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紙荒唐言

簡簡單單的蟲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曹雪芹《紅樓夢》

《情人與知己的界限》這篇小說寫完了，總共四萬多字，滿紙荒唐言，不及心中所感之萬分之一。有些寫作緣由和感觸，想在這里寫一寫。畢竟我是一個很健忘的人，不記下來，我怕我自己就忘了。

秦浩然，胸中有一片浩然之情，也有一股浩然正氣，即使壓抑不住沸騰的感情而嘔出一腔血來，也必定是三緘其口的。我本來想以他為第一角色來寫的，然而，我非男性，于是男性的心理就很難把握，雖然我也去訪問了幾位男性朋友關(guān)于愛戀時他們的心理所感，但是，要跨越性別去寫作，的確很挑戰(zhàn)，因此，只好換成林子衿為主要描寫對象。文中關(guān)于秦浩然的心理描寫，也就只能以我之心度秦浩然之腹了。我想現(xiàn)實中，必定有不少像秦浩然這樣的男人吧，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林子衿無法自拔地愛他，是沒有愛錯他的，可惜，情深緣淺，其實，他們的緣分能達到“情人與知己的界限”了，也不算淺了吧。我亦深情款款地愛他，想這世間的女子，應(yīng)該都會對秦浩然這樣的男子情有獨鐘的吧。

林子衿，其姓名的來源有兩處。其姓來源于林黛玉，林黛玉用一生的眼淚來償還給賈寶玉前世的灌養(yǎng)之恩。女人嘛，本來應(yīng)該去愛讓她笑開懷的人，殊不料，她最愛的人，是讓她流的眼淚最多的那個人。林子衿流了那么多的眼淚，故而也跟著姓林了。其名來源于《詩經(jīng)》“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的詩句。有人說，林子衿不就是你嗎？是的，她身上肯定有我的影子，史鐵生說：“寫作者，未必能夠塑造出真實的他人，寫作者只可能塑造真實的自己?！绷肿玉粕砩媳囟ㄒ灿泻芏喟V情女人的影子吧。她愛得那么真，愛得那么苦，那么凄婉惆悵，又那么迷惘而清醒，但是，若她不說出來，誰人知曉她那份濃得化不開的情愫呢？而我做不到她那么灑脫，我也很希望如她一樣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我只是一介凡塵俗婦而已。我想，有林子衿這樣一位紅顏知己，三生何其有幸哉！

小說中的“城樓”，是婚姻之城樓，巍然聳立于文章的開頭，秦浩然的妻子和家庭、林子衿的丈夫和家庭，這是他們永遠都回避不了必須去面對的現(xiàn)實，這也是他們最終要回歸的地方。

小說中的“塔”，是鎮(zhèn)壓真情的雷峰塔。中國古代建塔的作用之一，是鎮(zhèn)邪魔。由于人類有道德，于是，已經(jīng)有了婚姻的秦浩然和林子衿的愛情，在道德面前，便是欲念，便是邪念了，須用理智這尊寶塔鎮(zhèn)住，不然，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越過了知己的界限，會最終變成了情人，這與文章的標題是相違背的。

但是，有婚姻、有道德又怎么樣呢？有了愛情，人就不潔了嗎？人是活人不是死人，所以人會有七情六欲，人會走火入魔。都說人的愛情與荷爾蒙有關(guān)，但是，八、九十歲的老人依舊會產(chǎn)生愛情，這與荷爾蒙還有關(guān)嗎？我覺得愛欲與猥瑣的淫亂是兩回事，愛欲因愛而生欲，由兩個靈魂的共鳴而發(fā)展到肉體的結(jié)合。史鐵生說：“其實這是美景之非凡，使凡俗的肉身稟領(lǐng)了神采。是詩人最本質(zhì)的語言，是哲學最終的真理，是神的期待。”而淫亂，則只是為了性欲，而發(fā)生的動物的性行為罷了，是兩個器官的結(jié)合而已，故而猥瑣鄙陋。任何人都有愛的權(quán)利，只不過，選擇了什么樣的愛，就要承擔著什么樣的責任。

