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麗朝《十抄詩·夾注》所選劉禹錫詩校補

趙繼紅，郭殿忱

公元11世紀初葉，高麗朝佚名文士所編唐代七言律詩選集《十抄詩》，首錄劉禹錫詩十首。今依原文轉(zhuǎn)抄，為方便印刷，特在異體、俗體、碑別體字轉(zhuǎn)換的規(guī)范字下，加橫線予以注明。

一、《春日書懷寄東洛白楊二庶子》

曾向空門學坐禪，如今萬事盡忘筌。

眼前名利同春夢，醉里風情敵少年。

野草芳菲紅錦地，遊絲掩亂碧羅天。

心知洛下閑才子，不入詩魔即酒顛。[1](5)

高麗朝釋子山《夾注名賢十抄詩》于劉員外下，引《新唐書》：

“劉禹錫，字夢得。貞元元年擢進士第，工文章。時王叔文得幸太子。……太子即位，朝廷大議秘策多出叔文。引禹錫與議禁中……擢屯田員外郎。憲宗即位，叔文等敗，禹錫貶連州刺史……召還，作《玄都觀看花君子》詩，語忿,當路者不喜，……由和州刺史入為主客郎中，復作《遊玄都觀》詩，……以詆權(quán)近，聞者益薄其行……宰相裴度兼集賢殿大學士，雅知禹錫，薦為禮部郎中，……會昌時，加檢校禮部尚書。卒，年七十二，贈戶部尚書?！盵2](1)

校補：這段節(jié)錄引文，衍、脫、訛舛之處有二：①“貞元元年擢進士第”，今本《新唐書》未見，屬衍文且誤。《舊唐書》作“貞元九年擢進士第，又登宏辭科”。[3](4210)《登科記考》亦載：貞元九年癸酉（793）苑論榜與柳宗元同時登進士第。致誤原因可能來自劉禹錫《夔州刺史謝上表》所云：“臣貞元年中三忝科第?！盵4](555)貞元為德宗年號，計二十一年，其間均稱“貞元年中”。德宗駕崩，李誦繼位，改元永貞，重用王叔文、劉禹錫等人，可惜八個月后順宗薨，憲宗繼位，改元元和，“永貞改革”宣告失敗?！秺A注》所稱“員外”即指上文“屯田員外郎”而言。②“會昌時”之前，脫漏與選詩有關(guān)的兩句話：“素善詩，晚節(jié)尤精，與白居易酬復頗多。居易以詩自名者，嘗推為‘詩豪’，又言‘其詩在處應有神物護持’?！盵5](5131)

詩題，《夾注》作《春日書懷寄白二十二楊八二庶子》[2](2)，《全唐詩》同[6](899)。校補：岑仲勉撰《唐人行第錄》：“白二十二居易，字樂天，《舊（唐書）》—六六、《新（唐書）》—一九有傳?！盵7](22)又，“楊八歸厚……劉禹錫《春日書懷寄東洛白二十二楊八二庶子》，時為長慶四年?！盵7](138)所謂“行第”，即在同一曾祖兄弟間排行的位置。唐人好以此相稱，如董大庭蘭、杜二甫、李十二白等。又，“庶子”為東宮官?！缎绿茣ぐ俟僦舅模ㄉ希罚骸白蟠悍蛔笫佣?，正四品上（階）……掌侍從贊相，駁正啟奏。……右春坊右庶子二人，正四品下（階）……掌侍從、獻納、啟奏，中舍人為之貳?！盵5](1293)

“如今”句下，《夾注》引《莊子》：“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盵2](2)校補：出自《莊子·外物》[8](546)。后世多比喻功成名就，而忘卻其所憑借，不知感恩。

“眼前”句下，《夾注》引《戰(zhàn)國策》：“爭名于朝，爭利于市?！盵2](2)校補：出自《秦策》[9](83)。是張儀主張伐韓論據(jù)之一：韓地既為朝又為市，值得一爭。秦惠王弗信，聽取司馬錯伐蜀主張，為日后一統(tǒng)天下奠定了堅實的物質(zhì)基礎(chǔ)。

“醉里”句下，《夾注》引《北山移文》：“風情張日，霜氣橫秋?！盵2](2)校補：孔德璋《北山移文》連同上篇劉子駿《移書讓太常博士》在宋代陳八郎本《文選》中，被從“書”體中分出另立“移”體，文體論中獨樹一幟。又“風情張日”應指假穩(wěn)士故作氣勢不凡，大有遮天蔽日之狀?！皬垺睉x去聲（zhàng）。[9](613)

“遊絲”句下，《夾注》引沈約詩“遊絲映空轉(zhuǎn)”?！对娛贰纷ⅲ骸斑[絲，蛛絲之遊散?！盵2](2)校補：句出沈休文《三月三日率爾成篇》，“遊”作“游”[9](434)?！坝巍⑦[”今為正異體字，但涉水事物，古今漢語均不可寫“遊”。另《詩史》為宋人蔡寬夫撰，原書已佚，今有郭紹虞輯本，一般點校書都下此按語，但細究發(fā)現(xiàn)：此《詩史》，是指《黃氏補千家注杜工部詩史》一書。又“掩亂”，《全唐詩》作“撩亂”，更形象。

“心知”句下，《夾注》引潘岳《西征賦》：“賈生，洛陽之才子?！盵2](2)校補：李善注引《漢書》：“賈誼，洛陽人也。年十八，以能誦詩屬書稱于郡中。文帝召以為博士，時年二十余。”[9](155)《夾注》又引《世說》：“謝安作《洛下書生詠》?！盵2](2)校補：語出《世說新語·雅量》，贊謝安臨危不懼。遠不如引李商隱《賈生》：“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diào)更無論?？蓱z半夜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更能一針見血。

