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宇
(北京城市學院 研究生部,北京 101309)
張伯駒是我國著名的收藏家、學者、京劇藝術研究家,其著作有《中國書法》《叢碧書畫錄》等。張伯駒最被世人熟知的是其書畫藏品。根據(jù)《叢碧書畫錄》記載,張伯駒的藏品中有118件中國歷代書畫精品。張伯駒收藏的書畫作品年代區(qū)間跨度很長,從晉朝一直到清朝,其最早的一件藏品乃三國魏景初二年(公元238年)的敦煌寫經(jīng)??梢哉f,他的收藏貫穿了中國古代歷史脈絡,是一部濃縮了的中國古代美術史。
張伯駒自幼受到良好的國學教育,又博覽歷代書畫菁華,故眼力極好,加之祖產(chǎn)基業(yè)豐厚,在購得一件古代書畫時,常一擲千金,也因此許多古玩商喜歡先把古物送到張伯駒的府上。張伯駒的書畫收藏并不只注重大名頭,同時專注于作品的史學價值和美學價值。張伯駒的書畫收藏名品眾多,有被譽為中國山水畫鼻祖的隋代展子虔《游春圖》,唐代詩仙李白的真跡《上陽臺帖》,王晉卿《煙江疊嶂圖》,書畫皇帝宋徽宗的《雪江歸棹圖》,范仲淹的《道服贊》,明代才女薛素素的《墨蘭圖》等。其中被譽為天下第一“墨皇”的《平復帖》被故宮博物院列為鎮(zhèn)館之寶系列,可見張伯駒在書畫收藏領域的地位。新中國成立后,張伯駒將自己的書畫藏品陸續(xù)捐給了故宮博物院、吉林省博物館等機構。在當時,故宮的書畫館藏品已經(jīng)被運往臺灣,宋元以前的真跡寥寥無幾,通過張伯駒等愛國藏家的捐贈及文博機構人員的努力,故宮的書畫藏品質量一下提升到了全國第一。
在張伯駒收購《平復帖》的過程中,一名叫白堅甫的古董商多次被張伯駒提到。白堅甫與張伯駒有過多次往來,并且張伯駒的一些藏品就是從白堅甫手中購得。白堅甫是一個中國文物交易與流散史中不能忽略的重要角色。像《王陽明手稿》,《唐寫本說文解字殘卷》,晉人書《三國志·吳志·虞翻陸績張溫傳》等國寶,都是經(jīng)過白堅甫之手流散到國外的。蘇軾《瀟湘竹石圖》和《枯木怪石圖》兩幅珍品在民國時期都是白堅甫的收藏。隨著時間推移,白堅甫逐漸被世人所知。學術界也對此人做了不同角度的研究考證。結合橋川時雄、高田時雄、陳曉維、宋希於等人的著作,白堅甫的生平事略逐漸清晰了起來。通過諸位學者考訂可知,白堅甫乃四川西充人,新中國成立后改名白隆平,其曾參與保路運動。在日本法政大學學習,留學回國后,1924年任段祺瑞政府所屬的秘書廳編譯主任,在國立師范學院的教學中教授正氣歌,還出版了《讀正氣歌圖史》。白堅甫尤好金石古玩,教學外經(jīng)常去琉璃廠等古物聚集地尋寶,其涉獵種類頗多,見識廣博,但眼力不佳。白堅甫本人兼具文人與商人的特性,作為受到傳統(tǒng)國學影響的舊時文人,白堅甫喜愛丹青,其本人尤善翰墨,隸、楷、章草皆能。白堅甫一生足跡分布很廣,他曾遠到日本各地經(jīng)商交友。與晚年時期相比,白堅甫早年居所換置頻繁。陳曉維曾通過保利釋出的白堅甫與友人往來書信揭示了其早年的行蹤,再結合白堅甫弟子趙純元及周汝昌《紅樓夢新證》等文獻資料,可以梳理出白堅甫一生的行動脈絡。
1917年到1928年,白堅甫主要居住在北京。在此期間,白堅甫便開始做起古董交易,他在北京等地開展藝術品的買賣活動,經(jīng)手了一批包括敦煌經(jīng)卷在內(nèi)的文物精品。1929年9月,與傅增湘一同去往日本,回國后在上海搬了一次家。