小說中佛經(jīng)、佛經(jīng)故事什么的，肯定是我聽過看過的，我也有一點點感悟。但是，有感悟并不見得就能頓悟、能開悟，煩惱即菩提，悟了的，或許當時也就不再執(zhí)迷于其中了，可能過不久，同樣的事情又發(fā)生，難免又犯糊涂。然而沒有悟了的，必定一直執(zhí)迷其中。想這世間，人人都苦苦地踽踽獨行在追尋解脫的路上，真正大徹大悟的人，應(yīng)該不多，絕大多數(shù)人應(yīng)該都死在了這條路上。

這篇小說首發(fā)在QQ空間里，添加了很多背景音樂，歌寫人生，人生如歌，這是對小說文字不足之處的彌補吧。聽著音樂，來看小說，也是一種享受吧。

小說中林子衿家有一缸金魚，這缸金魚是從我朋友白菜家“借”過來寫的，我家并沒有。以前我也養(yǎng)過一回，沒幾天就養(yǎng)死了，看著死金魚兒漂在水里，挺難過的，再不敢養(yǎng)這么嬌貴的動物，怕糟踐了它們的生命。金魚兒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來游去，象征著林子衿家里的和諧?？墒?，這小魚兒畢竟只是生活在小小的一方玻璃缸里，它們雖然安于這一尺清水中，但沒有廣闊的水域，也不是真正的自由——這個娑婆世界里，應(yīng)該沒有絕對的自由。我那漂泊半生的父親曾說過一句話：“結(jié)了婚，雖然失去了單身時的自由，但是，你有一個家了呀?！?/p>

小說中寫到了碧海湖這個地方，其實就是洋派水庫和彝海公園的疊加。冬天的洋派水庫，水變清了，晴空下，一片碧藍，很美的。蘆葦在彝海公園里才有，這幾天柔柔的白色的蘆葦花開得正好，搖曳于冬風中，有一種蕭索之美。白鷺在這兩個湖泊里都有，不多的幾只，估計是健康狀況不太好，不能隨著白鷺群遷徙了，便只能伴著愛侶在這有水有魚的地方暫時落腳，“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等來年春天，白鷺群又飛過時，它們也便隨著大部隊又去飛越萬里層云、千山暮雪了吧。

那個衣裳襤褸的瘋子也真遇見過，在洋派水庫堤壩邊，就是小說中描寫的那樣，邊胡亂喊著，邊放著紅色塑料袋“風箏”。當時就我一個人在水邊看風景，的確嚇了一跳。我想，這些本來是正常人后來變瘋了的人們，他們一定是滯留在、或者說是躲進了一個自己為自己設(shè)置的內(nèi)心空間世界里了，他們鎖上了門，再也不愿意出來。

那只蝴蝶，也是真的，有著黑底黃白斑點花紋，以前還真沒見過這種花紋的蝴蝶。那天，正看風景時，忽然餓得發(fā)慌，摸出蘋果正在啃，就眼睜睜看著那只蝴蝶被卷進水中，我救之唯恐不及，正在啃的蘋果也差點掉水里去了。能救活它，感覺真好，無意中結(jié)個善緣，也是好的，難說來生又會遇見一個善待我的人呢？呵呵。

阿細姐在QQ空間里說：“蟲蟲妹子從十一月十八日開始寫的小說《情人與知己的界限》，幾乎每天深夜都在更新，可是從她開始寫時，我就不停地加班，奔忙。只能每天起床時瞄幾眼，今天終于可以正常上下班了，安靜地躺在床上讀著她的小說，眼里已是多次潮濕。生活那么奔波，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奢侈地吞噬精神糧食了。而今晚徹底讀完這篇小說，又感覺涓涓細流在心底流淌?！?/p>

