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俊
(云南大學滇池學院,云南 昆明 650228)
當前學術界對彝族的服飾相關研究主要以彝族傳統服飾為研究對象,相關成果集中在對異彩紛呈的彝族傳統服飾的分類、審美價值、審美意識、審美特征、圖案美學特征等方面。鐘世民在《中國彝族服飾》一書的序言中根據彝族六大方言和居住地區(qū)將彝族傳統服飾分為大小涼山、滇西、滇中、滇東南、滇東北、黔西北六大類型[1]1。其中大涼山型包括了云南寧蒗、永勝一帶地區(qū)的彝族傳統服飾,小涼山型遍及云南華坪、永仁、元謀一帶的彝族傳統服飾[1]6。這就意味著,一方面近代以來彝族傳統服飾歷經演變形成了新的審美格局,這種格局以云南為代表。另一方面一些典型的動因推動了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審美的變遷,其變遷的歷程、特征是近代以來彝族傳統服飾演化的縮影。
近代以來彝族的服飾審美持續(xù)變化,對于云南彝族的大多數人而言,彝族傳統服飾并非其唯一的選擇。云南彝族在近代以來的服飾審美的變遷歷程中,服飾的主體地位由前期彝族傳統服飾占據主體地位變?yōu)楹笃谟梢妥鍌鹘y服飾與工業(yè)批量成衣共同占據主體地位。這反映出云南彝族自身在服飾審美問題上并未局限于其傳統服飾。本文對“近代以來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這一概念界定為近代以來云南彝族在服飾方面的審美,在內容上包含但不局限于云南彝族傳統服飾。本文對近代以來云南彝族服飾審美變遷問題進行探討,關注云南彝族在服飾方面的總體情況,相關論述立足于云南彝族著裝的普遍狀態(tài)及特征。
彝族在云南的分布情況呈現大分散、小聚集的特點,清代末年至民國,各地區(qū)的彝族大多穿著其傳統服飾。此時云南彝族在服飾審美上整體具有樸素的特征,華麗而繁縟的服飾僅限于社會上層。普通百姓服飾中裝飾復雜的樣式并不普遍,無論是服裝品類、材料、色彩還是工藝技術都較為質樸。據《云南通志》記載,云南彝族傳統服飾至清代末年已經形成地區(qū)不同服飾不同的特點。大小涼山地區(qū)彝族因實施奴隸制,服飾較多地保持了古老的傳統,服飾有等級差異。占統治地位的茲莫和諾(黑彝)崇尚黑色,以羊毛制品為貴。婦女服飾色彩艷麗并有華麗的刺繡,上衣和短裙都鑲有寬大的黑布。被統治階級曲諾(白彝)、阿加及呷西穿麻布衣服,服飾以滿足功能需要為主,幾乎沒有任何裝飾。滇中的武定、楚雄、羅次一帶的彝族傳統服飾相同。滇東、滇南的東川、宣威、文山等地區(qū)的彝族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服飾樣式,但皆有貴賤之分。
晚清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夕,云南彝族的傳統服飾品類有包頭、短衣、長褲、長裙、短裙、圍腰、披氈、坎肩、挎包等,不少地區(qū)男女赤足。偶有地區(qū)的服飾與漢族相同,偶有地區(qū)男女服飾相同。貫頭衣、右衽大襟衣及寬襠褲等款式都為平面服飾結構。服裝材料以羊皮、羊毛、毛氈、棉布、麻布、火草為主,偶有地區(qū)少數人群以織錦為章。服飾色彩以黑色、藍色、青藍色為主,偶有地區(qū)用紅色、綠色穿插在服飾中。常見的飾品材料有海貝、硨磲、彩珠、銀飾等。此一時期云南彝族的服飾大多都是手工縫制。民國時期云南各地的縣志記載顯示云南彝族女子頭飾差異巨大。有的直接用布裹上頭發(fā)后盤起來,有的在頭帕上裝飾彩珠,也有的在頭上用繩子和頭發(fā)一起扎上后盤成一尺余大的圓,還有的頭頂袈裟……但此時彝族傳統服飾上鑲拼、刺繡及挑花的裝飾工藝并不是非常普遍,偶有地區(qū)在領口、袖口及腳口裝飾繡花,或在衣領袖口用彩色布條鑲拼,部分地區(qū)男子或女子戴花頭帕或系花圍腰。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云南各地區(qū)的彝族的傳統服飾逐漸在已有的基礎上變得繁復。20 世紀60 年代云南彝族在生產生活中大多穿著其傳統服飾。留存至今的老照片[2]225-227中石林縣彝族(撒尼)女子包頭的裝飾比20 世紀50 年代的更復雜,女子上著右衽大襟衣,領口、斜襟、袖口處除了有鑲邊外還間有挑花,腰帶與披風的帶子布滿挑花垂于腰帶下沿,下著寬襠褲,時代留下的印記體現為左臂上的“紅衛(wèi)兵”袖章。20 世紀70 年代末至90 年代,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的地區(qū)差異走向了極致,服飾審美走向了極度的繁復華麗。對于云南彝族大多數地區(qū)的大多數人而言,此時大多依然身著彝族傳統服飾,但其品類、款式結構、工藝、材料、縫制技術、色彩等方面都發(fā)生了劇烈的變化。