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袋奇案

苑慶磊

從前，五云山下有個書生叫林翰。五云山上有個五云觀，觀里有個老道士。老道士鶴發(fā)童顏，道行頗深，林翰自小常在觀里玩耍，也跟著老道士學(xué)些方術(shù)。

大比之期到了，林翰進(jìn)京趕考前，來和老道士辭行。老道士給他一把劍：“北上必得渡河，那渡口人煙稀少，常有鬼怪出沒，切記不可隨意飲食。此劍桃木作柄、玄鐵為刃，惡人惡鬼，誅而殺之！”

林翰拜別了老道士，挎著劍一路北上，很快來到大河渡口。河面很寬，浩浩蕩蕩，不遠(yuǎn)處有一個木棚，旁邊停著一艘木船。林翰走近一看，只見一個船家正背對著他，倚著木棚打盹。

林翰正要上前招呼，卻見木棚后面突然閃出一個黑影，悄悄走近船家背后。林翰立即身子一低，躲在蘆葦叢后暗中觀察。只見那黑影來到船家身后，慢慢將雙手舉過頭頂，奇怪的是他明明兩手空空，卻好像是舉著什么東西，而且還在調(diào)整著雙手的方位，像是在瞄準(zhǔn)、蓄力，似乎馬上就會有所行動。那船家卻渾然不覺，熟睡不醒。

林翰暗道“不好”，拔劍就往黑影方向刺去。黑影聽到背后響動，急轉(zhuǎn)身雙手一合，順勢夾住了林翰的劍刃。林翰暗暗使力，發(fā)現(xiàn)根本無法抽出劍刃，不由得吃了一驚。此人雙手力大無窮，雙掌似有強大的吸力，把劍刃緊扣在雙掌之間。兩人一個握住劍柄，一個夾住劍刃，相持不下。

那黑影蒙著面，周身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透出一股水草腥味。林翰急中生智，雙手猛地一挺，索性將劍身折斷，手拿半截斷劍撲向黑影。黑影扭身躲開，他手中的半截劍刃也應(yīng)聲落地。林翰一看，那玄鐵劍刃居然已經(jīng)扭曲變形了。林翰曾聽老道士講過，很多得道的精怪會著力修煉它身上的某個部位，修煉到一定程度，便可以吸人陽氣增加修為，而且力量也會不斷增加……看來這個黑影的手掌便是如此了。

林翰剛剛想到這里，只見黑影已經(jīng)將雙掌劈面擊來。林翰知道這雙手掌碰不得，便就地一滾，從黑影腳下翻身站起，用手中的斷劍朝黑影身上亂刺。就聽黑影慘叫一聲，身上冒出幾縷黑煙，然后一骨碌滾到河里。林翰伸手去抓，卻只抓到黑影的一角衣襟，可低頭看去，手中什么也沒有。

林翰轉(zhuǎn)頭看那船家，那人粗眉大眼，從眉心至嘴角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頦下是粗短的花白胡子，居然還在打呼嚕。他推醒船家，問起價格，那人也不答話，只伸出手指“哦哦啊啊啊”地比畫。難道是聾啞之人？難怪剛才那么大動靜他充耳不聞。

談好價格，船家搖櫓，船漸漸離岸。林翰疲憊至極，靠在一邊閉目養(yǎng)神，因擔(dān)心那黑影來報復(fù)，不敢睡實。突然，林翰聽到一陣水花翻動的聲音，便立刻警覺起來。他雙眼微啟一條細(xì)縫，看到水面上浮出一個似人似魚的怪物，正和船家打著手勢，似乎在交談著什么。不一會兒，怪物便沒入水中消失了。

渡船靠岸，天色已晚，林翰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雙手甩動間，林翰摸到自己腰間有什么東西似的，軟軟滑滑，如同輕紗，低頭看去，卻什么都沒有。他用左手抹了一下，那軟滑的感覺又粘到了左手上。林翰不禁大奇，兩手一合，感覺有一個東西被結(jié)結(jié)實實握在了手中。

林翰想到黑影滾下河時自己伸手去抓，手中好像抓到的就是這個東西。他試著摸索、比畫，感覺是個袋子的形狀，不由得想起那個黑影高舉雙手、如同抱甕的手勢——難道那人拿的就是此物？林翰正在疑惑，突然聽到有人喊道：“公子請留步！”

只見一個白發(fā)老翁站在路邊，沖林翰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林翰趕緊躬身還了一禮，等他抬起頭時，不禁驚呆了：老翁身后，竟然還立著數(shù)十個人，都垂著頭，躬身向他行禮，卻看不清臉上的表情。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之前那個黑影，也在其中，身上還有幾個焦黑的孔洞。？

