后患者即刻感覺左耳有突破感,脹悶明顯減輕;再予嶺南細火針(0.4 mm×13 mm)淺刺雙側商陽、關沖穴。次日隨訪訴左耳脹悶疼痛減輕,自覺聽力恢復同前,安靜時稍有耳鳴。一周后復診訴已無明顯不適,查耳內鏡未見明顯異常。隨訪半年,無復發(fā)。
按語:本案患者感冒后發(fā)病,系風邪襲表,循少陽經上擾耳竅,入陽明化熱,出現耳脹痛、耳鳴、耳聾、便干等表現,西醫(yī)予抗生素內服、外用后無明顯效果,有熱邪被涼遏冰伏之嫌。結合癥狀、體征和舌脈等,辨其為少陽陽明蘊熱證,治療當以發(fā)越郁熱、通耳開竅為主。治療以嶺南粗火針深刺位于耳周的足少陽膽經上關穴與足陽明胃經下關穴,以熱引熱,火郁發(fā)之,通耳止痛;配合嶺南細火針頻頻淺刺手陽明井穴商陽、手少陽井穴關沖,以激發(fā)少陽、陽明經氣,清少陽、陽明之熱,進而通絡開竅止痛。如此辨經、辨證診治該病,運用嶺南火針特色療法,取得滿意療效。
分泌性中耳炎為風邪、郁熱、濕濁與氣血膠著,堵塞耳竅所致,運用嶺南火針深刺患側上關、下關,配合淺刺陽明、少陽經穴,借火針之熱力,以發(fā)散風邪、宣發(fā)郁熱、燥濕行氣、活血通竅。該法取穴精要,操作簡便,起效迅速,副作用小,可彌補藥物靶向力差,難以破壞病灶而反復發(fā)作的不足[9],及早干預不僅可以減少激素、抗生素的使用,更可避免手術損傷大、后遺癥多等弊端,為分泌性中耳炎,尤其是復發(fā)性分泌性中耳炎提供新的治療思路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