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李景澤,1990年生于河北張家口,藝術(shù)學碩士,河北文學院簽約作家,河北省影視家協(xié)會會員。小說散見《小說選刊》《椰城》《青年文學》《小小說選刊》等刊。編劇有《蝴蝶忽閃》《天上響了兩聲雷》《拯救蘑菇》等戲劇影視作品。曾舉辦個人小說研討會,入選第九屆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青年編劇特訓營等?,F(xiàn)就職于河北北方學院文學院。
旅? ?館
這是座大城市,初來乍到,大強感到有些不適應(yīng)。
火車遲了一個整點,出站時已經(jīng)晚上9點鐘了。找個地方隨便劃拉幾口飯,大強開始為晚上的落腳地操心。
太貴!找了幾家旅店,要價都出乎大強的意料。抱著試一試的心情,大強走進了一棟掛著“旅館”字樣的大樓。
“旅館”在三層,防盜門略顯陳舊,大強突然覺得自己來錯地方了,轉(zhuǎn)身欲走。
這時候,防盜門開了。開門的是位老者,他頭發(fā)花白,留著長長的胡須,像個國學先生。
“住店的吧?”老先生喊住大強。
大強點了點頭,被老先生迎了進去。
旅館很暗,走廊窄窄的只夠兩個人擠。大強問多少錢一晚,老先生不回答,只顧領(lǐng)大強看房。大強發(fā)現(xiàn)旅館的房間也跟走廊似的都特別小特別窄——一張床三面環(huán)墻,最后一面朝著門,有的房間甚至脫鞋穿鞋都得把門打開。
這家旅館的房間都是用木板隔開的。
拿自己家開旅館,大強還是頭一遭遇見。
指著一間不用脫鞋子穿鞋子開門的房間,大強問老先生多少錢。
“40塊,不貴吧?”老先生說。
40塊?大強小心翼翼地觸摸著口袋。相比其他旅店,這價格簡直便宜了好幾倍。大強沒多想,一下子連交了兩天的房租,然后躺在床上,呼呼睡去。
大強是被一陣女人的“喘息聲”吵醒的,這聲音就來自大強的隔壁,僅一“墻”之隔。
大強終于睡不著了。
這都是包工頭造的孽,要不是他拿著大強的工錢跑了,大強就不會追到這里,也不會花住店的冤枉錢,更不會在耳根子不清凈的情況下,心也不清凈!
大強的心是被大強的媳婦攪亂的!
那天,大強灰頭土臉地回到家,媳婦正靠在椅子上嗑瓜子。
“拿來吧?”媳婦伸出她漂亮的小手。
說實話,大強當時就是因為這雙手才對她情有獨鐘的。
“我……”大強有點開不了口。
“咋?想留私房錢不成!”
“不是,是……”
大強還是鼓起勇氣把包工頭卷著工錢跑了的事兒如實告訴了媳婦。
大強剛說完,媳婦一巴掌就摑在了大強的臉上。
當晚,媳婦跟大強大吵了一架。媳婦說大強是個窩囊廢,當初真不該嫁給大強。還說如果大強不把工錢要回來,她就跟大強離婚!然后,媳婦甩門而出!
第一天,媳婦沒有回來。第二天,媳婦還是沒有回來。
大強開始后怕了,要是媳婦真跟他離了婚,那他該怎么活?。〈髲姁鬯南眿D勝過愛他自己,盡管大強沒機會表現(xiàn),但大強一直這么認為。
大強決定去找包工頭要回工錢,在問了很多人后,大強踏上了開往這座城市的列車。
天已經(jīng)放亮了,房客們陸陸續(xù)續(xù)地走掉,只聽見老先生整理房間的聲音。大強也穿好衣服,他胡亂洗了把臉,準備出門。
“混小子,還不起來!”大強聽見老先生正叫誰混小子!
