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崇文總目》修纂考

      2022-04-03 06:21:58王柳婷
      貴州文史叢刊 2022年4期
      關(guān)鍵詞:館閣長編崇文

      王柳婷

      (暨南大學(xué)文學(xué)院中國文化史籍研究所 廣東 廣州 510632)

      北宋《崇文總目》(以下簡稱《總目》)是我國現(xiàn)存最古的官修書目,反映了宋太袓趙匡胤建隆元年(960)以來至宋仁宗慶歷元年(1041)以前北宋國家藏書著錄的情況。原書初具六十六卷,敘錄一卷,每書下有解題,是唐代《開元四部錄》以后第一部體例最為完備、提要最為詳實的官修目錄。然南宋以后,《總目》開始逐漸散佚,至今僅剩紹興改定本流傳。清嘉慶年間,錢侗等以家藏范氏天一閣抄本為底本,搜采《玉?!贰段墨I通考》《郡齋讀書志》等書,方輯成《總目》輯釋五卷,補遺一卷。盡管如此,《總目》“數(shù)千年著作之目,總匯于斯”,至今仍在宋以前著錄文獻的輯佚與辨?zhèn)蔚确矫婢哂兄匾獌r值,即四庫館臣所謂“百世以下,藉以驗存佚,辨真贗,核同異”,確當“冊府之驪淵,藝林之玉圃”,近人的相關(guān)研究頗豐。1魏小虎編撰:《四庫全書總目匯訂》,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2668頁。關(guān)于《崇文總目》的研究,較有代表性的有邱進友:《對宋代〈崇文總目〉的探討》,《圖書館學(xué)研究》1997年第四期;[日]會谷嘉光:《〈崇文總目〉——從編纂到朱彝尊舊藏抄本》,《二松學(xué)舍大學(xué)人文論叢》(第六十八輯),2002年1月;羅凌:《〈崇文總目〉繁本系統(tǒng)輯佚探源》,《圖書與情報》2004年第五期;張圍東:《宋代〈崇文總目〉之研究》,花木蘭文化工作坊2005年版;郝潤華:《〈郡齋讀書志〉的分類及其與〈崇文總目〉的關(guān)系》,《史林》2006年第五期;李建軍:《〈崇文總目〉類序價值考辨》,《圖書館理論與實踐》2008年第一期;范艷君:《〈崇文總目〉與學(xué)術(shù)史研究》,吉林大學(xué)2008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趙庶洋:《〈四庫全書〉本〈崇文總目〉底本質(zhì)疑》,《中國典籍與文化》2010年第三期;張固也、唐黎明:《〈崇文總目輯釋〉“補釋撰人”考》,《文獻》2011年第三期;楊恒平:《紹興改定本〈崇文總目〉現(xiàn)存版本考論》,《中國典籍與文化》2012年第四期。但以上論著,或探討《崇文總目》成書后的版本源流,或聚焦《崇文總目》本身 的學(xué)術(shù)價值,其修纂經(jīng)過多以背景性的介紹出現(xiàn)。但關(guān)于其成書的經(jīng)過,前人少有專門論及,白金《北宋目錄學(xué)研究》對《總目》的編纂體例、分類方法、取材范圍、著錄編校等也迭有新見,是目前對《總目》成書研究較為系統(tǒng)的代表作。2白金:《北宋目錄學(xué)研究》,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69~252頁。但對其修纂緣起、流程及人員等,仍可進一步探討?;诖耍P者擬據(jù)相關(guān)史料作一些考察。

      一、修纂緣起考

      北宋承襲唐代以來由朝廷主導(dǎo)圖書典籍修纂整理的傳統(tǒng),建立了較為完備的館閣制度,致力于開展藏書校理與官修目錄等浩大工程。北宋初,置三館,即昭文館、史館、集賢院,其中史館分經(jīng)、史、子、集四庫,故時習稱三館“六庫”,專掌圖書。1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64~865頁。時亂方殷,宋太祖乾德六年(968)編成《史館新定書目》,著錄書目僅一萬四千四百九卷。2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80頁。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978),朝廷藏書含正副本增至八萬卷,太宗建崇文院,三館隸其下,詔校墳典、修目錄。3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十九,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422頁。雍熙中,又增設(shè)秘閣,同屬崇文院之下。4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65頁。至真宗時,增修太清樓、龍圖閣、玉宸殿以藏書。5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69~871頁。仁宗即位后,始命張觀、李淑、宋祁等校書修目,即后來集北宋官目之大成的《總目》。

      關(guān)于《總目》修纂之起因,《續(xù)資治通鑒長編》《麟臺故事》云:

      景祐中,以三館、秘閣所藏書,其間亦有繆濫及不完之書,命官定其存廢。6程俱撰,張富祥校證:《麟臺故事校證》卷三,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303頁;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三四,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3206頁。

      《玉?!吩疲?/p>

      景祐元年閏六月,以三館、秘閣所藏有繆濫不全之書,辛酉,命翰林學(xué)士張觀、知制誥李淑、宋祁將館閣正副本看詳,定其存廢,偽謬重復(fù),并從刪去,內(nèi)有差漏者,令補寫校對。7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75頁。

      以上說法將官藏書籍“繆濫”“不全”作為纂修的動因,不可否認,這確實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書籍何以繆濫不全,僅僅只有這一個原因嗎?其背后是否還有其它因素或者更深的用意,筆者覺得仍值得細究詳考。

      在《總目》之前,《咸平館閣圖籍目錄》是北宋館閣書籍較為全面的編目?!队窈!吩疲?/p>

      咸平元年十一月,以三館、秘閣書籍歲久不治,詔朱昂、杜鎬與劉承珪整比,著為目錄。8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68頁。次年真宗下令,“詔三館寫四部書來上,一置禁中之龍圖閣,一置后苑之太清樓,以備觀覽”9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四十四,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935頁。。則又有《景德太清樓四部書目》《祥符龍圖閣四部書目》。此外還有“《皇朝秘閣書目》一卷,十九門,六千七百九卷,不知作者”10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68頁。。加上國初所修《乾德六年史館新定書目》11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77頁。,共囊括一部總目,四部分目,無論朝廷官藏,還是皇帝個人所藏,書目系統(tǒng)均漸臻完備。

      然而,大中祥符八年(1015)的一場火災(zāi),嚴重破壞了這一狀態(tài)。筆者認為,《總目》之纂,實與此事有莫大關(guān)聯(lián)。據(jù)錢惟演所撰《玉堂逢辰錄》記載:

