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萌萌
(鄭州升達經(jīng)貿管理學院)
2021年,河南春晚的舞蹈節(jié)目“唐宮夜宴”成功出圈。一時間,該舞蹈視頻在微博的播放量達到千萬級別,舞蹈運用5G+AR技術,使虛擬場景和現(xiàn)實舞臺結合,將歌舞放進了博物館場景,以一種新穎生動的方式將鮮活的唐朝文化呈現(xiàn)在大眾面前,人們紛紛贊許的背后正反映了大眾對傳統(tǒng)文化回歸的熱切渴望。
“唐宮夜宴”的成功爆紅,并非偶然,而是當下傳統(tǒng)文化復興熱的一種必然結果。作為不可移動的文物代表,古遺址承載著中華民族不同歷史時期的文化信息。面對網(wǎng)友對考古遺址公園“看不懂、沒啥看”的消極評論,珍貴的遺址文化如何從塵封的遺址中破壁而出,像“唐宮夜宴”一樣成為人們喜聞樂見的文化欣賞,是當下考古遺址公園建設中亟待解決的問題。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在滿足遺址保護和開發(fā)的前提下,應當從大眾文化體驗的角度思考如何通過合理的景觀營建使遺址文化不再沉睡,實現(xiàn)古遺址文化在現(xiàn)代社會的傳承和發(fā)展。
2009年,國家文物局印發(fā)了《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管理辦法(施行)》,文件規(guī)定:“遺址公園是指以重要考古遺址及背景環(huán)境為主體,具有科研、教育、游憩等功能,在考古遺址保護和展示方面具有全國性示范意義的特定公共空間。”自此,國家考古遺址公園開始進入研究高潮階段,針對遺址公園的功能、規(guī)劃、建設、建設意義、發(fā)展運營等方面的研究層出不窮,但缺乏從文化體驗視角對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景觀設計的研究。
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遺址通常為攜帶歷史文化信息豐富的大型古文化遺址,涉及政治、經(jīng)濟、宗教、建筑、軍事、水利等方面的文化信息,其文化特質明顯,往往成為某個城市的歷史文化地標。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文化功能塑造,是實現(xiàn)考古遺址走向活化利用,引起公眾共鳴,助推歷史文化傳承的有效途徑,也是考古遺址公園功能定位的內涵式發(fā)展。
中國人是非常講究文化體驗的,從中國古典園林“天人合一”“詩畫入境”的造園理念中,就可以讀到人們內心對文化感受的推崇和重視。對現(xiàn)代人而言,人們對于文化體驗的需求也從未消退,在對待身邊的景觀時,人們總希望它包含的文化內涵能多一點,因此我們看到北京的故宮、西安的大唐不夜城、甘肅的敦煌莫高窟等歷史文化景點常年位于國內旅游的排行榜前列。而對于人們旅游熱情度不高的考古遺址公園而言,要想實現(xiàn)考古遺址的活化利用和文化傳承,文化體驗與公園景觀的結合是一種絕佳方式。
文化體驗強調的是公眾在對景觀的游賞過程中,通過感官刺激、視聽環(huán)境、活動參與等形式而獲得的文化信息、文化感受。遺址公園應在保護好遺址的同時豐富觀賞者的體驗,營造一個良好的文化體驗氛圍[1]。依托文化體驗的考古遺址公園建設不僅能夠吸引人群的關注和參與,增強考古遺址文化的知名度和關注度,還能帶動遺址公園更好地發(fā)揮其科研、教育、游憩等功能,有利于考古遺址公園的可持續(xù)發(fā)展,促進考古遺址文化的傳播與傳承,助推我國文化事業(yè)的健康發(fā)展。
在人民群眾文化需求不斷提升的新時代,文化旅游景點一直備受游客熱捧,是人們日常休閑旅游觀光的最終選擇。但是對于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人們往往又沒啥看的感受。以國家第一批認定的隋唐洛陽城考古遺址公園為例,在既有的游客群體中,有不少人認為考古遺址公園無景可看,遺址文化不突出,看不懂,感受不到文化氣息,購買了120元的門票僅僅看了天堂和明堂兩棟金碧輝煌、裝飾華麗的建筑,像是走進了一個博物館,并沒有看到遺址公園的公園屬性,即使在明堂和天堂建筑周圍有類似公園的環(huán)境布局,僅由樹池、廣場、園林小路、花木草地和少量的公共設施組成,和其他處的街頭公園并無差異,甚至還不如人們常去的一些市民公園。調查中,僅有少數(shù)人群對該考古遺址公園的建設持滿意態(tài)度。對比偃師二里頭國家遺址公園、鄭韓故城遺址公園的調查,出現(xiàn)的結果更不理想。后兩處考古遺址公園為免費開放型,由于遺址類型不同,所屬位置不同,公園建設的規(guī)劃與投資營造模式不同,該兩處公園規(guī)模較小,建設環(huán)境一般,雖已躋身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立項名單,但知名度不高,其游客主要集中為本地居民和省內游客,公眾普遍反映可看性不高,戶外游憩場所和設施缺乏,更沒有文化體驗感,比較失望,二次觀光的概率不大。