“不入”句下，《夾注》引《神仙本紀》：“溫博，少善五言詩。七月十九日遊洛山，有一鬼謂溫曰：‘愿聞君詩句’。溫曰：‘山高擎落日，云斂露清天?！砬ザ唬骸崾窃娔б?，不得冠乎君子?！旎县偠ァ！盵2](2)校補：白居易詩《醉吟（之二）》：“酒狂又引詩魔發(fā)，日午悲吟到日西。”正與此句契合。《夾注》又引白樂天詩：“唯有詩魔降未得，每逢風月一閑吟?！盵2](2)校補：此聯(lián)出自《閑吟》，上聯(lián)即為：“自從苦學空門法，鎖盡平生種種心?！笨梢?，劉，白二人確“心有靈犀”?！秺A注》另引《詩史》：“尚憐詩警策，猶憶酒顛狂?！盵2](2)校補：杜甫《八仙歌》云：“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薄缎绿茣の乃噦鳎ㄖ校份d：“旭，蘇州吳人。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筆，或以頭濡墨而書，既醒自視，以為神，不可復得也，世呼‘張顛’?！盵5](5764)又，“不入”，《全唐詩》為“不作”，似更佳。

二、《白舍人寄詩歎早白無兒因以贈之》

莫嗟華髮與無兒，卻是人間久遠欺。

雪里高山頭白早，海中仙果子生遲。

于公必有高門慶，謝守何煩曉鏡悲？

幸免如新分非淺，祝君長詠夢熊詩。[1](5)

詩題，《夾注》“詩”前有“新”字，“歎”前有“有”字。均不同于五代前蜀韋莊所編《又玄集》[11](826)與后蜀韋縠所編《才調(diào)集》[11](1071)之詩題《寄樂天》簡單。《全唐詩》題更長：“白舍人”前有“蘇州”二字，“無兒”下有“之句”二字。校補：長題概括得更為全面。又，“歎”今與“嘆”是正異體字，“嘆”又簡化為“嘆”。

“莫嗟”句下，《夾注》引《后漢》：“邊讓《草華賦》：‘華髮舊德，並為元龜。’”[2](3)校補：《后漢書》邊讓所作為《章華賦》，系借諷楚靈王建章華臺而刺今，未見此八字?！秺A注》又引《晉書》：“鄧攸，字伯道，卒無嗣。人義而哀之，為之語之曰：‘天道無知，使伯道無兒?！毙Ｑa：《晉書》原文：“曰”前無“之”字，“使”后有“鄧”字。[12](2340)又，兒字繁體“兒”，要讀ní，才與“欺、遲、悲、詩”押中古“四支”韻。

“海中”句下，《夾注》引《水經(jīng)》：“東海中有山……曰蟠桃?！盵2](3)校補：寓目之《水經(jīng)注》未見此記載。王充《論衡·亂龍》有云：“上古之人，有神荼，郁壘者……居東海度朔山上?！盵13](207)“度朔”，又做“度索”均為山名?！秺A注》又引《漢武故事》：“東海獻短人，呼東方朔，朔至，母笑曰：‘此桃二千年——著子，非下土所植也?！盵2](3)校補：《漢武故事》非信史，六朝人所撰，散佚文字甚多。

“于公”句下，《夾注》引《漢書》：“于定國，字曼倩，東海人……生立于公祠?！盵23](3)校補：上引文前有交待：“于公為縣獄史、郡決曹，決獄平，羅文法者于公所決皆不恨?！盵14](899)

“謝守”句下，《夾注》引《南史》：“謝靈運為永嘉太守，《永嘉郡射堂詩》云：‘撫鏡華緇鬢?！?，謝朓為宣城太守?！盵2](3)校補：《文選》錄謝靈運此詩，題目作《晚出西射堂》，下注：“永嘉郡射堂。”句下李善注引孫綽子曰：“撫明鏡，則好丑之貌可見?！盵9](313)此詩所指：鏡中已是白髮滲進黑髮間，故發(fā)悲嘆。

“幸免”句下，《夾注》引《史記》鄒陽曰：“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何則？知與不知也。”[2](3)校補：“白頭如新”下，司馬貞《索隱》云：“人不相知，自初交至白頭，猶如新也?！盵15](2472)頗與詩句契合：幸虧你（白）我（劉）間不似那樣關(guān)系?！靶隆弊帧队中贰恫耪{(diào)集》均作“斯”。

“祝君”句下，《夾注》引《詩》：“吉夢維何？維熊維羆。維熊維羆，男子之祥?！盵2](3)校補：語出《詩經(jīng)·小雅·斯干》第一句“維羆”下有“維虺維蛇”四字。第二句“維熊”前有“大人占之”四字?！熬S蛇”下有“女子之祥”四字。箋云：“熊羆在山，陽之祥也，故為生男；虺蛇穴處，陰之祥也，故為生女?！盵16](437)句意為：預祝好友早得貴子。又“詠”，今為“詠”之異體字。

三、《上淮南令狐楚相公》

新詩轉(zhuǎn)詠忽紛紛，楚老吳娃遍耳聞。

盡道呼為好才子，不知官是大將軍。

詞人命薄多無位，戰(zhàn)將功高少有文。

謝脁篇章韓信鉞，一生雙美不如君。[1](6)