“混小子”似乎沒聽見老先生的喊叫,緊接著老先生敲響了“混小子”的房門。
這時候大強聽出來了,老先生敲的正是自己隔壁房間的屋門,跟大強僅一“墻”之隔。
“哎呀!叫什么叫!來你這兒不就是為了躲一躲,這個叫喚的!”
是他!大強愣了一下。沒錯,就是他——拿錢跑了的包工頭!包工頭的聲音,大強一輩子也忘不了!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大強一下子就踹開了包工頭的房門。
然而大強傻眼了,“混小子”是包工頭不假,但在包工頭的身旁還有一個赤身的女人,竟然是他的媳婦!
嗡的一聲,大強的頭像被什么暴砸了一下。大強真想罵她個賤貨,不過大強沒有。大強只一把抓過包工頭,緊跟著一陣拳打腳踢,任憑包工頭如何求饒,大強根本不理。然后大強抄起屋里的水果刀,對準了包工頭肥嘟嘟的喉嚨。
“爹……爹……救……救我……”
爹?大強扭頭看了一眼老先生,老先生已一臉驚慌地跌坐在地上。大強震驚了,大強像個孩子一樣哭得泣不成聲。但大強沒有手軟,尖刀依舊狠狠地扎了下去!
傍晚,一棟掛著“旅館”字樣的大樓被警察拉起了警戒線。
旅館內(nèi)血流成河,一個頭發(fā)花白,留著長胡須,活像個國學先生的老者正對著床上一具中年男人的死尸不住地傻笑著……
那一夜
解下鼓鼓的腰包,注視著妻,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妻正在搓麻將,一雙頎長的美腿在裙裾下若隱若現(xiàn)。妻是發(fā)現(xiàn)我了,愣了下。我趕緊展開雙臂,閉上眼,等待妻給我一個濃情的擁抱。
“回來了?有病啊!”
妻就是這樣,不懂得浪漫更不知什么是浪漫。我走近妻,給她使了個眼色。妻眉頭一挑,爽朗的笑聲立馬響徹在整間平屋里。
“不玩了不玩了,改天,改天!”妻打發(fā)其他人走。房間里就剩我和妻了,我猛虎一般一把將妻摁在床上。妻豎起食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來了?”我問。
“今天?!逼薮?。我興致全無。
離開妻是五天后的清晨,鼓鼓的腰包已經(jīng)癟了,這才是妻感興趣的!我想多留兩個晚上,起碼要跟妻纏綿一晚,但妻無論如何也不同意。妻找了無數(shù)個理由搪塞我,最后還是用買房一事戳中了我的要害。
“三年了!嫁給你三年了。你從三年前就說要買房,房呢?”妻盤膝而坐,直勾勾盯著我。這一刻,妻跟潑婦沒什么兩樣。
我只好走,像條喪家之犬逃走。耳朵是得以清凈了,心卻怎么也清凈不來。
妻太美了,視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也毫不夸張。妻不僅美,還有味道,是介于青年女子與成熟少婦中間的味道。像一杯二鍋頭,既烈又醇,叫人的心砰砰直跳。
這些年,我長期在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妻。只與妻打電話聽妻的聲音還不夠,我必須看到妻本人。一有閑,我就和妻視頻。
難道我只能和妻視頻?我郁悶。難道多待兩個晚上也不行?我郁悶。
莫非……我幡然醒悟,牙咬得咯咯響。
一個下午,我折回來了。樹影在車窗外飛快地閃過,我像一頭發(fā)怒而疾奔的豹子折回來了。夜很靜,靜得我有些害怕。我翻墻而入,“咚”一聲,雙腳與土地撞擊出沉悶的響聲。
“誰……誰??!”妻在屋里喊。我趴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下。
我興奮了,無與倫比的興奮了。很好很好,我美滋滋的。我看到妻是一個人,隱匿了大半夜,妻就是一個人。妻果然是我的好媳婦好婆娘。
我開始拼命地賺錢了。這些年我什么活都干過,在酒店里刷盤子,在工地上搬鋼材,在車間里裝電極……我不怕苦不怕累??刹慌驴嗖慌吕垌攤€屁用,到頭來還不是就掙那么幾張紅票子?