      大中祥符八年四月二十三日夜,榮王宮火……所存惟大內(nèi)及中書、樞密院以西而已……時焚諸庫,香聞十馀里,秘閣、三館圖籍一時俱盡,又大風中有飄書籍至汴水之南者。12錢惟演:《玉堂逢辰錄》,《說郛三種》卷二十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516~517頁。

      錢氏“大中祥符八年,為翰林學(xué)士”1脫脫等:《宋史》卷三一七《錢惟演傳》,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10341頁。,“玉堂”則是禁中學(xué)士院的別稱,可證火災(zāi)發(fā)生時,其人正在學(xué)士任上,身處開封。作為親歷者,他的記載可以取信。

      據(jù)此,筆者認為,火災(zāi)的直接后果,是三館、秘閣所貯圖籍被付之一炬,更嚴重但少所關(guān)注的是,除太清樓、龍圖閣兩樓書目在“大內(nèi)”無損外,諸目或因此散亡。

      宋人王應(yīng)麟言“《崇文目》有目錄十九部,一百七十九卷”2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75頁。。今《總目》雖亡佚大半,但這十九部究竟為何目錄,仍可知悉。其以梁朝顧野王撰《符瑞圖目》為始,按時序排列,至《學(xué)士院雜撰目》為訖3錢東垣等輯釋:《崇文總目(附補遺)》卷二《目錄類》,商務(wù)印書館1937年版,第122~124頁。,年代下限或斷自唐朝,或至宋初。4按,《學(xué)士院雜撰目》不知撰者,有唐玄宗朝韋述所撰、宋初學(xué)士院集體纂修兩種說法。參見張三夕、蘇小露:《韋述〈集賢書目〉平議——兼論〈學(xué)士院雜撰目〉非韋述所作》,崔志遠、吳繼章主編:《中國語言文學(xué)研究》2016年春之卷(總第十九卷),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219~225頁。而前述《景德太清樓四部書目》《祥符龍圖閣四部書目》《皇朝秘閣書目》《乾德六年史館新定書目》幾部書目均未著錄,若太清樓、龍圖閣書目事涉皇帝私人,未便列入,但其馀乃是公藏書目,可知已毀損無遺。

      另一關(guān)鍵證據(jù),在《總目》的參照對象,《玉?!吩疲?/p>

      仿《開元四部錄》,約《國史藝文志》,著為目錄。5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75頁。

      《開元四部錄》為唐人《古今書錄》,《崇文總目》的分類數(shù)量、書籍著錄體例、解題書寫方式、有小序而無大序等,俱受其深刻影響,“仿”名副其實。6參見楊金川:《〈崇文總目〉仿〈開元四部錄〉說探微》,《古典文獻研究》第十九輯,2016年1月?!秶匪囄闹尽穭t當指北宋太祖、太宗、真宗時的《三朝國史藝文志》,《總目》對其之“約”,直接體現(xiàn)在卷數(shù)上。7按,宋朝共修成四部國史,分別為北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國史》、仁宗英宗《兩朝國史》、神宗哲宗徽宗欽宗《四朝國史》,以及南宋高宗孝宗光宗寧宗的《中興四朝國史》,其中皆含《藝文志》。惜宋朝四部國史藝文志皆已亡佚,民國時期趙士煒曾對北宋部分輯成《宋國史藝文志》。據(jù)《玉?!芬秲沙囄闹尽?按,“《兩朝藝文志》”即仁宗英宗《兩朝國史》之《藝文志》。載:“自建隆至祥符,著錄總?cè)f六千二百八十卷?!?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66頁?!犊偰俊分?,總計三萬六百六十九卷10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三四,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3206頁。,數(shù)目接近而少于前者。據(jù)此,《總目》以《古今書錄》和《三朝國史藝文志》為模板之說,當屬確論。試想,若《咸平館閣圖籍目錄》等書仍存于世,宋廷只需在此基礎(chǔ)上進行修改增刪,何必遠取唐人成例,并冒《國史》外泄之風險?11按,宋代對本朝史事文字有嚴格的防漏泄制度。參見王盛恩:《宋代官方史學(xué)研究》,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89~94頁。

      書目之亡,尤其是《咸平館閣圖籍目錄》與《皇朝秘閣目錄》不存,對館閣圖籍的恢復(fù)極為不利,盡管宋廷立即開始了補寫工作,“乃出太清樓書,命彭年提舉管勾,募筆工二百人?!薄坝终埬既艘詴饔诠僬撸炚姹境昶渲迸c雇筆工庸等,五百卷已上優(yōu)其賜?!?2程俱撰,張富祥校證:《麟臺故事校證》卷二,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266頁。但太清樓書目以三館為來源,未及秘閣,三館“四部書共二萬五千一百九十二卷”13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69頁。,一不及館閣原數(shù),著錄有限,二對于進獻的“太清樓無本書”甄別困難,存在“偽立名目,妄分卷帙,多是近代人文字,難以分別”的問題。14程俱撰,張富祥校證:《麟臺故事校證》卷二,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268頁。加之成于眾手,來回傳抄,錯誤幾率更大,書籍之繆濫不全,實肇于此??陀^上確有重校編目的需要。

      除客觀緣由外,主觀動因亦十分關(guān)鍵,《崇文總目》的開修時間——景祐元年(1034)值得注意。從當時的相關(guān)史料來看,或另有端倪,筆者嘗試從以下幾個方面分析:

      此前一年即明道二年(1033),太后劉氏病逝,其“手握天下柄,恩威刑賞自己出”1石介:《徂徠石先生全集》卷十二《上郭殿院書》,《儒藏》精華編第二〇五冊,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4年版,第193頁。的局面長達十馀載。在此期間,大到年號選取“天圣”“明道”2按,“天圣”“明道”暗指“二人圣”與“日月并”。參見李華瑞:《宋代建元與政治》,《中國史研究》1996年第四期。,仿皇帝規(guī)格為己上尊號,乃至“被帝者之服”3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一一,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595頁。謁太廟;小到以己生辰為長寧節(jié),要求天下人避后父諱,出行時欲以己輦“前帝行”4參見張其凡、白效詠:《乾興元年至明道二年政局初探——兼論宋仁宗與劉太后關(guān)系之演變》,《中州學(xué)刊》2005年第三期。。凡此種種,劉太后本人無一不在彰顯自己的身份、權(quán)力與影響,與之相比,仁宗在“太后臨朝”的背景下,對于“群臣邪正”不出一語,只能“默識之”,5曾鞏撰,王瑞來校證:《隆平集校證》卷五《宰臣·章得象》,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180頁。對此,仁宗內(nèi)心自是不滿,但懾于太后之威,只能選擇韜光養(yǎng)晦,等待時機。逮太后病逝,仁宗方始親理政事,對這位事實上的新君而言,清除太后的影響,快速掌控朝政,進而治理天下,無疑為當務(wù)之急。恰此時開修《崇文總目》,很可能正是這一考量下的產(chǎn)物。

