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故事

童年是美好的，它帶著幼時被至親們包裹著的愛意，帶著充滿趣味的酸的甜的記憶，帶著對故鄉(xiāng)濃濃的情意?；仡櫷?，就像作者們寫道：

時間像高速旋轉(zhuǎn)的陀螺，一晃幾十年過去了?，F(xiàn)在的孩子，可能很少會去動手做一件心儀的玩具了，也就很難體會那種簡單的快樂。

小時候捉泥鰍的那個純真童年終究是一去不復(fù)返了，但記憶中那些曾經(jīng)鮮活的美味，已深深鐫刻在心底。

每吃一次嫩苞谷粑，都是一次對故鄉(xiāng)和過去歲月的回望。人行猶可復(fù)，歲行哪可追？腳步不停地在路上，而我的味蕾隔著光陰的流水依然在故鄉(xiāng)。

光陰荏苒，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曾經(jīng)的那些無憂歲月，像是被“竹槍”射飛的“子彈”，不知落向哪里。當(dāng)年親手制作的“竹槍”，也早已丟失不見，只有那清脆的響聲依然在回憶里回蕩，驚得往事如雀鳥亂飛，撞擊著生命中最溫暖的那一塊地方。

“童年的歌謠”寓教于樂的兒歌

前幾天，我的小外孫為慶祝“六一”準(zhǔn)備兒歌朗誦節(jié)目，這觸發(fā)了我記憶深處的兒歌儲存。它們猶如電影畫面似的，不斷地在我的眼前放映。

在我的記憶里，《外婆橋》是我最早接觸的歌謠。記得小時候媽媽在照顧我和妹妹入睡時，常常要輕輕吟唱這首歌謠：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外婆叫我好寶寶。

糖一包，果一包，

寶寶樂得哈哈笑。

當(dāng)然，這類兒歌通常有著較多版本，這里的兒歌都是我最熟悉的版本?！皳u”是指“搖船”，即一邊搖著搖籃一邊唱，把搖籃比作船，好讓寶寶快快進(jìn)入夢鄉(xiāng)。我們家比較特別，我的父親是木匠，他打造了木搖床。我們家兄弟姐妹幼小時，都是在木搖床上睡覺，伴著媽媽的歌聲入睡的。木搖床輕搖，兒歌輕唱，寶寶入夢，甜美幸福的滋味不言而喻。

20世紀(jì)50年代初，我出生于四川南部某小城鎮(zhèn)上一個子女眾多的工人家庭里。爸爸媽媽養(yǎng)育了大哥、二哥、姐姐、我和妹妹。那時候生活簡樸，我們家除了逢年過節(jié)時或許可以看一場小鎮(zhèn)上放映的不花錢的露天電影，平時基本沒有什么娛樂活動。當(dāng)時正在上學(xué)的哥哥姐姐可以看看《少年報》上的文章愉悅身心，而我和妹妹的娛樂活動，主要就是靠著媽媽教我們兒歌。盡管我們當(dāng)時并不能完全理解歌詞的意義，但因?yàn)槔世噬峡冢寐牶猛?，我和妹妹自然把兒歌裝進(jìn)了心里。

在我的心海里，如今仍然留存著許多可歌唱、可朗誦、頗有趣味的兒時歌謠：

拉大鋸，扯大鋸，

姥姥門前唱大戲。

接閨女，接女婿，

還接外孫和外孫女，

歡歡喜喜看大戲！

這首《拉大鋸》簡潔明快，令人喜歡。

無獨(dú)有偶。《小老鼠上燈臺》妙趣橫生，耐人尋味。

小老鼠，上燈臺，

偷油吃，下不來。

叫奶奶，抱貓來，

嚇得老鼠，

哧溜一聲滾下來。

曾幾何時，夏天的夜晚，我們在瓜棚下納涼時，媽媽喜歡安排我和妹妹在由涼席鋪成的“舞臺”上表演小節(jié)目。有時安排表演《拉大鋸》或《小老鼠上燈臺》。為了追求效果，我還要表演“外孫”看大戲時眉笑眼開的夸張模樣，或從燈臺上滾下來的“小老鼠”，在涼席上翻滾幾圈等，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特別開心。

