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中的教學思想談片

劉飛龍

孔子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大規(guī)模開辦私學，使得學術民眾化，并把教育作為其一生的志業(yè)的人。在中華五千年歷史發(fā)展中，中國歷史進程之指示，中國文化理想之建立，具有最深影響最大貢獻者，殆無人堪與孔子相比倫?？鬃幼鳛榻逃?，最為重視的就是自學與教人，其教學思想內(nèi)容全面系統(tǒng)，涉及了教育理論的各個層面，主要體現(xiàn)在《論語》一書中。《論語》較為集中地反映了孔子的政治主張、倫理思想、道德觀念及教育思想等?？鬃用媾R的教育問題有其時代的特殊性，但他對于教育問題的思考超越了時代限制，是指向未來的，對今天的教育教學仍有極大的啟示意義。

一.學、思、行結(jié)合

學思結(jié)合是孔子教學的辯證法。兩者之間存在著相互依存、相互滲透、相互影響的關系。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保ā墩撜Z·為政》）如果只是讀書，或由讀書記憶一些零碎化的知識，而不加以思考，那只能是抽象的理解，甚至會被騙;如果只是一味的思索，乃至于空想，而不通過讀書學習來吸收實際的知識，那也會心存疑惑，導致缺乏信心。朱熹在《論語集注》中注解道：“不求諸心，故昏而無得。不習其事，故危而不安?！卞X穆認為此章言學思當交修并進。僅學不思，將失去了自己。僅思不學，亦是把自己孤立封閉了。單純的讀書學習或一味的空想都不是真正行之有效的途徑，都存在著片面性?？鬃诱J為：“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保ā墩撜Z·陽貨》）仁、知、信、直、勇、剛此六言皆是美名，不學就無法深刻體會其中的大義，甚至會走向其對立面“六蔽”?？梢?，道德的養(yǎng)成其必由“學”，而后深入思考求索，才能成“人”?！皩W”既是基礎，“思”則是學的內(nèi)在要求?！耙曀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保ā墩撜Z·季氏》）孔子認為人的言行舉止的各個方面，都要認真思考和自我反省。孔子之徒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論語·學而》）反思應是思考的進一步深化。因此，在學與思兩者的關系中，學習是基礎，只有在學習的基礎上進一步思考和反思，才能抓住事物的本質(zhì)。把學、思有機統(tǒng)一，貫通于學習的全過程，做到學中有思，思中有學。同時，要做到“溫故而知新”（《論語·為政》）在復習舊知識的時候，能有新體會、新思考和新發(fā)現(xiàn)，有利于打通兩者之間的關系。

孔子注重教育學生躬行實踐?！皩W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其中的“習”就有“實習”、“演習”的意義。學習和實踐相結(jié)合，學后踐行才能感到學習之樂，同時把“學”變成了人生所必修的實踐之學。“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余力，則以學文?！保ā墩撜Z·學而》）孔子認為年幼的人在躬行道德實踐之后，有剩余力量，再去學習知識。作為君子，不僅需要知識，更需要實際行動，要把道德規(guī)范運用于生活實踐中，道德實踐比知識更重要。而從學與行的關系來看，學是方法，行是目的，行比學更為重要。這樣在教學過程中能使學生學到的理論知識和日常生活產(chǎn)生緊密的聯(lián)系，激發(fā)學習的積極性。正如顏回所說“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論語·子罕》）顏回所感嘆并稱贊的的教學方法的本質(zhì)就是知與行的結(jié)合。

總之，由學、思及行，是孔子在其教學過程中一以貫之執(zhí)行的，是符合人的認識發(fā)展過程的?！吨杏埂返臑閷W五過程是對孔子學、思、行結(jié)合的教學思想的進一步發(fā)展。

二.啟發(fā)誘導

孔子是世界上最早提出啟發(fā)式教育的教育家，他主張：“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保ā墩撜Z·述而》）朱熹注：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啟謂開其意，發(fā)謂達其辭。物之有四隅者，舉一可知其三。反者，還以相證之義。復，再告也。其中，“不啟”“不發(fā)”是孔子在教育過程中常用的教學方法。在教學過程中，要讓學生先認真思考，思考后仍舊不得其解，這時教師可以去啟發(fā)他，不是直接把答案呈現(xiàn)出來，而是為學生提供解決問題的支架。當他對問題已經(jīng)思考得有所體會了，只是不能用適當?shù)恼Z言表達出來，這時教師應當幫助他把自己的體會梳理總結(jié)，得出明確的結(jié)論，并進一步開導他用語言表達出來。由此可見，孔子認為教師啟發(fā)的前提條件是學生已經(jīng)對問題進行深入的思考和再思考，要注意教育的時機。