      “右文”,即崇尚文治,素為宋朝皇帝所重,君主不僅個人嗜好讀書,且將此上升至施治層面。如宋太宗說“夫教化之本,治亂之源,茍無書籍,何以取法”6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二十五,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571頁。,真宗亦認為“經(jīng)史之文,有國家之龜鑒,保邦治民之要,盡在是矣”7李攸:《宋朝事實》卷三,中華書局1955年版,第38頁。。是以兩朝動用朝廷力量,以宰執(zhí)或侍從官領(lǐng)銜,纂集數(shù)部鴻篇巨制,即太宗朝之《太平御覽》《太平廣記》《文苑英華》,真宗朝之《續(xù)通典》《冊府元龜》等。

      此類工程卻在劉太后當政時陷入沉寂。考《麟臺故事》卷三《修纂》,斷裂感相當明顯,天圣、明道間,朝廷官修書籍僅有真宗時期的會要、國史等。這一情形的出現(xiàn),極可能與劉太后當權(quán)的過渡性、個人對儒學(xué)的態(tài)度以及關(guān)注點實不在此有關(guān)。如其在當政之初,就已經(jīng)預(yù)設(shè)以“候上春秋長,即當還政”8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九十九,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296頁。為結(jié)束,因此其風格為不妄興作。9“今日言事者必曰:‘此皆先朝舊規(guī),不可輕議改革?!薄疤蠓Q制……宮掖間未嘗改作?!眳⒁妱⒘盏刃|c:《宋會要輯稿·選舉十九》之八,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5625頁;(元)脫脫等:《宋史》卷二四二《章獻劉皇后傳》,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8614頁。且其垂簾聽政的理由——真宗遺命10按,遺詔皇太子于柩前即位,尊皇后為皇太后,權(quán)處分軍國事。”參見脫脫等:《宋史》卷八《真宗紀三》,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172頁。,也隨著仁宗年歲增長,日漸難以服眾。其時,劉太后的關(guān)注點在盡可能延長聽政時間,而大臣為此與太后關(guān)系緊張,11參見張其凡、白效詠:《乾興元年至明道二年政局初探——兼論宋仁宗與劉太后關(guān)系之演變》,《中州學(xué)刊》2005年第三期。期間若大行修書,更會引發(fā)所謂“武后故事”的擔憂,12按,“武后故事”指唐武則天當政時,以“北門學(xué)士”纂修圖書,參決政事。參見李德輝:《武后時期文館的特殊形態(tài)及價值》,《天府新論》2021年第六期。故為劉太后所不取。

      在弄清劉太后當政時期修纂《崇文總目》陷入停滯的情形后,就不難理解仁宗親理政務(wù)后即重啟修纂《崇文總目》的原因。據(jù)相關(guān)史料,仁宗確有自己的考量:其一,意欲迅速傳遞出自己當政后崇尚文治的主張,意在超越劉太后,上繼太袓、太宗、真宗“故事”的信號,這正好與其時北宋朝野間要回歸“祖宗法”“祖宗家法”13“祖宗法”“祖宗家法”的正式提出及其地位的最后確定,均在仁宗親政后。參見鄧小南:《祖宗之法——北宋前期政治述略(修訂版)》,生活·圖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370~373頁。等呼聲相應(yīng)。其二,仁宗本人崇尚儒學(xué),喜好讀書,并常以此告誡朝臣,此時修纂《崇文總目》,更能體現(xiàn)皇帝本人“聽政之暇,無廢覽觀”1程俱撰,張富祥校證:《麟臺故事校證》卷二,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271頁。的好學(xué)形象,以期帶動臣僚。其三,以重啟修纂《崇文總目》宣揚文教,聚攏人心,“修德來遠”。由是,筆者以為,《崇文總目》之“崇文”二字,不僅指館閣所在的“崇文院”,其中更蘊含仁宗聚圖書、興文治之意。

      另外,《崇文總目》的修纂重啟,還出于仁宗意欲重構(gòu)有宋以來朝廷宣揚的“太平”理念。保存在歐陽修文集中的一則史料,或能傳遞這種歷史信息:

      自景祐初,群臣慕唐玄宗以開元加尊號,遂請加景祐于尊號之上,至寶元亦然。是歲趙元昊以河西叛,改姓元氏,朝廷惡之,遽改元曰康定,而不復(fù)加于尊號。2歐陽修撰,李逸安點校:《歐陽修全集》卷一二六《歸田錄》,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1913~1914頁。

      表面上文忠公歐陽修是在講述宋仁宗的尊號變遷,但恢復(fù)唐代舊制,“加景祐于尊號之上”,及定年號為“開元、天寶”合體之“寶元”的舉動,卻反映出時人一度欲將宋仁宗比附為唐玄宗的心理。這一方面應(yīng)與宋人以劉太后為本朝“武后”有關(guān)3按,“仲弓嘗請如唐武后故事,立劉氏七廟”?!岸f獻(劉后)不敢行武后故事,蓋賴一二忠臣救護之。”參見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一二,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615頁;楊仲良撰,李之亮校點:《皇宋通鑒長編紀事本末》卷三十三《仁宗皇帝·廢皇后郭氏》,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71頁。,但也與宋初以來幾位皇帝的執(zhí)政理念不無關(guān)聯(lián)。自太祖、太宗及真宗,宋王朝一直在著意宣揚“太平”二字。如宋太祖剛平定南唐,群臣便欲為其上“一統(tǒng)太平”的尊號。4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十七,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364頁。太宗即位的第一個年號以“太平興國”為名,所成書籍《太平廣記》《太平御覽》等,均不忘“太平”二字。真宗時期的泰山封禪活動,則是其自認為“太平”已致的有力證明。而在宋人心中,上一個“太平”之世,正是唐玄宗在位時期,如:

      斯皆致太平之術(shù),實見行其八九矣,又豈讓唐開元之治也。5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四十四,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942頁。