后來，我和妹妹上了幼兒園和小學(xué)后，又學(xué)習(xí)了許多膾炙人口的兒歌：

找呀找呀找朋友，

找到一個好朋友。

敬個禮呀握握手，

你是我的好朋友。

再如：

丟手絹，丟手絹，

輕輕地丟在小朋友的后邊，

大家不要告訴他，

大家不要告訴他。

快點(diǎn)快點(diǎn)捉住他，

快點(diǎn)快點(diǎn)捉住他。

上述兒歌是《找朋友》和《丟手絹》，非常適合載歌載舞的表演。時至今日，我還清晰地記得當(dāng)年和小朋友們一起歌唱、一起游戲時那種歡暢淋漓的情景。

為了激勵我們健康成長，媽媽還教給我們一些富有教育意義的歌謠：

翩翩少年郎，

騎馬上學(xué)堂。

別嫌我個頭小，

肚內(nèi)有文章。

我小時候身體瘦小，媽媽用這首《翩翩少年郎》教導(dǎo)我努力學(xué)習(xí)，做人生的強(qiáng)者。

還有：

月兒光，亮堂堂，

照著妹妹洗衣裳。

衣裳洗得漂漂亮，

哥哥穿著上學(xué)堂。

這首《妹妹洗衣裳》是媽媽為了培養(yǎng)妹妹的勞動觀念而特意教她的。仿佛為了映襯歌謠，妹妹后來非常勤勞。

兒童歌謠寓教于樂的作用功不可沒，擁有兒歌的童年是幸?？鞓返耐辍Ｎ业哪赣H與許多母親以及長輩一樣，他們或許沒有很高的文化水平，但通過這些口口相傳、耳熟能詳?shù)膬焊瑁跐撘颇袨樽优斎肓藶槿颂幨赖恼芰俊?/p>

時光飛逝，日月如梭。當(dāng)年傳唱《丟手絹》等兒歌的我們，如今早已是年逾六旬或年歲更高的“老小孩兒”了。撫今追昔，感慨萬千，愿新時代的父母們充分發(fā)揮兒歌育人的積極作用，促進(jìn)我們的子孫后代身心健康，茁壯成長。

“童年的玩具”飛轉(zhuǎn)的陀螺

陀螺，也稱“陀羅”，北方叫作“冰尜”或“打老牛”。在南方，還有一個很形象的叫法，稱為“打不死”，即越打越“活”，是謂“不死”。陀螺外表呈倒圓錐體，是靠系在棍棒上的繩子不斷抽打、以保持直立旋轉(zhuǎn)的小玩具，在那個物質(zhì)匱乏、玩具稀缺的年代，給70后、80后們的兒時，增添了無窮的樂趣。

陀螺看似簡單，制作卻不易，要用到幾樣木工器具，比如鋸子、斧頭、刨子等。先找一根酒瓶大小的圓木，用鋸子鋸下一段來，約6厘米高即可。然后用記號筆在圓木段的中間描上一圈，接著就是關(guān)鍵的一步：用斧頭向內(nèi)斜斫，將圓木中間以下的部分砍成標(biāo)準(zhǔn)的圓錐體，這點(diǎn)很考驗(yàn)制作者的眼到手到和對力度的把握——如果錐體部分斫得不規(guī)整，陀螺的重心就會失調(diào)，旋轉(zhuǎn)時，容易歪歪斜斜，難以保持平衡。

接著，就是給陀螺做“鞋”了。陀螺主要靠錐體的頂端接觸地面，高速旋轉(zhuǎn)時，頂端部分易磨損，所以需要給它鑲嵌一顆鋼珠——這樣既耐磨耐用，又能加快陀螺旋轉(zhuǎn)的速度。此環(huán)節(jié)相對簡單，但需要耐心：先用鑿子在錐頂掏出一個比鋼珠略小的坑洞，將備好的鋼珠敲進(jìn)坑洞，使鋼珠鑲嵌在錐頂，切記鋼珠要露一小半在外面。當(dāng)然，找不到鋼珠的話，也有低配版的解決方案——不用挖洞，直接在錐頂正中的位置敲上一枚鐵釘或圖釘即可——省時省力，效果也不錯。

最后就是制作陀螺的收尾工作。用木刨對陀螺的圓柱、圓錐等部位進(jìn)行修正、拋光;細(xì)致一點(diǎn)的話，會在圓柱中間位置鑿出一圈淺淺的“腰帶坑”，方便固定纏繞在其上的陀螺繩。更講究一些的，會在圓柱頂端的平面上畫出一些花樣：比如先在邊緣的位置用紅筆畫一大圈，再在中間位置畫一小圈，最后在小圈里繪一個實(shí)心的五角星——陀螺旋轉(zhuǎn)時，紅圈里的五角星就像綻放開來的花朵，漂亮極了！

