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構“好的”風險機制，“舞出”優(yōu)美的舞姿—讀米歇爾·渥克《灰犀牛：個人、組織如何與風險共舞》

文＝劉英團

（作者為獨立書評人）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是確定的，除了死亡和稅收?！痹诓淮_定性時代，個人、組織如何與風險共舞，是每個人都該做的功課。世界經(jīng)濟論壇青年領袖、古根海姆學者獎獲得者米歇爾·渥克（Michele Wucker）新著《灰犀牛：個人、組織如何與風險共舞》致力于推動我們與風險進行一場全新的對話，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新穎的框架，幫助我們刷新風險認知，升級風險應對方案。

書名：

《灰犀牛：個人、組織如何與風險共舞》

“無論你在哪里工作或做什么，你都不能把你的成功或失敗與你對預期變化的反應能力、你愿意承擔的風險、你在發(fā)生意外事件時建立的安全網(wǎng)，以及這些態(tài)度如何與你周圍的人互補或沖突分開、風險幾乎定義了我們的人格、工作、休閑時間，以及社會如何運作的方方面面。你越理解和深化你與風險的關系，你就越有可能在這些領域取得成功?！边@不僅是世界經(jīng)濟論壇青年領袖、古根海姆學者獎獲得者米歇爾·渥克（Michele Wucker）關于“風險”中的“?！迸c“機”的描述，新著《灰犀牛：個人、組織如何與風險共舞》更是致力于推動我們與風險進行一場全新的對話，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新穎的框架，幫助我們刷新風險認知，升級風險應對方案。

“風險社會”理論現(xiàn)實化

正風險認知和行為不僅一直是疫情流行應對方式的核心，每個人還須重新評估風險以及我們與它們的關系，因為疫情“改變了工作場所的風險因素”“揭示了兩極分化社會中的裂痕”，“如果任由新型冠狀病毒及其不可避免的變異體……肆虐”，不僅“身體和健康風險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現(xiàn)實”，整個社群和社會也將陷入混沌和迷茫中。而如何看待風險以及如何應對風險，不僅取決于我們的人格和經(jīng)歷，也取決于我們所接受的文化、價值觀和周圍的人。在《灰犀牛：個人、組織如何與風險共舞》中，渥克延續(xù)了《灰犀牛：如何應對大概率危機》中“風險故事”，結合經(jīng)濟學、人類學、社會學和心理學研究，延展和補充了“灰犀?！钡男g語概念，推動我們正確地理解和認知風險：風險是現(xiàn)代化成功的信號，而不是失敗的結果，與其片面追求短期的確定性，不如做好準備去擁抱長期的不確定性，學會從不確定性中茁壯成長。

正如新冠疫情大流行所表明的那樣，最大的風險是增大還是減小，取決于不同群體、不同社會、不同國家之間的互動，取決于公民、企業(yè)和政府如何看待風險和責任以及他們據(jù)此采取了什么樣的行動。一方面，潛在的全球危機似乎超出了人們的控制，以及普遍存在的不確定性，引發(fā)了人們對專家和政府的下意識反應。當我們周圍的人誤判了自己和他人所面臨的風險，“糟糕的風險素養(yǎng)”使我們每個人都更難保護自己。渥克舉例稱，科學已經(jīng)被反疫苗接種者和否認氣候變化的人取代，他們自己決定什么是有風險的，以便為自己創(chuàng)造一種錯誤的控制感，這也給其他人增加了風險。另一方面，“我們生活在一個系統(tǒng)性風險被忽視的社會里”，“陷入一種錯誤對待風險的有害關系之中”。不僅許多觀察人士淪為“鍵盤俠”，抨擊抗疫中限制性措施及技術手段，太多的人也失去辨識風險和事實的能力，淪為了“騎墻驢”，甚至把風險當成達到某種目的的手段。