      常指明德門,謂楊、盧二校書曰:“此門相次變?yōu)榇髮m闕,兵漸銷偃,天下太平,幾乎似開元、天寶間耳……尋世宗禪位,太祖改明德門為乾元門,宮闕壯麗,書軌混同?!?丁謂撰:《丁晉公談錄》,《全宋筆記》第一編第四冊,大象出版社2003年版,第259頁。

      以上兩則史料俱出于宋初,第一則是謝泌以開元之治為模板,對真宗的規(guī)勸;第二則述竇儼術(shù)數(shù),富怪力亂神色彩,事件可信度不高,但從側(cè)面也能反映出當時宋人對再出一個開元盛世的期冀。

      對宋人而言,其心中的“太平”概念既已與期望再現(xiàn)“開元、天寶”之世相關(guān)聯(lián),那么唐玄宗時期的一些做法,自然就成為其取法的對象。真宗本人就曾經(jīng)不止一次做過類似的事,如其東封泰山、西祀汾陰、躬謁陵寢、圣祖崇拜、祠景靈宮等,皆在因襲玄宗先例,甚至封禪中的具體儀節(jié),如“酹酒”等,也對玄宗亦步亦趨,故有“陛下事事慕效唐明皇”7參見馮茜:《唐宋之際禮學(xué)思想的轉(zhuǎn)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20年版,第145~151頁。之譏。但此類活動卻不合時宜,不僅引發(fā)朝野士人心理上的強烈抵觸,也常為后代史家所詬病。真宗死后,這些做法立刻以“殊尤之瑞專屬先帝”8參見鄧小南:《祖宗之法——北宋前期政治述略(修訂版)》,生活·圖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330~331頁。的名義被摒棄。換言之,在此情形下,仁宗不得不重新思考“太平”二字的詮釋路徑。

      景祐元年(1034),《崇文總目》的修纂與“慕玄宗以開元加尊號”,標志著仁宗作出了選擇,由真宗時的“神道設(shè)教”“夸示外國”,轉(zhuǎn)向“文德致治”“修德來遠”。當然,仁宗在修書上并未完全放棄對玄宗的追摹,開元年間,在文治上最為人稱道的就是“四部諸書”“藝文之盛”9劉昫等撰:《舊唐書》卷四十六《經(jīng)籍志上》,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963頁。,玄宗君臣對朝廷藏書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整比,終成《群書目錄》?!冻缥目偰俊穭t在兩百多年后再度將這一傳統(tǒng)做法復(fù)制?!度簳夸洝窔в诎彩分畞y,《崇文總目》實際參照的是其節(jié)略本——毋煚私纂之《古今書錄》,但這并不妨礙宋人將其命名為《開元四部錄》《開元四庫書目》《開元四部書目》1參見桂羅敏:《對開元〈群書目錄〉的重新審視》,《新世紀圖書館》2007年第四期;王照年:《〈開元四部錄〉考辨》,《閩南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20年第四期。。而以下史料最能體現(xiàn)仁宗對“開元”之不能忘懷:

      景祐中,嘗詔儒臣校定篇目,訛謬重復(fù),并從刪去。朕聽政之暇,無廢覽觀,然以今秘府所藏比唐開元舊錄,遺逸尚多,宜開購賞之科,以廣獻書之路。應(yīng)中外士庶之家,并許上館閣所闕書,每卷支絹一匹,及五百卷,特與文資安排。2程俱撰,張富祥校證:《麟臺故事校證》殘本《麟臺故事》卷二中,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271~272頁。

      在這些文字中,不難發(fā)現(xiàn)仁宗對《崇文總目》未及“開元舊錄”的遺憾, “遺逸尚多”似乎意味著本朝比之“開元”,在“右文”上存在闕失。故對臣民獻書予以重賞,以求解決。后來,仁宗治下的宋王朝文教收效,顯然超過了仁宗此時的預(yù)期。大半生皆在仁宗時期度過的邵雍,多次贊嘆當時的“太平”氣象3參見夏麗麗:《北宋仁、徽兩朝的太平敘事與文化記憶》,《中華文史論叢》2020年第三期。。甚至其鄰國契丹,也受到感染,仁宗病逝后,自命“吾修文物,彬彬不異中華”4葉隆禮撰,賈敬顏、林榮貴點校:《契丹國志》卷九,中華書局2014年版,第106頁。的遼道宗,則有如下反應(yīng):

      (遼道宗)執(zhí)使者手號慟曰:“四十二年不識兵革矣。”其后北朝葬仁皇帝所賜御衣,嚴事之,如其祖宗陵墓云。5邵博撰,李劍雄、劉德權(quán)點校:《邵氏聞見后錄》卷一,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5頁。

      從該角度來看,仁宗時推行的 “文德致治”“修德來遠”,遠比真宗時期成功,這也是仁宗為何要在執(zhí)政之初就迅速啟動《崇文總目》修纂的原因之一。

      綜上,《崇文總目》的修纂緣起,首先在于大中祥符八年(1015)火災(zāi)后,包括前代目錄在內(nèi)的館閣藏書或焚毀,或散佚,客觀上有亟待重新整理的需要。同時,也與明道二年(1033)仁宗親政后,急于清除劉太后的影響,意欲上追唐代開元“故事”,重啟“右文”家法,改變真宗及劉后“神道設(shè)教”“夸示外國”的方式,轉(zhuǎn)向“文德致治”“修德來遠”的途徑有關(guān)。