陀螺到手后，剩下的就是盡情地抽打了。準(zhǔn)備一根稱手的細(xì)木棒，頂端系一根繩子，以棉麻編的布帶繩為佳，抽打前最好先泡過水，這樣抽起陀螺來，更順手，更有勁道。發(fā)動、抽打陀螺的方法固然簡單，但要使陀螺旋轉(zhuǎn)得平穩(wěn)且持久，卻也是需要一番練習(xí)的：先將棉繩一圈一圈地緊緊地纏繞在陀螺的“腰部”位置，人半蹲在地上，左手懸空（離地數(shù)厘米）夾著陀螺，大拇指摁在陀螺的平頂上，以固定陀體，并保持水平，此時右手迅速向外平甩木棍，左手適時松開，陀螺就能憑借繩子拖拉帶來的摩擦力，落地并旋轉(zhuǎn)起來，拖拉得越有力，陀螺的初始轉(zhuǎn)速就越快。

陀螺的玩法有很多，我們小時候常玩的有兩三種。第一種最直接，比的是持久：就是多人同時發(fā)動、抽打陀螺，使陀螺在地上平穩(wěn)且持久地旋轉(zhuǎn)、走動，陀螺先倒地者為輸。第二種玩法，比的是“走速”：找一塊長且平整的空地，畫出起跑線和終點(diǎn)線，間距一般為十幾米。待一聲令下，小伙伴們于起始線處，競相發(fā)動陀螺，往終點(diǎn)處驅(qū)趕，先到者為勝。當(dāng)然了，陀螺在中途先倒地“犧牲”者，也算輸。

還有一種玩法最刺激，我們稱之為“陀螺角斗”：先準(zhǔn)備一個低開口且寬大的硬紙盒（類似迷你版的“擂臺”），放在地上。離紙盒三四米處，畫一條橫線，當(dāng)作起點(diǎn)。此游戲適合雙人玩，賽前以“石頭剪刀布”定出場順序，兩人都退至線后，先后發(fā)動陀螺，將陀螺打入紙盒。此處頗為考驗(yàn)賽者的抽打技巧，也是看點(diǎn)之一，因?yàn)樾枰獙⒏咚俎D(zhuǎn)動的陀螺凌空抽提起來，使之平穩(wěn)地落在紙盒里，還能保持旋轉(zhuǎn)的狀態(tài)，實(shí)屬不易。緊接著，就是“尖峰”時刻：兩個小陀螺在紙盒內(nèi)有限的空間里旋轉(zhuǎn)、游走、碰撞，你來我往，像是“斗士”在生死相搏，“狹路相逢勇者勝”。最終，先倒地者，或被撞出紙盒者為輸。還有一種情況，會輸?shù)帽容^沒“面子”，即一方?jīng)]能將陀螺打入盒中，或者陀螺掉入盒中即倒地“身亡”，那也只能拱手認(rèn)輸了。

時間像高速旋轉(zhuǎn)的陀螺，一晃幾十年過去了?，F(xiàn)在的孩子，可能很少會去動手做一件心儀的玩具了，也就很難體會那種簡單的快樂。而在我心里，那些曾經(jīng)心愛的陀螺，似乎從未遠(yuǎn)去，它們旋轉(zhuǎn)著，綻放著，像是歲月深處依次盛開的花朵，溫暖了生命，溫柔了春秋。

飛射的竹槍

兒時，有一段時間住在鄉(xiāng)下。那時的我們，不像現(xiàn)在的孩子有種類繁多的玩具，能接觸到的，都是些純天然或手工制作的“玩具”，比如泥巴、沙包、彈弓等。這些玩具里最讓我癡迷的，是一種由細(xì)竹子制作的“竹筒槍”——射擊時會發(fā)出清脆的“砰砰”聲，這對于兒時的我們，尤其是男孩兒，有著一種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但有一點(diǎn)，制作“竹筒槍”是有“技術(shù)”門檻的，那時的我還小，動手能力也弱，看著那些比我稍大的孩子，或大人幫忙，或自己動手，做出一支支或長或短的“竹槍”，組隊(duì)“對戰(zhàn)”時，我就羨慕得要死，于是軟磨硬泡，讓阿媽也幫我做了一支。

不過，這種“竹筒槍”到了我們手中，壽命一般長不了，因?yàn)橥娴念l率高，下手又沒輕重，不是將其捅破，就是弄丟。讓人幫做“竹槍”，固然是個法子，可大人事多，畢竟沒有自己會做來得方便。于是磨著讓大人們教了幾次，將流程記熟后，我決定自己動手做“竹槍”了。