我很感動有人能被我寫的東西感動，因為這篇小說不像是小說，更像一種自顧自的訴說，訴說內(nèi)心中的一種無法釋懷的郁結(jié)的情懷。這個世界上，或許這樣的同道中人很多，所以，也還能感動了這樣的人們吧。

是的，我從十一月十八日才開始寫《情人與知己的界限》這篇小說的，總共只寫了二十天，但是卻醞釀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自古至今，人的壽命不過百年，但錯綜復雜的兩性關(guān)系——愛情話題，卻時時刻刻被人們?nèi)ピ亣@去嗟呀去唏噓。我今生為人在世不過三十多年，聽到的、看到的有關(guān)愛情的真實故事在身邊發(fā)生了很多很多，有始終堅守的，有無奈放棄的，有幸福美滿的，有怨恨憎惡的，有背叛了道德的，有身敗名裂的，有死纏爛打的，有果斷決絕的，有拖泥帶水的，有抱憾終身的。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頭，有時我真的相信人真的有前世，若無前世的糾葛，何來今生無來由的牽絆呢？就像燕子，好好的我們家鄉(xiāng)的人，卻考試考到外地去工作，那里有一條鐵路，有一位長著一個酒窩的火車司機開著火車幾乎天天從她所在單位的門前經(jīng)過，就在那里，她與那位火車司機哥哥喜結(jié)良緣。這似乎就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事，莫名其妙的讓你去到某地，然后讓你在那里與某人結(jié)緣，或者說是再續(xù)前世之緣，不然，為什么好端端的，人會非要跑到那些連做夢都不會想到要去的地方去呢？

愛情本來應(yīng)該只與自己有關(guān)，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卻又和身邊的人發(fā)生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我愛我自己的，與別人何干？然而，人總是社會的人，不得不生活在別人的目光之中，不得不生活在幾千年來形成的道德之中，于是本來美好的愛情，就變得顧慮重重而痛苦起來。我身邊就有這樣一對鴛鴦，本來男已婚女已嫁，各有孩子了，但是，就是互生愛慕之心，便想方設(shè)法脫離原來的家庭，十年后，等完全掙脫了一切、真正能攜手走在一起之時，便是身敗名裂之時。有點慘！可是，身敗名裂只是別人這么看他們而已，他們要的是廝守在一起，管別人怎么看呢！果然夠真心！果然是真愛！其實我挺欽佩的！或許在別人看來，這樣的代價也太大了。但或許在他們看來，兩人這輩子“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才是痛苦一生，才是最大的代價吧，所以，能在一起，付出再多也值得。這世間有很多事，沒有對與錯，只有真和假，只有值不值。然而，那些被卷進這場愛戀里“成就”了他們的真愛的無辜受傷害的人們，那些人們的內(nèi)心又是怎樣的傷痛呢？他們在凄清長夜獨自垂淚時，誰來為他們擦拭滿腮的淚痕呢？唉……

呀，以我這三十幾年的小小道行，怎能悟得透愛情這個千古的謎題呢？

《情人與知己的界限》是一篇最不像小說的小說，我的朋友妖怪山看了之后，雖然每次更新他都給了我一個贊來鼓勵我，但是我知道，他是沒怎么看過的，他只是很客氣地說：“寫得還是好的，只是缺乏一點小說的技巧，以后再跟你講。”是的，文似山，不喜平。這篇小說沒有太多的情節(jié)刻畫、動作描寫、背景描述，也沒有太深刻的矛盾沖突。