這晚,我在外面喝了很多酒?;问幵诖蠼稚系臅r候,也不知誰拉了我一把,我就跑到一個女人的床上了。我一度以為這個漂亮的女人就是我的妻,以至于覆雨翻云后,我還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我說你真美,她說你真帥;我說你真滑,她說你真壯。直到老鴇子攤開手掌沖我擠眉弄眼時,我才嚇了一跳。
我趕緊掏了錢丟給老鴇子,提溜上褲子往外跑。我跑啊跑啊,不知道到底該跑去哪兒。霓虹閃爍,夜比白天還亮。我想往家的方向跑,想往妻的方向跑,可我根本找不到方向……
我最終還是跑回了出租屋。倚在床沿上,叼著煙,我傻眼了——我把剛領(lǐng)的工資一股腦全掏給了老鴇子了!
我太混蛋了!對混蛋的懲罰就該是這樣,我想。我又開始拼命地賺錢了,在酒店里刷盤子,在工地上搬鋼材,在車間里裝電極……我不怕苦不怕累……奇怪的是,領(lǐng)到工錢的那一霎,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妻,首先想到的竟是有了這些錢能去那里說多少次“你真美,你真滑”!
妻就在這時候跟我視頻了,妻的表情很夸張。妻讓我快點回去,說家里出大事了!
解下鼓鼓的腰包,注視著妻,我的心里滿是疑惑。妻正在收拾東西,原本頎長的美腿被一襲裙裾遮掩得不見蹤影。妻見我回來了,丟下手里的東西,一下子撲到了我的懷里,緊緊地抱住我。
“家里鬧鬼了,隔山差五院墻下面就會發(fā)出咚咚的響聲?!逼逌I眼朦朧,向我哭訴。
“哦?隔三岔五?”我愣了下。我只翻過一次墻頭,怎么會隔三差五。我眉頭一皺,若有所思。
“可不!反正不是鬼就是人,真害怕。所以這次我決定收拾收拾東西,跟你一塊去城里。”
我大吃一驚!
我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么可又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
妻顧不上搭理我了,轉(zhuǎn)而繼續(xù)收拾她的東西??粗廾β档纳碛?,我驀地覺得我的心像被一把鋼鉗夾住了一樣,極其不痛快。我展開雙臂,緩緩地閉上眼——那種浪漫的味道怎么就沒有了呢?
我睜開眼,不禁渾身打顫。我似乎看到妻正拿著一條鐵鏈來拴我的雙腳……
偷內(nèi)衣的人
一個晚上,女員工公寓520寢室掛在陽臺上的內(nèi)衣全都不見了,同事們一片嘩然。
最先意識到內(nèi)衣不見了的是白小藝,這位張揚跋扈,號稱無男人能降服的女漢子,只立在寢室里喊了一句,整棟樓都顫抖起來。接著,女員工公寓炸開了鍋。有看熱鬧的,有來關(guān)心的。但無論誰,都對這一齷齪的行為深惡痛絕。
尋找偷內(nèi)衣的人,成為當務(wù)之急。
是誰偷了大家的內(nèi)衣?保衛(wèi)處小劉仔細檢查了下陽臺的鐵柵欄。鐵柵欄完好無損,甚至連松動的跡象也沒有。
“顯然……”小劉挺胸抬頭,邁著方步,斬釘截鐵地說:“偷內(nèi)衣的人是從屋里面下的手,這就好辦了。你們安心生活工作,剩下的事交給我來處理。”
話是這么說,但住在520寢室的四個青年女員工還是坐不住了。
“肯定是個猥瑣男?!卑仔∷嚉鈶嵉卣f:“千萬別讓我抓住他,抓住他非把他碎尸萬段了不可?!?/p>
她的三個室友連忙點頭。
“小藝說得對,除了這樣的猥瑣男、變態(tài)男,誰還有心思干這個,碎尸萬段那是便宜他了。”
大家一致認為偷內(nèi)衣的人是個男的,這讓隔壁寢室的金蘭松了口氣。
那是怎樣的一個夜晚呢?金蘭躺在床上回憶著。
那晚,月朗星稀,風吹動窗簾左右搖曳,金蘭小心翼翼地來到520寢室的門前。
金蘭的手里緊攥著一把鑰匙,她把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可還感到鑰匙在她的手里一勁兒打滑。
鑰匙是520寢室的鑰匙,是金蘭偷偷配的。具體是哪一天配的,金蘭記不起來了,只記得半年前白小藝帶著她的三個室友耀武揚威,欺負她的場景。
“我得罪你們了嗎?”金蘭含著淚問白小藝。
白小藝的臉刷的紅了,吞吞吐吐地講:“我……我就是看你不順眼,騷狐貍,怎么啦?”