證據(jù)是商務印書館出版的一本《司馬溫公告身》。該書最后有一篇考證文章,文末說“考證此者誰,西充白堅也。歲次己巳三月,時居上海桃源村”。而《容庚北平日記》1931年的通訊錄里,白堅的通信地址正是“上海法界辣斐德路桃源村十八號”。不過后來白堅在上海又搬過一次家,新址是上海法租界姚主教路樹德坊三弄六號[1]238。
對于國內(nèi)環(huán)境的變化,白堅甫有著自己的判斷,且總會做出對于自己有利的選擇。白堅甫去上海居住的時間約有8年,其定居的緣由不僅是因為當時上海租界的安全性相對很高,能夠保護其所珍藏的文物,也有清宮所藏古代書法繪畫大量流散到了南方市場的原因。龐萊臣、吳湖帆、謝稚柳等南方收藏家手中都匯集有這些從清代宮廷流出的珍品。白堅甫在上海既可以前往南京、無錫等地進行書畫買賣,還可以結識當?shù)氐奈娜耍瑪U大自己的交際圈。根據(jù)《陳乃乾日記》,1940年《國藝》第2期等文章記敘,白堅甫曾去往南京、天津等地交游、就餐。傅增湘的題跋中也披露了白堅甫的行蹤。從“丁丑歲暮”可知,至少在1937年底,白堅甫就回到了北京。白堅甫寄給日本人北浦大介之書信中,有當時白堅甫在北京住所的具體地址:
其中寫于1937年12月1日的一通,所署地址是“北京南池子”,即高田時雄所說的“南池子緞庫普度寺前巷十一號”[1]239。
在白堅甫給北浦大介的信中還提到,希望共同將文化事業(yè)發(fā)揚光大。此時白堅甫將自身的安全寄希望于日本,希望借助日本人的管理使時局穩(wěn)定下來。據(jù)陳曉維考證,白堅甫在1939年后又到了南京,在偽政府任職。1943年南京的一處工地無意發(fā)現(xiàn)了玄奘大師的地宮。當時,南京已經(jīng)淪陷,故日本人得知此事后想要將其運回日本,遭到國人反對。在雷康的《玄奘頂骨舍利幸存成都緣由》一文中可知汪偽政府派精通日語的白堅甫前去交涉,后日方將三藏大師佛骨交回。白堅甫作為南京市民代表,主持參與了玄奘法師遺骨的分配。玄奘大師的佛骨被分為五份,被送往全國各地和日本。
據(jù)記載,南京、北平(今北京)、天津、廣州各分一份,日本人水野攜一份往東京。由北京的巨贊法師迎請了一塊到北京建塔供養(yǎng);廣東的虛云老和尚迎請了一塊到廣東曹溪南華寺建塔供養(yǎng)。當時主持分配靈骨的白隆平,在分配靈骨時留下一份,抗戰(zhàn)勝利后,由能海上師迎請一片到成都近慈寺,準備重修彭縣(今屬彭州市)龍興寺殘存的古塔,把它放在里面供養(yǎng),但這個計劃一直沒有完成[2]。
根據(jù)高田時雄的《近代中國的學術與藏書》可知,至少在1943年白堅甫又回到北京定居,并擔任偽政府組建團體要職。由于有在日偽任職的經(jīng)歷,白堅甫便化名白隆平于1949年前后回到四川,定居于重慶南岸區(qū)龍門浩一天門55號。1967年搬到了蓮花山,在此期間白隆平依然涉足于古董交易這一行當。1961年曾將蘇軾《瀟湘竹石圖》賣給鄧拓。根據(jù)其弟子趙純元回憶,白隆平晚年和張瀾、鮮英等人仍有過交際活動,其時常和友人賞梅、品酒,可見白隆平是一個很懂得生活的人。