國家對大遺址采取“公園化”的模式,最終目標是對大遺址文化的“活化”與傳播。但實際情況是,不少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普遍存在可看性低、公園化特征不明顯的現(xiàn)象。就偃師二里頭遺址公園而言,雖已建成投入使用,但置身整個公園中,能夠感受遺址文化的還是二里頭遺址博物館,在博物館外的空間環(huán)境中大片都是麥田,少量的游覽道路,和散落的幾處夯土遺址的復原模型,很難令人感受到公園環(huán)境的綠意和美景,休閑游憩的功能不強??脊胚z址公園中的公園化模式受限,可能跟大遺址保護的“原真性”呈現(xiàn)需求有關,或出于對后續(xù)考古工作的考慮,但公園模式的適度開發(fā)也是必要的,否則,考古遺址公園的建設就毫無意義可言。
考古遺址作為一種特殊的歷史文化遺產(chǎn),其種類多、規(guī)模大、價值高、代表性強、對后世影響深遠。遺址遺跡具有多方面的價值,其藝術或風格的完整統(tǒng)一與其攜帶的全部歷史信息必須得到同樣的重視[2],而在很多考古遺址公園,置身其中,感受到的只是普通公園的環(huán)境氛圍,至于遺址文化的背景和歷史幾乎都被塵封在博物館中。偃師二里頭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中最能體現(xiàn)遺址文化就屬位于中心的博物館了,除此之外,就是一個普通的郊野公園。生活在鄭韓故城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周圍的居民,只知道這里有一段古代的城墻,現(xiàn)在被保護起來了,連公園總體的選址也說不清楚。只有公園門口僅有的幾處展示牌上對鄭韓故城的歷史進行了簡單介紹。“看不懂、不好看”似乎成了人們對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慣有評價。
審美需求和求知需求是人在景觀環(huán)境中的基本需求,結合文化體驗的研究視角和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景觀特點,國家考古遺址公園的景觀活化設計將從美學策略、文化策略、情境策略和體驗策略四個方面展開,最終實現(xiàn)從視覺審美到心理體驗上的雙重作用,創(chuàng)造令人難忘的游賞經(jīng)歷,如圖1所示。
圖1 人在景觀環(huán)境中的需求與設計策略關系圖
1.遺址之美
遺址的美可以概況為兩類:一是遺址完整時的輝煌美;二是遺址殘損后的滄桑美[3]。在考古遺址空間中,很多出土的文物都代表了當時時代的藝術創(chuàng)作巔峰時期,如二里頭遺址中出土的鑲嵌綠松石的獸面銅牌飾,造型精美,表現(xiàn)出了極其熟練的鑲嵌技術,這類藝術珍品都可以作為景觀設計的素材來源,通過合適的現(xiàn)代轉譯手法,塑造出具有藝術美感的景觀空間。另外,遺址的殘損之美也是不可忽視的造景要素。圓明園中矗立的西洋樓石柱、大水法以其孤獨而殘缺的形象向世人昭示了那段屈辱、難忘的歷史,具有歷史滄桑的美感。
2.空間之美
通過挖掘古遺址年代的時代特點、歷史事件、代表人物等信息,塑造帶有文化氛圍和特色的主題空間,或結合自然景觀的營建,形成豐富多樣的空間變化和體驗。隋唐洛陽城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以景觀重構的方式向世人展現(xiàn)了重塑的具有帝都風貌的建筑、城門和軸線,打造出一派別具一格的皇城空間。
3.意蘊之美
每個時代都孕育了不同的時代文化,代表著不同的文明程度,借助于色彩、造型符號、圖騰形象等因素可以塑造具有地域文化特色的景觀形象,觀賞者可以通過這些視覺元素感知到景觀背后的遺址文化,在欣賞美的同時領略古遺址文化的獨特意蘊。鄭州小營臺遺址生態(tài)文化公園依據(jù)該基地的遺址層土壤特色,在公園的景觀營造中通過土黃色、紅銹色的色彩營造出和遺址氛圍一致的景觀環(huán)境。
