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玲玲
端午前的雨濕了很多的記憶,空氣中飄來甜香的梔子花香更是讓人不覺憶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記憶中的端午停留在十幾歲的時候。
當(dāng)園子里的梔子花苞開始泛白的時候,我們就開始期盼著端午的來臨。早上起來,媽媽做飯,煮涂了紅色的雞蛋,蒸包了一層“軟皮”的蛋糕;爸爸一個人或者是帶著我,到后園籬笆處割蘄艾,放在大門兩邊,窗戶上也掛。早飯當(dāng)然是熟雞蛋,蛋糕,還有媽媽做的饅頭。饅頭并不是我們當(dāng)?shù)厝藭龅拿媸?,一般都是到三里外的街上去買。鄉(xiāng)里人家舍不得花更多的錢買吃食,自己地里出產(chǎn)了小麥,就有巧手的奶奶、媽媽們也開始學(xué)著做饅頭。做好了粑就互相送鄰居。有時候,媽媽提來一竹籃子粑放餐桌上,笑著指給我們看:這個黑黑的是后屋姐家的,這個沒發(fā)起來的是前屋嬸家的,這個白乎乎軟綿綿的是東邊哥家的。太甜了是糖精放多了,有點酸是發(fā)過頭了……
我們家是個大家族——自個大媽家、二媽家,另有東頭大媽家,前頭二媽家,隔壁五媽家。更早的記憶中還有跟小叔一起住的奶奶家——那個滿頭白發(fā)用一支牛骨頭發(fā)簪挽成發(fā)髻在腦后,笑瞇瞇的親奶奶。
在我們家還有個說法:媽媽覺得端午的粑做得好,發(fā)的好,就意味著家里的年景好。所以每年的端午粑,媽媽都是做得很認(rèn)真,有時候半夜還起來查看塑料大紅盆里的生面團(tuán)。要是生面團(tuán)都發(fā)起來了,就得提前開火蒸。如果不提前蒸,挨到天亮再蒸,粑就是酸的,不好吃。
媽媽做粑的手藝也是日漸純熟,越來越白乎乎軟綿綿甜滋滋的了。記得那時候我們還沒電視機,只有隔壁的五媽家有一臺黑白電視機。那時候正熱播《霍元甲》和《陳真》,為滿足鄉(xiāng)親們看電視的心愿,五爹和五媽把電視機搬到門口像放電影一樣放給鄉(xiāng)鄰看。媽媽有次剛好一籠粑出籠,就用長筷子叉一串粑拿到門口招呼大家吃,還笑呵呵地說:“神仙難遇出籠粑,快趁熱吃吧!”
與端午有關(guān)的還有梔子花。
梔子一直是鄉(xiāng)里人家最愛的一種花。家有女兒的人家都會想辦法栽種梔子。梔子花開,發(fā)間戴,花香人嬌媚!不知道為何那時候的梔子就那么嬌貴難養(yǎng)活。為了培育一株梔子,春播的時候就有人把梔子栽種在肥沃的秧田里,等長成青枝綠葉再小心翼翼地挖回家,還得帶些泥田里的原土。移栽在房前屋后的園里,精心伺候,有些講究:在枝丫上系一些紅線,洗手臉的水不要潑灑在梔子上,說法是梔子前世是女子,好美,好干凈。在幾近虔誠的培育和期盼中終于看到梔子打了些青青的小小花苞,隔年的冬天就開始有跡象??傆行募钡呐⒆犹焯彀情_枝葉觀察。
第一支花開總是從第一抹甜香開始的,驚喜和興奮的程度不亞于擁有一件漂亮衣服。第一個戴花的婦人總是受到人們的夸獎和艷羨。不多久,戴花的婦人越來越多。斜插發(fā)髻,鬢角,系在頜下衣領(lǐng)扣眼里。講究的人在采摘梔子花時候還在花上留一兩片綠葉。小丫頭們的兩個羊角辮上分別扎著家里最大朵的梔子,蹦蹦跳跳地走在鄉(xiāng)野土路上。男人們也愛花,嬉笑著把花夾在耳朵邊?;浯蟮娜思?,自家人戴不完,就在大早趁露水未干時候摘下一大捧,相送給鄰居,給親友。
花開時節(jié),滿村都飄滿快樂的甜香,像過節(jié)。
端午在鄉(xiāng)下人家也往往是夏天的開始,驅(qū)蚊扇風(fēng)的扇子是借送節(jié)的機會,姑爺女婿送來的;一夏的涼鞋新衣服也是端午那天才開始穿的。記憶中有個端午,媽媽給我和妹妹都做了一件橘紅色的相同款式的長袖襯衣,滌綸面料,穿上身就熱,雖然如此,卻美麗了我小小的心。那大概是媽媽為我做的唯一的有鮮艷顏色的衣服了。
小時候的端午令人難忘,似乎端午的味道就永遠(yuǎn)定格在那個時候。
散發(fā)出濃郁的藥香的艾葉,甜香的潔白的梔子,天然麥香的老面粑,咸雞蛋,甜蛋糕,一起玩耍的伙伴,我的兄弟姐妹們,我的雙親……記憶既鮮活又模糊,似乎越來越遠(yuǎn),又越來越近,讓端午更加的溫潤,讓人不禁潸然淚下。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