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海運用益腎活血強筋法治療頸椎病經驗※

雷群輝 黃丹奇 趙長偉 指導：趙文海▲

頸椎病是指頸椎椎間盤退行性改變及其繼發(fā)的相鄰結構病理改變（椎體骨質增生、小關節(jié)錯位、韌帶肥厚鈣化），致使周圍組織結構（神經、血管等）受壓，并出現(xiàn)與影像學改變相應的臨床表現(xiàn)的疾病[1]。臨床常見癥狀為頸肩僵硬、酸痛、上肢麻木；常伴有頭痛、眩暈、惡心、心悸；嚴重者可出現(xiàn)四肢無力，甚至肌肉萎縮等癥狀[2]。依據(jù)《頸椎病的分型、診斷及非手術治療專家共識（2018）》[3]，可將頸椎病分為頸型、神經根型病、脊髓型以及其他型（椎動脈型、交感型）。該病是骨傷科最常見的疾病之一，也是骨傷科的優(yōu)勢病種。據(jù)統(tǒng)計，2015年全世界有超過3億人遭受著頸部疼痛的折磨[4]。我國頸椎病的患病率高達17.3%[5]，這為我國社會和家庭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和重大的健康危機，是我國目前醫(yī)療體系亟須解決的臨床問題。頸椎病的治療主要以保守治療為主。眾多研究表明中藥治療頸椎病效果顯著[6]。中藥治療頸椎病主要以活血化瘀為主[7]，兼以解表祛風、理筋通絡、補腎壯骨等，以提高臨床療效

趙文海教授（以下簡稱“趙教授”）乃天池傷科流派第四代傳承人，第六批全國老中醫(y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其依據(jù)中醫(yī)基礎理論并結合自身診療經驗，提出本病多因虛致瘀，“腎虧骨損，經脈瘀阻”是該病的基本病機，氣血與肝腎虧虛是頸椎病的致病基礎。趙教授認為，本病多以肝腎氣血不足、筋衰骨損為本，風寒濕邪侵襲、經脈瘀阻為標，并提出“益腎壯骨、活血強筋”的學術思想。筆者有幸跟隨臨診，今將趙教授運用益腎活血強筋法診治頸椎病的經驗整理如下。

1 病因病機

頸椎病歸屬于中醫(yī)學“痹證”“項強”的范疇，多為虛實夾雜致病，為本虛標實之證[8]。詹紅生教授[9]認為，頸椎病的發(fā)病機制為“筋骨錯縫，氣血不暢，筋骨失和”。周福貽教授[10]認為，該病的發(fā)病以肝腎虧虛、筋骨失養(yǎng)為本，外感風寒濕邪為標，外邪襲絡，氣血不通，經脈痹阻，發(fā)為疼痛。

趙教授認為，頸椎病的發(fā)病內與筋骨關系密切，外與風寒濕邪侵襲相關。筋骨筋脈受損，為風寒濕邪侵襲人體提供了條件[11]，風寒之邪侵襲經絡，氣血運行不暢，則經脈痹阻，不痛則痛，發(fā)為頸椎病。

1.1 肝腎氣血不足、筋衰骨損為本《素問·五臟生成》載：“腎之合骨也。”《素問·痹論》言：“骨痹不已，復感于邪，內舍于腎；筋痹不已……內舍于肝?！蹦I主骨，生髓；肝主筋，藏血。年老體衰加之勞累損傷，易致人體肝腎虧虛，腎精不足則無以滋養(yǎng)筋骨，肝氣不足則無以濡養(yǎng)宗筋。二者夾合而至，則氣血生成不足，腎衰骨損，筋失濡養(yǎng)，以致頸部疼痛不適，活動不利。正如《證治準繩》所言：“有風、有濕、有寒、有熱、有閃挫、有瘀血、有氣滯、有痰積，皆標也。腎虛其本也。”

1.2 風寒濕邪侵襲、經脈瘀阻為標《素問·痹論》言：“風寒濕三氣雜至，合而為痹也?！敝赋霰宰C多為風寒濕邪侵襲，血脈凝澀，氣血不暢，痹阻于絡，不通則痛。趙教授在臨證中發(fā)現(xiàn)，許多患者的臨床癥狀與影像學檢查不甚相符，如：患者頸椎病癥狀嚴重，而影像學檢查結果較輕。細究其病因，多伴風寒濕邪侵襲。正如《雜病源流犀燭》所言：“凡頸項強痛……三經受風寒濕邪?！?/p>

