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金
(云南司法警官職業(yè)學院,云南·昆明 650212)
近年來,隨著信息技術的高速發(fā)展,非接觸式的線上經濟行為已深入人心,同時也給不法分子可乘之機。不法分子利用電信網絡進行遙控、操縱,實施詐騙犯罪。由于此類詐騙犯罪具有非接觸性、隱秘性、瞬時性、隨機性等特點,受害人一時難以察覺就上套受騙,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同時,電信網絡由于具有詐騙蔓延迅速、技術手段更新快、犯罪行為個性特點化,團伙異地作案、流動性作案等特點,導致打擊難度大(1)張育勤.中國東盟合作打擊跨境電信詐騙犯罪的探討[J].犯罪研究,2017,(01).。由于犯罪成本低、獲利巨大、不法分子存在極強的僥幸心理,一再鋌而走險,導致近年來電信網絡詐騙愈演愈烈,呈指數級增長。每年造成的經濟損失就達百億元以上,給受害人身心造成嚴重傷害。
隨著國家各項打擊電信詐騙專項行動的持續(xù)推出,打擊力度不斷加大,使得犯罪分子在境外尋找根據地并滋生蔓延?!俺杀镜?、收益高”的誘惑使得該犯罪屢禁不絕。與中國相鄰的東盟國家,由于地理位置近,與國內生活習俗差異不大,對電信網絡詐騙偵防技術低,打擊力度不高等特點,逐漸成為了國內外不法分子進行此類犯罪活動的窩點。如“9.28”“3.10”等特大跨境電信詐騙案。抓獲的犯罪分子達數百人,涉案金額達數億元。案發(fā)窩點在東盟8個國家(2)趙雷黃,雪梅,陳紅敏.電信詐騙中青年受騙者的信任形成及其心理——基于9名90后電信詐騙受騙者的質性分析[J].中國青年研究,2020,(03).。
由于東盟國家入境方便、人員轉移方便,使得近年來的電信網絡詐騙案窩點在東盟幾個國家來回穿梭。犯罪分子大多隱匿于東盟國家,詐騙成功后,詐騙窩點就會迅速轉移到其他國家。而當辦案人員從技術上鎖定犯罪窩點,警務人員到達時,卻人去樓空。這給案件偵破增加了很大難度。同時,從銀行帳務、資金流向上進行追蹤發(fā)現(xiàn),詐騙成功的贓款會被自動層級分銷到不同國家的不同賬戶上,而后進行“洗錢”,導致資金追繳困難(3)羅荔丹.我國跨境電信詐騙犯罪的現(xiàn)狀與對策[J].重慶科技學院學報,2017,(04).王敏.電信詐騙犯罪的治理難點與對策[J].人民論壇,2019,(14).。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無法根除,與犯罪分子轉移窩點,涉案國家警務合作不暢,存在很大關系。在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的內部組織上,犯罪集團組織嚴密,犯罪頭目負責策劃犯罪目標、手段和內部紀律,而犯罪“一線二線”人員分工細密,可分為“信息資料收集”“電話溝通”“角色扮演”“轉移資金”“線下提款”等部門,各部門人員受過嚴格培訓,受害人被套后,在短時間內難以獨立識破,資金遭受重大損失。同時、犯罪頭目和犯罪“一線二線”人員平時處于不同的地點,甚至是不同的國家。這就導致一旦案件偵破,也只是摧毀了犯罪末端人員,對其內部根基的動搖有限,在短時間內極易重建犯罪集團組織,導致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屢禁不絕。在犯罪技術手段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的犯罪技術越來越高科技化和多樣化,從過去的“猜猜我是誰”“你的快遞包裹涉嫌犯罪”“冒充公檢法人員”,到現(xiàn)在出現(xiàn)針對具體目標人員的個性化詐騙。犯罪技術也出現(xiàn)了“偽基站”“木馬病毒”“VoIP技術”,這些技術的特點偽裝性強、目標差異性強、針對一人一鏈接、一人一技術。如針對大學生,設置了輔導員發(fā)給你的一封郵件,或是期末考試安排等,讓受害人不經意間上當受騙,泄露個人銀行信息,犯罪分子在短時間內轉移贓款。近年來,犯罪分子又把目標轉移到了公司的財務人員,犯罪分子在實施犯罪前,對公司財務人員的背景進行了詳細摸排,并制定了具體犯罪計劃,精準性地實施大額資金犯罪??缇畴娦啪W絡詐騙不斷升級換代,危害極大。