一位朋友說，要把劇情逆轉(zhuǎn)，要把好人變壞，把壞人寫好。我也想著加點家暴什么的在里面，畢竟看到的聽到的關(guān)于這種題材的挺多的，但是，總也下不了狠手，我不想讓林子衿和秦浩然變成那樣的人，他們那么相愛可是卻又不能愛，還那么能克制自己的情欲，本已頗不易了，看著也非常于心不忍，不能再摧殘他們了，他們這樣寂靜相愛，也是挺好的。他們的愛，是對彼此的成全，是對對方的愛護，是讓對方活得更好，而不是自私地去占有，去宣泄自己的欲望。我覺得，以他們兩個理想主義和完美主義的為人，是肯定不會讓自己和對方成為家庭和婚姻的背叛者的，如果他們真成為了一個背叛者，他們一定也會自己嫌惡自己、并且也會嫌惡對方的吧，如果真這樣的話，他們做人的根基也就毀了，以后要重建新的人生信念，重新再來活過的話，這更是一種深重的痛苦，這對于這兩個人的靈魂來說，絕對是災(zāi)難性的。這兩個人應(yīng)該是同類，連這烈火焚心的情欲都能經(jīng)得住的人，還有什么人生考驗是經(jīng)受不住的呢？這是什么人哪！所以我很敬重他們，我也很愛這兩個人，因此我下不了手那么去寫他們，故而，他們只能在那條僅僅二十厘米的鴻溝界限邊相愛相望不相親。寫小說，為什么就不能把好人寫得更好，而把壞人也變好呢？

愛情是人的內(nèi)心之中的一種纏綿悱惻的感覺，我覺得只能用細膩的心理刻畫，才能凸顯出這種愁腸百結(jié)、欲罷不能的感覺吧。所以，我穿插了大段大段的心理活動去描寫林子衿和秦浩然對愛的感覺。但是，這么一來，連我自己寫著寫著都覺得太平淡了些，有幾次枯坐在電腦面前，思量半晌，不知怎么寫才能更貼切地去描摹他們的內(nèi)心，以至于幾乎都寫不下去了，連我都懷疑，這也算小說嗎？反正開弓沒有回頭箭，寫成這樣就寫成這樣了吧，管他呢，自己先盡力寫完再說，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寫完。

史鐵生說，“如果白晝的語言已經(jīng)枯朽，就用黑夜的夢語、用詩的靈性”去誠實地說愛情吧，我看了他寫的這段文字，才明白，噫，難怪我會用這種筆法來寫呢?；蛟S也只有這種寫作的筆法，才能更好地去刻畫人物最細膩最不能言說的內(nèi)心隱語吧。

因為人世間有著太多的不得已和苦衷，所以，總讓人遺恨千年，淚聚成海，所以秦浩然和林子衿的愛情很讓人嘆息。前些天看李健和岳云鵬合唱的歌曲《唐僧在女兒國抒懷并看著女兒國王的眼睛》時，相聲捧哏的方法竟然運用到歌曲之中，他倆一個賤兮兮的京韻大鼓般的唱腔和另一個一本正經(jīng)深情的歌唱，那魔性表演實在讓我一直笑，一直笑到岔氣，然后流淚，不知是笑出來的眼淚，還是哭出來的眼淚——如果唐僧不是和尚不是大唐皇帝的御弟，如果女兒國國王不是女兒國的國王，如果他們拋棄了王權(quán)富貴，如果他們不管那些莫名其妙的清規(guī)戒律的話，他們會怎樣？就像我在學生時代看周星馳演的《大話西游》一樣，開始那幾年看一遍笑一次，后來看懂了，就潸然淚下了。大象無形，大音稀聲，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好多嚴謹肅然卻表現(xiàn)為荒誕不羈，好多痛徹心扉卻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故而滿紙荒唐言，其實一把辛酸淚！

終于寫完了，心在笑與淚中，都快要熬碎了，感覺整個人都快被抽空了，太傷元氣！這才體會到原來寫小說的那些人，真的太不容易！現(xiàn)在讓我再寫的話，我一定是寫不出來的，這個故事的靈感之門，已然悄然關(guān)閉了，或許，永不會再開啟了吧。想要回憶其中細節(jié)，我自己也只能重讀這篇小說才行，畢竟，我是一個頗健忘的人，呵呵。

人會遺忘，但是，寫成文字記載在殘損的紙上，就會有一絲讓忘卻了的人重新記憶起來的線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