真正動手做“槍”后，才明白了“看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道理?！爸裢矘尅蓖庑慰崴埔恢A鞘竹劍，其實(shí)就分三塊：槍柄、撞針、槍筒。撞針較粗的一端（約1—2厘米），嵌在槍柄里，并與之連成一個整體;不用時，槍筒套在長長的撞針上，和槍柄抵在一起，又像是一支短柄長帽的綠色鋼筆?？墒沁@么一支看似簡易的“竹槍”，要想“做得像、打得響”，卻又不簡單。

先是在挑選“槍筒”上，失敗了好多次：因?yàn)檩^有威力的“子彈”，一般是就地取材，采用某些樹的樹籽（植物的果實(shí)），槍管的內(nèi)徑要和樹籽的大小差不多。內(nèi)膛小了，“子彈”塞不進(jìn)去;內(nèi)膛大了，“子彈”卡不住，容易漏氣。此外，做“槍筒”的竹子也不能太嫩，竹齡最好長一點(diǎn)，相對來說更結(jié)實(shí)耐用。

其次“竹撞針”的選材、加工，也頗有講究：“撞針”要求一頭略大、一頭略小。大頭一端要和手柄管子的內(nèi)徑差不多，才能塞得緊;余下大部分，包括小頭，又要略小于“槍管”的內(nèi)徑，才能捅得順。而“撞針”露出手柄的部分，長度又要比“槍筒”略短一些，這樣才能保證總有一顆“子彈”留在槍膛里。還有，“撞針”要求有一定的硬度和韌性，不能捅著捅著就折斷了。

經(jīng)過我廢寢忘食地實(shí)驗(yàn)，在“摧殘”掉一堆竹子，付出手被劃破幾道口子的代價后，總算整出幾支像模像樣的“竹槍”來，剩下的就是測試了：先往“槍筒”里塞一顆樹籽當(dāng)“子彈”，用撞針頂?shù)筋^，再續(xù)填一顆，左手握住“槍筒”，右手握住“槍柄”，將第二顆“子彈”用撞針快速、用力地捅進(jìn)去。此時，擠壓生成的高壓氣體，會將第一顆“子彈”頂出槍管。當(dāng)聽到“砰”的一聲響，“子彈”射出老遠(yuǎn)，槍口隱隱冒出白煙（水霧）時，我的心里別提有多美。

不管怎么說，我終于會做“槍”了，有了“槍”，就有資格加入孩子們自發(fā)組織的“隊(duì)伍”。不知道為啥，村里的孩子們自然而然地就分成了兩派，常常在某個傍晚或夜里，爆發(fā)竹槍“大戰(zhàn)”。黑暗中“子彈”滿天亂飛，很是危險，可孩子們并沒有意識到這些。常有較小的孩子，頭臉等脆弱的部位被“子彈”擊中，疼痛難忍，哭得稀里嘩啦。甚至有個小孩的眼珠子，差點(diǎn)被這種樹籽做的“子彈”給打廢了。后來大人們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性，在各自家里強(qiáng)力彈壓下，這才將“戰(zhàn)火”慢慢平息掉。

有一次，我和發(fā)小蛋蛋閑得無聊，對于“竹槍”到底有多大威力的問題，產(chǎn)生了分歧。蛋蛋認(rèn)為“子彈”能打碎玻璃，我表示懷疑，兩人爭得面紅耳赤，最后決定“實(shí)彈”測試，輸?shù)恼垖Ψ匠员?。我們挑了一戶人家的后窗作為?shí)驗(yàn)對象。為保險起見，我們鬼鬼祟祟地在確定屋里沒人，并觀察好地形之后，裝填“彈藥”，站在五六步距離的地方，一人一槍，對著窗戶玻璃“打靶”。蛋蛋先發(fā)一槍，結(jié)果打在窗欞上;我后發(fā)一槍，說時遲，那時快，“嘩啦”一聲，玻璃碎了，“啪啦”，碎片砸地上了。沒等我們緩過來，樓上突然傳出了主人的咒罵聲和下樓梯的嘎吱聲，我們一聽大事不妙，撒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村后的小樹林里了。