林翰不免心驚：“你們是？”

老翁先開口了：“公子休怕。我等不是人類，我們都是屈死鬼啊，是被江橫殺死拋尸在這河中的！”

原來，那船夫名叫江橫，原本是個江洋大盜，后被官府通緝，便逃到這河邊做了船夫。他賊性難改，往來過河的旅客，往往著了他的道，落得個棄尸江中。此地偏僻，多年來從沒有官府過問。這些孤魂野鬼無形無質(zhì)，奈何他不得。

“多虧了這位鯢老兄，”老翁往身邊黑影一指，“他愿意化成人形為我們報仇。”

見林翰面露疑惑，鯢精道：“江橫力大，我雖有人形，仍然斗他不過，只能伺機把鬼袋套到他頭上吸光他的陽氣?！?/p>

林翰摸了摸腰間，那軟滑的觸感還在。老翁又說：“鯢兄掌法了得，他用手吸取我們殘留的魂魄，編織出這鬼袋。它無形而有質(zhì)，套人頭上能吸人陽氣。方才，我等守在岸邊，專等鯢兄把鬼袋套到江橫頭上取他性命。誰知，偏偏遇上了公子……”

林翰看了一眼鯢精，說：“既然鬼袋這么重要，我就還給你們吧！”說著，他伸手往腰間去解。鯢精急忙伸手來取，林翰卻突然抽出腰間斷劍，一刺正中鯢精的胸口。鯢精一聲慘叫，轟然倒地。？

老翁和眾鬼驚呼一聲，紛紛后退：“你、你為什么殺了他？”？

林翰手持?jǐn)鄤柭暤溃骸澳銈兌急贿@怪物騙了！他和江橫根本就是一伙的！”

話未說完，江橫手持一把鬼頭刀，突然從路邊草叢中縱身向林翰撲來。林翰早有防備，抬劍擋住。

原來，江橫之前和鯢精約好，等林翰到了岸上，讓鯢精率眾鬼拖住他，先要回鬼袋，然后自己從后偷襲，結(jié)果了他。只是沒想到林翰突然發(fā)難，殺死了鯢精。？

林翰伸腿踢江橫的腿部，又趁他不備，閃到身后，迅速從腰間解下鬼袋，一把套住江橫的頭。只見江橫被鬼袋套住的頭已然隱去，變成了一個無頭的身體，拼命揮舞著大刀亂砍亂撞，樣子煞是詭異。

林翰對眾鬼說：“這鬼袋根本不能制服江橫，可見他們兩個當(dāng)時不過是做戲給你們看罷了！多年來數(shù)十人葬身河中，按理說尸體定會漂到下游府縣地面。我從下游府縣到此，那里吏治廉明，民風(fēng)淳樸，不可能有見尸體不報官、報官了也不斷案的道理。這便說明，你們的尸體，早被這鯢精吃掉了，根本就沒有漂到下游！”

那江橫的頭還在鬼袋中嘶吼：“要不是鬼袋外露不能碰水，我在船上就結(jié)果了你！如今我也不要這鬼袋了，待我咬破了它，立即砍碎了你！”說話間，那鬼袋似乎真的已經(jīng)開始破漏。

老翁此時如夢初醒，對林翰喊道：“公子！鯢精的雙掌可以吸人陽氣！”林翰便抬劍割下鯢精的雙掌，將掌心貼在江橫后背。只見那江橫一個激靈，一縷縷青煙便從鯢精掌間緩緩流出。老翁見狀，忙率眾鬼撲上去把江橫流出的陽氣盡數(shù)吸走。很快，江橫便“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氣息全無。

林翰從江橫頭上取下鬼袋，嘆道：“曾聽師父講過這種鬼袋，這是邪物，用來裝游魂以供修煉所用。它原是用你們的魂魄織成，如今還是還給你們吧！”說罷，他用力把鬼袋一扯，再往空中一拋，鬼袋便散成絲絲游魂，分別奔向自己的主人。不一會兒，眾鬼發(fā)出了“嗚嗚咽咽”似笑又似哭的聲音，像是在感謝林翰，又像是在嘆息自己悲慘的身世。？

林翰對著老翁拱了拱手：“現(xiàn)在你們大仇得報，也該寬慰了，請安心投胎轉(zhuǎn)世去吧！”

眾鬼停止了喧囂，一個個鬼影便在黑夜中漸漸散去了。

（發(fā)稿編輯：孟文玉）

（題圖、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