首先,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的品類變得豐富,服裝成型技術走向了復雜化。一方面是在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的基礎上增加了服裝的層次,甚至在一些地區(qū)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部件。圖1 為石林縣文化館收藏的石林縣彝族(撒尼)的領帶,所添加的挑花紋樣讓整條領帶顯得十分繁復。另一個更重要的方面是云南彝族傳統服裝的款式與結構出現了創(chuàng)新。其方式是在原有平面結構的粗簡貫頭衣的基礎上以“加法適體原則”用“不斷添補紡織品塊的方法,在較為吻合人體的前提下盡量完善衣物對肌體的覆蓋”[3]329。
圖1 石林縣彝族(撒尼)挑花領帶(石林縣文化館藏品)
其次,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在工藝方面形成了“染繡一體”“繡縫一體”的工藝特點。盡管不同地區(qū)對刺繡、挑花、扎染、蠟染等工藝的喜好各不相同,運用形式也千差萬別,但幾乎云南每個地區(qū)的彝族傳統服飾無論是舊有的結構,還是新增的部件,都做了繁復的裝飾。再次,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在材料方面變得十分豐富。服飾面料上以傳統的棉、麻、羊毛、火草為材料的手工紡織物以及毛氈依然在使用,同時市場上色澤鮮艷的絲絨、棉布、麻布及各色混紡的化纖面料也十分受歡迎。裝飾材料也變得豐富,常見的有各色化纖毛線(俗稱開司米)、機繡花邊、亮片、金箔、銀箔、銀飾及其代替品仿銀鋁制品、彩色絲帶以及各種塑料彩珠等。云南各地區(qū)的彝族將以上這些材料以選擇性使用的方式通過二次設計排列在服飾上,使傳統服飾顯得更加繁復。以銀飾為例,滇中彌勒、元陽、姚安、武定等地區(qū)的彝族銀飾的運用方式十分豐富。有的地區(qū)將米粒大小的半圓形銀泡以文字、線型花紋、面狀等方式排列在袖口、前胸或尾飾上,亦有地區(qū)將更大的半圓形、方形、片形、鎖鏈式、芝麻花形(俗稱芝麻鈴)等各種款式的銀飾用在服飾的其他各處。銀飾的運用讓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的繁復之美由視覺傳遞到聽覺。圖2 為紅河縣彝族的腰飾,大量的銀飾團簇在艷麗的刺繡、鑲拼圖案周圍增加了腰飾的裝飾層次。佩戴該腰飾時,銀飾除了在陽光下會閃耀出光芒外還會發(fā)出清脆的碰撞之聲。
圖2 元陽縣彝族腰飾(云南民族博物館藏品)
另外,在縫制技術方面,云南彝族傳統服飾手工縫制的方式依然保留,但這一時期產生了新的生產方式,即將手工縫制與腳踏式縫紉機結合使用,形成了半手工半機器縫制的特點。但新的生產技術尚未在根本上改變云南彝族傳統服飾手工生產的特點。圖3 為滇中元陽彝族繡花腰帶的局部,盡管四周各色布條的拼接及手工繡片與腰帶的固定都是用縫紉機縫制技術完成的,但手工繡花依然是其最主要的工藝。這一時期不同地區(qū)的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在色彩方面各具特色,但總體而言色彩極為豐富。一塊塊一條條地挑繡紋樣、布料或花邊鑲拼在以黑、藍、紅、白為底色的服裝上,從色彩搭配上讓傳統服飾艷麗無比。
圖3 元陽縣彝族繡花腰帶局部(云南民族博物館藏品)
除此之外,繁復之美還體現在復雜的著裝方式上。以云南富寧縣木央鄉(xiāng)大平村彝族女性頭飾部件為例,這一部件包括六塊大小不等的矩形頭帕,其成型過程包括了包裹、纏繞、折疊等多種方式。將這六塊頭帕穿插固定在頭上共分為九步,且必須在他人的幫助下才能完成,熟練完成該頭飾造型需要不少時間。以上的種種變化在云南不同地區(qū)的彝族傳統服飾中衍生出不同的特點,這些千差萬別的服飾樣式形成了不勝枚舉的服飾風格。例如,永仁縣彝族(圖4)的傳統服飾上以刺繡、挑花、鑲拼等方式幾乎將服裝的所有部位都裝飾了起來,整體華美大方;石林縣彝族(撒尼)的傳統服飾在領口前胸、袖口、底擺、腳口等處進行裝飾,風格雅致秀美;石屏縣彝族(圖5)傳統服飾將艷麗的刺繡搭配黑色及白色,沉穩(wěn)中散發(fā)著華麗;麻栗坡縣彝族(圖6)的傳統服飾將蠟染、繡花工藝與織錦、花布及花邊結合,古樸里散發(fā)出典雅。
圖4 永仁縣彝族平繡女裝(云南民族博物館藏品)
圖5 石屏縣彝族女裝及童裝(云南民族博物館藏品)
圖6 麻栗坡縣蠟染彝族男裝上衣(云南民族博物館藏品)