還有一次，我和蛋蛋跟在幾個阿大（大哥的意思）后面練“槍法”。有個阿大提議說，要想練槍法，得打“活靶”，比如過路人——我們那時不知利害，隨聲附和，于是小伙伴們都藏在土堆后面等候“戰(zhàn)機(jī)”。沒多久，目標(biāo)出現(xiàn)，那個阿大手起槍落，一槍打中同村王胖家媳婦（按輩分我得叫二嬸）的屁股。當(dāng)二嬸紅著臉追過來的時候，那幾個阿大早跑得沒影了，剩下我和蛋蛋覺得自己也沒干什么，呆愣在原地沒走，被一手一個，拎著去見各自的父母。結(jié)果可想而知，我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挨了阿爸的一頓“皮帶老抽”。皮肉之苦也不全是壞事，它讓我長了一個“記性”：有些事兒不能做，得考慮后果。

光陰荏苒，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曾經(jīng)的那些無憂歲月，像是被“竹槍”射飛的“子彈”，不知落向哪里。當(dāng)年親手制作的“竹槍”，也早已丟失不見，只有那清脆的響聲依然在回憶里回蕩，驚得往事如雀鳥亂飛，撞擊著生命中最溫暖的那一塊地方。

“童年的游戲”捉泥鰍

猶記小時候有一首風(fēng)靡大江南北的歌叫《捉泥鰍》，每天我抄近路上學(xué)，背著小書包蹦蹦跳跳地行走在那一壟壟的田塍上就會歡快地哼唱著：“池塘里水滿了，雨也停了，田邊的稀泥里到處是泥鰍，天天我等著你，等著你捉泥鰍……”

在夏蟬此起彼伏的陣陣聲浪里，田里的水稻迎來了分蘗拔節(jié)的鼎盛時期，這時候泥鰍也從稻田里鉆了出來。只見它鉆出了淤泥，用身子觸觸這株稻莖，然后折回來又碰碰那株青稻。

小伙伴們此時早就按捺不住了，他們就盼著泥鰍出來盡情玩耍，以期逮住這“水中人參”美餐一頓。哥哥們膽大藝高，只見他們拿著手電筒與火鉗并肩作戰(zhàn)，一人用電筒的白光去照水渠、水田里的泥鰍，一人用火鉗夾住它。哥哥們每次回來都有所斬獲，他們會眉飛色舞地給我講解抓泥鰍的過程，那模樣神氣極了。可我向來膽兒小，因?yàn)橐雇淼奶锕∩铣３Ｓ猩叱鰶]，要是被它“親”一口就難受了，我不由自主地選擇了退縮。

哥哥們捉泥鰍的方法隸屬鄉(xiāng)間“小兒科”，我更喜歡跟長輩們一起用竹篾編制的圓筒狀竹籠去捉泥鰍。該筒口為碗口大小，長約70厘米，筒口處還要放置倒須，以防止滑溜溜的泥鰍入籠后又順利逃脫。在霞光滿天的黃昏，到了田塍上，我們?nèi)∠乱粋€又一個的竹篾籠子，分別向里面放入蚯蚓作為誘餌，然后又拴牢收緊筒口、筒尾和倒須置于水田邊沿，或者犁田后形成的溝里。次日晨曦微露，我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尋籠子里活蹦亂跳的泥鰍，果然不出我們所料，那豐腴肥碩的泥鰍正在籠子里上躥下跳，等我們把所有的泥鰍歸攏統(tǒng)統(tǒng)放入到大盆時，頓時眼前只見一片黑壓壓的泥鰍翻騰。我們滿心歡喜地等待母親為大家做美食。要知道在那時候泥鰍可是尋常百姓人家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要不民間怎么老早就流傳著一句話：天上的斑鳩，地上的泥鰍。

“泥鰍跳，雨來到。泥鰍靜，天氣晴。” 很早以前的人們根據(jù)泥鰍的活躍度來判定天氣變化。每當(dāng)烏云密布暴雨即將來臨之際，田里的泥鰍最喜歡玩“鯉魚跳龍門”的游戲，它們喜歡集中在梯田進(jìn)水口處逆游，小伙伴們完全忘了即將要被雨淋濕的窘境，紛紛拿著簸箕去接住那些胡亂跳躍的泥鰍。每當(dāng)天藍(lán)得沒有絲毫褶皺時，那些泥鰍也安靜得沒有脾氣，它們把淤泥當(dāng)成被子，安然入睡。

當(dāng)水稻秧苗尚小時，我們喜歡蹲在田塍邊用小蒿鋤捉水田里的活泥鰍，我們逮它是相當(dāng)有經(jīng)驗(yàn)的，可以根據(jù)水田淤泥洞眼的開口判斷泥鰍的大小，我們專喜歡挑洞眼大的地方下手，一鋤頭挖下去直接把土扒到田埂上，還沒等小鋤頭攤開淤泥，那泥鰍就擺動了起來，稍有差池，那泥鰍還會自行躍入水田沒了蹤跡。它雖然嘴巴上長有幾根胡須，眼睛比針尖還小，渾身長著小斑點(diǎn)，但它一點(diǎn)兒也不老態(tài)龍鐘，可是機(jī)靈得很呢！要不民間怎么形容偷奸?；娜司褪窍衲圉q一樣——狡猾（滑）。