2 益腎活血強筋法

基于“腎虧骨損，經脈瘀阻”是頸椎病的基本病機，趙教授對該病提出以益腎活血強筋法治療。

益腎活血強筋法秉承天池傷科流派所推崇的“腎主骨”及“從血論治”的思想理念。腎主骨，若腎精不足，則精血生化無源，筋骨失于濡養(yǎng)，骨空髓乏；若腎氣充足，精血充盈，則筋強骨壯。該病多為虛實夾雜致病，為本虛標實之證，故趙教授認為其治療當以固本祛邪為主，即運用益腎、活血、強筋之法。益腎則精血得以濡養(yǎng)筋骨，活血則氣血運行通暢，筋骨強勁，通則不痛，痹證自除。正如《素問·本臟》所言：“是故血和則經脈流行，營復陰陽，筋骨強勁，關節(jié)清利矣。”這充分說明了筋骨病，法當以調氣血，復陰陽，則關節(jié)清利。

3 治療精要

趙教授強調辨治頸椎病應始終堅持緩急分治原則：對于疾病發(fā)作期患者，頸部疼痛難忍時，應當急則治其標，輔以西藥止痛治療，迅速緩解病痛；對于病情日久患者，應充分了解患者的癥狀與體征，審慎求因，抓住病因病機與誘因，采取適宜的治療方案。臨床治療常采用中藥口服配合推拿手法，并注重患者的日常調護與功能鍛煉。

3.1 中藥內服趙教授常以自擬經驗方為基礎方，根據(jù)發(fā)病因素的不同，靈活加減運用，并善于運用蟲類藥物。

3.1.1 基礎方 經驗方主要藥物組成為：天麻20 g，川芎15 g，蒺藜15 g，水蛭7 g，三七15 g，白芷15 g，威靈仙15 g，葛根15 g，白芍20 g，伸筋草15 g，杜仲15 g，延胡索15 g，細辛3 g，雞血藤15 g。方中天麻、蒺藜平肝定眩；葛根、川芎、雞血藤、延胡索活血舒筋止痛；水蛭、三七破血逐瘀、活絡通經；威靈仙、白芷、細辛祛風散寒、除濕止痛；白芍、伸筋草舒筋止痛；杜仲滋補肝腎。全方具有益腎活血壯骨，強筋通絡止痛之效。

3.1.2 隨證加減 頸椎病的辨證分型主要分為三大類：風寒濕阻型、氣滯血瘀型、肝腎虧虛型[12]。趙教授在基礎方上隨證加減，經臨床實踐應用證明，療效確切。

若機體偏于肝腎虧虛，則多有頸肩部、上肢乏力、麻木的癥狀，兼有腰膝酸軟乏力、頭暈耳鳴、手腳心自覺發(fā)熱之癥，常以肉蓯蓉、杜仲為對藥，以滋補肝腎，強筋壯骨。

氣滯血瘀，日久血瘀痹阻者，臨床多見頸肩部刺痛，痛處固定，多伴有頸部活動受限、雙上肢麻木、局部牽掣感等癥狀，舌下絡脈多為瘀紫，依據(jù)趙教授所提出的“久病必有瘀”理論，治療當以行氣活血、破瘀止痛為主，故臨床多用蜈蚣、水蛭等蟲類藥物，以破血逐瘀止痛。

感受風寒者，癥見頸肩部疼痛，活動受限，上肢麻木牽涉痛，得熱則痛緩，多重用細辛、白芷，以祛風散寒止痛；濕盛者，則加入薏苡仁、澤瀉以除濕。

3.1.3 蟲類藥的使用 蟲類藥物多具破血逐瘀止痛，攻堅破積，散結消腫之功。趙教授在治療頸椎病時，喜佐用蟲類藥物，協(xié)同配伍，療效頗令人滿意。水蛭能破血逐瘀止痛，配雞血藤、三七則能治療肩背部疼痛劇烈者；烏梢蛇具祛風通絡止痙之功，與伸筋草、細辛相配，則能增強祛風散寒之功。趙教授強調運用蟲類藥物時，應做到心中有法、有方、有量，應準確辨證，做到有的放矢。