在20 世紀90 年代中期以后,除一些相對偏遠的地區(qū)外,云南大多數地區(qū)的彝族在著裝常態(tài)上表現為將兩種不同風格類別的服飾選擇性或混搭性穿著。一種是裝飾繁縟復雜的傳統彝族服飾;另一種則是從市場上買來成品服飾,即工業(yè)批量成衣。一般而言,此時大多數云南彝族在重大節(jié)日、重大活動、宴會、接待時會穿傳統服飾,日常生活中則主要穿著工業(yè)批量成衣。云南彝族在日常生活中有時會將兩種風格的服飾混搭穿著:或將工業(yè)批量成衣搭配彝族坎肩,或將工業(yè)批量成衣搭配彝族傳統服飾配件(圖7)。從使用的頻率上而言工業(yè)批量成衣總體要高于彝族傳統服飾;從使用場合的重要程度而言,彝族傳統服飾所使用的正式場合比工業(yè)批量成衣使用的非正式場合更為重要。因此,此時云南彝族在服飾上的實際情況是彝族傳統服飾與工業(yè)批量成衣共同占據主體地位。
圖7 工業(yè)批量成衣與彝族傳統服飾配件(背被)混搭
包容之美與云南彝族的服飾著裝常態(tài)密切相關。一方面云南彝族在其傳統服飾與工業(yè)批量成衣的選擇和搭配行為中體現了云南彝族在服飾審美中對不同美的包容和接納。另一方面,若對此時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細加分析,則其中也明顯體現了服飾審美的包容性。盡管傳統的服飾生產方式依然存在,傳統的服飾材料、結構也依然在使用,但更普遍的情況是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對現代服飾材料、現代化服飾生產方式及西方服飾結構的包容與接納程度越來越高。過去傳統服飾上的大量手工裝飾如今越來越多地被從市場上采購的半成品代替,這些半成品包括了各色工業(yè)批量生產的刺繡、挑花及貼布繡等。甚至出現了以現代工業(yè)批量生產的方式生產某一地區(qū)的彝族傳統服飾中的典型紋樣的半成品花邊的現象,圖8 為運用電腦繡花技術以工業(yè)批量生產的方式生產的各種石林縣彝族(撒尼)服飾挑花紋樣花邊。在生產方式上,各地都有大大小小的彝族傳統服飾制作作坊或門店(圖9),能根據需要生產不同款式和不同檔次的當地彝族傳統服飾。過去在云南彝族傳統服飾中所用的平面服飾結構因受到手工織機(圖10)對面料布幅的限制,故運用分段拼接(圖11 袖子為分段拼接)的方式以實現對面料的最大限度使用。采購現成的工業(yè)紡織面料制作,布幅不再成為制約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結構的因素,加上西式服裝結構整體更符合人體活動的優(yōu)勢,如今的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無論是平時穿著的還是用于舞臺演出的大多都吸納了西式服裝結構的成果。云南彝族對現代化服飾生產制作方式與西式服裝結構的包容與接納,表面上是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的結構得以優(yōu)化,服飾材料、工藝技術、生產銷售走向了現代化,就結果而言則是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的獲取方式變得更加簡單,但本質上是云南彝族傳統服飾中內在地包含了對傳統以外的服飾審美因子的包容。
圖8 工業(yè)批量生產的各種石林縣彝族(撒尼)挑花紋樣花邊
圖9 石林縣彝族(撒尼)傳統服飾門店
圖10 石林縣彝族(撒尼)大糯黑村手工織機
圖11 石林縣彝族(撒尼)大糯黑村麻布男裝上衣
清末民初,云南彝族少數地區(qū)的富有階層在服飾審美上就存在著對色彩艷麗、對比強烈、裝飾繁縟復雜的偏好。云南省博物館于20 世紀50 年代在祿勸彝族苗族自治縣皎西公社皎西大隊征集的清代彝族五彩拼花裙[4]28可謂絢麗繁縟。裙子腰頭為紅色,裙身以藍色為底繡以裝飾圖案,局部拼以鮮艷的花邊及綢緞;腰部鑲拼的紅色、粉藍、綠色、玫紅、藍色、黃色布條向下發(fā)射,18 條上大下小的小刺繡紋掛飾分兩排掛在前方,外加一條形狀相同但更大的刺繡紋掛飾掛在裙子右邊;在裙子的左邊穿插有一條淺藍色機繡花邊;整條裙子集鑲拼、刺繡、挑花、墜縫等工藝于一體,并運用了銀飾、琺瑯彩、流蘇等元素進行裝飾。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至20 世紀70 到80 年代,在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繼續(xù)走向繁復之時,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在著裝狀態(tài)中呈現了“族群向內趨同”的特點。這種趨同廣義上是近代開始至此一時期時大多數云南彝族人的服飾審美都聚焦于傳統服飾上,狹義上是在同一地區(qū)的彝族“少則三五為伴,多則數十成群的同款、同色、同質的著衣群體”[3]347的現象廣泛出現。但在并不算漫長的時間里,幾乎整個云南彝族在服飾的審美上最終都在不同程度上接納了外來的工業(yè)批量成衣,出現將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和工業(yè)批量成衣兩種文化差異巨大的服飾選擇性穿著甚至混搭穿著的現象。這種現象的本質是“族群向內趨同”的審美取向隨著時代的演變轉變成了“群體性向外趨同”。