      二、修纂流程考

      《總目》仿《開元四部錄》,承襲了西漢劉向、劉歆以來歷代目錄修纂的傳統(tǒng)做法,編成每類有序、每書有提要的目錄,對北宋及后來的官私目錄都起到了藍本的作用。另一方面,自劉氏父子修《別錄》《七略》伊始,在??钡幕A(chǔ)之上進行編目的修纂模式也得到延續(xù)。這種模式下的??保ū樗迅鞅尽白噷Α?,校字句,正脫誤,進而配補繕寫等環(huán)節(jié),編目時再據(jù)此撰寫提要,指明該書的訂誤乃至辨?zhèn)吻闆r,介紹書中的內(nèi)容及其價值。6孫欽善:《中國古文獻學(xué)》,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6年版,第128頁。但實際上,隨著時代變遷和圖籍保存等情況的變化,這樣的理想修纂模式在其后很長時間并未能得到嚴格的套用,??痹谀夸浶拮胫惺冀K處于時有時無狀態(tài)。到了北宋,基于印刷技術(shù)的成熟,隨著詩賦考試制度下士人文字學(xué)水平的提高,讀書、藏書、校書的條件大大超越前代。7參見羅積勇、李愛國、黃燕妮:《中國古籍??笔贰罚錆h大學(xué)出版社2015年版,第120~121頁。加之宋廷對經(jīng)史??闭淼闹匾暎藭r的館閣制度下特設(shè)??惫?、復(fù)校勘官、主判館閣官員等,依次進行校勘、復(fù)校、點檢、復(fù)點檢等流程,??绷鞒谈橥陚?。8參見程俱撰,張富祥校證:《麟臺故事校證》殘本《麟臺故事》卷二中,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266頁。關(guān)于校勘與編目在《總目》修纂中的關(guān)系,學(xué)界存在不同看法,大體可分為兩類:前者認為二者存在共生關(guān)系,或總目由校書而編成,或圖書編目服務(wù)于校勘1參見張舜徽:《中國古代史籍校讀法》,商務(wù)印書館2019年版,第141~142頁;汝企和:《北宋中后期官府校勘述論》,《中國史研究》2000年第一期,第94~108頁。;后者則主張,編目與??笔莾蓚€獨立的分支2參見李更:《宋代館閣??毖芯俊?,鳳凰出版社2007年版,第140~148頁;白金:《北宋目錄學(xué)研究》,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72~173頁。。筆者基本贊同后者,但具體運作的情境尚可探析。李更的《宋代館閣??毖芯俊氛J為,在《總目》修纂中,編目與校勘是兩道獨立的程序,然同時認為??痹谄渲袃H為附屬性程序,“整體上當屬對殘缺查漏部分的補寫校對”,其依據(jù)包括校書“在當時三館秘閣將近十四萬卷的藏書總數(shù)中所占比例僅為百分之十五”3李更:《宋代館閣??毖芯俊罚P凰出版社2007年版,第145頁。,輕視了校勘程序在《總目》修纂中的占比,后文將對此觀點逐層展開分析。

      編目不依賴于校書,技術(shù)上有其可行性?!犊偰俊纺0逯坏摹度瘒匪囄闹尽?,其特點就是“每類有小序,每書有解題,此異于歷朝史志者”4按,這也體現(xiàn)了北宋開國以來,較之前朝在國家圖書目錄整理方面的別開生面。趙士煒:《宋國史藝文志輯本·序》,王承略、劉心明主編:《二十五史藝文經(jīng)籍志考補萃編》第二十冊,清華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版,第456頁。。換言之,《總目》編修者不需要經(jīng)過校書,也能對書籍的內(nèi)容、體例等有所認知,寫成目錄。宋人黃伯思、鄭樵都曾指出過《總目》對于書籍的分類不當和錯誤著錄現(xiàn)象,或可證明編目與??备髯缘莫毩⑿?。5參見李更:《宋代館閣??毖芯俊罚P凰出版社2007年版,第145頁。但另一方面,筆者認為不應(yīng)低估??痹谕诰幮拗械姆至浚M管兩者之間配合程度不夠成熟,但仍為同步推進的兩個分支,所用編修者也為兩套班底。這是北宋以來重視“崇文”在操作流程上的又一體現(xiàn)。6按,前文提及《三朝國史藝文志》每類有類有序,每書有提要,“此異于歷朝史志者”,即為另一體現(xiàn)。

      需要注意的一個前提,是宋廷藏書總數(shù)與著錄書籍總數(shù)不應(yīng)等同,而李著中似將二者混同。前者是三館、秘閣所貯圖書卷數(shù)累加之和,所謂“將近十四萬卷”,當來自于《蓬山志》:

      三館、秘閣所藏之書皆分經(jīng)史子集四類,昭文館三萬八千二百九十一卷,史館四萬一千五百五十三卷,集賢院四萬二千五百五十四卷,秘閣一萬五千七百八十五卷。7王河:《宋代館閣藏書佚著〈蓬山志〉輯考》,《文獻》2000年第一期。

      求其中四個數(shù)據(jù)之總和,的確有近“十四萬卷”。但是,從“所藏之書皆分經(jīng)史子集四類”來看,書籍在館閣中的存放位置并非依其功能屬性、典籍類別而定,同一部書,一般以正本、副本的類別,分別收藏在四處的其中若干處。這也是古代官方圖籍庋藏的傳統(tǒng)操作。因此,“十四萬卷”的四分之一,或許更接近著錄書籍的數(shù)目。

      那么,“十四萬卷”是哪個時期的藏書情況呢?太平興國三年(978)二月,宋廷尚未設(shè)立秘閣時,三館“六庫8按,“六庫”即宋初史館四庫加上昭文館、集賢院。書籍正副本凡八萬卷”9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十九,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422頁。,與此不符。前引《蓬山志》文上接搜求逸書,向王溥家借本傳寫之事,而《麟臺故事》記此事在咸平、景德年間。二書俱為殘本,此闕彼漏,然史事可互相拼合,故此可以推知,據(jù)《蓬山志》所載算得之“十四萬卷”,約略是真宗咸平、景德年間(998—1007),即大中祥符八年(1015)火災(zāi)發(fā)生前的藏書總數(shù) 。10參見程俱撰,張富祥校證:《麟臺故事校證》殘本《麟臺故事》卷二中,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262頁;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職官七之十四,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3212頁。

      《兩朝藝文志》稱:“自建隆至祥符,著錄總?cè)f六千二百八十卷?!?1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66頁。而《總目》著錄書籍總數(shù),“凡三萬六百六十九卷”12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三四,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3206頁。,與《兩朝藝文志》所載情形恰可相當,與“十四萬卷”之量卻相距甚遠?!秲沙囄闹尽酚州d:“(景祐)二年上經(jīng)、史八千四百二十五卷;明年上子、集萬二千三百六十六卷。”1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67頁。即景祐年所上經(jīng)史子集總計二萬七百九十一卷。這一數(shù)字約占《總目》著錄總數(shù)三萬六百六十九卷的百分之六十七點七,遠非過去所認為的百分之十五。

      前文已論證過,大中祥符八年(1015)火災(zāi)是《總目》編修的背景之一。以此推之,由于本次火災(zāi)的原因,《總目》著錄書籍卷數(shù)與書籍真實卷數(shù)也并不等同,而是前者大于后者。換言之,即一部被收入《總目》的書籍,可能并不在館藏之列。

      《宋會要輯稿》載,徽宗時期秘書監(jiān)何志同奏稱:

      慶歷間嘗命儒臣集四庫為籍,名之曰《崇文總目》,凡三萬六百六十九卷。慶歷距今未遠也,按籍而求之,十才六七,號為全本者不過二萬馀卷,而脫簡斷編,亡散闕逸之數(shù)浸多。2劉琳等校點:《宋會要輯稿·崇儒四》之十九,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2826頁。

      何氏將“十才六七”的原因歸咎于模糊的“脫簡斷編,亡散闕逸之數(shù)浸多”,然從仁宗至徽宗時期,館閣再未遭諸如火焚等重創(chuàng),中途還經(jīng)過幾次書籍編定補寫。依照常理,此類情形似不應(yīng)出現(xiàn)。

      筆者認為,景祐至慶歷年間,館閣所貯圖書,達不到三萬卷以上。據(jù)《麟臺故事》記載,約大中祥符火厄后,借太清樓書補寫及私人獻書之總數(shù),“得萬八千七百五十四卷”3程俱撰,張富祥校證:《麟臺故事校證》卷二,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266頁。。至天圣三年(1025),由于太清樓藏書曾被借出補寫,慮其多有損蠹,故又“命別寫還之”,“詔三館所寫書萬七千六百卷藏于太清樓”4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〇三,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379頁。,數(shù)量仍然有限。景祐距天圣不過十年,藏書的恢復(fù)程度也不宜高估。景祐校書總數(shù)二萬七百九十一卷,更可能是館藏書籍的真實數(shù)字。

      回顧前引何志同所言,則真實情況可能是——所謂“號為全本者二萬馀卷”,正是景祐年所獻的二萬七百九十一卷,此外的書籍,早在《總目》纂修時就已殘闕甚至不存,故存目而不校。至此則反映出,校書總數(shù)不僅占著錄書籍總數(shù)的大半比例(百分之六十七點七),甚至可能是館藏書籍的真實總數(shù)。

      附表 《總目》成書前北宋國家圖書情況概覽

      三、修纂者考

      白金《北宋目錄學(xué)研究》已證實,在《總目》修纂中應(yīng)存在專務(wù)編目與??钡膬商装嗟?,且兩者編校的起始時間不同,??逼鹗紩r間顯為景祐初,而編目時間尚無從確證。然長期以來史家在記錄《總目》編修情況時皆將??闭吲c編目者混為一談。1白金:《北宋目錄學(xué)研究》,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72~173頁。筆者深然其見,另外也發(fā)現(xiàn),對于其中的編目者,早在當時已被宋廷列名褒獎,后世論者亦考著甚深。2按,名單詳見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三四,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3207頁。相關(guān)論著參見喬好勤:《試論歐陽修在目錄學(xué)上的主要成就及其貢獻》,《吉林省圖書館學(xué)會會刊》1980年第四期;李圖:《歐陽修參與〈崇文總目〉修撰考——兼與喬好勤、張虹同志商榷》,《晉圖學(xué)刊》1986年第三期;張圍東:《宋代〈崇文總目〉之研究》,花木蘭文化工作坊2005年版;白金:《北宋目錄學(xué)研究》,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但對于另一面的??卑嗟?,則似仍措意尚淺。白著有所涉及,認為王洙在??睍颗c撰寫提要中都有突出作用,當屬確論。3白金:《北宋目錄學(xué)研究》,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84~186頁。本節(jié)將從傳世文獻中發(fā)掘其馀參與??闭撸云谧C實在《總目》的整套編纂規(guī)程中,編目和??睘橥诓⑿械膬蓚€部分,分別存在兩套編校班底,校勘開始早于編目兩年,且到了《總目》修纂末期仍在進行。

      先看傳世文獻中如何記載《總目》的校書與編目時間?!秶匪囄闹尽吩疲?/p>

      景祐初,命翰林學(xué)士張觀,知制誥李淑、宋郊編四庫書,判館閣官覆視錄校。二年上經(jīng)、史八千四百二十五卷;明年上子、集萬二千三百六十六卷。差賜官吏器幣。詔求逸書,復(fù)以書有謬濫不完,始命定其存廢,因仿《開元四部錄》為《崇文總目》。4王應(yīng)麟撰,武秀成、趙庶洋校證:《玉海藝文校證》卷十八《書目》,鳳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867頁。

      從行文順序來看,編目似緊承??敝?。然“詔求逸書”與前文并無時間詞銜接。具體時間線據(jù)《長編》云:

      (景祐元年閏六月)辛酉,命翰林學(xué)士張觀,知制誥李淑、宋郊編排三館秘閣書籍。5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一四,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681頁。原誤作“宋祁”,宋祁于寶元二年(1039)“方次知制誥”,據(jù)《麟臺故事校證》改。(景祐三年五月)庚辰,購求館閣逸書。6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一八,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783頁。

      (景祐三年十月)乙丑,御崇政殿,觀三館、秘閣新校兩庫子、集書,凡萬二千馀卷。7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一九,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810頁。已知求逸書在五月,若編目,即所謂“復(fù)以書有謬濫不完,始命定其存廢”緊隨求逸書后,是時新校書籍尚未進呈,那么校書與編目,應(yīng)不可能為《總目》修纂中先此后彼的兩道工序,而是同期推進的并行部分。據(jù)史料,首先可知??睍r間始于景祐元年(1034)閏六月,即令張觀、李淑、宋郊編校三館秘閣書籍之事,且景祐三年(1036)十月仍在校書,則要厘清兩者時間關(guān)系,編目起始時間應(yīng)為一著眼點。然既有研究多籠統(tǒng)以景祐元年(1034)編排館閣書籍為起點,未正視編目始于何時。對此,《總目》已留下了若干線索供考,譬如:

      《景祐大樂圖》二十卷?;食痉鈫T外郎、集賢校理聶冠卿撰。景祐二年大樂署以律準考定雅樂獻之。

      《大樂圖義》二卷?;食2┦俊⒅笔佛^宋祁撰。受詔考試太常樂工,因集古樂鐘律器用之說,上列為圖,從釋其義。8錢東垣等輯釋:《崇文總目(附補遺)》卷一《樂類》,商務(wù)印書館1937年版,第16頁。