此詩，又題作《宣武令狐相公以詩寄贈傳播吳中聊奉短草用申酬謝》，[6](1121)為白居易詩(以下簡稱“白詩”)。致誤原因可能與令狐楚詩《節(jié)度宣武，酬樂天、夢得》與《春思，寄夢得、樂天》中，白居易、劉禹錫相提并論有關(guān)。

又，題下《夾注》引《（元豐）九域志·揚州》注：“廣陵郡，淮南節(jié)度使?！盵2](4)校補：《元豐九域志》為宋代王存等撰。白居易時代，“淮南道：揚州廣陵郡，大都督府。……淮南採訪使，治揚州?！盵5](1051)而宣武軍治所，則在今河南省開封市。

“新詩”句下，《夾注》引《琴賦》：“臨清流賦新詩?！盵2](4)校補：古代名流撰《琴賦》者多矣！上引句出自曹魏時代嵇康之手。句下，李善注引《楚辭》：“竊賦詩之所明。王逸注：‘賦，鋪也。’”[9](258)又“轉(zhuǎn)詠”，《白詩》作“傳詠”，與詩題中的“傳播”呼應。

“楚老”句下，《夾注》引劉淵州林《吳都賦》注：“吳俗謂妙女為娃。”[2](4)校補：《胡氏考異》卷五《吳都賦》“下有‘左太沖劉淵林注’七字。”[9](854)知《夾注》引文衍一“州”字。又，李善注：“吳俗謂好女為娃。”[9](93)

遍耳，《白詩》作“耳徧”。詞義一也?！氨椤獭苯駷檎愺w字。

盡道，上詩作“盡解”。校補：“道、呼”二字重復，“解”字佳。

是，上詩注：“一作‘在’?！庇帧按蟆?，作“上”。校補：“不知官是大將軍”文從字順，“在”欠佳。“大將軍”與“上將軍”相異，《新唐書·百官志（四上）》：“左右衛(wèi)上將軍各一人，從二品；大將軍各一人，正三品?！盵5](1279)

“詞人”，《白詩》作“辭人”，與后世常用之“詞人”相比稍差。又句下，《夾注》引白樂天《與元稹書》曰：“古人云：‘名者，公器，不可以多取?！褪呛握?？……況詩人命蹇，如陳子昂、杜甫各授一拾遺而龜剝至死。”[2](4)校補：此為節(jié)錄，“之名”后有“已多。既竊時名”六字?！霸煳镎摺毕拢瑹o“責”字，有“肯”字?！爸酢毕掠小敖裰劯F，理固然也”八字。又“龜剝”作“迍剝”[17](148)?！稗劇蓖ā巴汀?，與“剝”均為釋義窮困的《易經(jīng)》卦名。

“戰(zhàn)將”句下，《夾注》引《漢書·周勃傳》：“勃為人木強敦厚……責之趣為我語，其惟少文如此?！盵2](4)校補：班固這段文字基本從《史記》轉(zhuǎn)抄：“說事”，《史記》《漢書》皆作“說士”。又“惟少文”，上二書皆作“椎少文”?！都狻芬f昭曰：“椎不橈曲，直至如椎。”又引文曰：“令直言，勿稱經(jīng)書?！薄端麟[》云：“俗謂愚為鈍椎。”[15](2071)

“謝朓”句下，《夾注》引《南史》：“謝朓，字玄暉，有美名……沈約常云：‘二百年來無此詩也。’”校補：《南齊書》在“有美名”前強調(diào)“少好學”?！秺A注》又引《漢書》：“漢王擇日齋戒設壇，拜韓信為大將。”[2](4)校補：《史記·淮陰侯列傳》寫得更精彩：“(蕭何）曰‘王必欲拜之，擇良日，齋戒，設壇場，具禮，乃可耳?！踉S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大將，乃韓信也，一軍皆驚?！盵15](2611)

《夾注》又引《春秋元命苞》：“賜虎賁，得專征；賜鈇(斧)鉞，得誅也。”[2](4)校補：此為與經(jīng)書相對應的緯書，曾與方士所傳的讖語合稱“讖緯”。隋煬帝已下令集中焚毀，傳世之書均為輯佚本。

雙美，《白詩》作“雙得”。今按，句意為：在文武雙全方面，我終生難與您比肩，自愧弗如也。

四、《酬白樂天》

巴山楚水凄涼地, 二十三年棄置身。

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xiāng)翻似爛柯人。

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暢精神。[1](7)

詩題，《全唐詩》作《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6](899)《唐詩別裁集》（以下省作《別裁》）從之。[19](493)校補：史載：寶歷二年（826）劉禹錫罷和州刺史，在還京途中與白居易相遇。酒席上白吟《醉贈劉二十八使君》：“為我引杯添酒飲，與君把筯擊盤歌。詩稱國手徒為爾，命壓人頭不奈何。舉眼風光長寂寞，滿朝官職獨蹉跎。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20](171)劉禹錫作答說23年間曾在夔州（秦漢時隸屬巴郡）、朗州（戰(zhàn)國時屬楚地）過凄涼的生活?！秺A注》本作“淒涼”。而今“凄、淒”與“涼、涼”均為正異體字。

“懷舊”句下，《夾注》引《晉書》：“向秀，字子期，清悟有遠識。嵇康善鍛，秀為佐之，相對欣然。后康被誅，秀乃作《思舊賦》，序云：‘鄰人有吹笛者，發(fā)聲寥亮，追想曩昔遊宴之好。’其辭云云。”[2](4)校補：嵇康、向秀都是司馬氏記恨的“竹林七賢”中人。詩句應理解為：聞笛而作《思舊賦》，強調(diào)的是“空吟”。[9](229)