對比云南彝族當下穿著的兩類服飾,不難發(fā)現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的造型、工藝、色彩無疑是繁縟復雜的。工業(yè)批量成衣的量化生產方式決定了其在款式造型、工藝技術上必然去繁就簡。所采用的西式服裝結構成型技術實用性特征鮮明,款式設計與面料選擇都在實用的前提下進行。工業(yè)批量成衣作為一種工業(yè)產品,自誕生起就有經濟實用性特征。云南彝族將其傳統服飾與工業(yè)批量成衣選擇性或混搭性穿著,其服飾造型上就具有了“繁縟復雜”與“經濟實用”并存的特征。但這一特征不僅僅存在于云南彝族所選擇的工業(yè)批量成衣中。
近代早期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在視覺上的繁復華麗特質往往將其內在的經濟實用性掩蓋。云南彝族婦女似乎是用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把對美的認知繡在繡片上,染在圖案里,拼在服裝上。其飽含深情的勞動里似乎昭示著云南彝族對服飾造型“繁縟復雜”喜愛至極。服飾,從其功能上而言,首先是實用的。以最經濟的方式滿足服飾的實用性需求遍及了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品類、結構、工藝技術等方面。繁縟復雜的彝族傳統服飾中除了包含對美的訴求及對傳統的遵從以外,還包含了服飾對氣候條件適應的需要、對勞作時服裝耐磨的需要、對布幅實現最大運用的需要、對面料拼接處遮蓋的需要等。當服飾實用的功利性需要以新的方式被滿足的時候,其服飾造型上就孕育了新的審美特征。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的審美在造型上“繁縟復雜”與“經濟實用”并存的特征歷經內斂最終外顯,其變化最初表現為用直接采購的工業(yè)批量成衣部件取代原本手工生產的服飾部件,以及幾乎同時發(fā)生的用直接采購的面料取代手工生產的土布。后期表現為越來越多的云南彝族婦女放下了曾經隨身攜帶的未完成的服飾繡片和針線包,成套地采購工業(yè)生產的彝族傳統服飾,以及近乎群體性地對傳統復雜繁縟服飾制作工藝的摒棄。但這不意味著云南彝族在服飾審美上就不再繁縟復雜。一方面,一些傳承了云南彝族傳統服飾手工藝的人繼續(xù)按傳統方式生產,無論是生產技術還是服飾審美都有傳統服飾繁縟復雜的特征。另一方面,相對于工業(yè)批量成衣而言,即便是工業(yè)化生產的彝族傳統服飾在視覺上和制作工藝上依然具有繁縟的特點。
在服飾生產技術方面,近代以來云南彝族的服飾從“以手工生產為主”變?yōu)椤耙怨I(yè)生產為主”。一方面,工業(yè)批量成衣作為當下云南彝族在服裝方面不可缺少的部分,其生產技術即為工業(yè)生產。云南彝族在服飾上對工業(yè)批量成衣的接納程度越高,其服飾在生產技術上工業(yè)生產的特征就越明顯。另一方面,近代以來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生產技術也由早期手工生產為主逐漸轉變?yōu)橐怨I(yè)生產為主。在生產力水平及物質條件滯后的年代,手工生產是云彝族最主要的服飾生產方式。云南彝族婦女為滿足家庭成員對服飾的需求,她們在勞作的閑暇日子里與田間地頭的片刻休息時間里飛針走線,間歇性或時斷時續(xù)地生產服飾。如今手工生產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的方式已不多見。但在國家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之下,云南彝族傳統服飾手工生產技術至今依然在傳承。近些年在云南彝族部分地區(qū)掀起了對傳統服飾手工生產技術的回歸熱潮,出現了能根據客戶的需求定制設計手工生產彝族傳統服飾的生產形式。這是彝族傳統服飾的手工生產方式在當下社會環(huán)境中做出的適應性改變,盡管銷售價格極高、消費群體數量不多,但手工生產的方式在這樣的模式中得以保留。云南彝族的村寨中亦有少部分人偶爾在閑暇之余或紡麻織布、或挑繡一些服飾部件的繡片,但普遍以手工的方式生產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的現象已不存在。