遺址文化是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景觀設計的內在文化基因,將考古遺址背后所蘊含的歷史文化以淺顯易懂的方式展現(xiàn)出來,有利于遺址的活化,增強遺址公園的文化吸引力。首先,可以根據(jù)遺址文化的特征,進行序列化的歷史空間設計,在北京北二環(huán)德勝古城遺址公園的景觀改造中,設計師立足古城墻遺跡這一主要特征,打造了德勝松雪、箭樓綺望、古城留痕、雙雄同會、鼓音清遠等一系列歷史文化節(jié)點,形成了極具文化特征的景觀空間[4]。其次,可以通過對遺址文化元素符號與色彩的提取,將遺址文化作為裝飾圖案或者用于公園中的景觀設施中,向人們傳達遺址背后獨特的文化氣息。
人們更愿意從無窮無盡的自然世界中找到自我,因此才有了“久在樊籠里,忽得返自然”的自然感懷。遺址背后的歷史典故、人物傳說、社會禮儀等非物質文化是歷史時期遺留下來的文化瑰寶,為人類發(fā)展提供了真實史料[5],這些非物質文化正是景觀設計中用于情境景觀空間營造的良好素材,使遺址“復活”,就要借助于景觀設計講好遺址故事。
在重慶忠縣烏楊片區(qū)遺址公園的景觀設計中,設計師將三國時期蜀漢地域文化和遺址的文化特征,通過搭建情境時空景觀場景“時空印記”展開景觀設計,分別借助情節(jié)冥想、情節(jié)懸念、情節(jié)驚喜、情節(jié)回想和情節(jié)凝望一系列時段景觀空間的構成,引導游客進入特定的景觀空間境界,使人們置于其中能夠切實感受到古代藝術的魅力,最終實現(xiàn)三國時期蜀漢地域文化的活化與傳承。
在求知需求的感召下,人們尤其愿意通過遺址公園這種景觀環(huán)境的形式進行游賞性的學習,在動態(tài)的觀賞和參與過程中感知考古遺址公園的獨特魅力??脊朋w驗是各類考古遺址公園中常常采用的一種體驗活動,結合遺址素材的演藝節(jié)目也是將遺址進行“活化”的一種有效手段。從景觀學視角出發(fā),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可以從如下兩方面激發(fā)遺址的整體活力,增強大眾的文化體驗感。
1.行為體驗
人們在戶外環(huán)境中的行為體驗實則是一種感官交互活動,比如通過視覺、觸覺、嗅覺、聽覺等感受的相互作用,去綜合感知一個空間。遺址本體的合理展示不僅可以豐富空間層次,也可以形成景觀焦點,如結合景觀環(huán)境營造,將地下的遺址本體用透明鋼化玻璃進行隔離可以形成既有體驗看點,又有實用價值的空間。借助遺址本體的特性,可以將遺址的表面特征通過觸感設計進行呈現(xiàn),使人們在游賞過程中觸摸其表面產(chǎn)生直觀體驗。而最能夠激發(fā)行為活動的景觀體驗,往往是集合了各種感官互動的景觀環(huán)境,這就要求景觀環(huán)境要具備美感、意蘊、文化性、故事性、情景化、可參與性等多種特征。
2.心理體驗
心理體驗指的就是人在景觀游覽過程中的情感體驗,它需要經(jīng)歷一個基本的心理過程:感覺—吸引—聯(lián)想或想象—誘惑與期待—探尋與受阻—渴望體驗或真實體驗。而要實現(xiàn)一次美好的心理體驗之旅,必須要有一系列精心的景觀設計作支撐[6]。西安大明宮國家考古遺址公園以殿庭建筑為中心,打造了氣勢開闊的歷史性景觀區(qū),使置身其中的人們感受到空間的博大和個人的渺小,依靠景觀空間的營造形成了非凡的心理體驗。這種宏大氛圍的營造恰恰就是靠無聲的軸線、建筑、道路、植物空間等景觀元素所形成的,因此,心理體驗也被認為是在特定的景觀空間中發(fā)生的行為體驗所產(chǎn)生的直接后果,但是只有恰當?shù)木坝^空間營造配合合理的行為活動觸發(fā)才能引起舒適、美好的心理體驗。
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既是遺址保護與開發(fā)的公園載體,又承擔著遺址文化傳播的教育功能,其景觀環(huán)境的活化設計離不開文化體驗感的營建,而文化體驗感的發(fā)生則需要一系列的環(huán)境支持,視覺的美感和濃厚的文化氛圍可以吸引人群,引發(fā)人們游覽的興致,使人們置身于情境化的景觀空間,進而展開一場美好的歷史文化體驗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