“笛”，《全唐詩》作“篴”。[6](899)考：《玉篇·竹部》：“篴，同笛。”

“到鄉(xiāng)”句下，《夾注》引《述異記》：“信安山有石室，王質(zhì)入其室，見童子對棋，看局未終，視其所執(zhí)伐薪斧柯已朽爛，遽歸，即鄉(xiāng)里己非。”[2](4)校補：《述異記》同名書有兩部，此引自南朝梁任昉所撰(另一部為清代東軒主人撰）。[20](89)

“今日”句下，《夾注》引李白《將進酒》：“與君歌一曲，請君(洗耳)為我聽?！盵2](5)校補：《河岳英靈集》作“請君為我聽”。說明釋子山見過這本盛唐殷璠所編同時代詩人的總集。今人校注稱：“汲本，毛本于‘聽’字上有‘傾耳’二字”。《唐詩品彚》又作 “側(cè)耳聽”。[21](285)“聽歌”自然需用耳，省略“耳”無問題。如非用耳字不可，則“傾耳”比“洗耳”簡單， 比“側(cè)耳”更專注。

“暫憑”句，是回應白詩“為我引杯添酒飲”的。校補：“暢精神”，《全唐詩》《別裁》均作“長精神”。“暢、長”二詞近義，且均仄聲，故云兩可。舉凡兩可之字詞，均應依從早出之書或版本。

五、《王少尹宅?張、白舍人，呈盧、李二使》

將星夜落使星來，三省清臣到外臺。

事重各御天子詔，禮成同把故人杯。

卷簾松竹雪初霽，滿院池塘春欲回。

第一林亭迎好客，殷勤莫惜玉山頹。[1](7)

詩題，《夾注》“?”作“宴”（今為正異體字）；“張”下有“常侍二十六兄”六字，“舍人”下有“大監(jiān)”二字；“盧”下有“郎中”二字；“李”下有“員外”二字；“二”下有“副”字?！度圃姟贰巴跎僖鼻坝小昂幽稀倍?。[6](899)“常侍”下無“二十六兄”四字；“舍人”下有“大監(jiān)”二字。余同《夾注》。又《夾注》題下有：“本注：‘時充吊冊烏司徒使’”。校補：烏司徒，即烏重胤，事詳下文。其辭世，劉禹錫被任命為吊冊使。

“將星”句下，《夾注》引《史記·天官書》：“郎位傍一大星 ,‘將’位也。”[2](5)校補：《史記》天官書，《漢書》改稱天文志?！秺A注》又引《晉陽秋》：“有星赤而芒角，自東北西南流，投于亮營，三投再還，往大還小，俄而亮卒。”[2](5)校補：古人認為名人都是星宿下凡?！秺A注》又引《新唐書》：“烏重胤，字保君，擢河陽節(jié)度使?！磶鬃?，年六十七贈大尉?！盵2](5)校補：引文“門下”前脫漏“同中書”三字。唐制：以三省長官為宰相，因位置隆重不長設，以它官代行其職，故稱“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即宰相）。又，“檢校官”是虛銜，未授實權(quán)，故下文稱“真拜司徒”。司徒與太尉（上引文誤作“大尉”）、司空合稱“三公”，均為正一品大員?！秺A注》又引《后漢書》：“和帝分遣使者各一人，各至州郡，觀采風謠。二人當?shù)揭娌?，投館吏李郃舍，郃曰：‘二君發(fā)京師時，知朝廷遣二使。’使曰‘何以知之？’郃曰：‘前有二星向益州分野。’”[2](5)校補：《后漢書·方術(shù)列傳》載：“和帝即位，分遣使者，皆微服單行，各至州縣，觀采風謠?！瓡r夏夕露坐，郃因仰觀，問曰……郃指星云曰：‘……故知之耳?！盵20](783)上文還交待：李郃“善《河（圖）》《洛（書）》風星，外質(zhì)樸，人莫之識”。

“三省”句下，《夾注》引《新唐書》：“唐因隋制，以三省之長中書令、侍中、尚書令共議國政。”[2](5)復引《（舊）唐書·職官志》：“漢武元光五年，分天下置十三州……仍置別駕、治中、諸曹掾?qū)伲柾馀_。”[2](5)校補：句意為中央大員到州郡吊祭。又引《晉書》：“陳群曰：‘刺史御命，國之外臺?！盵2](5)陳群，三國魏鎮(zhèn)軍大將軍，以知人善舉稱，曾制定九品官人法。

“事重”句下，《夾注》引蔡邕《獨斷》：“制詔者，王之言必為法制也。詔，猶誥也。”[2](5)校補：《獨斷(上)》云：“漢天子正號曰皇帝……其命令，一曰策書，二曰制書，三曰詔書，……詔書者，詔誥也?！盵2](6)

“禮成”句下，《夾注》引《左傳》：“酒以禮，不繼以淫，義也。”[2](6)校補：《左傳·成公二十二年》原文為：“酒以成禮，不繼以淫，義也?！弊⒃唬骸耙癸嫗橐鶚?。”[16](1775)“成”字不可脫漏?！秺A注》又引謝朓詩：“山川不可夢，[夢]乃故人杯。”[2](6)校補：謝朓《離夜》詩有云：“山川不可盡，況乃故人杯?！盵23](284)似更合情理。

“殷勤”句下，《夾注》引《晉書》：“嵇康，字叔夜。山公曰：‘叔夜之為人，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若玉山之將頹?！盵2](6)校補：山公（山濤，“竹林七賢”之一）所言既不見山濤傳，亦不見嵇康傳，更非《晉書》所載。乃見《世說新語·容止》“若玉山”前有“傀俄”二字[10](609)，義同巍峨。

