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宗族家訓視域下的家庭倫理規(guī)范

張　璇，賈名黨，房家婷

(安徽農(nóng)業(yè)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安徽 合肥 23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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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宗族家訓視域下的家庭倫理規(guī)范

張璇，賈名黨，房家婷

(安徽農(nóng)業(yè)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安徽 合肥 230022)

摘要：徽州宗族歷來注重對家庭倫理的約束和規(guī)范，并將具體的行為規(guī)范以家訓家規(guī)等文字形式寫入家譜之中。徽州地區(qū)在長期的發(fā)展中形成了以“孝”為核心的父子倫理規(guī)范，以“悌”為中心的兄弟倫理規(guī)范以及建立在約束婦女行為之上的夫妻倫理規(guī)范。其家訓中的家庭倫理規(guī)范為維持徽州地區(qū)家庭社會的和諧穩(wěn)定發(fā)展提供了支持。

關鍵詞：徽州；宗族；家庭倫理

徽州地處黃山與天目山脈之間，其四面環(huán)山，腹地丘陵廣連，河谷縱橫，但谷地和盆地數(shù)量稀少，土地貧瘠?；罩萏厥獾牡乩憝h(huán)境使得其交通極為不便，所以歷史上很少被大規(guī)模的戰(zhàn)亂所波及。據(jù)史料記載，自東漢起，就有中原氏族為了躲避戰(zhàn)亂而遷徙至徽州地區(qū)。隨著中原氏族的不斷遷入，徽州地區(qū)的人口數(shù)量不斷增加，且形成了較為穩(wěn)定且具有地區(qū)特色的宗族管理體制。家訓作為宗族道德治理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在宗族的發(fā)展過程中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也為徽州社會的倫理建設提供了一個較為完善的模板。歷史上的中國是一個“家國同構”的宗法社會，家庭作為社會的基本組成單元，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治理等方方面面都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罩葑谧鍤v來注重對家庭倫理的約束與規(guī)范，并將具體的行為規(guī)范以家訓、家規(guī)等形式寫入宗譜之中，以此來約束家庭中各個成員的行為。家訓雖然與國家律法有所區(qū)別，但是它在人們倫理道德方面所起到的潛移默化的作用，使之成為宗族管理的一種有效手段?！笆ベt彝訓備載六經(jīng)，又何必要家訓？家訓所以濟圣訓之所不及也。蓋六經(jīng)惟讀書人知之，至愚夫愚婦不讀詩書，若無家訓則全不知倫理，此風所以壞也。故家訓必須粗言俗語，婦孺皆知?！雹倩罩莸貐^(qū)家訓涵蓋家庭倫理的方方面面，但是主要以規(guī)范父子、夫妻、兄弟之間的倫理關系為主內(nèi)容。

一、以“孝”為核心的父子倫理規(guī)范

徽州宗族家訓中的倫理觀念深受宋代理學大家朱熹的影響，但其核心思想來源于傳統(tǒng)儒家。孝——作為中國傳統(tǒng)家庭倫理的核心內(nèi)容，歷來被中國人所看重?？鬃釉凇墩撜Z·問政》一文中將“孝”定義為：“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盵1](P33)。由此可見，傳統(tǒng)孝道至少要包含以下四層內(nèi)容。

孝的首要之意為“養(yǎng)”，亦即在給予父母生活中的照顧，為父母提供生活必需品，使其老有所養(yǎng)，病有所醫(yī)，死有所葬。梁安高氏族譜載：“乃世有下愚，每謂我不讀書不知孝道，殊不知孝乃生來本性，不慮而知，不學而能，故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而況羊能跪乳、烏能反哺，禽獸且有孝心，人而不孝不如禽獸……試觀古來孝子如王祥臥冰、孟宗哭竹，皆能感格天心而得厚報，可見孝為百行之原，欲行善必從孝始也?！雹谛⑹浅鲎杂谌说谋拘?，即便是未讀過圣賢書的人亦知道要孝順父母。家訓中還舉出二十四孝中的經(jīng)典例子，指出“孝是百行之原”，只有為人孝順方能始終，更是以動物的反哺行為為反例，指出“人不孝不如禽獸”。除了“生養(yǎng)”之外，“死葬”也是孝道中蘊含的最基本的內(nèi)容。婺源武口王氏庭訓文曰：“生我者誰？育我者誰？擇師教我者誰？雖生事葬祭，殫力無遺，未克酬其萬一。茍其或缺，滔天之罪，尚何可言?！雹鄹侵赋雠c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相較，子女對父母的贍養(yǎng)無論如何盡心盡力，都難以報答其萬一。也就是說，“生養(yǎng)死葬”只是為人子女最基本的責任，即便是做到了也并不能稱之為“孝”。