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生產技術從“以手工生產為主”到“以工業(yè)生產為主”的變化并非在短時間內形成的。上文提及的祿勸縣清代彝族五彩拼花裙上就有一條機繡花邊與大量的手工刺繡的部件團簇在一起,但和諧視覺效果讓其并不明顯。類似的混搭延續(xù)到了20 世紀70 到80 年代,但機繡花邊與面料的縫合不再是手工縫制,而是采用腳踏縫紉機縫制。圖4 中永仁縣彝族服飾因在肩部、袖口、衣擺及褲腳等處運用了色澤艷麗、圖案精致的機繡花邊(圖12~13)而呈現出更加豐富華麗的視覺效果。時至今日,云南彝族傳統服飾上可以見到大量的機繡花邊結合些許手工刺繡繡片結合的現象。但更加普遍的現象是在各地區(qū)的彝族傳統服飾制作門店或作坊中生產彝族傳統服飾完全沒有任何手工的痕跡,所用的都是工業(yè)化生產的裝飾材料,如機繡花邊、彩色絲帶、帶背膠的機繡繡片及工業(yè)批量生產的仿銀鋁制品等。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從手工生產走向批量工業(yè)生產的變化中,鮮明地體現了云南彝族對工業(yè)生產的肯定。
圖12 永仁縣彝族服飾局部(云南民族博物館藏品)
圖13 永仁縣彝族服飾局部(云南民族博物館藏品)
工業(yè)批量成衣在價格低廉、獲取方式便捷及便于人體活動等方面的優(yōu)勢已經讓云南彝族人民欲罷不能。工業(yè)批量成衣風格眾多,其審美的多樣性不言而喻。如今在各行各業(yè)工作的云南彝族人對工業(yè)批量成衣風格的喜好是多樣的。云南彝族在彝族傳統服飾與工業(yè)批量成衣選擇性穿著的行為中蘊含了其服飾審美標準的多重特征。當大多數云南彝族在服飾選擇上集中于彝族傳統服飾時,其服飾審美標準則可以認為是相對單一的。
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標準從“單一”到“多重”,是從將工業(yè)生產的服飾成果不經改造直接穿著開始的。這一行為的最初形式是云南彝族將其傳統服飾中的個別品類用工業(yè)批量生產來替代。在各地區(qū)云南彝族的老照片中,用帆布膠底鞋、絲絨膠底鞋取代彝族傳統手工布鞋搭配其彝族傳統服飾的現象較為常見。這種從商店買來的鞋子在審美上與云南彝族傳統服飾顯然是有偏差的,但因耐磨和防水的絕對優(yōu)勢獲得了云南彝族人民的青睞。上文圖5 中石屏縣彝族女裝模特的腳上搭配的是直接采購的紅色絲絨膠底鞋。云南彝族的服飾從最初傳統服飾部分的吸收工業(yè)生產成果演變到如今形成工業(yè)批量成衣與彝族傳統服飾選擇性或混搭性著裝的歷程中,不僅拓展了云南彝族的服飾品類、增加了每種服飾品類的樣式,而且形成了多重的服飾審美標準,甚至幾乎改變了云南彝族傳統服飾著裝形制。
1.社會形態(tài)的巨變
因制度差異與復雜地理環(huán)境的影響,近代以來云南彝族在經濟與思想文化上發(fā)展極不平衡。晚清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夕,彝族社會保持著封建地主制、領主制及奴隸制三種社會形態(tài)[1]4。這樣的社會形態(tài)催生了樸素的服飾審美特點。究其原因,一方面是服飾審美變遷的動力受到生產力制約,另一方面,等級的劃分成了當時云南彝族在服飾審美中不可逾越的障礙。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云南彝族經歷了社會制度上的劇烈變化,封建地主制度及殘留于云南武定的封建領主制被徹底廢除。20 世紀50 年代彝族結束了大小涼山地區(qū)持續(xù)了兩千多年的奴隸制,“50 年代的社會改革,是一場廢除舊制度的變革,是政治經濟的變革,是根本性的變革”[5]299。這場變革為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走向繁復掃除了制度上的障礙、奠定了觀念上的基礎。同時這場變革解放了生產力,為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走向繁復奠定了物質上的基礎。1978 年中國迎來了改革開放,也帶來了少數民族地區(qū)的社會形態(tài)變革?!斑@一場新的歷史性變革,也是傳統和文化觀念的變革。這場變革是50 年代社會改革的繼續(xù)和發(fā)展?!盵5]299通過這一次變革,傳統農耕社會形態(tài)幾乎走到了盡頭,最終帶來了云南彝族如今在彝族傳統文化和當下新農村、大都市文化之間來回穿梭的生活方式。云南彝族對時代改革開放、科技進步成果的接納體現在服飾上則是審美向包容的方向變遷。
2.服飾原材料的極大豐富