中國與東盟在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犯罪上,已有很好的合作基礎。多年來,中國積極參與地區(qū)間的綜合治理,在處理國際事務、發(fā)展地區(qū)經濟、人文交流方面,中國與東盟國家互惠互利,不斷深化雙邊警務合作。在案件偵查中,雙方都給予了對方很好的支持。目前,中國與東盟國家都加入了《聯(lián)合國打擊又組織犯罪公約》《關于中國東盟非傳統(tǒng)安全領域合作聯(lián)合宣言》《非傳統(tǒng)安全領域合作諒解備忘錄》以及中國—東盟《打擊電信詐騙合作諒解備忘錄》。這些條文為中國—東盟間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提供了很好的法律保障,為地區(qū)間的警務合作起到了重要的指導作用(4)趙雷黃,雪梅,陳紅敏.電信詐騙中青年受騙者的信任形成及其心理——基于9名90后電信詐騙受騙者的質性分析[J].中國青年研究,2020,(03).。
在合作機制上,目前,中國—東盟建立了打擊犯罪的部長級會議以及高官會議,通過完善執(zhí)法會晤、信息交流、情報共享等方式開展合作。同時,開展中國—東盟的執(zhí)法研討、案例分析,邀請東盟警務人員來華交流,這些雙邊間的合作機制日漸豐富,極大地提升了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的效能。
在合作歷史上,我國歷任公安部長都特別注重與東盟國家部長級的交流,在與馬來西亞、越南、新加坡、印度尼西亞、柬埔寨、菲律賓等多國領導人會晤時,我國均表示了中國—東盟雙邊在反恐、打擊電信網絡詐騙、禁毒等方面進行了密切合作,取得了顯著成效,并希望繼續(xù)深化雙邊間在打擊跨國犯罪、保護公民安全方面的交流合作。
目前,中國與東盟國家建立了打擊跨國犯罪部長級會議、高官會議以及東盟國家警察首長會議機制,并與東盟相關國家簽署了一系列打擊跨國犯罪的合作文件。在情報信息交流、執(zhí)法會晤、案件偵查方面開展合作,打擊電信網絡詐騙。中國與東盟國家不定期開展相關警務合作研討會,并建立了執(zhí)法培訓合作執(zhí)行委員會,提升本地區(qū)打擊犯罪的整體能力。通過數次的聯(lián)合行動,抓獲犯罪分子上千人,摧毀上百個話務窩點。對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犯罪分子起到了有力的震懾作用。但是,由于當今社會的新技術、新業(yè)態(tài)層出不窮,互聯(lián)網大潮不斷興起,人流、物流、信息流持續(xù)加快。電信網絡犯罪活動也處于智能化、動態(tài)化,使得防范打擊難度不斷加大。
同時,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由于“入行”門檻低、“技術”更新快,犯罪人員呈現(xiàn)低齡化、家族化、區(qū)域化趨勢。犯罪人員構成也從純臺灣籍犯罪集團向與內地人員犯罪集團并存的形勢發(fā)展。為了打擊電信網絡詐騙犯罪,中國多次與東盟國家開展針對電信網絡新型犯罪的聯(lián)合查緝、抓捕行動。中國每年派出工作組赴泰國、柬埔寨、老撾、馬來西亞等東盟國家開展警務合作,共搗毀境外電信網絡詐騙窩點百余個,破案5000余起,極大地震懾了此類違法犯罪分子。
中國與東盟在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犯罪活動中,雖然雙邊間有正式文本、框架協(xié)議,但是,東盟國家都是“軟性”制度,政治體制更替快。以致很多時候,在我國與東盟國家的警務合作中,靠的是雙邊領導人的個人友誼,這種非正式的合作方式占了很大比重。同時,中國與東盟國家在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中,主要是中國政府以案件推動、議題推動為主,以中國向東盟國家請求協(xié)助、東盟國家配合居多。雖然有正式文件,但多存在一事一議、一案一策的現(xiàn)狀。雙邊打擊電信網絡詐騙的警務合作還存在不少困境。