六、《和令狐相公題竹》

新竹翛翛韻曉風，隔窗依砌尚蒙籠。

數(shù)間素壁初開后，一段清光入座中。

欹枕閑看知自適，含毫朗詠與誰同？

此君若欲長相見，政事堂東有舊叢。[1](8)

詩題，《全唐詩》作《和宣武令狐相公郡齋對新竹》。[6](899)長題內(nèi)容更豐滿些。

“新竹”句下，《夾注》引李白詩：“何處聞秋聲？修修此窗竹?！盵2](6)校補：語出《尋陽紫極宮感秋作》一詩[6](426)?！靶扌蕖弊鳌傲浟洝?，義同“肅肅”。南朝謝朓也有詩云：“颯颯滿池荷，翛翛蔭窗竹”。

“隔窗”句下，《夾注》引《蜀都賦》：“蹵蹈蒙籠……”[2](6)校補：“蹵”，《文選》作“蹴”。[9](80)“蹴、蹵”今為正異體字。又“隔窗”，《全唐詩》作“隔囪”，誤。“窗、囪”形近致訛。

“一段”句里的“座中”，上書為“坐中”，亦誤?！白睘閱渭兊拿~。

“含毫”句下，《夾注》引《文賦》：“或含毫而邈然”。[2](6)校補：李善注：“毫，謂筆?！盵9](240)復引《天臺賦》：“‘朗詠長川’。李善注：‘朗，猶清澈也?！宄甲ⅲ骸?，高也。’”似以“高聲歌詠長川”為佳。

“此君”句下，《夾注》引《晉書》：“王徽之，字子猷。常寄空宅中，便令種竹，聞其聲嘯詠，指竹曰：‘不可一日無此君?！盵2](6)校補：《晉書·王徽之傳》：“嘗寄居空宅中，便令種竹?；騿柶涔剩罩珖[詠，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邪！’”[12](2103)曾經(jīng)寄居空宅中，而非“常寄空宅中”，引文誤“嘗”作“?！保置摗熬印弊?。

“政事”句下，《夾注》引《職林》：“舊制，宰相嘗于門下省議事，謂之政事堂。開元十年，張說改政事堂為中書門下?！盵2](6)校補：張說之前，武周時期裴炎任中書，將政事堂由門下省遷至中書省?！秺A注》復引唐蔣渙《和徐侍郎中書叢篠詠》：“中禁久沉沉，幽篁別作林……。年年承雨露，長對紫庭陰?！毙Ｑa：《唐詩紀事》題中“郎”下無“中”字，侍郎為尚書省六部中均有的副部級官員。倘郎中，就降為司局級別了，徐侍郎有書《叢篠》詩頌竹。這是蔣渙押同韻的和詩。

七、《闕下待傳點呈諸同舍》

禁漏晨鍾聲欲絕,旌旗組綬影相交。

殿含佳氣當龍首,閣倚青天見鳳巢。

山色蔥蘢丹檻外,霞光泛艷翠松梢。

多慚再入金閨籍,不敢為文學《解嘲》。[1](8)

題下，《夾注》引《新唐書·武元衡傳》：“詔，寅漏上二刻，乃傳點?！盵2](7)校補：這句話的歷史背景是：元和八年武元衡早朝路上遇害身亡?！熬煷罂郑溟T加兵……公卿朝，以家奴持兵呵衛(wèi)，宰相則金吾彀騎導翼，每過里門，搜索喧嘩。”風聲鶴唳之時，皇帝才下詔。所謂 “傳點”，即在皇帝上朝前，按時敲擊云版（即“點”）用來集合司事官員?！秺A注》復引《漢官志》：“漏刻博士掌知漏刻，凡孔壺為漏，浮箭為刻，以考中星昏明，更以擊鼓為節(jié)，點以擊鐘為節(jié)?！盵2](7)校補：應劭所撰《漢官儀》亦言及此內(nèi)容?！秺A注》又引《史記》：“直不疑，南陽人，為郎事文帝。同舍告歸，誤持同舍郎金?！盵2](7)校補：引文為釋題中“同舍”而節(jié)錄《史記》，但未講清事實。原文為：“其同舍有告歸，誤持同舍郎金去，已而金主覺，妄意不疑，不疑謝有之，買金償。而告歸者來而歸金，而前郎亡金者大慚，以此稱為長者。”[15](2770)

“旌旗”句下，《夾注》引《釋名》：“旌，精也。言有精光也。旗，期也。言與眾期于下也?！盵2](7)校補：《釋名》乃訓詁學著作，為漢代劉熙所撰。清人畢沅撰《釋名疏證》?！秺A注》又引《列子》：“皇（黃）帝與炎帝戰(zhàn)，以雕鸮鷹鳶為旗幟，蓋旌旗之始。”[2](7)校補：《事物紀原》卷三：“管子曰：舜有進善之旌，則旌起虞帝?！盵2](7)又引《釋名》曰：“日月為常，畫日月于旗端，言長明也。云自夏后始?！盵25](94)《夾注》又引《王制》：“大夫佩水蒼玉而純組綬?！盵2](7)校補：《禮記·王制》注：“玉有山玄、水蒼者，視之文色所似也。綬者，所以貫佩玉相承受者?！盵16](1482)