近代以來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匱乏的物質條件是云南彝族在服飾上形成樸素之美的重要的外部因素。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全國的物質條件豐富了起來。中國沿海及內地生產的布料、化纖毛線不僅色彩豐富而且樣式新穎,上海等地的一些服裝花邊廠生產的機繡花邊精致華麗,各地區(qū)生產的服裝裝飾材料色澤靚麗……在20 世紀70 年代左右,以上這些服飾原材料在云南彝族地區(qū)廣泛銷售,為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走向繁復提供了物質條件。云南彝族對銀飾的喜愛促進了當地銀飾手工藝的興旺。但銀飾畢竟相對昂貴,一些根據舊時彝族傳統服飾上的銀飾式樣生產的仿銀鋁制品流入了云南,因其低廉的價格很快成為銀飾的代替品,仿銀鋁制品的用量大幅增加,使用的地區(qū)也逐漸廣泛。圖5 中云南石屏縣彝族女子服飾的圍腰處所使用的銀泡即為仿銀鋁制品。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原本就存在明顯的地區(qū)差異,經過各地區(qū)的彝族婦女對市場上琳瑯滿目的服飾原材料選擇性采購、創(chuàng)造性使用后,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的裝飾形式迅速地豐富了起來,這使得云南彝族傳統服飾造型上的差異空前巨大。21 世紀初期起,一些精明的商人將仿銀鋁制品的生產模式復制到彝族傳統服飾繡片的生產上。這些商人將各個地區(qū)流傳下來的彝族傳統服飾手工刺繡繡片運用電腦繡花技術批量復制生產。甚至出現了專用于某一地區(qū)彝族傳統服飾局部(如領子、斜肩、鞋面等)的電腦繡片。這使得云南彝族傳統服飾上半成品裝飾材料的用量再次攀升。圖14 的云南石林縣彝族(撒尼)傳統服飾中大量運用了圖15 中的工業(yè)紋樣,服飾的其他部位的紋樣、配件同樣是工業(yè)批量生產的。如今市場上銷售的半成品裝飾材料豐富到讓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的生產成為以裝飾材料的選擇搭配為主要環(huán)節(jié)的活動。云南市場上越來越豐富的服飾原材料是影響近代以來云南彝族在服飾審美上不斷變遷的物質基礎。
圖14 工業(yè)生產的石林縣彝族(撒尼)服飾
圖15 工業(yè)批量生產的石林縣(撒尼)挑花紋樣
3.多元文化共融的環(huán)境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平等、團結、互助、和諧的民族關系為彝族在服飾審美上的變遷創(chuàng)造了一個多元文化共融的有利外部環(huán)境。1954 年頒布的中國第一部憲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一章總綱第三條明確規(guī)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是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各民族一律平等;禁止對任何民族的歧視和壓迫,禁止破壞各民族團結的行為;各民族都有使用和發(fā)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都有保持或者改革自己的風俗習慣的自由;各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實行區(qū)域自治。為維護和發(fā)展和諧、平等、團結、互助的民族關系,此后通過的憲法在上述條文的基礎上不斷健全。在法律的保護之下,此前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已形成的差異格局在多元文化共融的環(huán)境中像雨后春筍般快速生長,最終演化形成了各地區(qū)差異巨大但整體又以繁復為審美特征的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另外,多元文化共融的環(huán)境促進了彝族與同一地區(qū)其他少數民族之間的交流。表現在服飾上則是把對方傳統服飾中的元素部分吸納到自身服飾中,例如滇西永德縣烏木鄉(xiāng)彝族傳統服飾中女子門襟上的兩排方形仿銀鋁制品就和當地佤族傳統服飾中胸前的銀飾極為相似。改革開放后,云南的旅游業(yè)迅速成長為支柱性產業(yè),更加多元的文化在這里交流碰撞,這種開放的環(huán)境給云南彝族帶來了更加寬廣的服飾審美視野,極大地促進了云南彝族在服飾上形成具有多重性特征的審美標準。