除了生養(yǎng)死葬之外，事父母以“敬”，不拂其心意，不使其憂慮是孝道中蘊含的第二層含義。績溪仁里程氏家規(guī)中規(guī)定：“人子須愉色婉容，切戒唐突父母，若稍唐突，雖日用三牲之養(yǎng)，尤為不孝。”④《茗洲吳氏家典》規(guī)定：“子孫受長上苛責，無論是非，但當俯首默受，無得分理。”[2](P19)為人子女者對父母必需恭順，要使父母身心愉悅，如若不能，即便為父母提供再為豐厚的物質(zhì)生活，也視為不孝。

直言相諫，不得而復諫，這是徽州宗族家訓對孝的第三層規(guī)定。祁門善和程氏在其蒙養(yǎng)讀物中載：“善事父母為孝，《小學》中說得詳。如一出一入一事一物都要說與父母知道，凡父母之所欲者，必須而承之。父母所愛之人，亦當愛之，所敬之人，亦當敬人，至于犬馬亦然。父母有過，必直言告語，語若不聽，則下氣怡色婉曲開導，以回其心，不使其終陷于有過之地。凡此皆是孝道。”⑤《濟陽江氏家訓》對此也有類似的規(guī)定“父母有過，不能幾諫，使父母限于不義，亦是不孝?！雹捱@是對孝更高層次的要求，也就是不僅要滿足父母的物質(zhì)生活，也要無微不至的關心他們的精神世界。作為子女一舉一動要告知父母，不使其為兒女的行為擔憂，要尊敬和喜愛父母喜歡的任何事物，即便“犬馬亦然”。對于父母的錯誤，子女有進諫的義務。人無完人，父母一旦犯錯就很有可能影響到家族事務的決斷，影響到自己在家族或宗族中的地位和影響力。所以如若發(fā)現(xiàn)父母有過失，要直言相告，即便父母不聽從，還是要繼續(xù)和顏悅色的勸告直至其回心轉(zhuǎn)意，使父母不會因為不當?shù)男袨槎诩彝セ蛘呱鐣忻墒芮?，保持身心的愉悅?/p>

此外，孝還表現(xiàn)在對家族祖先的供奉與祭祀之中。休寧《茗洲吳氏家典》中載：“立祠堂一所，以奉先世神主。出入必告，至正朔望，必參俗節(jié)，必薦時物，四時祭祀，其儀式並遵文公《家禮》?！薄办籼盟詧蟊荆訉O當嚴灑掃扄鑰之事，所有祭品，不許他用?！盵2](P18-20)三田李氏也有類似的規(guī)定：“立祖先神主于廳堂，凡我子孫出入必以祠堂為中心，朔望必謁，時事必薦，生忌必祭。”⑦宗族家訓以此來強調(diào)族人的日常生活要以祠堂和祖先為中心，將自己的所作所為向祖先稟告，以符合時節(jié)的食品和物品祭祀先人。祭祀不僅可以表達對先祖的哀思也可以很好地達到團結(jié)家庭內(nèi)部成員的作用，同祖同源的兄弟之間通過修建祠堂、組織祭祀活動增強相互之間的溝通和聯(lián)系，透過已故先祖的感召力凝結(jié)在一起。家庭與家庭之間通過這樣的形式實現(xiàn)融合與發(fā)展，在繼承祖輩產(chǎn)業(yè)的基礎之上將其志愿發(fā)展壯大。從一定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孝道的一種體現(xiàn)。雖然徽州宗族家訓中親子倫理的思想觀念為家庭和諧作出了重要的貢獻，但是其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對喪葬活動過于嚴苛的要求使得其儀式感逐漸超越了自身的功能，子孫后代為顯示對父母長輩的孝順，往往在喪葬活動上耗費巨大，同一居住范圍內(nèi)攀比之分盛行，最終演變成了“厚死薄生”的社會現(xiàn)象。此外，對長輩的要求不加質(zhì)疑和思索的服從也使得年輕人依賴性嚴重，喪失了自主人格，可以說這也是舊社會人奴性的根源。