啟發(fā)式教學法有以下特點：第一，教與學的辯證統(tǒng)一。課堂不是教師的“一言堂”，不能一味的輸出?！秾W記》中說到“時觀而弗語”，教師善于留白比侃侃而談對促進學生的思考更有積極作用。教育的過程就是對話的過程，教師與學生圍繞問題進行對話，在學生對問題進行思維的過程中，教師根據(jù)實際情況進行支援，幫助學生建構(gòu)自己的知識，多創(chuàng)造學生自身總結(jié)思維活動成果的機會。第二，符合學生的心理特點?！皯崱焙汀般倍际且环N心理狀態(tài)，教學要符合學生的心理發(fā)展特點，尊重學生的心理才是有意義的教學，否則就是灌輸式教學?！皯崱焙汀般币彩且环N積極的情緒狀態(tài)，人在這種情緒狀態(tài)下，思維進入活躍狀態(tài)，能激發(fā)自己強烈的求知欲，意開辭達，從而使學習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第三，體現(xiàn)教師的教育智慧。啟發(fā)式教學是在實際教學情境中，教師針對學生對問題的思考而做出的即時的富有引導性的反饋。教師進行啟發(fā)教學是與教學情境同步的，意味著教師在不斷變化的情境中要不斷的采取行動。教師要培養(yǎng)自己的教育智慧，才能鎮(zhèn)定自若的處理各種問題。

總之，啟發(fā)誘導始終是以學生為中心的，是在學生具體的情況下而采用的方法?！秾W記》中提出“道而弗牽，強而弗抑，開而弗達”。要反對注入式教學，對學生循循善誘，因勢利導，才能達到教育的目的。

三.因材施教

孔子生活的時代是大變革、大動蕩的時代。他順應歷史發(fā)展，適應社會變革，開辦私學，廣招學生，只需“自行束脩以上”（《論語·述而》）便“有教無類”（《論語·衛(wèi)靈公》）。學生眾多而情況各異，社會成分各樣。身份高貴者有南宮敬叔、孟武伯、孟懿子和司馬牛等;身份低賤者有顏回、冉雍、曾參、閔子騫等;家境富裕者有子貢等;家境貧寒者有顏回、子路等。又來自不同的國家和地區(qū)，魯、衛(wèi)、齊、晉、陳、吳、楚、秦等國皆有孔門子弟。學習要求也不同，有的請教幾個問題就走，有的則長期跟隨。欲來者不拒，欲去者不止。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進行集中統(tǒng)一的教學，只能根據(jù)每個學生的個性特點進行施教，才能達到目的。

孔子在教學過程中，能針對不同學生的性格、志趣、能力等差異，對他們提出不同的要求，有的放矢的進行教育，使每個學生都能獲得發(fā)展。一方面是針對學生的個性特點進行適切性的教育。學生向孔子提出同樣的問題，孔子不用千篇一律的說教，而是根據(jù)學生的個體差異性作出針對性的回答。如，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保ā墩撜Z·先進》）究其原因是“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备鶕?jù)弟子不同的性格特點，進行適切性的教育，可見孔子教育方法的高明藝術且富有智慧性。另一方面是針對學生對問題理解的程度深淺進行教育。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yǎng)。至于犬馬，皆能有養(yǎng)，不敬，何以別乎？”（《論語·為政》）子夏問孝。子曰：“色難。”（《論語·為政》）子游在孝道方面，只能做到養(yǎng)活父母，所以孔子要讓他再進一步尊敬父母。而子夏在這方面，已經(jīng)能做到贍養(yǎng)父母，所以孔子要他在父母面前有愉悅的容色。

只有了解學生的個體差異性才能實施因材施教，孔子了解學生常用的方法有以下兩種。第一，觀察法。觀察學生平常生活中的言行舉止，并對行為的全過程進行客觀的思考，從而把握學生的性格特點。要做到“視其所以”，即考察學生的行為動機是否符合禮的要求;“觀其所由”即考察學生行為的途徑是否具有正義性;“察其所安”即考察學生行為的心境是否達到仁的要求。三者結(jié)合可以對人進行全面的考察，既可以促進師生間相互了解，增進情誼，又能取得有效的教育成果?！墩撜Z》中有很多關于孔子注意觀察并了解學生個性的例子?！安褚灿?，參也魯，師也辟，由也喭?！保ā墩撜Z·先進》）這是孔子對幾個弟子從缺點方面作出的評價。再如，“由也果”、“賜也達”、“求也藝”，（《論語·雍也》）這是從弟子的優(yōu)點方面作出的評價。第二，談話法。通過與學生自由的談話可以了解學生的特點、想法和志向。如：《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論語·先進》），該文中孔子以謙虛的態(tài)度給學生談話，因勢利導，掌握學生的心理特征。根據(jù)每個學生對問題的不同回答，結(jié)合對學生個體差異性的把握，進行了針對性回答，把因材施教的方法運用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同時，把因材施教和啟發(fā)誘導兩者相結(jié)合，從學生的實際特點出發(fā)，循循善誘，調(diào)動學生學習的主動性和積極性，保證培養(yǎng)目標的實現(xiàn)。