白堅甫和張伯駒同為古物收藏愛好者,從不同角度來看,他們是詞友,還是藝術品交易的賣方與買方以及購買藝術品的競爭者。從現(xiàn)有資料可知,張伯駒與白堅甫較早的一次交集是在購買《平復帖》上?!镀綇吞吩惶迫艘蠛啤⑺稳首隈€馬李瑋、宋徽宗、明人韓世能等人收藏,后進入清代宮廷內(nèi)府。乾隆皇帝將此件晉人名跡進奉給了其生母,后《平復帖》被賞賜給了成親王永瑆。晚清時期,恭親王在協(xié)管成親王后裔府中事物時,將《平復帖》帶回府中收藏。晚清時期,八國聯(lián)軍侵華,恭王府因為奕的關系,其府邸所藏文物幸免于難。后溥偉變賣恭王府的青銅器等珍玩,恭王府只有包括《平復帖》在內(nèi)的書畫藏品和少量珍玩?zhèn)鞯搅虽呷宓氖掷?。傅增湘曾?jīng)觀看過恭王府的大部分書畫,但未能見到《平復帖》的真容。在湖北一次賑災展覽中,張伯駒見到了這件國寶。張伯駒唯恐《平復帖》流出國內(nèi),托友人聯(lián)絡,提出想要購買《平復帖》的想法,但溥儒要價20萬元,未成。后張伯駒第二次托張大千牽線愿出6萬,此事仍未成。溥儒的母親仙逝,他急需要資金料理母親安遷之事,故而直接或間接聯(lián)系了多位買家,表達了想要出手《平復帖》的意向,其中包括有葉恭綽和白堅甫。后來張伯駒在回京的路上碰到傅增湘得知此事。關于具體過程,張伯駒曾經(jīng)有過詳細的描述:
至夏,而盧溝橋事變起矣。余以休夏來京,路斷未回滬。年終去天津。臘月二十七日回京度歲。車上遇傅沅叔(傅增湘)先生,談及心畬遘母喪,需款正急,而銀行提款復有限制。余謂以《平復帖》作押可借予萬元。次日,沅老語余,現(xiàn)只要價四萬,不如徑買為簡斷。乃于年前先付兩萬元,余分兩個月付竣。帖由沅老持歸,跋后送余。時白堅甫聞之,亦欲得此帖轉售日人,則二十萬價殊為易事。而帖已到余手[3]。
結合傅增湘題跋可知,白堅甫早于張伯駒得知溥儒出售《平復帖》的消息,白堅甫委托傅增湘居中聯(lián)絡。但傅增湘不愿國寶外流,未將此事告知溥儒,為張伯駒購買《平復帖》爭取出時間。張伯駒提出想先借給溥儒1萬,以后陸續(xù)將款項付清。因有白堅甫等人競爭,傅增湘為張伯駒修改了收購方案,以全額買斷、分期付款的方式進行。面對嚴峻的形勢,也為避免出現(xiàn)《照夜白圖》之事再次發(fā)生,張伯駒下定決心以,4萬元的全款收購了《平復帖》。傅增湘在此次買賣中起到了關鍵作用。
對于這個書畫掮客白堅甫,張伯駒是早就認識的。白堅甫早年曾留學日本,他曾把很多國寶級的書畫文物介紹賣給日本人。比如溥儒家藏的唐朝大書法家顏真卿《自書告身帖》就是被他轉賣給日本人的[4]。
白堅甫曾多次倒賣恭王府古物,有多件書畫都是被其介紹給外國人買走的。在得知張伯駒從溥儒手中購得寶帖后,白堅甫沒有放棄《平復帖》的收購,其又找到張伯駒,提出以高價收購《平復帖》,遭到了張伯駒的拒絕。白堅甫身后有許多國外的買家,求購《平復帖》并非是他想自己收藏,而是想將其倒賣與外國人。白堅甫出價20萬成本雖高,但《平復帖》只要被國外買家所得,其所得的利潤是翻幾倍的。張伯駒在得到此墨寶后,一直珍藏在自己身邊??箲?zhàn)期間張伯駒一家搬到西安,為了保護《平復帖》,張伯駒夫婦冒著生命危險將《平復帖》縫在被子里。新中國成立后,連同范仲淹《道服贊》等多件書畫菁華捐獻給了國家。白堅甫與張伯駒二人平生都喜歡收藏古物。