4.工業(yè)批量成衣對市場的侵占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中國的輕紡行業(yè)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工業(yè)批量成衣因擴大利潤的需要不斷拓展銷售市場。這些物美價廉的成衣最終遍及云南彝族的大部分地區(qū),所帶來的效應如同當年皮爾·卡丹在20 世紀80 年代開發(fā)中國市場那樣成為人們競相追捧的對象。在經濟并不寬裕的年代里,云南彝族根據需要部分采購工業(yè)批量成衣用于搭配或替換本民族服飾。圖5 的石屏縣彝族女裝在穿著時,通常在里面搭配工業(yè)批量生產的白色翻領襯衣。隨著社會變革的深入,愈來愈多的工業(yè)批量成衣涌入云南。更早的時候是一些品牌旗艦店出現在云南各州市,如今在彝族聚居地的縣城隨處可見森馬、以純、安踏等大眾休閑或運動品牌服飾的門店。網絡時代到來后,線上銷售的工業(yè)批量成衣已經幾乎可以送達云南彝族的各個城鎮(zhèn),甚至一些較為發(fā)達的地區(qū)的部分村莊都有快遞代收點。這進一步促進了批量成衣對云南彝族地區(qū)服裝市場的侵占。無孔不入的工業(yè)批量成衣極大地動搖了云南彝族在服飾上的傳統審美根基,成了為影響云南彝族在服飾審美上不斷變遷的最顯而易見的外在因素。
5.文化工業(yè)創(chuàng)造大眾審美
如果沒有文化工業(yè)對大眾審美的炮制,工業(yè)批量成衣尤其品牌成衣對云南彝族聚居地區(qū)銷售市場的侵占不會那么如魚得水。文化工業(yè)依賴電視、互聯網及智能手機等大眾媒體制造的大量形象,并且不斷重復播放,以此影響大眾的審美趣味。文化工業(yè)對云南彝族的影響不是刻意而直接的,而是作為一種裙帶性的影響發(fā)生的。僅部分相對富裕地區(qū)的彝族購買電視時,大眾審美對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影響極其甚微。圖1 石林縣彝族(撒尼)領帶的出現在很大程度上是電視這一媒體影響的結果,盡管這一結果不是對文化工業(yè)產品的直接接受,而是將領帶這一飾品用當地彝族文化認可的方式重新改造,但在其中可以見到大眾審美最初是如何影響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的。當以電視為媒介的外界大量的信息傳播到云南彝族的村村寨寨,文化工業(yè)與市場上批量銷售的成衣共同作用之時,大眾審美的影響就實質化地表現了出來。如今云南彝族地區(qū)普遍覆蓋了互聯網和智能手機,這極大地強化了大眾審美的傳播。文化工業(yè)創(chuàng)造的大眾審美在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變遷中是一種推波助瀾的外部力量,與工業(yè)批量成衣的銷售機制一同推動了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走向包容之美。
1.物質生活條件的變化
物質生活條件的變化是推動云南彝族在服飾審美上不斷變遷的內在基礎。在晚清時期的《云南通志》《彌勒州志》《羅平州鄉(xiāng)土志》及民國時期的《馬關志》《中甸縣志稿》中,所記錄的云南彝族赤足的現象永久地成為了歷史。全面脫貧攻堅戰(zhàn)取得勝利標志著云南彝族都過上了幸福安康的日子。物質生活條件的改善帶來了更強的購買力。在滿足服飾適應自然環(huán)境的前提下,用艷麗的色彩、繁復的工藝進行裝飾,一部分是為了強化布料的牢實程度,但更多的是彰顯對美好生活的熱愛、對越來越好的物質生活條件的贊美、對自身勞動價值的肯定。但這種熱愛和贊美的表現形式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物質條件的持續(xù)改善,曾經僅能部分購買的批量成衣漸漸地能里外整套購買了。云南彝族在服飾審美上的變遷在一定程度上是對不斷變化的生活物質條件的贊美形式的變化。
2.服飾技藝傳承形式的變化
清末民初及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較長的一段時間內,服飾面料織造與染制、刺繡技藝都以家族式傳承的方式傳承。這種服飾技藝傳承形式還與其文化關聯起來。在滇中彝族楚雄州的永仁和大姚兩個縣廣泛流行的賽裝節(jié)傳說中,就提及只有心靈手巧的姑娘才能繡出最美的服裝[6]100。在過去,面料織造與服飾制作、刺繡、挑花是云南彝族年輕姑娘普遍掌握的技藝,她們從幾歲時便在家中隨母親學習服飾制作技藝,在掌握一些服飾技藝后便開始制作自己的嫁衣。隨著云南彝族社會形態(tài)的變化,舊有的服飾技藝傳承形式失去了滋養(yǎng)的土壤,云南彝族內部也不再將服飾制作技藝水平作為一種標準用來評判女性是否聰慧能干,同時大量生產的工業(yè)刺繡或機繡花邊滿足了云南彝族對其傳統服飾文化認同的需求,如今掌握這些彝族服飾傳統技藝的人越來越少。在國務院2008 年6 月14 日公布的19 號文件《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名錄》中,以石林縣彝族(撒尼)刺繡為代表的云南彝族傳統服飾技藝正式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這是從國家層面對云南彝族傳統服飾技藝傳承的一種保護。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石林縣彝族(撒尼)刺繡代表性傳承人畢躍英開始以師徒的形式傳授技藝,且所收的徒弟不局限于彝族。同時畢躍英還作為“特聘專家”在云南民族大學職業(yè)技術學院、云南藝術學院職業(yè)技術學院等高校為在校大學生傳授云南彝族(撒尼)傳統刺繡技藝。石林縣彝族(撒尼)服飾技藝傳承形式的新變化是當下社會形態(tài)里為確保彝族傳統服飾技藝的傳承火種不熄滅而做出的革新,并在這一革新中迫切地謀求著彝族傳統服飾技藝可能的創(chuàng)新形式。
