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矛盾綜合體

方佳，心理健康教育一級教師，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浙江省心理健康教育A證教師。曾獲得紹興市教壇新秀，諸暨市教壇新秀，浙江省心理健康“三優(yōu)”成果評比二等獎，諸暨市青年教師素質(zhì)比武一等獎，諸暨市課堂教學評比一等獎。

在新生心理測評時，我發(fā)現(xiàn)12歲的小A有自我傷害的傾向，她覺得“死的痛苦是暫時的，而活著的痛苦是永久的”。她的自殺想法出現(xiàn)的頻率大約在每周一次，尤其是考試沒考好，父母責怪她的時候。后續(xù)我對小A做了PHQ-9抑郁自評量表，分數(shù)為1分，結合日常觀察，排除了抑郁癥的可能。那么小A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何她的情緒如此糟糕呢？

“我不喜歡在父母身邊，我是他們的麻煩”

為了更好地理解小A，我和小A進一步展開了深入的交流，故事慢慢地清晰起來。小A在當?shù)匾凰胀ük初中上學，學業(yè)成績靠后，她自稱“從小是留守兒童”。從小在湖北老家上學，和父母的交流很少，與她更親近的是奶奶，奶奶對她的生活照顧得很細致，但是對她的學習要求嚴格；她認為母親更愛妹妹，與父親的關系相對較好。

初中開始，小A來到了父母身邊上學。這是她從小向往的生活，但后來才發(fā)現(xiàn)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美好。于小A而言，管她的人一下子多了，方式大多簡單粗暴，家庭關系也變得更復雜。奶奶和母親關系一直不好，經(jīng)常當著她的面互相說對方的壞話，還讓小A保密；父親和母親也經(jīng)常在她面前吵架，讓小A覺得都是自己的過錯；父母對待她的態(tài)度也會因為她成績的好壞而不同；母親偏袒妹妹。這都讓小A陷入了混沌矛盾的狀態(tài)。另外，小A在學校交不到朋友，成績從老家小學班級里的前四五名到現(xiàn)在班級的中下游水平，這巨大的反差讓小A很難接受，她很不適應回到父母身邊的日子。

中學生的核心問題是自我同一性問題，與家庭、學校、社會有著密切的關系。小A進入初中以后，學習環(huán)境、生活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小A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誰，“我到底是一個好學生，還是一個不好的學生？”“我過去成績那么好，現(xiàn)在成績那么差。我成績好時，家人們對我好，我成績不好時，家人們就訓斥我。我到底是被父母喜歡的，還是不被他們所接受的？”她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出現(xiàn)了消極的自我體驗。

恰逢小學升入初中的節(jié)點上，從家鄉(xiāng)到異鄉(xiāng)的不適應，從留守兒童到與父母相伴的不適應，再加上成績差時父母指責型溝通模式的疊加，這些壓力撲面而來，讓小A無所適從，甚至出現(xiàn)自殺想法。

“我不喜歡放假，我喜歡24小時在學校里”

小A的問題主要來自于她的家庭。小A說她不喜歡放假，喜歡24小時在學校里。因為她擔心考試考不好會帶來家庭矛盾，這讓小A感到很恐慌。我詢問小A以往遇到類似事情是怎么過來的。小A表示，如果考得比較差，就會在學校里瘋狂地玩兒來掩飾內(nèi)心的痛苦，告訴自己熬過去就好了?！拔覍幵?4小時在學校，也不愿放假，家根本不是避風港?！逼綍r難過的時候也會去廁所或房間里哭，對著鏡子自我鼓勵，但她很快發(fā)現(xiàn)鼓勵并沒有效果，但又只能這樣。以前她也會找同學排解，“可是在這里也沒有知心的同學?！痹跁勥^程中，我多次感受到了小A的無助和無奈。

了解小A的具體情況后，我約談了家長，小A 的母親和奶奶參與了會談。在會談中，我和班主任向家長介紹了小A現(xiàn)在的情緒狀態(tài)，現(xiàn)階段的矛盾和掙扎。母親和奶奶表示在家里會盡量調(diào)整婆媳關系、夫妻關系，不讓這些影響到小A；對待妹妹和小A，也會盡量保證公平。