“殿含”句下，《夾注》引《后漢·光武紀》：“論：望氣者蘇伯阿為王莽使：遙望舂陵郭曰：‘佳氣哉。郁郁蔥蔥然?！盵2](7)校補：原文“使”下有“至南陽”三字，這是劉秀建立東漢的發(fā)祥地。又，“曰”前有“唶”字，音zé，義為大聲贊嘆。又“佳氣哉”作“氣佳哉”。[22](15)《夾注》復引《西京雜記》：“漢高帝七年，蕭相國營未央宮，因龍首山制前殿?！盵2](7)校補：《西京雜記》為漢代劉歆所撰?！妒酚洝じ咦姹炯o》載：“八年……蕭丞相營作未央宮?！盵15](385)《西漢年紀》[26](29)與《資治通鑒》均載七年：“春二月，上至長安，蕭何治未央宮?！盵27](100)《夾注》又引張平子《西京賦》：“‘躋龍首以杭殿’注：‘龍首，山名’。”校補：李善注本《西京賦》作“疏龍首以抗殿”。注：抗，舉也。善曰：“《三輔黃圖》曰：‘日營末央，因龍首以制前殿。’”

“閣倚”句下，《夾注》引《帝王世說》：“皇（黃）帝時，鳳皇巢阿閣?！盵2](7)“青天”,《全唐詩》誤作“晴天”。今按：此處“青天”是與上句“佳氣”對舉的。

“霞光”句下，《夾注》引江淹《擬惠休詩》：“露彩方混豔（艷），月華始徘徊。”[2](7)校補：李善注本江文通此詩，題作《休上人（別怨）》詩句為“露彩方汎（泛）艷”，“泛”勝于“混”，又“泛艷”，《全唐詩》作“泛滟”，更佳。

“多慚”句下，《夾注》引謝玄暉詩：“既通金閨籍，復酌瓊筵醴?！盵2](7)注：“金閨，金門也。”《全唐詩》即作“金門”。校補：句出謝朓《始出尚書省》。句下另有注：《解嘲》曰：“歷金門，上玉堂?！庇忠龖俊稘h書》注，與《夾注》所引崔豹《古今注》文字大致相同：“籍者，二寸竹牒，記人名字、物色，懸之于門，按省相應，乃得入?！盵2](7)李善復引袁宏《夜酣賦》：“開金扉，坐瓊筵。”又引《漢書》楚元王敬禮穆生等，穆生不嗜酒，王每置酒，常為穆生設醴?！盵9](429)可補《夾注》之不足。

“不敢”句下，《夾注》引楊子云《解嘲·序》：“雄方草創(chuàng)《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人有嘲雄以玄尚白，雄辯之，號曰《解嘲》?！盵2](7)校補：李善注本《文選》楊子云《解嘲·序》“以玄之尚白”下，引服虔曰：“玄，當黑，而尚白，將無可用?！盵9](630)又，揚雄，字子云。其人究竟姓“揚”，抑或姓“楊”？竊以為：《敦煌吐魯番本文選》作“楊”，給歷代爭訟不息之事以定論。既依據(jù)王國維“二重證據(jù)法”，又依據(jù)饒宗頤“三重證據(jù)法”。

八、《題集賢閣》

鳳池西畔圖書府，玉樹玲瓏景氣閑。

長聽馀風送天樂，時登高閣望人寰。

青山雪繞欄干外，紫殿香來步武間。

曾是先賢翔集地，每看壁記一慚顏。[1](9)

詩題下，《夾注》引《唐六典》：“集賢殿書院”注：“開元十三年所置。今上即位，大收群書，以廣儒術(shù)。洎開元五年，于乾元殿東廊下，寫四部書以充內(nèi)庫。十三年召學士張說等宴于集仙院，于是改名集賢殿，[以]修書所為集賢殿書院?！盵2](8)校補：《唐六典》，署唐玄宗撰，李林甫注。實由張說等主持，徐堅等撰寫。以玄宗擬定之“理、教、禮、政、刑、事”六典為名?！缎绿茣ぐ俟僦荆ǘ份d：“開元五年，乾元殿寫四部書，置乾元院使……十三年，改麗正修書院為集賢殿書院，五品以上為學士，六品以下為直學士，宰相一人為學士知院事?！盵5](1213)

“鳳池”句下，《夾注》引《晉書·荀勖傳》：“以勖守尚書令，久在中書，專管機事。及失之，甚惘恨惆悵?；蛴匈R之者，勖曰：‘奪我鳳凰池，諸君賀我也！’”[2](8)校補：上引文中“惘恨惆悵”，今本作“罔罔悵恨”，“鳳凰”作“鳳皇”。首六字，亦應以句號作結(jié)，方才合于文義。[12](1157)《夾注》釋“圖書”引《易》：“河出《圖》，洛出《書》?！盵2](8)校補：《易經(jīng)·系辭》鄭康成《疏》云：“河圖有九篇，洛書有六篇?！笨装矅詾椋骸昂訄D則入八卦是也，洛書則九疇是也?！盵16](82)《夾注》又引《西京雜記》：“松閣圖書皆表以牙簽，覆以錦帛?！盵2](8)校補：荀勖依三國魏秘書郎鄭默所編《中經(jīng)》另編《新簿》分甲（經(jīng)）乙（子）丙（史）丁（集）四部。東晉李充，改史書為乙部，諸子類為丙部。千年以降清代編《四庫全書》仍沿習之。牙簽、錦帛之飾，表明自漢代起國人對圖書之珍視，迄今未改。

“玉樹”句下，《夾注》引《甘泉宮賦》：“翠玉樹之青蔥。”[2](8)李善云：《漢武故事》：“上起神屋，庭前植玉樹，珊瑚為枝，碧玉為葉?！盵2](8)校補：楊子云《甘泉賦》李善注所引為《漢武帝故事》。[9](113)