說來泥鰍也是非常有靈性的，每當(dāng)我拿把剪子要把它開膛剖肚時，它們就像耗子一樣吱吱叫，并且還在盆里橫沖直撞，它因極度的恐懼所發(fā)出的拼命吶喊讓人終不忍心下手，于是就只好挑十多條胖乎乎的泥鰍放進(jìn)另一個小盆里，然后撒入少許的鹽，泥鰍一見鹽就像暈車的小娃娃，吐得翻江倒海。吐完腹中沙土的泥鰍又像是喝醉的小妮子，脫掉了黏糊糊的臟衣服，只待人把它清理干凈后就誤打誤撞一頭扎進(jìn)湯鍋里“沐浴”。我母親做的泥鰍豆腐湯吃起來很鮮美，可我非要纏著她做傳說中的泥鰍鉆豆腐，于是母親悄悄地把停止呼吸后的泥鰍插進(jìn)方形豆腐里，原來如此，并非我想象中的泥鰍自行鉆進(jìn)豆腐里啊。

后來人們開始人工養(yǎng)殖泥鰍，嗅到商機(jī)的經(jīng)銷商會根據(jù)不同地區(qū)飲食習(xí)慣與做法的不同去售賣大小不一的泥鰍。比如在江西，人們偏愛傳統(tǒng)的香煎小泥鰍，因?yàn)橐逋福阅圉q個頭不能太大。在上海、杭州等地，人們喜歡用泥鰍來燉湯，因此偏愛中等個頭的泥鰍。東北人則喜歡大鍋燉泥鰍，所以大個兒的泥鰍在那里更受歡迎。

現(xiàn)在的水田里已很少見到泥鰍了——現(xiàn)在的農(nóng)民很少使用牛拉犁鏵耕地，大多采用機(jī)械化作業(yè)，再加上頻頻使用化肥，水田里的泥鰍已所剩無幾了。小時候捉泥鰍的那個純真童年終究是一去不復(fù)返了，但記憶中那些活蹦亂跳的美味，已深深鐫刻在心底。

“童年的味道”念念不忘嫩苞谷粑粑

端午節(jié)前后，嫩苞谷大量上市，沉睡的味蕾一下子被嫩苞谷棒子的清香、嫩苞谷粑粑的香甜激活。嫩苞谷粑粑可是我從小就愛吃的食物，一看到嫩苞谷就想到爽滑的嫩苞谷粑粑，不由口水長流。我相信，人的味蕾是有記憶的，從小喜歡吃什么，就會對什么有感情，日后都會念念不忘。

我所說的嫩苞谷特指糯苞谷，非大量種植的雜交黃苞谷。糯苞谷軟糯，無論蒸，還是煮，都嫩滑、爽口，很是好吃。對嫩苞谷喜愛有加的我，啃苞谷棒子是喜歡它的方式之一：將粗壯白嫩的苞谷棒子放水里煮熟，用筷子插入苞谷芯，舉著筷子就可舒心暢快地啃起來。一口下去，嫩苞谷籽的微甜和清香瞬間在唇齒間流連打轉(zhuǎn)。小時缺了門牙，啃苞谷棒子總會漏下幾粒，公雞母雞便跟在我屁股后打轉(zhuǎn)，甚至跳起來啄，一時嚇得我哇哇大哭。

