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桂芳：中國第一位女機長

◎文/苗曉紅

一

航校初學飛行時秦桂芳就嶄露頭角，趙贈熊教員給她的評價是：“培養(yǎng)男飛行員，從學飛行開始到放單飛，一般要帶飛10至12小時。女學員秦桂芳只帶飛8小時，就放單飛了。秦桂芳不僅在女學員中是飛得最好的，與男學員相比，她也是飛得最好的?！焙叫５奶貎?yōu)生到部隊后更是如魚得水，有了施展飛行才華的大舞臺。她是中國第一個獨立執(zhí)行任務的女飛行員，也是第一位女機長。

秦桂芳無論在天上地上都有一股闖勁，在天上一般人不敢飛的課目她敢飛，不敢去的機場她敢去，不敢承擔的任務她敢承擔；在地面的運動場上她也是多面手，籃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樣樣皆能。特別是在籃球場上，她光著腳丫子敢和男同胞拼搶，玩起命來，誰都畏她三分。冰場上，她時而玩花樣，身輕如燕；時而拼速度，飛快似箭。游泳池里，南方長大的她，更是如入水的蛟龍，速度之快，耐力之強，別說是我們女同志，絕大多數(shù)男同胞都望塵莫及，她還是教我學游泳的教練。因此，大伙都叫她“女闖將”。

1952年9月29日，是秦桂芳終生難忘的一天。剛剛飛完本場起落的她，還在回味著每一個飛行動作，臉上不時露出得意的笑容，不用問，她今天一定又飛得很精彩。

“秦桂芳，明天你與周映芝帶一個機組去石家莊?！贝箨犻L給她帶來了她日夜盼望的喜訊。“我與周映芝帶一個機組？教員呢，他不去嗎？”

“他不去，這次讓你倆單獨執(zhí)行任務，你飛左座，是機長。回頭找教員幫助你們好好準備一下?！?/p>

“太好了！等的就是這一天哩?！?/p>

翌日，精神抖擻的秦桂芳駕駛著“鐵鷹”，迎著曙光起飛了。航行中，她充分運用所學飛行技術和積累的航行經(jīng)驗，準確無誤地做著每一個操縱動作，準時將飛機降落在目的地機場，順利地完成了首次飛行任務，開創(chuàng)了中國女飛行員單獨執(zhí)行任務、為祖國社會主義建設服務的歷史，也開啟了她飛重要專機的航道。在秦桂芳執(zhí)行的大量專機任務中，有一次讓她印象深刻。

二

1958年10月20日，正在西安執(zhí)行任務的秦桂芳，接到了送14位省委書記去延安的專機任務。延安機場是個老機場，跑道在延河邊上，偏東西方向，長1000多米。跑道西頭有200多米長的保險道，延長線的不遠處便是寶塔山，遠處的山更高。高度稍低時不能復飛。阮荷珍機組雖試飛成功，證明延安機場可起落里-2型飛機，但因凈空條件太差，很少使用。

秦桂芳敢于冒險，但從不盲目冒險，她的膽大是以心細為前提的。為了將14位省委書記安全送到延安，秦桂芳領著機組進行了認真細致的準備，航行部門還派參謀去延安機場進行了實地勘察。

那天，秦桂芳駕駛里-2型專機，載著14位省委書記從西安西關機場起飛，向著延安飛去。一小時后，專機飛臨延安上空，延河、寶塔山歷歷在目，一覽無余。秦桂芳操縱飛機由南向北通過跑道上空，然后做了一個長五邊，在兩山之間的延河谷中緩緩下降高度。放起落架，放襟翼，一切按著陸程序進行著。正當飛機快要著陸時，一系列意想不到的險情發(fā)生了。參謀勘察跑道后所提供的資料上標明，跑道西頭200米的保險道上有雞蛋大小的鵝卵石，而東頭沒有，飛機是由東向西落地，誰知落地前發(fā)現(xiàn)東頭也有碎石塊（事后查明是參謀記反了方向）。秦桂芳顧不得多想，趕忙將飛機拉起來，讓飛機與地面保持一米多高的距離。因為里-2型飛機安裝的是兩臺活塞式螺旋槳發(fā)動機，跑道上有碎石，就會被高速旋轉(zhuǎn)的槳葉產(chǎn)生的吸力吸起，打壞槳葉，砸壞機身，擊傷機組成員。