張伯駒收藏古物是為了國寶能永存我國。在其《叢碧書畫錄》卷首序言中提到自己愛畫成癖,舉債買畫被人譏笑,也不曾后悔。從中可感知其對于文物的重視甚至高過自己的生命。據(jù)筆者統(tǒng)計,白堅甫經(jīng)手的文物精品至少有28件(套)之多,其所經(jīng)手古物年代從魏晉至清,門類頗多。白堅甫經(jīng)手或收藏的大部分古物現(xiàn)已經(jīng)流失到國外。白堅甫雖然曾多次將古物倒賣至國外,但也曾在新中國成立后,捐獻過中山戈矛、宋佚名《摹貫休羅漢圖》等文物。從包括倒賣、捐獻文物等記事中,可以看到白堅甫身上顯現(xiàn)出的多面性與矛盾性。白堅甫后來與張伯駒在北平依然有一些交集。他們都曾參加了余園詩社的活動。余園詩社舉辦地設在傅增湘的藏園,具體地址在北平西城的石老娘胡同七號。余園詩社在詩成之后,便會出書,名為《雅言》。傅增湘曾為詩社的社長。在贊助者名單中有王揖唐、梁鴻志、安藤紀三郎、周作人、夏仁虎等人。除了發(fā)表詩詞,《雅言》也收錄了佚聞典故。張伯駒與白堅甫曾多次以投稿作者和評議員的身份出現(xiàn)在同期期刊中。張伯駒曾于1940年、1941年在《雅言》發(fā)表過作品,如在1941年第2期發(fā)表《辛巳北海畫舫齋禊集分韻得塵字》,同期有名“堅甫”者發(fā)表《徐子之官镮考》,應為白堅甫。此外,在《雅言》中并不固定的評議員名單里常有白堅甫的名字出現(xiàn),可見其在社內(nèi)的影響力。
白堅甫回到四川老家,由于沒有收入,他多以售賣自己藏品為生。傅增湘、張伯駒等人對白堅甫的評價,使白堅甫給人呈現(xiàn)出的是一個投機、健談、逐利、貪圖安逸,游走于政治、學界的商人印象。然而在其弟子趙純元的筆下,白堅甫又有近人情、樂于提攜后輩、溫和恭謙的一面。1950年后,白堅甫在老家重慶南岸區(qū)定居,改名為白隆平。趙純元是1962年與白堅甫相識的。根據(jù)趙純元回憶,晚年白堅甫居住的地方雖然不大,但是依然有書房、會客廳等房間,屋外還有一小花園。后來趙純元便拜白堅甫為師,學習書法和文學。在此期間,趙純元曾觀摩過白堅甫的收藏,也曾請白堅甫幫忙鑒定朋友的書畫。
張伯駒收藏的主要方向是古代書法字畫,但是對于一些具有學術和歷史價值的文物也會有所收藏。在張伯駒的藏品中有幾件作品在紅學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堕D》四卷曾為張伯駒的舊藏,上有納蘭性德、王方岐、唐孫華、陳恭尹、顧貞觀、潘江、吳暻、吳文源等人的題跋。故宮博物院藏禹之鼎《納蘭容若像》也為張伯駒捐贈。
張伯駒和白堅甫在新中國成立后的一次交集是因為脂硯的出現(xiàn)。脂硯不大,長不過三寸,質地精良,上有牛毛細紋,品質極好,若在此硯上滴入幾滴水,會有紅色的花紋顯現(xiàn)出來。其背后有詩:“調(diào)研浮清影,咀毫玉露滋;芳心在一點,馀潤拂蘭芝?!贝四送醴a登手書筆跡,另配有一朱漆紅盒,盒內(nèi)繪有薛素素像,是明人仇英之女仇珠所繪。紅學家吳恩裕曾對脂硯進行過考證:
此硯蓋即素素之故物。王穉登題硯詩中,上款“素卿”即系素素之字,而詩中“馀潤拂蘭芝”,似亦涉馬湘蘭,湘蘭固稱“潤娘”,故為素素硯無疑。入清,此硯為脂硯齋所獲[5]。