“長聽”句下，《夾注》引《山海經(jīng)》“夏后開上（三）嬪于天”注：“上美人于天帝，得天樂以下也?！盵2](8)校補：“天樂”又作“鈞天廣樂”，《史記·扁鵲列傳》：“簡子寤，語諸大夫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遊于鈞天，廣樂九奏萬舞，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心。’”[15](2787)

“青山”句下，《夾注》引《西都賦》：“重軒三階”注：“重軒，謂欄干?！毙Ｑa：此非李善注。李善引《楚辭》王逸注：“軒，樓板也?！庇忠抖Y記》“九階”，鄭玄注“南面三，三面各二”。[16](927)又，句中“雪繞”，《全唐詩》作“云繞”，更合全詩意境。

“紫殿”句下，《夾注》引《漢書·成紀》：“神光降集紫殿”。校補：漢成帝永始“四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神光降集紫殿。大赦天下”。[14](55)《夾注》又引《吳季重書》：“步武之間”，《國語》注：“六尺為步，半步為武?！盵2](8)校補：前一引文有誤，應作：吳季重《答東阿王書》。是對曹植來信之回復?！秶Z》亦非李善所引。李善注為：“司馬法曰：六尺曰步。《禮記》曰：‘堂上接武。’鄭玄注曰：‘武，跡也。’”[9](597)

“曾是”句下,《夾注》引《（論）語》：“翔而后集”。校補：語出《鄉(xiāng)黨》。疏曰：“此言孔子審去就也?！瓕⑺谰蛣t必迴翔審觀而后下止?！燥w鳥喻也?！盵16](2496)

九、《和令狐相公初歸京國賦詩言懷》

凌云羽翮掞天才，揚歷中樞與外臺。

相印昔辭東閣去，將星還拱北辰來。

殿底捧日飄纓入，閣道看山曳履迴。

口不言功心自適，吟詩釀酒待花開。[1](10)

“凌云”句下,《夾注》引班固《擬連珠》：“臣聞鸞鳳養(yǎng)大翮以凌云?！盵2](9)校補：下為：“帝王乘英雄以濟民?！盵28](253)引全，更合此詩題旨。《夾注》復引《相鶴經(jīng)》：“鶴二年落子,毛易黑點，三年產(chǎn)伏，復五年，羽翮具，復七年,飛薄云?！盵2](9)校補：《相鶴經(jīng)》今傳本為明代周履靖所校刊?！秺A注》又引漢《蜀都賦》：“摛藻掞天庭”注：“掞，猶蓋也，傷艷切。”[2](9)校補：此句出自晉代左思《三都賦》中的《蜀都賦》，而非漢代楊子云所撰《蜀都賦》?！皾h”字實為衍文。劉淵林注引班固《述雄傳》：“初擬相如，獻賦黃門。故曰摛藻掞天庭?！盵9](81)

“揚歷”句下，《夾注》云：“魏王基舉管寧曰：‘優(yōu)賢揚歷’”。注：“揚其所能而歷試?！盵2](9)校補：《三國志·魏書》卷十一載：“中書侍郎王基薦(管)寧曰：‘臣聞龍鳳隱照……斯亦圣朝同符唐虞,優(yōu)賢揚歷,垂聲千載。’”[29](324)裴松之注引《今文尚書》曰：“優(yōu)賢揚歷，謂揚其所歷試”。又引《魏都賦》曰：“優(yōu)賢著于揚歷?！薄秺A注》又引《后漢書·李固傳》：“陛下之有尚書，猶天之有北斗也。斗為天喉舌，尚書亦為陛下喉舌，斟酌元氣，運平四時。”[2](9)校補：原文作：“斗斟酌元氣，運平四時；尚書出納王命，賦政四?！盵22](609)與“尚書”對仗的“(北)斗”字，不可或缺。《夾注》又引《晉書·天文志》：“北斗魁第一星曰天樞。”又云：“一至四為魁，五至七為杓?！毙Ｑa：引經(jīng)據(jù)典所注為“天樞”而非“中樞”?！掇o源》(修訂本)釋“中樞”為中央。漢揚雄《太玄》：“植中樞，周無隅?！崩湔秊閯⒂礤a此詩。[30](48)

“相印”句下，《夾注》引《史記》：“蘇秦相六國，佩六國相印?！盵2](9)校補：句出《史記·蘇秦列傳》，原文作：“于是六國縱合而并力焉。蘇秦為從約長，并相六國?！K秦喟然嘆曰：‘……且使我有洛陽負郭田二頃，吾豈能佩六國相印乎!’”[15](2261)《夾注》又引《漢書》云：“公孫弘為丞相，起客館，開東閣，以招賢士?！盵2](9)校補：今本《漢書》作：“弘自見為舉首，起徒步，數(shù)年至宰相封侯，于是起客館，開東閣以延賢人，與參謀議?！盵14](800)表意更完整。

“殿庭”句下，《夾注》引《魏志》：“程立夢登泰山捧日，立以白太祖。太祖遂加日于立上，因改名昱?！盵2](9)校補：裴松之注《三國志·魏書》：“昱少時常夢上泰山，兩手捧日。昱私異之，以語荀彧。及兗州反，賴昱得完三城。于是彧以昱夢白太祖。太祖曰：‘卿當終為吾腹心?！疟久?，太祖乃加其上‘日’，更名昱也。”[29](386)《夾注》又引鮑明遠詩“仕子飄華纓”。校補：句出文選《詠史詩》，“飄”作“彯”。[9](304)彯，音piāo，疊韻連綿字?！皬畯睘檩p飄的樣子。