      聶氏在景祐二年(1035)二月為“檢討雅樂制度故實官(差遣)”時,正是“司封員外郎(本官)、集賢校理(職名)”1劉琳等點校:《宋會要輯稿》樂一之五,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343頁。,而景祐三年(1036)七月,在上進《景祐廣樂記》之前,其系銜已是“度支判官(差遣)、工部郎中(本官)、同修起居注(差遣)”2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一九,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796頁。。至于宋祁,其直史館(職名)在明道元年(1032),景祐元年(1034)八月為太常博士(本官),景祐三年(1036)七月遷工部郎中(本官)。3何灝:《宋祁年譜》,四川大學(xué)2003年碩士學(xué)位論文,第48、50、54頁。宋代“本官”用以敘官員階秩,只能單授,不可能互兼,則可得出結(jié)論,《總目》中的這兩則目錄成于景祐三年(1036)七月前。如此,則編目起始時間可以確定為景祐三年(1036)五月到七月之間。故校勘與編目確為相對獨立的并行部分,而非相繼完成的兩個流程。

      再考??绷鞒痰某掷m(xù)時間,史料中關(guān)于??绷鞒探匝灾痢埃ň暗v三年十月)乙丑,御崇政殿,觀三館、秘閣新校兩庫子、集書,凡萬二千馀卷”戛然而止,似乎景祐三年(1036)十月的崇政殿觀書已經(jīng)意味著??钡慕K結(jié)。但事實并非如此,關(guān)于校勘,宋廷尚有所謂覆校勘、點檢詳校、覆點檢等環(huán)節(jié)4參見程俱撰,張富祥校證:《麟臺故事校證》卷二,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266頁。,景祐年間所上的書籍只是“新校”而已。關(guān)于這一點,可從兩個人的行實中得到反映。

      第一人是宋祁,在《上兩地啟》中,他這樣概括自己的經(jīng)歷:

      (慶歷元年)今月初五日,進奏院遞到官告敕牒各一道。以崇文院書目成,蒙恩加前件階勛者……竊念祁晚參?績,最恧孱虛。緣眾目之己成,顧殘編而須具,猥由末至,僅纂馀功。上則咨典領(lǐng)之英,下則賴討論之熟。彌年占畢,未知朱紫之分;他日請麾,遂棄鉛黃之習。5宋祁:《景文集》卷五十四《上兩地啟》,商務(wù)印書館1936年版,第714頁。

      其《謝書目成加階勛表》又道:

      臣某言,月日進奏院遞到告敕書各一道,將授臣朝散大夫,依前官加輕車都尉,封賜如故?!壑熳弦晕捶?,金匱深嚴,牙簽叢舛,攸司傳失。有詔部分,疇簡名才??傊贫寄?,體漢家之流略;概見所從,參史氏之藝文。種分必類,討論既定,統(tǒng)紀悉周,而僚輔他遷,纂修交集。臣猥緣懵學(xué),俾預(yù)末行,素自惷冥,動咨典領(lǐng),雖片詞殘牒,時竄左文,且雜語諸家,尚悉全載。訖慚斁職,中請為邦,遂專刀筆之煩,益忘緹油之習?!虬兞?,施及孤臣,聯(lián)文散之近階,賜朝勛之優(yōu)轉(zhuǎn)。揆榮至渥,撫已無堪,閣筆居多,早戢鐘繇之恨,殺青偕上。敢叨劉向之功,汗漫不收。6宋祁:《景文集》卷三十七《謝書目成加階勛表》,商務(wù)印書館1936年版,第465頁。

      “晚參?績”“猥由末至”說明宋祁加入《總目》修纂的時間相當之晚,晚至“眾目之已成”,即編目初定后。至于具體的事務(wù),“占畢”“鉛黃”已反映出來。前者出自《禮記》中的“呻其占畢”。據(jù)鄭玄《禮記注》:“呻,吟也。占,視也。簡,謂之畢。”7鄭玄注,王鍔點校:《禮記注》卷十一《學(xué)記》,中華書局2021年版,第475頁。按,標點略有改動。是為吟誦、熟視簡冊文字的意思,正合??薄皥?zhí)卷唱讀,案文讎對”的特點。8吳縝:《新唐書糾謬·序》,《叢書集成新編》第一一四冊,新文豐出版公司2008年版,第513頁。而“鉛黃”,更是??彼霉ぞ咩U粉、雌黃之合稱。至于謝表中的“金匱深嚴,牙簽叢舛”“片詞殘牒,時竄左文”等,顯言館閣藏書謬濫誤舛的情況。因此,語境下的宋祁等人當務(wù)之需,仍為“專刀筆之煩”。“殺青”者,古時常用以代指繕寫定本或校刊付印,蓋因校書時先書于竹簡,改定后方書于絹帛。劉向在《別錄》中曾謂之“新竹有汗,善朽蠹;凡作簡者,皆于火上炙干之”,則其語意又與次句“汗漫”相對。9李昉等編:《太平御覽》卷六〇六《文部》,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2725頁。劉向編《別錄》前,對諸書廣求異本,正訛辨?zhèn)?,改定善本,后人多美之而未能繼,故此“汗漫不收”,實稱劉向貫穿編目期間的??敝?。由此可知,《總目》修纂到了后期,宋祁的事務(wù)仍以??睘橹?。

      另一人則是王舉正,在《南宋館閣續(xù)錄》中,有這樣一則記載:

      (淳熙)五年三月,秘書監(jiān)陳骙等復(fù)言:“謹按慶歷元年,《崇文總目》書成,系是參知政事王舉正上。今來書目成書,欲候繕寫畢,于參知政事過局日一就觀閱訖,報本省承受官投進。1佚名撰,張富祥點校:《南宋館閣續(xù)錄》卷四《修纂》,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197頁。

      《長編》《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通志》等書均以《總目》進呈者為“王堯臣”?!堕L編》還列出了修纂者的褒獎名單,其中并無王舉正,而王堯臣與張觀、宋庠同為“提舉修總目官(差遣)”,其系銜是“翰林學(xué)士兼龍圖閣學(xué)士(職名)、兵部員外郎(本官)、知制誥(差遣)、判集賢院(差遣)”2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三四,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3207頁。,與王舉正的“參知政事”完全不同,基本不存在人名、官職一并誤寫或后世傳抄致誤的可能性,只能是各自依據(jù)的史源不同。