飛機飄過200多米的碎石區(qū)后，秦桂芳正準備收油門落地，突然發(fā)現(xiàn)跑道兩側的人群中有幾個人往跑道上跑，急得領航員抓著秦桂芳的肩頭大聲嚷道：“跑道上有人！”秦桂芳明知剩下的跑道長度有限，也深知延安機場低空無法復飛的凈空環(huán)境，但人命關天，她還是毫不猶豫地將飛機再度拉起，飛機呼嘯著從這幾個人頭頂飛過，又飄出去100多米后才接地，這時余下的跑道不足700米了。而正常情況下滑行距離最少還要有800多米，顯然要想在這么短的距離內(nèi)讓飛機停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讓飛機打地轉(zhuǎn)或收起落架，讓飛機機腹擦地皮?？墒沁@兩種辦法都不能用，打地轉(zhuǎn)飛機要偏出跑道，沖向人群，造成大量人員傷亡。擦肚皮也不行，不僅飛機要報廢，螺旋槳槳葉斷裂后也要傷人，同時飛機會因高速摩擦而起火，14位省委書記還在飛機上，怎么辦？

膽大心細的秦桂芳一面踩著剎車，一面機警地觀察，她陡然發(fā)現(xiàn)，在跑道中心線40度左右的前方，有一道高約1米的土坡，土坡后面是一片平坦寬闊的沙土地。她急中生智，稍稍蹬舵，改變飛機的滑行方向，操縱飛機向土坡沖去。飛機沖上土坡后，她緊緊地把著駕駛盤，略略帶了一下機頭，不致使飛機沖過土坡時來個“嘴啃泥”。飛機在秦桂芳的駕馭下，越過土坡后，重重地蹾在土坡后的沙地上。耗盡速度的飛機被她停住了，可這一蹾真不輕，前艙除秦桂芳與副駕駛員之外，領航員和機械師都摔了個人仰馬翻，通信員頭碰到頂篷，痛得嗷嗷叫。秦桂芳顧不得察看機組人員的傷情，趕緊跑到客艙看望14位省委書記。他們一個個都系著安全帶，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在沙發(fā)座椅上，全都安然無恙。秦桂芳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她深深地舒了口氣，然后以歉疚的口吻解釋道：“沒想到落地時出現(xiàn)那么多意外情況，讓各位首長受驚了，真是對不起。”14位省委書記及其他客人，沒有一人臉上有不快之色，他們都面帶笑容地感謝和寬慰眼前這位幫他們飛越鬼門關的“女闖將”。

“謝謝你，你處置得很好?！?/p>

“我們坐在飛機上，沒感到有什么危險，只是蹾了一下，不要緊?！?/p>

三

秦桂芳后來向我講述延安歷險往事時，頗為感慨地說：“說實在的，當時是真沒有空去想什么危險不危險，只是想使飛機盡快停下來。可是事后一想，還真有些后怕，倒不是怕自己的小命保不住，而是為那14位管著半個中國的省委書記害怕，他們都是國家的寶貝，真要把他們給摔了，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這是我以往飛行中，唯一讓我出冷汗的一次，也是我飛得最過癮的一次。因為這不僅是對我飛行技術的考驗，更是對我應變能力的一次最好的檢驗。突然間出現(xiàn)了那么多險情，還保證了安全，我真為自己感到驕傲?！?/p>

秦桂芳從不忌諱“驕傲”二字，因為她為“驕傲”二字賦予了特定的內(nèi)涵。她認為，作為一名飛行員，特別是一名女飛行員，就是要有一股傲氣，就是要在飛行事業(yè)上干出一番值得驕傲的業(yè)績來，要不對不起黨和人民的培養(yǎng)，更談不上為婦女爭光。

秦桂芳是我改裝里-2型飛機的帶飛教員，我倆相識、相處和相知已有50多年了。她是我的恩師，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之一，在半個多世紀的歲月里，我從秦桂芳大姐身上所學到的東西，是語言和文字難以表述的。

節(jié)選自《新中國首批女飛行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