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于時光的寂靜

郭旭升

祁連記

祁連，祁連

你必須相信沉默濃重

喧囂四起

火焰析出歲月的凝脂

陽光刺入骨質又全身而退

祁連，祁連

比沉默更濃重的是夢境

鳥鳴吞吐月光，雪夜突然明亮

牦牛的眼睛如同一盞酥油燈

在一瞬間映射潔凈的星空

祁連，祁連

比夢境更濃重的是寂靜

雪誕生在草原的盡頭

光的銹蝕讓血脈和經絡

更加有力

風啊，吹動廟宇，吹白少年頭

祁連，祁連

我在寂靜中孤苦一人

春天和回憶趨于黯淡

在我之上，天朗氣清，萬物悲

憫

我在這里，你在哪里

吐谷渾

記憶和情愛同樣重要

戰(zhàn)爭和貿易同等分量

風在銷蝕尖銳的火焰

月光一次次擦拭寂靜的箭簇

吐谷渾，歲月的呼喚和更替

吐谷渾，命運的挖掘和殘缺

吐谷渾，光芒的吟誦和刺探

永不止息地馳騁

峰巒同峰巒的剔刻

荒涼舞蹈的粗糲之美

讓慕容微末的影子突然明亮

這本就是孤傲護持的鐵騎

這本就是刀鋒狂怒的神話

吐谷渾，無數(shù)神秘和冷靜圍繞

著你

心臟恰如其分地戰(zhàn)栗

吐谷渾，無數(shù)次修正黯淡的月

光

甚至產生溫熱，凝結玉質

吐谷渾，等同于現(xiàn)在

等同于自我

等同于最深遠的涉渡

塔里他里哈

我們在陽光里種下金子

在戈壁上培植絢爛的寶石

在血液中開鑿時間的渡口

在骨骼下挖掘溫暖的墓葬

我們冶煉銅器，磨制斧鑿

提取植物的、礦物的色彩

揉捏深色的、淺色的泥土

捻織毛線，定義經度緯向

我們在沙丘歌唱，在屋頂祈禱

在曠野里托舉明亮的韻律

吹響骨哨，尋覓記憶和仇恨

將火種與心臟融為一體

格爾木

格爾木是一種隱喻

河流匯聚成永恒的凝固

那些寂寞的石頭

成為最原始的書寫

你把星宿一次次拋光

讓雪山繃緊急促的呼吸

用成熟的青稞喂養(yǎng)修辭

用沉默的鹽烹煮世間的咸淡

我一次次呼喚你的乳名

正如我呼喚自己

崗什卡

雪嶺高峻，陽光瞄準眼瞳

風使勁掠走云，掠來曠野

一遍遍削割脆弱的風景

一次次呼喚明亮的回聲

這是一座色彩匹配迷失的宮殿

這是一座寂靜懷念憂傷的寺廟

誰的悲喜蜿蜒如山

在回憶面前，遺憾密集

一寸寸雪原

映照沉重的負荷

一塊塊石頭

靜止古老的寒冷

多年來，悲涼枯萎燈火

河水俯身

流向源頭

祁連：雪

雪落祁連

落于昨夜，落于今朝

落于山野，落于廟堂

落于短暫的黎明，落于時光的

寂靜

雪落祁連

昨夜有我遺失的心愿

山野點亮黃昏的歌謠

黎明女神在雪中沐浴

雪落祁連

今朝風剔去火焰的肉體

廟堂之上酥油燈盞長明

萬古幽幽，雪何時熄滅寂靜

雪落祁連

一個男人捧起一生的積雪

過巴顏喀拉

雪原，永久的記憶

永久的寂靜和苦難

風在雕刻，群山如掌紋

常年干燥，雪線攀升

冷。瘦弱且粗糙，嫁接

病理性疼痛。來自沙石拱起

尖銳的寂靜。孤獨粗獷且刺骨

星星擊碎夜空，火花四濺

就像所有的靈魂發(fā)出顫音

我渾身破碎，眼淚滾燙

結 古

在結古，萬物已足夠虔誠

如果你始終眼含熱淚

等待星辰垂懸、交替、飽滿

等待河流蘇醒、匯聚、遠行

等待寒冷孕育、旋轉、消散

直到曠野的風準時抵達

直到失散的夢凝成琥珀

直到明耀的雪呼喚寂靜

孤獨和光芒將涌向你

你的眼神也更加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