但是，我最喜愛的還是嫩苞谷粑粑。母親掰回嫩苞谷棒子，摳下苞谷籽，讓我們用石磨推。母親專門負(fù)責(zé)向石磨里喂苞谷籽，俗稱“添磨”?！疤砟ァ笔莻€技術(shù)活，需掌握好每次喂入石磨里的苞谷籽和水的量，籽多水少，苞谷粑粗糙有皮，影響口感;籽少水多，粑粑稀，難以成型?！疤砟ァ睅缀醭闪四赣H的專利，其他人都不行，這是時間和經(jīng)驗(yàn)賦予她的魔法。在我們一推一送磨架子的咯吱咯吱聲中，稠稠的嫩黃色苞谷漿便慢慢堆積在磨槽里;堆得多了，母親就用瓦缽將它們盛起來。母親舀出部分苞谷漿，加少許糖精（那時鮮少有白糖）調(diào)勻，再用洗凈的桐子葉（或芭蕉葉）包好放竹蒸籠里蒸，灶屋里頓時彌漫出嫩苞谷粑清甜的香味。我們圍在柴灶邊，心急火燎地問母親：“粑粑熟了沒？”母親邊往灶膛添柴禾，邊揭開鍋蓋查看，嘴里嘟噥道：“一揭三把火?！焙髞聿胖?，每揭鍋看一次，要多燒三把火。待芭蕉葉或桐葉變色、粑粑蒸熟后，我們便迫不及待地一人揀一個大快朵頤。剛蒸熟的嫩苞谷粑微稀，粘在桐葉上，不好拿也不方便吃，所以，吃蒸苞谷粑最好是微溫時候，苞谷粑不粘葉，也不黏手;再佐以胡豆瓣醬或兩片酸蘿卜，微甜中摻雜酸辣味，舌尖瞬間被酸甜辣咸包圍，胃也會跟著歡快起來。睡午覺起來，或下午放?；丶遥覀兂３Ｈン饣锩粋€蒸苞谷粑粑墊肚子。

母親除了蒸苞谷粑，還會煮苞谷粑給我們吃。油炒豇豆或嫩南瓜后加水煮沸，用鍋鏟將稠稠的嫩苞谷漿一小團(tuán)一小團(tuán)地舀進(jìn)油湯里，文火慢煮，一半粑粑一半糊糊的嫩苞谷粑便煮好了。嫩綠的豇豆（或嫩南瓜）與嫩黃的苞谷粑相得益彰地躺在鐵鍋里，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吃時如果佐以咸菜、腌蒜、樁辣椒，簡直就是人間美味。煮的嫩苞谷粑，除了微甜、清香，還有爽滑的口感，吃一口粑粑，再喝一口鮮咸的糊糊，腸道和胃立刻被溫暖包圍。父親愛開玩笑，有次吃了嫩南瓜煮嫩苞谷粑，神神秘秘叫住隔壁小貴叔，悄悄對他說，嫩南瓜煮苞谷粑，好吃，莫跟別人說。小貴叔以為什么大事，原來是這等小事，白了父親一眼，說聲“無聊”，扭頭就走。

嫩苞谷粑“最富貴”的吃法是油炸后再裹一層紅糖。將嫩苞谷漿團(tuán)成扁狀圓形，放入油鍋里文火慢炸，外焦內(nèi)熟后起鍋;再熬制紅糖漿，待紅糖漿稠到起絲時，將油炸好的苞谷粑放進(jìn)紅糖漿里一滾，油亮焦黃的油炸苞谷粑便大功告成。油炸嫩苞谷粑入口，絕對重口味，濃濃的菜籽油香混合著苞谷粑的清香，再裹挾濃郁的紅糖甜香，外焦里嫩的口感，好吃得令人恨不能將舌頭一并吃掉。不過，小時候可沒多余的菜籽油炸苞谷粑，最奢侈的時候大概也就端午節(jié)吃一次了。

苞谷屬粗纖維食物，含有豐富的蛋白質(zhì)、維生素、微量元素等，有長壽食品之美稱。小時候，父母舍不得騰出大塊地種植糯苞谷，因?yàn)榕窗犬a(chǎn)量低;聰明的母親就在蔬菜行里、田埂上，見縫插針地栽種糯苞谷，只為讓我們美美地啃嫩苞谷棒子、吃嫩苞谷粑粑。父親常說，農(nóng)村勞動力不能總吃細(xì)糧，要多吃粗糧，如此才能身體壯，干活才會有力氣。

也許是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的緣故，所以我格外鐘情嫩苞谷粑粑，它的簡約和與泥土的親近，足以讓生活在城市中的我們愛不釋口。每吃一次嫩苞谷粑，都是一次對故鄉(xiāng)和過去歲月的回望。人行猶可復(fù)，歲行哪可追？腳步不停地在路上，而我的味蕾隔著光陰的流水依然在故鄉(xiāng)。

最憶兒時西瓜甜

閑暇之余，翻看魯迅先生的《故鄉(xiāng)》 ，讀到“深藍(lán)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時，不由得想起兒時在外公家看瓜、吃瓜的經(jīng)歷來。

