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
貝聿銘的百年人生,一如他對建筑與生命的感悟:“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從中國香港中銀大廈到法國巴黎盧浮宮玻璃金字塔,從中國蘇州博物館新館到美國國家美術館東館,從中國北京香山飯店到美國波士頓約翰·肯尼迪圖書館……他游刃有余地游走于東西方文明之間,將人與自然、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激進與保守等看似矛盾對立的元素完美融合于建筑中,賦予建筑包容與和諧姿態(tài),亦如他的人生境界,宏闊且寬博。
在法國巴黎市中心,有一座由673塊菱形玻璃拼合而成的“金字塔”傲然矗立在塞納河畔、盧浮宮旁,宛若一顆天外飛來的巨大寶石,在蒼穹的映襯下熠熠生輝。這座位于拿破侖廣場中心的現(xiàn)代建筑與環(huán)繞其三面的古老建筑盧浮宮(主體部分)雖跨越了八百年的歷史卻穿透時空彼此相依,連同簇擁其旁的三座小型玻璃金字塔和七個三角形噴水池,共同構筑了一道全世界都為之一驚的亮麗風景線。透過其玻璃幕墻上映襯出的蔚藍的天空、斑駁的樹影、穿梭的人流和褐色的磚墻,人們仿佛乘坐了時空穿梭機,一眼便可以望盡這座古老城市的璀璨與滄桑,就連盧浮宮也好似被時光親吻了一般煥發(fā)出青春奪目的光彩。
玻璃金字塔在設計之初被很多人嘲諷“既毀了盧浮宮,又毀了金字塔”,如今早已成為與埃菲爾鐵塔齊名的巴黎地標。大大小小地散落于地面上的玻璃金字塔一共有四座,另有一座倒置于地下空間的天花板上。這組“金字塔”舍棄了煩瑣的裝飾和冗余的色彩,通體只是簡單覆以鋼化玻璃和金屬支架,這樣既可以使陽光恣意地流入地下空間,也可以為游客領略盧浮宮的不同身影提供更多視角,更將對周邊建筑的遮擋最小化,增加了其與周邊環(huán)境的“互動”。此外,它還對負重遠超自重的支撐原理進行了獨特的解讀,成功破解了以95公斤金屬支架穩(wěn)固支撐起105公斤鋼化玻璃的力學難題,成為現(xiàn)代科技的產物。玻璃金字塔完美詮釋了現(xiàn)代主義建筑風格,彌補了盧浮宮因缺乏現(xiàn)代氣息而被世人詬病為“沒有后臺的劇院”的先天缺憾。
這件蜚聲全球的建筑杰作出自被譽為“現(xiàn)代建筑的最后大師”的華裔建筑師貝聿銘之手。出身于蘇州名門的貝聿銘,自小便接受了良好的學校教育和家族熏陶。穿梭在獅子林、西花橋巷的童年時光幫助他塑造了敦厚樸實的中國傳統(tǒng)觀念,也讓古典園林建筑在他心中有了最初的模樣。后來,他跟著銀行家父親幾度搬遷,走訪了很多新鮮的地方, 看到了很多優(yōu)美的建筑,接觸了很多有趣的人。這一切都為他心中生根發(fā)芽的建筑夢想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17歲懷揣著建筑夢想的貝聿銘遠赴美國攻讀建筑專業(yè),在那里結識了對他影響至深的現(xiàn)代主義建筑大師格羅皮烏斯和柯布西耶。在這一契機下,他掌握了“尋找建筑內涵并把它清晰地表達出來”的設計思想,逐漸成長為一代建筑巨匠,也認識了他一生的摯愛——盧愛玲。由于種種原因,貝聿銘后來定居美國,不過他從未淡忘過祖國。他有三個兒子,每個兒子都有一個由他親取的中國名字——長子定中、次子建中、三子禮中,寓意“安定中國”“建設中國”“禮儀中國”。一個小小的“中”字道盡了他對故鄉(xiāng)的無限思念,承載著他對祖國的美好祝福。他深知年輕人對推動建筑事業(yè)的重要性,所以1983年在獲得普利茲克建筑獎時,第一時間拿出10萬美元獎金為中國建筑專業(yè)學生設置獎學金,鼓勵更多有夢想的中國學生投身建筑事業(yè)。除此之外,他還強烈建議嚴格控制故宮博物院周邊建筑的高度,促進了故宮博物院周邊建筑限高令的出臺。正如他自己所言:“我的根在中國?!庇纱丝梢?,貝聿銘雖久居國外,卻始終心系祖國。
貝聿銘有著長達70余年的建筑生涯,其建筑作品遍布全球。從中國香港中銀大廈到法國巴黎盧浮宮玻璃金字塔,從中國蘇州博物館新館到美國國家美術館東館,從中國北京香山飯店到美國波士頓約翰·肯尼迪圖書館,他用富于個人特色的建筑語言為全世界譜寫了一個又一個經典的建筑神話,完成了一次又一次跨越東西方的對話。細細觀察你會發(fā)現(xiàn),這些建筑作品無一例外地都遵循著“貝氏設計法則”:建筑與環(huán)境和諧共生、充分利用自然光以及注重材料和細節(jié)。在貝聿銘晚年受邀為家鄉(xiāng)設計蘇州博物館新館時,他將自己信奉一生的建筑法則和刻骨銘心的思鄉(xiāng)之情都婉轉含蓄地表達在了這座博物館的設計方案中,并以此為自己的建筑生涯畫上了完滿的句號。
蘇州博物館新館是一座將傳統(tǒng)文化和現(xiàn)代設計完美結合的典型建筑,被他親切地稱為“小女兒”。它既承繼了長廊曲徑、假山水榭的江南園林特色,又加入了玻璃、金屬支架和幾何形體等現(xiàn)代建筑元素。遠遠望去,整座建筑就像由許多簡潔規(guī)整的幾何平面堆疊而成的巨型魔方。建筑整體以干凈利落的白色為主色調,并大量使用灰色線條,清晰地勾勒出每個幾何圖形的外形,自然融入了粉黛青瓦的城市肌理之中。除此之外,蘇州博物館新館還開創(chuàng)性地解決了傳統(tǒng)屋頂?shù)牟晒鈫栴},設計了形態(tài)各異、錯落有致的屋頂造型,并在屋頂側面開設了幾何形玻璃天窗。這樣的設計可以使更多陽光從不同角度、形狀的天窗流入室內,并投射至墻面和地面上,形成豐富有趣的光影圖案,令館內別有一番景致。漫步在館內,你會發(fā)現(xiàn)一草一木、一窗一石都經過了仔細推敲。從想方設法地解決讓建筑與環(huán)境和諧共生的外觀設計和色彩搭配問題,到對空間布景、功能規(guī)劃的精心構思,貝聿銘非常用心地為家鄉(xiāng)建造了一座融現(xiàn)代意味和中國古典山水意境為一體的博物館建筑。
“我有很多種堅持和說服對方的方式。我和我的建筑都像竹子一樣,再大的風雨,也只是彎彎腰而已?!必愴层懢拖窳⒂诿C4蠛V械囊蛔綐?,不僅照亮了從歷史通向現(xiàn)代的一扇門,而且架起了中西文化交流的一座橋梁。雖然這位百歲老人已于2019年安然辭世,但是他在建筑界的領航地位以及他留給人們的精神寶藏必定會像他歷經數(shù)十年而初心不變的設計思想一樣歷久彌新。12636E9C-33EF-4825-A820-7112694E061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