與小A的母親和奶奶進行會談后的兩周，我與小A再次進行了會談。小A表示家里發(fā)生了很多的變化，奶奶和母親開始關注自己的心情，尤其是母親，會經(jīng)常關心她的心情怎么樣，笑容也更多了；爸爸也會跟她談心，關心自己的學習和生活狀況，家人們都更關心她了，小A很開心。與此同時，家人之間的關系也在逐漸改善。父母之間，也不再當著小A的面吵架；奶奶開始說母親的好話，這讓小A覺得很開心，感覺到了母親被奶奶認可的喜悅；父母對待自己和妹妹也更加公平公正了，比如上次杯子摔壞了，自己剛好在旁邊倒水，要是以前的話，小A很有可能受冤枉，但現(xiàn)在父母會詢問緣由，小A感受到了公平。

看到例外，小步向前

焦點解決短期治療，將來訪者視作健康而充滿能力的人，相信每個人都是解決自己問題的專家，來訪者有能力為自己的問題找出解決方式，從而提高生活質(zhì)量。關鍵是引導來訪者看到自己的能力和優(yōu)勢，幫助來訪者認識到同一事件的不同層面。明確小A的問題以后，在與小A的后續(xù)會談中，我以焦點解決為指引，嘗試通過設定正向目標，探索例外，激發(fā)小A改變的信心，推動小A小步進步。

家庭會談改善了小A的家庭環(huán)境，小A現(xiàn)在覺得家里很平靜。現(xiàn)階段主要的問題是學習，母親很關注自己的弱勢科目（英語），因為沒有看到成績進步很不滿意，她看不到小A的付出和努力；而父親則會鼓勵小A，用幽默的語言讓其放松。小A感覺整體狀態(tài)比開學好了很多，目前最大的困惑是：“為什么我這么努力了，成績還不好？”小A說自己作業(yè)每次都是認真獨立完成，上課也很認真聽講，幾乎沒有開小差，尤其是英語和數(shù)學聽得特別認真，數(shù)學成績有所進步，但是英語一點兒收獲也沒有，感覺還是差了很多。

我首先鼓勵了小A，數(shù)學成績的進步說明她的努力是有效的。然后和小A探討數(shù)學學習與英語學習上的異同點，有哪些數(shù)學學習的成功經(jīng)驗可以用到英語學習上。還進一步討論，在英語學習上自己有什么資源，有沒有一些過往成功的經(jīng)驗可以參考。當我們的討論關注在成功經(jīng)驗上時，小A的心情很愉快。她還回憶起，小學時候自己的背誦能力很不錯，背語文課文比別的同學都快。最后我和小A一起制訂了學習改進的一小步計劃，如堅持背單詞，每天完成10個；數(shù)學繼續(xù)認真做題，試著每天回答一次老師的提問等。同時還要求小A每天記錄自己的進步。

與小A的第四次會談更加順利了，上次布置的作業(yè)，小A幾乎都做到了，這讓她開心、滿足，有一種成就感，同時感覺有一定的收獲，最近作業(yè)沒那么難了，單詞記得更多了，作業(yè)的正確率也更高了，而且父母也更相信她能把英語學好。小A有了明顯的進步，提升了學習的自信心。對于父母，雖然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小A表示能接受，因為父母本身話也不多，而且現(xiàn)在比較關心她的學習生活，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她的幸福感有所提升。0～10分的生活滿意度，小A打了10分，很顯然，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跨過了適應的難關。

之后的訪談，小A均未出現(xiàn)自我傷害的想法，她能夠基本適應目前的生活、學習狀態(tài)。通過焦點解決短程咨詢，小A的情緒控制能力有所增強，也能找到自己更多的資源，尤其在學習上，挖掘了自己以前沒有看到的優(yōu)勢資源，從而能夠讓自己更有力量，她的學習成績也正在穩(wěn)步提升。

反思

該個案在開始的時候呈現(xiàn)的信息非常多且混亂，有家庭關系問題、人際關系問題、學業(yè)成績問題。在這個過程中，作為心理老師，發(fā)現(xiàn)學生的核心問題是最為關鍵的。如果被來訪者的各種混亂的信息牽著鼻子走，就會誤導了輔導的方向，導致輔導的無效。從來訪者呈現(xiàn)的混亂的信息中，通過深入分析抓住核心問題的過程，也就是個案的概念化。只有深入地了解了個案的問題到底是什么、為什么，才能明白該怎么辦，才能真正地幫到來訪者，而這也正是對心理老師的專業(yè)能力最大的挑戰(zhàn)。

特約編審/蘇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