二、以約束女性行為規(guī)范為核心的婚姻倫理規(guī)范

徽州宗族十分重視家族內(nèi)部的倫理關系，將倫理視作人與禽獸最為根本的區(qū)別?！叭藗愑形?，曰父子、君臣、夫婦、兄弟、朋友。人而無論，何異禽獸？故五倫以君臣為首，而夫婦為先?！雹喾驄D關系是所有倫理關系的基礎，是一切人際關系的開端?；罩莸靥幧絽^(qū)，多山少田，普通家庭一年所收獲的糧食往往不足三月所食用“徽州介萬山之中，地狹人稠，耕獲三不贍一。即豐年亦仰食江楚，十居六七，勿論歲饑也。天下之民，寄命于農(nóng)，徽民寄命于商”⑨。因此，徽州地區(qū)經(jīng)商之氣盛行，多數(shù)家庭的青壯年男子都常年在外地經(jīng)商，家中往往只留下妻子、年幼的子女及老人。由此也引發(fā)了大量的社會問題，其中尤以家庭穩(wěn)定問題為首。為了維持家庭穩(wěn)定保證社會和諧發(fā)展，徽州宗族對女性的行為進行了較為嚴苛的規(guī)范?？梢哉f，正是由于徽州宗族社會對女性從思想到行動方面的諸多限制和制約才保證了徽州地區(qū)家庭的穩(wěn)定與社會的和諧。

夫妻倫理以“男女有別”和“夫義妻順”為核心思想?？兿T氏規(guī)定：“男女有別以正人倫、厚風俗關系最重大之事也。凡男女不與并立、不相雜坐，男子不得入人內(nèi)室，男女不得相笑謔，婦女不得入寺觀燒香，三姑六婆不許入門，至于男子出外及婦女青年守寡者，無故尤不宜出入其門皆遠，嫌辨疑之道也”⑩徽州家訓中對男女有別的規(guī)定，更多地表現(xiàn)在將男女兩性之間的生活空間徹底的割裂，以此來保證男女在日常生活中鮮少有交集?！犊兿详P惇敘堂宗譜·家訓》云：“做丈夫的須知道淫為萬惡之首，必須守正，婦人要從一而終，以貞節(jié)為貴；丈夫要做義夫，不可做鄙夫；婦人要做賢婦，不可做淫婦；夫義婦順叫做夫婦有別，若夫婦無別便是禽獸。”①要求婚姻中男性要“戒淫逸”，“重義氣”(這里所說的義氣主要是指男性對家庭和對妻子的責任與義務)；女性則要恭順、堅貞、賢德。

除了要注重“男女有別”，徽州宗族家訓還要求女性要勤儉持家，賢良恭順，這更多地體現(xiàn)在孝敬公婆，持家理財，言行舉止等方面。休寧吳氏家典中載：“婦人必須安詳恭敬，奉舅姑以孝，事丈夫以禮，待娣姒以和。無故不出中門，夜行以燭，無燭則止。如其淫狎，即宜屏放。若有妬忌長舌者，姑誨之，誨之不悛，則出之?！薄凹业镭毟徊坏龋T婦服飾，但務整潔，即富后之家，亦不得過事奢靡?！盵2](P21)女性要妥善照顧丈夫家中的一切親屬，待其以孝。不可有諸如淫亂、嫉妒、挑撥是非等言行，否則丈夫有權休妻。還對女性的服飾裝扮進行了規(guī)定，要求女性著裝“但務整潔”，即便是大富大貴之家也不可過于奢靡。