3.2 天池傷科流派手法的運用手法是治療頸椎病筋骨錯縫的重要手段。趙教授擅長運用天池傷科流派“三步八法”治療頸椎病。

第一步應當運用輕柔的松解手法，主要為放松手法，以揉運法、?法、拿法為主。動作應輕緩均勻，柔和有力，切忌突施暴力。

第二步則為整脊手法。先為旋轉復位手法，患者正坐位，術者于身后，一手拇指頂住疼痛棘突，另一手肘部抵住患者下頜，讓患者頭頸旋轉至有固定感，之后用力往上拔伸。

第三步為理筋整復手法，以推法與叩打法為主。此手法可以使筋歸槽，骨回縫，痛自然解。

4 驗案賞析

王某，男，77歲，2021年4月5日初診。主訴：頸部僵痛伴眩暈5年，加重1個月。現(xiàn)病史：患者于5年前因勞累出現(xiàn)頸部疼痛，右上肢麻木放射痛，活動受限，時有頭暈癥狀，休息后癥狀有所緩解，未予系統(tǒng)治療。1個月前因外出感寒后，上述癥狀加重，休息后未見緩解，遂來就診。辰下癥：頸部僵痛，右上肢麻木放射痛，活動受限，時有頭暈癥狀，納寐差，二便調，舌淡紅，苔薄白，舌下絡脈青紫，脈沉澀無力。查體：頸椎生理曲度變直，活動受限。頸肩部肌肉僵硬，C5、C6、C7棘突及棘旁壓痛（+），右上肢麻木放射痛。椎間孔擠壓試驗（+），右側臂叢神經牽拉試驗（+），分離試驗（+），雙側霍夫曼征（-）。頸椎MRI示：腰椎生理曲度變直，C4/5、C5/6、C6/C7間盤突出（硬膜囊受壓，椎管狹窄）。西醫(yī)診斷：頸椎病。中醫(yī)診斷：項痹，辨為腎虛血瘀夾風寒證。治法：益腎壯骨，活血強筋，散寒通絡止痛。處方予自擬經驗方加減，藥用：天麻15 g，川芎25 g，蒺藜15 g，水蛭7 g，威靈仙20 g，三七7 g，五靈脂15 g，白芷20 g，羌活15 g，葛根15 g，伸筋草25 g，白芍25 g，杜仲15 g，肉蓯蓉15 g，延胡索15 g，烏梢蛇15 g，細辛3 g，雞血藤20 g。7劑，日1劑，水煎，分3次服。囑患者避風寒，每日堅持小燕飛鍛煉。

2021年4月13日二診：頸部疼痛有所緩解，眩暈癥狀稍緩解，右上肢麻木未見明顯改善，納寐差，二便調，舌淡紅，苔薄白，舌下絡脈青紫，脈沉澀。守上方加雞內金25 g、蜈蚣1條、遠志15 g、磁石3 g，以健脾安神、破瘀止痛。7劑。

2021年4月20日三診：頸部疼痛明顯緩解，偶有頭暈癥狀，右上肢麻木放射痛有所改善，納寐可，二便調，舌淡紅，苔薄、舌下絡脈略暗紫，脈澀。二診基礎方上加丹參15 g以祛瘀生新。7劑。

2021年4月27日四診：頸部癥狀基本消失，未出現(xiàn)頭暈癥狀，右上肢偶有麻木，納寐可，二便調，舌淡紅，苔薄，舌下脈絡略暗，脈弦。囑患者停服中藥，改口服院內制劑“頸腰壯骨膠囊”1周，以鞏固療效，并堅持小燕飛鍛煉。1個月后隨訪，患者病情未再復發(fā)。

按患者已過八八之年，天癸竭，腎精乏、肝氣衰，筋萎而不能動，精血乏源，筋骨失于濡養(yǎng)，筋骨受損；加之東北獨特的氣候環(huán)境，冬季寒冷漫長，早晚溫差大，為風寒侵襲人體提供了條件，風寒侵襲筋脈，血脈痹阻，不通則痛，則致此病。脈沉無力為腎虛之佐證；舌下絡脈青紫、脈澀為血瘀之佐證。治療上以益腎強筋壯骨為本，兼以活血行氣通痹，祛風散寒止痛。方中用藥具有獨特的藥對之妙。丹參與葛根相伍，具有活血生新止痛之效，古有一味丹參功同四物之說；川芎與雞血藤相伍，既能補血行血活血，又能舒筋活絡；天麻、蒺藜相伍則能平抑肝陽，定眩活絡止痛；白芷、細辛、羌活、威靈仙則能祛風散寒、除濕止痛；水蛭、三七、烏梢蛇相配則能破血逐瘀，活絡通經；白芍可養(yǎng)血柔肝止痛，能夠緩解肌肉痙攣；因患者舌下脈絡瘀紫，故用五靈脂、延胡索以活血行氣止痛；杜仲與肉蓯蓉相伍，益腎填精養(yǎng)血。二診患者頸部疼痛緩解，但右上肢麻木未見明顯改善，故予蜈蚣1條，以搜剔經絡血瘀。趙教授認為，久病多瘀，怪病必有瘀，故久病、怪病者，蜈蚣用之多效。由于患者納差，故加用雞內金以健脾助運；因寐差，故加遠志、磁石以安神助眠。三診時患者諸癥狀減輕，但血瘀痹阻癥狀仍較為顯著，故投以丹參，其與葛根相配，組成藥對，具有活血生新、通絡止痛之功。四診時，患者疼痛癥狀不明顯，右上肢偶有麻木，但生活質量尚可，故停服中藥，改用中成藥治療，以鞏固療效。

5 小結

趙教授秉承天池傷科流派所推崇的“從血論治”“腎主骨”的思想，提出頸椎病的基本病機為“腎虧骨損、經脈瘀阻”，以益腎活血強筋法治療頸椎病，并提出“久病必有瘀”的論點。其認為補腎、活血化瘀法應貫穿于疾病治療的始終。趙教授遣方用藥，始終堅持“因人、因地、因時”原則，用藥靈活，屢屢能收奇效。趙教授運用益腎活血強筋法治療頸椎病的經驗，清晰易懂、簡明實用、療效顯著，值得進一步繼承和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