外公、外婆住在離海邊不遠(yuǎn)的鄉(xiāng)下。大約是我讀小學(xué)四五年級時，外公在海邊拾掇了幾畝沙地，種點(diǎn)西瓜，以補(bǔ)貼家用。每當(dāng)西瓜將要成熟的時節(jié)，我便自告奮勇去地里看瓜，外公為了我的樂趣就會隨了我。白天我在外面瘋玩，只能是晚上隨外公去看瓜。夏天的夜晚，在野外睡覺反倒比家里涼快，這是我所貪圖的。有時卷著涼席，拿一被單和小枕頭鋪在路邊樹下就能睡著，后果是被蚊子瘋狂叮咬，半夜醒來全身都是包;更為穩(wěn)妥的辦法是把家里的竹床搬到瓜地，在床上扎一頂小帳篷，篷頂蓋一層薄膜（防雨用），這樣便能睡個安穩(wěn)覺。

不過那時節(jié)，我一人是不敢在野地里睡的，多是和外公一起相伴入眠。外公讀過幾年私塾，很多評書及民間故事爛熟于心，他喜歡講，我更喜歡聽。至今我還記得外公講的《楊家將》《薛家將》系列，精彩絕倫，讓人欲罷不能。外公有時也講鬼怪故事，往往嚇得我汗毛直豎、雙目圓瞪，生怕從哪兒冒出黑白無常來，把我的魂魄給勾了去……到后來實(shí)在是困，但又強(qiáng)撐著不敢睡著，仰面躺著看夜空里的繁星點(diǎn)點(diǎn)，耳聽海風(fēng)輕撫瓜葉的沙沙聲，我在這靜謐的天地里，再也撐不住眼皮了，沉沉地睡去。多么懷念啊！

外公種瓜、賣瓜，我自然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至今仍能記起自己因貪吃西瓜、捧著滾圓的小肚子走不動路的傻模樣。那時的夏天沒有冰箱，想吃冰鎮(zhèn)西瓜，只能將西瓜放在井水里浸泡，這是外公對作為客人的我的優(yōu)待。外公照例會挑一個好瓜，好像從不會失手。事實(shí)也是如此，外公挑中的瓜，總是個大皮薄脆甜可口，切瓜的刀剛碰到瓜皮，西瓜就“啪”地一聲裂為兩半，露出紅而誘人的瓜瓤。切下一塊，咬上一口，清涼蜜甜的汁液在口腔里洶涌，甜美得讓人一愣一愣的。我覺著這挑瓜的技藝頗為神奇，于是纏著外公討教。外公見我孺子可教，自是欣然同意。他捻著胡子告訴我，挑瓜竅門有三點(diǎn)：一看瓜蒂，二看瓜皮，三聽聲音。我如獲至寶，仿佛從外公那里接過了一件極厲害的兵器。趁外公不在家時，我就抱起西瓜挨個來做實(shí)驗(yàn)：看看這個，敲敲那個，有時還裝模作樣地豎起耳朵聽聲響，儼然行家里手，樂此不疲。

挑到一個自認(rèn)頂好的瓜，我便學(xué)著外公的樣子，把西瓜放在一個舊竹籃里，用系好的繩索將籃子慢慢地下放到深井里，待看到井水完全淹沒了西瓜，就在井欄上打個繩結(jié)，剩下的便是耐心地等待。井水浸泡過的西瓜吃起來冰涼而且甘甜，沁人心脾，是純天然的冰鎮(zhèn)佳品。而現(xiàn)在冰箱里放置的西瓜，吃起來雖也是冰涼，但卻少了一份瓜果清香、甘甜的原味，水水的，與冰水無異。

在那節(jié)儉的年代，吃完的西瓜皮，當(dāng)然也不會浪費(fèi)。隔壁家嬸嬸把西瓜皮切成片，去掉青色的硬皮，然后放油鹽炒成一道清爽美味的消暑菜。而外婆不是這樣做的，她把皮洗干凈，晾干曬個半天，然后切片，放鹽、醋、酸梅、辣椒等，腌制在一起，等過個兩天，西瓜皮上的青色，就會變成黃色，這個時候吃起來，又辣又酸又脆，簡直就是人間的美味。后來每次都把西瓜皮這樣腌制起來，絕不浪費(fèi)一點(diǎn)點(diǎn)。

光陰宛如一列火車，恍惚間呼嘯而過。而今，蝸居鬧市的我，再也難以重復(fù)兒時海邊看瓜的體驗(yàn)，還有水井泡瓜的鄉(xiāng)愁滋味。鄉(xiāng)村生活，或可回鄉(xiāng)下體驗(yàn)一番，可是童年時光，只能留作一片記憶，塵封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