三、以“悌”為核心的兄弟倫理規(guī)范

徽州地區(qū)是典型的宗族社會，其社會結(jié)構復雜，宗族內(nèi)成員眾多，以“四世同堂”為榮。在龐大的大家庭中，兄弟友愛是家庭和諧相處，興旺發(fā)展的重要保證。所以兄弟關系在家庭倫理關系中也就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在儒家的傳統(tǒng)家庭倫理思想中，兄弟倫理一般表現(xiàn)為“長幼有序”和“兄友弟悌”。

“長幼有序”是對父子倫理中“孝”的一種的延伸，即為“悌”，更多地表現(xiàn)為弟弟對兄長的尊敬與禮待?！犊兿详P惇敘堂宗譜·家訓》載：“兄長要愛惜弟弟，做弟弟的要敬重兄長，須想我小時候父母養(yǎng)育我們的恩勤，切不可聽婦言爭家產(chǎn)，兄愛弟，弟敬兄，叫做長幼有序?！雹傩珠L待弟以友愛，弟弟待兄長以恭敬，這是徽州社會里兄弟之間最基本的倫理觀念?！盾迏鞘霞业洹分幸灿蓄愃频囊?guī)定：“子孫須恂恂孝友，實有詩禮之家氣象。見兄長坐必起，行必有序，對應必以名，毋以爾我?！盵2](P19)將兄弟之間的倫理具體規(guī)定到行為舉止等方面，要求弟弟與兄長相見時，要時刻保持行為有禮。

徽州宗族家訓對家庭倫理的規(guī)范是對傳統(tǒng)儒家倫理規(guī)范的繼承和發(fā)展，雖然其中的很多思想及行為規(guī)范已經(jīng)不能適應現(xiàn)今的社會，但是其在維持家庭穩(wěn)定和社會和諧方面曾經(jīng)起到過無可替代的作用。對徽州宗族家訓中家庭倫理規(guī)范的研究可以使我們了解歷史上徽州社會家庭倫理的狀況，讓我們在批判的基礎上科學的認識傳統(tǒng)家庭倫理觀念的思想內(nèi)涵，為構建新時期社會主義和諧家庭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參考。

注釋：

① 績溪南關惇敘堂宗·卷八·家訓。

② 梁安高氏宗譜十二卷。

③ 武口王氏統(tǒng)宗世譜·庭訓八則。

④ 績溪仁里程繼序堂專續(xù)世系譜·家規(guī)。

⑤ 祁門善和程氏仁山門支譜·蒙養(yǎng)。

⑥ 濟陽江氏金鰲派宗譜·江氏家訓第一冊。

⑦ 三田李氏宗·家規(guī)·祀廳。

⑧ 績溪梁安高氏宗譜·高氏祖訓十條·嚴閨閫。

⑨ 康熙《休寧縣志》卷七·汪偉奏疏。

⑩ 績溪東關馮氏宗譜·卷首上·祖訓。

參考文獻：

[1]孔子.論語·問政[M].北京：中華書局，1989.

[2]吳翟輯.茗洲吳氏家典卷之一：家規(guī)八十條[M].劉夢芙，點校.合肥：黃山書社，2006.

[3]趙吉士.寄園寄所寄[M].合肥：黃山書社，2009.

[4]劉伯山.徽州文化的基本概念及歷史地位[J].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26(6)：29-33.

*收稿日期：2016-03-28

作者簡介：張璇(1987-)，女，安徽合肥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思想政治教育；賈名黨(1972-)，男，安徽含山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六朝唐宋文學與學術、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化。

中圖分類號：B82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735(2016)03-0153-04

The Family Ethical Principle from Huizhou Clan Family Doctrines

ZHANG Xuan， JIA Mingdang， FANG Jiating

(SchoolofHumanities&SocialScience,AnhuiAgricultureUniversity,Hefei230022,China)

Abstract：Huizhou clan has traditionally laid emphasis on the restraint and standardization of family ethics and documented concrete behavior criteria into pedigree in written form, such as family instructions and family rules. Through a long time development, “filial piety” as the core of the father-son ethics norm, “fraternal duty” as the core of the brothers ethics norm and husband-wife ethics norm based on the restraint of women behavior were formed in Huizhou. Family ethical principles in family instructions provided the support to maintain the harmonious development of families and society and stability in Huizhou.

Key words：Huizhou; clan family ethical; princip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