脂硯的第一任主人是明代金陵才女薛素素。詩人王穉登為了奪得薛素素芳心,購買了一塊老坑的原石制成此硯。其還配有一朱紅色的漆盒。在硯上有銘文“素卿脂硯”幾字,因此有學者推斷這方硯臺是薛素素用來調(diào)配胭脂的。到了清代,脂硯被曹寅收藏。曹家敗落后,這塊硯臺仍被曹家后人一直收藏。但在晚清至民國時期,脂硯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后來,脂硯又重新出現(xiàn)在了四川民間的一古玩攤上。四川金石學家黃笑蕓在文中詳細記載了其發(fā)現(xiàn)脂硯的過程:
歲在乙未,十月初吉,偶應友人約,飲于渝之西郊,回途次李子壩,于一舊貨擔上買得小石硯一,貯以朱漆盒,外以錦匣護之。硯石為端溪所產(chǎn),其色青紫相兼,其質膩潤可人……但脂研齋之名驟不可考。偶然憶及清乾隆時曹雪芹所著之《紅樓夢》,最初傳出,為署名曰脂研齋評點之八十回手鈔本,先后有再評三評之本傳出。此外,聞見所及,不復有以脂研名齋者。于是乃恍然大悟曰:此雪芹齋中之故物也。人間尤物,無意得之,喜不自勝[6]。
文中還記載了盒中一批拓片,上有“匋齋”落款。結合文獻及黃笑蕓發(fā)現(xiàn)脂硯的自述可知,清朝時期,脂硯一直在京城收藏家手中,到了晚清時期,此硯被端方所藏。端方為晚清時期著名的收藏家。后因四川發(fā)生保路運動,端方因此事被調(diào)入四川。端方去往四川的時候,攜帶了一批包括脂硯在內(nèi)的收藏品。后來其在保路運動當中被處決,本人收藏的藏品流入民間。在沉寂了近50年之后,原屬端方舊藏的脂硯在重慶民間的一個小古玩攤上出現(xiàn)。脂硯后被學者黃笑蕓購得。根據(jù)2008年4月3日《重慶晨報》所載,白堅甫見此硯上有銘刻,便知不俗,提出帶走此硯,但黃笑蕓母親不同意,于是白堅甫便抵押了50元錢將其帶走。脂硯后被白堅甫攜帶進入京城尋找買家,準備出售。1947年,張伯駒在前后兩天陸續(xù)收到了一對錢謙益和柳如是的“夫妻硯”。而白堅甫所送來的這方硯臺的名氣與價值比張伯駒之前所收藏的“夫妻硯”還要高。1963年1月前后,張伯駒從白堅甫的手中購得了這方硯臺。經(jīng)過考證與鑒別真?zhèn)沃螅瑥埐x總共花了1200塊錢(又有說800元)將此硯臺收購。在得到脂硯后,張伯駒于當年分別請周汝昌、吳恩裕鑒賞探究脂硯。張伯駒返回吉林后將脂硯和一幅薛素素的《墨蘭》轉交給了吉林省博物館。為紀念曹雪芹逝世200周年,在王世襄和黃苗子的建議下,吉林省博物館將所收藏的脂硯以及《楝亭夜話圖》借給了展覽會,但非??上У氖牵顺幵谡褂[后便失蹤。盡管在2005年由國家出資從美國購回了《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但是脂硯在60年代消失之后一直都沒有出現(xiàn)。今有學界對于脂硯真?zhèn)未嬖诜制?。榮宏君從脂硯的遞藏經(jīng)歷、周汝昌和張伯駒等學者鑒定意見、入選“曹雪芹逝世200周年紀念會”等角度,進行了脂硯真?zhèn)蔚恼撌觯C明了脂硯的歷史價值。同時,榮宏君還指出:
多才多藝的“風雅”名倡,是明代封建社會的罪惡產(chǎn)物,這本來不值得加以稱說,但是乾隆時代的“體面”人物,卻也絕不敢公然表示對薛素素之流有所“賞識”,更不要說膽敢把“脂硯”一詞取為他的“齋”名了。只有在這一意義上來看問題,才可以有助于了解曹雪芹的這位合作者的為人,絕不是一個“正統(tǒng)”、“禮法”、“道學”、“名教”所能羈絆的腐俗之輩。實物的發(fā)現(xiàn),或將有助于了解曹雪芹及脂硯齋協(xié)力創(chuàng)作的情況[7]。
根據(jù)現(xiàn)有文獻記述,張伯駒前一任收藏脂硯的人還有爭議。周汝昌曾在1963年2月見到過此硯,在其文章中曾記錄此事:
以上,可蹤跡者。仍有端方本或在蜀(脂硯即端方舊藏,由重慶白堅甫攜來北京)[8]940。
而根據(jù)張伯駒所著文章表述:
硯為端方舊藏,與《紅樓夢》佳本隨身入川。端(方)死后硯流落于蜀人藏硯家方氏手,《紅樓夢》本則不知所在。蜀友戴亮吉君持以示余,因為吉林省博物館以重值收之[9]。
戴亮吉乃歷史學家,與白堅甫同為四川人。張伯駒與周汝昌關于脂硯的經(jīng)手人的表述大相徑庭,因此需要更多材料來加以辨明。白堅甫弟子趙純元在文章中寫道:
他(白堅甫)每隔二三年要去北京一趟,1963年冬,他拿出一方舊歙硯讓我洗,洗凈后硯質很細,牛毛紋非常漂亮,第二天晚上我送他到火車站乘9次列車,帶著硯臺去北京[10]。
2008年4月3日《重慶晨報》的報道為黃笑蕓的親屬所述,此亦明確指出了脂硯為白堅甫賣給了張伯駒。由此可知,白堅甫攜帶脂硯前往北京的事實是成立的,且周汝昌與白堅甫并不相識,編撰的可能性不大,故而很有可能是張伯駒記錯或想回避脂硯賣家的姓名而借名戴亮吉。脂硯的珍貴還在于它是見證《紅樓夢》誕生的重要證物。因為根據(jù)脂硯齋的批注可以知道脂硯齋主人與《紅樓夢》的作者生活在同一時期,并且很有可能還曾協(xié)助曹雪芹修改過《紅樓夢》。脂硯在清中早期時的主人是誰困擾了紅學家很長一段時間。后來文博學者史樹青在一個古玩市場閑逛的時候,偶然在一家舊書店中發(fā)現(xiàn)了清朝古書《棗窗閑筆》。經(jīng)過考證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脂硯齋齋主便是曹雪芹的叔父。周汝昌在回憶中曾談及張伯駒對此硯的看法:
張伯駒先生在收得脂硯的當年二月二十日,曾有來信提出:我意此硯發(fā)現(xiàn)。似足證明脂硯齋非雪芹之叔[8]797。
脂硯的重新出現(xiàn),證明了脂硯齋的存在,使紅學研究有了新的進展,也使張伯駒與白堅甫又一次相聚于京城。而隨著其失蹤,脂硯成了繼紅樓夢遺稿下落后的又一懸案。
本文通過文獻查閱,結合現(xiàn)有研究成果,將張伯駒與白堅甫自民國時期至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幾次交往進行了串聯(lián),并將每次交往的起因、內(nèi)容等信息做出考證與梳理,同時將白堅甫的生平事略進行簡要說明。張伯駒是白堅甫所交往的學者中時間跨度最長的人物之一,通過探究二人爭購《平復帖》以及余園詩社交游和張伯駒買進脂硯這三件事,可探明雙方交游的具體內(nèi)容以及白堅甫在張伯駒收藏生涯中產(chǎn)生的重要影響。同時也反映出二人關系中的多元性及復雜性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