金蘭暗下決心,一定要讓白小藝她們四個好看。她想到了一個既能羞辱對方,又能逃過懷疑的好主意。
金蘭顫顫巍巍地將鑰匙插入了520寢室的門鎖,咔一下,門應(yīng)聲而開。金蘭嚇了一跳,生怕驚動了誰。看寢室里始終死一般的寂靜,才鉆了進去。
金蘭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地來到寢室的陽臺上,將內(nèi)衣一股腦蜷成了一個團,正準備往大褲兜里塞。突然,誰咳嗽了一聲,嚇得金蘭趕緊丟下內(nèi)衣,一溜煙跑了。
難道真有猥瑣男悄悄摸進了520寢室?可那聲咳嗽……明顯是個女人的聲音??!金蘭既害怕又有疑惑。
已經(jīng)過去兩天了,保衛(wèi)處小劉一直沒有吭聲。不僅520寢室的姑娘們越發(fā)害怕,公寓的其他女員工也后怕不已,晚上睡覺時甚至會輪流守夜。
“這回偷的是內(nèi)衣,誰敢保證下次偷的不是人?”女員工們哭訴著。
整個女員工公寓開始人心惶惶了,人一慌,生活和工作就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其中一個女員工還哭鬧著辭了職,對公司的正常生產(chǎn)帶來了嚴重的威脅。事實上,小劉已經(jīng)查出了端倪了——有人舉報說金蘭在當夜進入過520寢室。
小劉緘默了。
上級給小劉下了最后的通牒。
“再給你兩天時間,要是還查不出來的話,你就卷鋪蓋滾蛋,有的是能人?!?/p>
三天期限很快就到了,這天下了班,小劉正了正衣冠,泰然自若地走向公司的廠房。廠房里,已經(jīng)聚滿了人,大家誰都沒有走,誓要弄清楚誰是那個偷內(nèi)衣的人。
人聲鼎沸,情緒激動。本來是520寢室白小藝她們四個人的事,到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演變成整個女員工公寓近五十個姑娘的事。
“是誰?”白小藝帶著大家一起喊。
“哪個臭變態(tài)?”
“快說??!”
人人義憤填膺,只有金蘭蔫在一旁,渾身顫抖著,冷汗直流。
“好了!大家靜一靜?!毙⒄驹谂_上大喊。
“很抱歉,過了這么久才告訴大家誰是偷內(nèi)衣的人……”小劉頓了頓,看了眼面前的金蘭。金蘭低著頭,渾身顫的更加厲害了。
“沒錯,偷內(nèi)衣的人正是你們眼前的……那個猥瑣男……我?!毙詻Q地說。
金蘭驟然抬頭,愣住了!
女員工們傻眼了。
“什么?是你?”
“竟然是你!”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白小藝嚇了一跳,不管三七二十一,驀地沖到臺前。
“不是他不是他!”白小藝看著小劉,眼泛淚花地說:“是我對不起大家,有氣都沖我來,其實是我把內(nèi)衣收起來了……”
這一回,小劉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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