電信網絡詐騙的偵查取證主要分為電信網絡信令流查證、資金流查證、網絡痕跡查證。在電信網絡信令流偵查中,根據接入被害人的電話,理論上通過信令進行倒查、順藤摸瓜可以查詢到主叫電話。但是,通常此類案件的犯罪嫌疑人都在國外,并通過境外改號軟件或網絡電話進行虛擬,接入到北京、上海、廣州等我國幾個國際電話接入端局。通過信令倒查,也只能查到接入上述幾個國際接口,而境外電信信令追蹤很容易陷入僵局。同時,即便查詢到了主叫地址、進行抓捕。要么是人去樓空,要么就是抓獲的幾個“馬仔”,很難對犯罪集團進行有力打擊。
在資金流偵查方面,此類犯罪活動的人員一旦得手,會迅速將贓款進行一級卡二級卡甚至多級卡進行分贓,直至最后一級卡的金額在2萬元以內,再由犯罪分子所雇傭的“馬仔”在境外ATM上進行取現(xiàn)。導致資金損失挽回的滯后。即使通過境外警務人員合作,抓獲了ATM機上的取現(xiàn)人員,也無法得到案件有價值的線索,具有“舍本逐末”之嫌。
在網絡痕跡查證方面,境外犯罪分子在實施此類犯罪時,很多時候是通過語音電話控制受害人,同時遠程登錄受害人網上銀行進行轉賬詐騙。一旦進行網絡轉賬,就會留下網絡痕跡。通過查詢IP地址等網絡痕跡進行追蹤即可找到窩點,但因為智能手機、IPAD等流動性強,也給偵查帶來了很大的困難。
在電子證據認同上,目前中國與東盟國家因為語言、文字、習俗、信仰等方面存在差異,在電子數據的參數、錄入程序、存儲標準、編碼等方面還未統(tǒng)一。特別在法律層面,雙邊國家在電子證據的認同方面還存在差異。如我國明確不承認“比特幣”的貨幣地位,而部分東盟國家卻對“比特幣”的應用持開發(fā)態(tài)度,造成對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缺乏相應的警務合作司法基礎。再有在公安監(jiān)控取證方面,若監(jiān)控信息涉及國家的社會發(fā)展、特定敏感地區(qū)的數據,相關國家則認為這些信息會危害國家安全和政權安全,就會拒絕情報共享,亦或對數據進行“加工”共享,造成警務合作困難。同時,還存在著雙邊國家在證據標準的認知上不同,導致案件查處不暢。如在柬埔寨等東南亞國家,對釣魚式投資詐騙中的賭博行為,就存在中國東盟國家間的認知差異。因為在很多東盟國家,賭博行為不犯法。若雙邊未對犯罪行為形成統(tǒng)一認識,在進行證據搜集過程中,東盟國家很難按照我方的要求搜集保全證據。即使雙方合作渠道暢通,也因證據的差異難于實現(xiàn)對犯罪分子的有力懲處。
由于大數據、人工智能技術的發(fā)展,公安領域也需要大量的硬件資源和專業(yè)技術人才。目前在中國—東盟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的國際警務合作中,很難見到精通專業(yè)技術的人才。有些東盟國家在大數據警務中還處于基礎萌芽階段,對人工智能、大數據技術產生過分依賴,缺乏相應的判斷能力,以至在進行詐騙案件倒查中,卡在某個技術瓶頸上無法實施,導致案件無法偵破(5)胡黎陽.基于大數據的預測警務在打擊跨境電信詐騙中的應用研究[J].武警學院學報,2018,(09).。
在政治層面,中國—東盟間要把信任作為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的基石。在共同利益中尋找突破和合作,加強雙邊合作主體之間的協(xié)調和溝通,避免個體差異引發(fā)沖突。同時,因為電信網絡、大數據技術等跨境犯罪,各國不能再單純固守國家主權這一常規(guī)底線,而應該在政治互信的基礎上,面對具體問題靈活掌握、適度進退。在共同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維護國際社會秩序的警務合作方面,應秉持相互尊重主權、合作共贏的思想。同時,對具體案件時,可以適當做出妥協(xié),盡可能獲取更大、更長遠的利益。在中國—東盟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國際警務合作的推進過程中,只有各國在政治基礎方面達成共識,增強政治互信,轉變思維,認識到此類犯罪是對各國安全的共同威脅,才能更為有效地推進國際警務合作,最終促進各國共同進步與發(fā)展(6)王曉偉.如何提高電信網絡詐騙偵破打擊能力[J].人民論壇,2019,(35).。