風險共情，與狼共舞

風險共舞，危機并存，是這個世界的常態(tài)。“誰控制了風險的定義，誰就掌握了解決手頭問題的理性方案?！敝睦韺W家、風險認知學者保羅·斯洛維奇在《風險認知》中寫道，“人類發(fā)明了風險的概念來幫助他們理解和應對生活中的不確定性?！痹凇痘蚁＃簜€人、組織如何與風險共舞》中，渥克不僅更系統(tǒng)、更深刻、更微觀地探索了“風險”的內(nèi)涵和外延，更關切了每個人的體感，系統(tǒng)性地提出了“風險生態(tài)系統(tǒng)始于自己的風險指紋”“風險同理心以及風險厭惡和風險認知的區(qū)別”以及“風險能動性”“風險素養(yǎng)”“風險肌肉”“風險組合”“風險保護傘”“風險文化”等“風險詞匯”。她認為，“直面風險和管理風險”是一項至關重要的技能。對風險認知態(tài)度，不僅影響著每個人的行為及周圍人的行為，“風險同理心”的“鍛煉”“調(diào)適”還能使人更好地應對任何風險。首先，危機或者機會不是注定的，我們對待風險的態(tài)度，或者我們對風險本身的定義，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轟炸我們的信息；其次，風險的不確定性與概率的確定性取決于我們對特定風險的感受、認知和態(tài)度；第三，風險是相對的，風險還包括特權—可行選擇的可用性，關鍵是我們得知道風險對我們個人意味著什么。

風險，“總是指一種動態(tài)行為”，“它有可能指損失的程度，也有可能指獲取超額收益的程度”，或者“蒙受損失和獲取收益的可能性”。渥克認為，風險是主觀和客觀互動的產(chǎn)物，是認知主體對于風險客體感知的結果。風險認知既取決于風險的物理性一面，也取決于其精神性的一面。風險認知能否客觀、真實，受制于認知主體所具備的認知條件和認知能力，并非每一個人都能以相同的方式認知相同的風險。一方面，人的理性是有限的，甚至可能有著嚴重的錯誤和偏見。因為人們總會偏見性地忽略掉一些信息，或固執(zhí)自己的認知，或“過分利用”一些信息，而情愿接受一種不太完美的選擇。另一方面，在風險壓力之下，因為個體在記憶、思維、計算能力等方面的有限性，以及人類在知識儲備和信息鑒別上的有限性，無法證實或證偽憑借直覺捷徑捕獲的信息，或造成新的認知偏差及認知主體對風險的焦慮與恐懼。

“隨著社會習俗、對不確定性的態(tài)度、經(jīng)濟沖擊和對失敗的恐懼，人際關系中冒險的本質(zhì)也發(fā)生了變化?！闭玟卓怂裕钊Q于我們的風險態(tài)度。在這個紛繁復雜且飄忽不定的風險時代，我們何去何從，又該如何應對？在《灰犀牛：個人、組織如何與風險共舞》中，渥克為我們提供了一套新穎的框架，并與之建構一系列建設性的關系，刷新、升級我們對風險認知和應對方案。渥克強調(diào)了人際關系的兩面性：“人際關系”不僅改寫了“風險的方程式”，也改變了我們的“風險地圖”。這就意味著，人際關系不僅“增加決策的復雜性”，還“需要了解不同的文化、人口群體和職業(yè)的風險態(tài)度”。其中，女性是“一種被低估的資產(chǎn)”。實踐證明，“是時候打破性別刻板印象，讓人們習慣于看到女性擔任領導職務了。”正如渥克所言，這不是簡單地使女性的獨特優(yōu)勢發(fā)揮到更多的企業(yè)和政策領導角色中，而是防止和避免一些公司和國家陷入“玻璃懸崖”（glass cliffs）的災難狀態(tài)中。因為“女性往往對風險的意識更強，在危機中也能做出更好的決策”，許多最有效的應對措施往往都是女性領導人做出的。