3.精英群體創(chuàng)造力的變化
“任何社會里,民間藝術資源要得到良好開掘與轉化,皆取決于那個時代精英藝術的創(chuàng)造力培育與發(fā)揚?!盵7]云南彝族的服飾中呈現的繁復之美是彝族精英集體創(chuàng)造的結果。一方面,實現對原有服裝結構的突破成為云南彝族在服飾審美上呈現繁復面貌的成型技術的基礎。在當時的物質條件下這種改進即是一種創(chuàng)造,原來簡單服裝結構通過走向復雜化實現了對人體更合理的包裹與覆蓋。另一方面,在結構改進后的服裝上不受限制地發(fā)揮裝飾的各種可能性,也是云南彝族精英創(chuàng)造力的體現。這種創(chuàng)造力是在相對不流動的鄉(xiāng)土性文化環(huán)境中完成的。這種“不流動是從人和空間的關系上說的,從人和人在空間的排列關系上說,就是孤立和隔膜。孤立和隔膜不是以人為單位的,而是一處住在的集團為單位的”[8]5。如今這樣的環(huán)境已經改變,國際潮流日新月異,服飾行業(yè)商業(yè)競爭壓力巨大,文化工業(yè)創(chuàng)造的大眾審美撲面而來,云南彝族對工業(yè)批量成衣不加改造地挪用以及將部分彝族傳統服飾搭配工業(yè)批量成衣尚不能稱之為創(chuàng)造。石林縣彝族(撒尼)刺繡國家級非遺傳承人畢躍英在石林縣阿詩瑪小鎮(zhèn)開設了“方寸間”工作室,將石林縣彝族傳統服飾的挑花技藝運用到文化創(chuàng)意產品中,開發(fā)了門簾(圖16)、禮品盒(圖17)等產品。并聯合著名時裝設計師Masha Ma 女士,發(fā)布了首個世界遺產地女性發(fā)展計劃“巾幗夢”創(chuàng)意產品撒尼手工刺繡腰包,試圖以女性力量促進遺產地帶動鄉(xiāng)村振興的同時將石林縣彝族(撒尼)傳統服飾挑花技藝推向更廣闊的時尚世界[9]。但就云南彝族傳統服飾的歷史文化傳統、美以及服飾本身而言,滇中石林縣彝族(撒尼)精英群體對自身創(chuàng)造力的批判仍然不足。與20 世紀70 至80 年代相比,如今云南彝族精英群體參與彝族傳統服飾設計、制作的人數驟減。失去了龐大基數的云南彝族服飾精英群體在面對云南彝族傳統服飾未來走向的道路上可謂壓力巨大。
4.趨易原則的影響
圖16 石林縣彝族(撒尼)挑花門簾(畢躍英“方寸間”作品)
圖17 石林縣彝族(撒尼)挑花禮品盒(畢躍英“方寸間”作品)
在經濟允許的情況下,選擇一種簡單快捷的方式用于解決服飾縫制及裝飾問題的現象在近代早期的云南彝族傳統服飾中就已出現。起初一些機繡花邊、彩色塑料珠子、混紡毛線等服飾材料作為一種的替代品或創(chuàng)造性的原材料被云南彝族接納。以這種接納作為發(fā)端,云南彝族更廣泛地接納了各種工業(yè)化批量生產的成果。現成的面料、電腦繡片及電動縫紉機縫制技術逐漸替代了手工紡織染制布料、手工刺繡挑花及手工縫制。在趨易原則的推動下,云南彝族傳統服飾從起初購買原材料將其創(chuàng)造性地轉化,走向了對工業(yè)化成果的廣泛接納,甚至成套地直接購買工業(yè)批量成衣。在這個過程中,云南彝族審美標準從“單一”走向了“多重”,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也整體從繁復走向了包容。
近代以來的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以其鮮明的特征成為中華民族審美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其特殊的變遷歷程、特點及動因為中國服飾美學的變遷提供了一種參照,并作為一種邊緣化、非主流的服飾審美深化了中華民族的審美內涵。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變遷深刻地影響著彝族服飾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在云南彝族的服飾審美從樸素走向繁復最終走向包容的過程中,云南彝族人民獲取服飾的方式越來越便捷。古老的服飾技藝費時費力,無法適應當下最廣大的云南彝族大眾以簡單易得的方式獲服飾的需求。換句話說,云南彝族以包容性的審美換取了簡單易得的服飾的同時,犧牲了其傳統服飾中非物質文化服飾技藝在其內部的普遍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