我國要從自身出發(fā),完善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的自身法律體系。目前,我國已在逐步完善電信網絡詐騙的法律條文,對抽樣取證、案件管轄等問題以及與網絡詐騙有關的邊緣問題進行了規(guī)定,取得了一定的實效。但同時,還存在司法滯后,比如對“洗錢罪”中的認定中,若上游犯罪人員自身進行洗錢,則不會判定為“洗錢罪”,這在很大程度不利于對跨境電信網絡詐騙行為的打擊。在加強自身法律體系完善的同時,還要與東盟各國通過交流、實證研究、洽談磋商等渠道,取得法治建設的共識,不斷減少在管轄、定性、量刑等方面的法律壁壘,不斷整合各國之間對電信網絡等大數據詐騙事物的研究認識,及對新型犯罪問題的法律定性,有效阻斷此類犯罪利用法律漏洞、游走于各國之間的現(xiàn)象發(fā)生。應大膽突破“有償合作”等本位主義思想和抱負,將各國之間簽署雙邊的、多邊的、區(qū)域性的法律條約體系,進一步轉化為國內法,是中國—東盟間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警務合作的核心發(fā)展方向。
目前,在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的案件偵查中,依靠的技術偵查主要包括電信信息流倒查,銀行資金流向偵查以及網絡痕跡偵查,同時輔以人工現(xiàn)場取證等。在多種方式的技術偵查中,中國可以向東盟國家輸出技術、標準、警員培訓等,幫助各國建立如信令追蹤核查技術、異常銀行往來賬戶的自動鎖定、網絡IP地址的追蹤、口令登錄上網等技術體系。目前,在泰國等一些國家已經實行了電話卡實名制等措施,但同時還存著一些匿名電話卡的漏洞。此外,還有犯罪人員利用轉嫁服務器的方式進行詐騙。隨著中國—東盟國家在電信網絡偵查技術方面共識的深化,這些技術漏洞將會逐漸被堵死,進而有效地阻斷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犯罪(7)陳鑫源.電信詐騙犯罪現(xiàn)狀及補救機制的研究[J].青年時代,2019,(07).。
在警務合作中,中國—東盟雖然對訴訟程序、訴訟證據方面的認知存在一定的差異。但我國可通過舉辦雙邊間的警務研討、會晤、培訓等方式,凝聚證據協(xié)同共識。如電信網絡詐騙中,“一二線話務人員”的實際詐騙受害人數量如何進行證據認定?是按照“某一單成功與否進行認定”,或是“實際參與天數進行證據認定”。我國在獲取電信網絡詐騙犯罪證據時,可制定我國法律框架下的證據標準,共享給東盟各國,請求對方按照我方證據標準進行偵查。這樣確保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適用于我國司法訴訟制度(8)陳思祁,楊夢麗等.電信網絡團伙詐騙行為與對策研究[J].圖書館學研究,2018,(09).。
目前,大數據、人工智能技術發(fā)展迅猛,在此背景下的電信網絡詐騙花樣層出不窮,中國—東盟在打擊跨境電信網絡詐騙的綜合治理中,可以通過數據收集、信息共享、資源分析、技術交流等方式進行合作,提高自身情報搜集能力,建立情報信息共享平臺,通過各國的大數據處理技術,對獲取的海量視頻、DNA、圖像、指紋等,進行完善和數據挖掘,提取可疑信息,以達到對電信網絡詐騙人員精確打擊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