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倩
初相識時,只知道她是我們學(xué)校老師的家屬。我們相遇在西區(qū)瀝青路上,路邊滿樹的桂花把綠葉擠得密密匝匝。她裹著一股清香款款走來。白皙的臉上,靈動的雙眸在跳躍,微微上揚的嘴角邊淺淺地浮現(xiàn)出梨渦。那時,我們只是略略地打了招呼。
后來,我們教同一個年級,在同一個辦公室,又知道我們的老家離得很近,心里自然更親近了些。
那天,我在教室強忍著肚子里時不時蕩起的疼痛,倚著講桌上完一節(jié)課后,就在辦公室躺了一天?;杌璩脸林校牭剿趩枺骸芭履憷涞?,我又拿了床被子來,要給你蓋上不?”清清脆脆的一串聲音鉆進耳朵,開啟了淚腺的閥門。我沒敢睜開眼睛答應(yīng),因為我真的無法阻止涌動的淚珠不滾出來。
透過沉重的眼瞼,我又看到了滿教室搖曳的燈光。那年,我轉(zhuǎn)學(xué)到了一所基點校讀六年級。大冬天上晚自習(xí),河風(fēng)呼呼地直往木板縫里鉆。糊窗子的塑料薄膜一直都在沙沙作響,當(dāng)然阻擋不了河風(fēng)四處逛逛的腳步,我們就在這樣的教室里點著煤油燈上晚自習(xí)。冉老師把他的煤油燈放在墻上固定黑板的木方上,左邊的黑板寫完了,又把燈移到右邊的木方上。寫著寫著,我們的手就有些不聽使喚了。當(dāng)我們把哆嗦的雙手湊到自己桌子上那墨水瓶改裝的煤油燈前烤一烤時,冉老師也不會說我們。有時候,為了讓大家能把手壓在屁股下取點兒暖,他也不強調(diào)坐姿了。被橘黃色燈光包圍的我們,當(dāng)時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那個情景和燭光的浪漫聯(lián)系起來的。我們真心誠意地希望能把寒冷打敗,當(dāng)然就像堂吉訶德無法戰(zhàn)勝風(fēng)車一樣,只能是以失敗告終。
那天,下了晚自習(xí),我們在教室里做作業(yè)。護著煤油燈的同學(xué)們漸漸走遠了。黑暗籠罩下,兩盞煤油燈的微光搖曳著,燃燒著,一排排冰冷的板凳冷冷清清地站立著。我雙腳冰冷—一雙膠鞋,一雙襪子能擋幾層風(fēng)雨?更何況,身上穿得不夠厚,也不夠多。很明顯,要和數(shù)九寒冬的冷作斗爭真有點兒不自量力,我不自覺地跺起腳來。這時,坐在前排的她反手提起我的褲腿,脫掉膠鞋,把我的腳放在了她掀開衣服的腰上了。真無法想象,我那冰冷的腳把她冰成什么樣子了。只記得她又扯了扯她的衣服,把我的腳包得更嚴(yán)實些。我是否也這樣給她暖過腳,真的想不起來了。她的名字,她的模樣,也慢慢模糊。初中畢業(yè)分開后的那幾年,我也打聽過她的消息,但漸漸地就只能在心里惦念她了。左右晃動的燈光中,她右前方的柱子亮閃閃地直立著,支撐起教學(xué)樓。匆匆忙忙的生活里,她就這樣天使般地存在著,溫暖著我的生活。
茫茫人海中,有幸遇到許多關(guān)心著我的人。她們的惦記總能將我從奔涌的洪流里提起來,放在太陽光下曬曬,又滿血復(fù)活。此時的天空依舊是藍色,清清澈澈的藍色;小草依舊是綠色,柔柔軟軟的綠色;生活依舊是滾燙的,轟隆轟隆向前滾。
還好,有你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