      兩說孰是孰非,本文暫且不論。盡管從文獻數(shù)量來看,進呈者為“王堯臣”的可能性遠大于后者。但即使“王舉正”之說為誤,也能反映出在時人的認知中,王舉正身為參知政事,深度參與了《總目》的修纂。歐陽修《上執(zhí)政謝館職啟》則是直接證據(jù),該啟作于“康定二年十二月”,即慶歷元年(1041)十二月,是在“書已垂成”之時,因“奏御之日,鳧雁而前,例蒙褒嘉”3歐陽修撰,李逸安點校:《歐陽修全集》卷九十五,中華書局2001年版,第1446頁。,寫給“執(zhí)政”的謝啟,這名“執(zhí)政”很明顯是王舉正。4按,執(zhí)政,宋人對參知政事、樞密院長二的合稱。從啟文中的“遂登宰輔,以厘百工”“進退百官”等語,可以將掌管武事的樞密院排除。參知政事時有王舉正、晁宗愨兩人,但晁氏于康定元年(1040)三月就已得疾,臥病在床,不斷求罷,也可排除。參見龔延明:《宋代官制辭典》,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82頁;徐時舉撰,王瑞來校補:《宋宰輔編年錄校補》卷四《慶歷二年》,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235頁。

      而王舉正在《總目》中的工作,也是??薄!恩肱_故事》云:

      (大中祥符)八年夏,榮王宮火,延燔崇文院秘閣,所存無幾。五月,又于皇城外別建外院,重寫書籍……自是常以參知政事一人領(lǐng)之,號提舉三館、秘閣寫校書籍,至元豐改官制始罷。5程俱撰,張富祥校證:《麟臺故事校證》卷二,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266頁。

      由材料可知,在祥符八年(1015)火災(zāi)后,宋廷便形成了參政兼提舉館閣書籍寫校的“故事”。王舉正出任參政的時間,正在慶歷元年(1041)五月6徐時舉撰,王瑞來校補:《宋宰輔編年錄校補》卷四《慶歷元年》,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234頁。,距《總目》書成進呈的慶歷元年十二月,只有短短七個月。當年六月,“命王堯臣、聶冠卿、知制誥郭微之看定三館秘閣書籍”7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三二,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3145頁。。三人在褒獎名單中俱為“提舉修總目官”8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三四,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3207頁。,則編目與王舉正無涉。既然自祥符年火災(zāi)后,參知政事便典領(lǐng)館閣書籍寫校事宜,其在《總目》修纂后期參與的事務(wù),應(yīng)為校勘無疑。

      綜上可見,其一,宋祁與王舉正二人確曾參與《總目》修纂無疑,所務(wù)之事為???,且王舉正一度典領(lǐng)校寫。然反觀《長編》中詳舉的書成受賞名單,并無二人名氏。9按,“庚寅,以提舉修《總目》官:資政殿學(xué)士、禮部侍郎張觀,右諫議大夫宋庠,翰林學(xué)士兼龍圖閣學(xué)士、兵部員外郎、知制誥、判集賢院王堯臣,翰林學(xué)士兼侍讀學(xué)士、起復(fù)兵部郎中、知制誥、判昭文館聶冠卿,兵部員外郎、知制誥郭稹,并加階及食邑有差;編修官:太常博士、直集賢院呂公綽為工部員外郎,殿中丞、天章閣侍講、史館檢討王洙為太常博士;館閣校勘:殿中丞刁約、太子中允歐陽修、著作佐郎楊儀、大理評事陸經(jīng),并為集賢校理;管勾三館、秘閣:內(nèi)殿承制王從禮為供備庫副使,入內(nèi)供奉官裴滋候御藥院滿日優(yōu)與改官,高班楊安顯為高品。張觀、宋庠雖在外,以嘗典領(lǐng),亦預(yù)之?!眳⒁娎顮c:《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一百三十四,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3207頁。那么,是否可以作一推測——由于二人為???,故未列名于此?換言之,即《總目》編修確有兩個班底,一為編目,一為校勘,兩者為并行關(guān)系,《長編》所載,只是前者的名單。這從宋祁謝表中“因褒邇列”之語亦可窺見。其二,故此亦可確知,從時間上看,自景祐元年(1034)閏六月至慶歷元年(1041)十二月書成,校勘之事始終在《總目》修纂中進行,且較之編目實際起始時間,更是早達兩年之久,足見其準備之充分、重視程度之高,實非僅為查漏補缺的附屬性項目。

      四、結(jié)論

      宋代《崇文總目》之修纂,真宗、劉后時期并無動作,實啟動于仁宗時期,大中祥符八年(1015)的火災(zāi),將館閣藏書及既有書目破壞殆盡,客觀上有重新整比、編排的需要。同時,由于宋真宗及劉太后時期宋代崇文重儒的理念較之前代皇帝有所淡化,《崇文總目》之修纂一度趨于停滯,逮至仁宗親政,才由真宗及劉后時期的“神道設(shè)教”重回“以文德致治”,修纂《崇文總目》就是這一背景下的一個體現(xiàn)。

      在修纂過程中,??笔加诰暗v元年(1034)閏六月,編目始于景祐三年(1036)五月至七月,時間有先后,卻是《崇文總目》修纂的兩個并行部分。編目不依賴于校勘進行,但??比哉加兄匾匚弧_@體現(xiàn)在校書總數(shù)約占著錄書籍總數(shù)的百分之六十七點七,甚至可能是館藏書籍的真實總數(shù);也體現(xiàn)在??辈⒎墙Y(jié)束于景祐年,所用者也是兩套班底,由宋祁、王舉正的行實可知,在修纂后期,??敝氯栽谂c編目并行。

      猜你喜歡
      館閣長編崇文
      館閣體:整整齊齊才最好
      我當企鵝飼養(yǎng)員
      崇文塔之旅
      趙振鐸先生學(xué)術(shù)年表長編
      讀《郭沫若年譜長編》的幾點思考
      略談《郭沫若年譜長編》的價值及有待完善的地方
      館閣體的興盛、極致與消亡
      宋代館閣藏書流失探究
      湖湘士人的崇文尚武精神
      與崇文社諸君子同游白塔山記
      對聯(lián)(2011年14期)2011-09-18 02:49:24
      香港 | 阳东县| 张家界市| 元氏县| 通榆县| 襄城县| 金阳县| 奉节县| 新竹市| 固安县| 北票市| 建阳市| 宜黄县| 南澳县| 辽宁省| 闽清县| 汉川市| 临沂市| 潜山县| 龙井市| 甘南县| 抚远县| 澳门| 彝良县| 彭阳县| 揭阳市| 稷山县| 凤翔县| 封开县| 柳林县| 清水河县| 定州市| 红河县| 张家港市| 宜川县| 松江区| 沙坪坝区| 绥中县| 龙门县| 海晏县| 康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