“閣道”句下，《夾注》引《史記》：“秦始皇作阿房宮，周馳為閣道?！盵2](9)校補：《史記·秦始皇本紀》：“先作前殿《阿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馳為閣道，自殿下直抵南山。”[15](256)《夾注》又引《漢書》：“鄭崇為尚書仆射。數(shù)求見，諫諍，上初納用之。每見，曳革履，上笑曰：‘識鄭尚書履聲?！盵2](9)校補：《漢書·鄭崇傳》：“鄭崇，字子游。每見曳革履，上笑曰：‘我識鄭尚書履聲?！盵14](951)交代得更細致。

十、《送令狐楚相公赴東都留守》

尚書劍履出明光，居守旌旗赴洛陽。

世上功名兼將相，人間聲價是文章。

衙門曉闢分天仗，賓幕初開辟省郎。

從發(fā)坡頭向東望，春風處處有甘棠。[1](10)

詩題下，《夾注》引：“本注：‘自戶部尚書拜。’”[2](10)校補：《新唐書·令狐楚傳》載：“敬宗立，逐出（李）紳，即拜楚為河南尹。遷宣武節(jié)度使。……入為戶部尚書，俄拜東都留守。”[5](5099)此前令狐楚曾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故加注釋以示區(qū)別。又，《全唐詩》之題，“送”前有“同樂天”三字。

“尚書”句下，《夾注》引《漢書》：“上賜蕭何帶劍履上殿?！盵2](10)校補：《史記·蕭相國世家》先于《漢書》載：“于是乃令蕭何[第一]，賜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盵15](2016)《夾注》又引《三輔故事》：“桂宮有明光殿?！毙Ｑa：《三輔故事》編撰者失考，且該書已佚。清代張澍輯佚本保存長安及周邊地區(qū)宮殿、樓臺、池苑之原始資料。又《事物紀原》載：“秦始曰殿也，漢因之，有函德、明光諸名也?！盵25](312)

“居守”句下，《夾注》引《續(xù)事始》：“后漢世祖每征討常令李通居守?！盵2](10)校補：世祖，即建立東漢謚號光武的劉秀之廟號?！逗鬂h書·李通傳》載：“建武二年，封固始侯，拜大司農(nóng)。帝每征討四方，常令通居守京師。”[22](242)《夾注》又引《后漢》：“文帝南伐，以太尉元至留守京師，乃有留守之名?！盵2](10)校補：此條大誤！一誤，后（北）魏為后漢；二誤，孝文帝為文帝；三誤，元丕為元至。北魏元宏于公元497-499兩次率兵南伐蕭齊，曾以太尉元丕為留守。又，《事物紀原》稱：“《唐志》云：‘車駕不在京，則置留守，此蓋命官之始也。’”[25](223)《夾注》又引《十道志》：“洛州有洛陽，一名成周，二下都，三東州，四周南，五洛陽。”[2](10)校補：雒水，一名洛水，即今河南洛河。雒邑，一名洛邑，在今河南洛陽白馬寺之東。周成王時在東都修筑成周城，戰(zhàn)國改名洛陽城。劉秀定都于此，因漢代主火德，水火不相容，故改稱雒陽城。

“世上”句下，《夾注》引《前漢書·蕭望之傳贊》：“蕭望之歷位將相，有輔佐之能，近古社稷臣也?！盵2](10)校補：我國史學界合稱《史記》《漢書》《后漢書》《三國志》為“前四史”，而無“前漢書”之名。

“衙門”句下，《夾注》引《唐書》：“天子之門曰衙?！盵2](10)校補：《新唐書·儀衛(wèi)志(上)》：“唐制，天子居曰‘衙’，行曰‘駕’，皆有衛(wèi)有嚴?！盵5](481)《夾注》復引《韓公年譜》：“洛陽在唐為東都，故留守之官居禁省中。歲時出旌旗敘留司，文武百官于宮城門外西衙之?！表n愈詩：“擢拜識天仗?！毙Ｑa：句出五言古詩《岳陽樓別竇司直》，上句作“公卿采虛名”。

在杜甫喟嘆“人生七十古來稀”的時代，劉禹錫享年72歲，歷代宗、德宗等八朝。在23年貶謫生活中，他樂觀地向民間歌手學唱民歌，還融匯貫通地創(chuàng)作出《竹枝詞》《柳枝詞》《橘枝詞》等優(yōu)秀作品。如“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情）卻有晴（情）”等膾炙人口的名句?？上?，限于體例，《十抄詩》未能收錄。

小結(jié)

據(jù)當代韓、日學者考證，《十抄詩》成書時間約在高麗朝初期。能在晚唐詩風盛行之世，以中唐文壇翹楚劉禹錫十首詩開篇，獨具慧眼，但美中不足的是羼入了白居易詩一首。

又，自謙“短聞淺見”的釋子山，實為博學多才。夾注中旁征博引，廣涉經(jīng)史子集，特別是已佚之書《十道志》《詩史》《職林》等，對今日整理研究古籍大有裨益。《文選》被中國學者稱為“文章之淵藪”“考證之資糧”?！秺A注》引《文選》詩文多達24處，無疑促進了兩國文化之交流。

但釋子山畢竟是“暫寓東都靈妙寺”，主業(yè)還是“祝圣”。所以，《夾注》引書出現(xiàn)衍、奪、訛誤，亦在所難免。古人云：“前修未密，后出轉(zhuǎn)精?！贝四藢W術(shù)傳承之規(guī)律?！稗D(zhuǎn)精”，不敢自詡。然而刪衍文，補奪文，匡訛正誤應是吾儕不可推卸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