總之，因材施教的教學方法貫穿于孔子教育的全過程，并取得了成功。“以詩書禮樂教，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碧厥庠煸劦挠惺耍骸暗滦校侯仠Y、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言語：宰我、子貢;政事：冉有、子路;文學：子游、子夏。”（《論語·先進》）朱熹注：“弟子因孔子之言，記此十人，而并目其所長，分為四科。夫子教人，各因其材，于此可見?！?/p>

四.培養(yǎng)好學樂學的品質(zhì)

孔子一生重教，教之重又歸于學，學之核心在為人之道。《論語》開篇即言：“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論語·學而》）此中之“學”，包括三方面的內(nèi)容，即所學之事、共學之人、為學之功。這是一種為己之學、成人之學，其目的是成己成物，是從生物學意義到人文意義上的人的成長過程，是讓學習和生命變成一個整體，變成人生的實踐之學?！皩W而知之”貫穿于孔子教學的始終，知識的獲得和道德的培養(yǎng)均是一個主動探索的過程。孔子講學的目的在于養(yǎng)成“人”，并不在于養(yǎng)成某一家的學者。所以，他教學生讀各種書，學各種功課，學習的內(nèi)容是全面的，既要廣泛地學習前人的著作文獻和文化知識，即“博學于文”（《論語·雍也》）;又要多聽多看并選擇其中好的加以接受，即“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保ā墩撜Z·述而》）

孔子認為“學”是人的教育里最重要的特征，這也是他對自己的自我認同。馮友蘭認為“學而不厭，誨人不倦”，正是孔子為自己所下之考語。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論語·公冶長》）孔子視學習為快樂，在學習中快樂，對于“學”與“樂”之間的智慧，他認為應是“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保ā墩撜Z·學而》）在適當時機將“學”的知識和人生哲理恰如其分的用于“習”的社會實踐中，可見孔子對學習所帶來的內(nèi)在喜悅深具信心。好學應該在實際行動中表現(xiàn)出來，孔子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保ā墩撜Z·學而》）君子對于吃住問題不要在意太多，對工作勤勞敏捷，說話謹慎，向有道德學問的人學習，這樣才可以說是好學了。

要不止于好學，須進一步追求樂學?！爸卟蝗绾弥?，好之者不如樂之者?！保ā墩撜Z·雍也》）對于任何學問，懂得它的人不如喜愛它的人，喜愛它的人又不如以它為樂的人。這種樂學的精神，在孔子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xiàn)。“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保ā墩撜Z·述而》）“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保ā墩撜Z·述而》）都表現(xiàn)了孔子具有強烈的樂學精神。孔子稱贊顏回說：“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論語·雍也》）可見顏回樂學忘憂的精神，亦可反觀孔子非常注重樂學精神的培養(yǎng)。

總之，“知學”滿足了掌握知識的要求;“好學”表示學習成為人的內(nèi)在情感之一;“樂學”則是把學習融入自己的內(nèi)在價值之中。此三者表明學習三境界，學習應逐步深入，直至發(fā)生樂趣，使學習達到更高的水平。以學為樂，學中取樂，是治學必備的優(yōu)秀品質(zhì)。

綜上所述，孔子的思想博大深邃，對中華民族性格的塑造、文化-心理結(jié)構(gòu)的形成產(chǎn)生了潛移默化和深遠持久的作用。正如李澤厚所說“由孔子創(chuàng)立的這一套文化思想，在長久的中國社會中，已經(jīng)無孔不入地滲透在人們的觀念、行為、習俗、信仰、思維方式、情感狀態(tài)……之中，自覺或不自覺地成為人們處理各種事務、關系和生活的指導原則和基本方針，亦即構(gòu)成了這個民族的某種共同的心理狀態(tài)和性格特征?！笨鬃拥慕逃顒娱_創(chuàng)了中國教育的新篇章，他開辦私學，有教無類，其教學思想是中華文明智慧的結(jié)晶，處處閃爍著教育哲理的光輝，對于新時代的我們探索和認識教育教學規(guī)律，指導教育教學實踐具有現(xiàn)實的指導意義，是中華民族寶貴的精神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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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上海師范大學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