重大變革，往往由危機觸發(fā)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以及超級疫情的疊加，不僅會加速現(xiàn)有國際體系向某種臨界點的推進，全球力量轉(zhuǎn)移的節(jié)奏也被打亂，原有的“東升西降”中的“東”不再是制度概念，而是地區(qū)概念。渥克認為，不同國家和文化之間的差異，不僅制約著各國的防疫質(zhì)效，也潛在影響著一個國家的發(fā)展軌跡。首先，文化的發(fā)展使人們對迄今為止尚未認識到的風險更加敏感，“共同的價值觀、假設和它們所暗示的選擇……塑造了政府和社區(qū)機構，進而實質(zhì)性地改變了個人面臨的風險?！逼浯?，盡管因為歷史、地理、文化、政治等因素使各國在與風險的某些方面存在著分歧，卻又往往（盡管并非總是）共享一些更廣泛的特征與模式。第三，“在現(xiàn)代化風險的屋檐下，罪魁禍首與受害者遲早會同一起來……這里變得明確的是地球變成了一個彈射坐椅，它不再承認富裕與貧窮、黑人與白人、北方與南方或者東方與西方的區(qū)別”，它“以一種整體的、平等的方式損害著每一個人”。這意味著，大蕭條帶來的“失控感”，不僅需政府有所為有所不為，個人與組織也應與風險共舞。

“風險一方面將我們的注意力引向了我們所面對的各種風險—其中最大的風險是由我們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另一方面又使我們的注意力轉(zhuǎn)向這些風險所伴生的各種機會。風險不只是某種需要進行避免或者最大限度地減少的負面現(xiàn)象，它同時也是從傳統(tǒng)和自然中脫離出來的、一個社會中充滿活力的規(guī)則?！痹凇讹L險社會》中，德國社會學家烏爾里?！へ惪耍║lrich Beck）教授勾勒了這樣一幅圖景：在風險社會中，當災難發(fā)生時，“它便不復存在，因為已經(jīng)沒有東西存在了。”與普通人僅能從個體事件中感受風險不同，貝克和渥克都善于把一種新的社會結構，以及風險的生產(chǎn)邏輯完整地呈現(xiàn)在人們面前。通過對風險的了解和理解程度與意外和具有沖擊力的因素的把控，渥克既論證了“各種全球性風險對人類的生存和發(fā)展存在著嚴重的威脅”，也闡釋了“對這些捉摸不定的因素，我們基本上無法用以往的經(jīng)驗來消除”。我們不可能擁有觀察世界的“上帝之眼”—可以全知而且無偏地去進行觀察。根據(jù)渥克的觀點，社會環(huán)境深刻地影響著我們對風險以及對他人的判斷?？紤]到我們應對風險的能力有限，渥克試圖采用復雜問題簡單化的策略，減輕我們的認知風險的負擔。

風險就像高懸于人類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隨時都有落下的可能性。一旦風險變?yōu)楝F(xiàn)實，后果是災難性的，是難以彌補的，是不能恢復的?；怙L險的前提是：客觀、真實地認知風險事實。一是在我們的教育體系中建立風險素養(yǎng)，平衡理性和情感，通過精準評估風險和熟練掌握管理風險所需的技能，并結合能動性意識以及做什么可以降低風險，來適應這個快速變化的世界；二是通過了解與風險相關的生理機制，建構起決策的“風險生態(tài)系統(tǒng)”。在《灰犀牛：個人、組織如何與風險共舞》中，渥克不僅構建了“好的”風險對話機制，還首倡“風險保護傘”和“風險生態(tài)系統(tǒng)”兩個重要概念。前者是由政府、企業(yè)和個人采取的一套措施，有效地保護人們免受可能的傷害。后者是由影響個人和組織風險決策的文化、社會、政策和經(jīng)濟環(huán)境共同構成的。前者是后者的保障和基礎，后者是前者的體現(xiàn)和成果。三是塑造良好的風險人格，積極地擁抱變化、推動變革。當我們每個人都能構建一種積極的“好的”風險對話時，我們就能夠恰當?shù)貙徱曁幘澈屠娴年P系，更好地應對當下和未來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