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花草

世上花草千千萬，獨愛故鄉(xiāng)無名草。走遍天涯，處處芳草，獨惹我眼目者，首當故鄉(xiāng)無名小草。

我對花草一向緣淺，對名花和花名沒有特殊喜好，對梅蘭竹菊也少有問津，反而對不起眼的小花小草喜歡用心揣摩，遇到故鄉(xiāng)的無名花草更想多瞅端幾眼。

各樣名花，歷朝歷代的文人墨客吟詠頗多，從梅蘭竹菊到見不得陽光的鮮苔，都能覓得不少詩賦，寓意多指眾生悲喜。如李白詩云：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沈香亭北倚闌干……

對于我，常年漂泊于異鄉(xiāng)山川湖海之間，穿梭于熙熙攘攘的都市，時間久了，總想去郊野信步。邂逅家鄉(xiāng)的花草，感覺分外親近，都會勾起童年的記憶，勾魂攝魄，見花思鄉(xiāng)。

我出生于塞外的小村莊，在鄉(xiāng)村度過了幸福的童年和少年時代，曾用兒時的小腳丈量過家鄉(xiāng)的每一寸土地，家鄉(xiāng)的一草一木都印刻于腦海，長大以后伴我游走天涯。

一方水土有一方花草，故鄉(xiāng)的花草，并不名貴，大都是籍籍無名的小花小草，可是陪伴著我不舍晝夜，常出沒于我的眼睛和夢境，在我心中綻放著沁人的芬芳。

我的童年像春日剛發(fā)芽的草木，根植于故鄉(xiāng)的土地，故鄉(xiāng)的花開花落伴我長大。在記憶里，我是咀嚼著故鄉(xiāng)的花草長大的，我們的衣食住行都不曾離開過這花草一刻。

故鄉(xiāng)的花草，名字是當?shù)厝似鸬模加悬c土里土氣，像我的名字一樣，帶著濃郁的鄉(xiāng)土味，帶著鄉(xiāng)土氣息的乳名，登不了大雅之堂，也就沒有官名。有的官名，是我在百度里查找的。最常見的苦菜（敗醬草）、小蒜（薤白）、洋辣辣（蛇床子）、燈綰綰（喇叭花）、三扁豆（遠志）、馬絆（黃耆）、毛莜莜（狗尾巴）、牛枝條（胡枝子）、刺兒苗（蒼耳子）、毒小雞（野決明）等，其中大多是中草藥。我對這些名字之所以情有獨鐘，因為它曾養(yǎng)活過我。

那年我五歲左右，記得那時正青黃不接，家里沒有柴燒，我每天想方設法去河邊樹林里拔草，拔的最多的就是“黃花花”。這種草發(fā)芽早，生長快，開著像蒲公英一樣的黃花，扎根于沙地，拔起來不費力，晾干了還很耐燒。我找這種“黃花花”做柴草，院子里晾滿了“黃花花”，我把晾干的“黃花花”保存在柴房里，因此得到母親的表揚。在母親年紀偏大的時候，還經(jīng)常提起這碼事，總夸我懂事，說解決了她的“燃柴之急”。

再后來，母親年年春天都要捉幾個豬仔，喂豬是唯一的經(jīng)濟收入。我四歲就跟著兩個姐姐去地里尋覓豬草。當時說話還咬字不清，把拔苦菜說成“拔老菜”，引得大人們大笑。

四月中旬，當春風又一次把小河邊的柳枝喚醒，我滿山遍野尋覓豬仔愛吃的豬草，帶著泥土氣息的豬草分外惹眼。我尤其喜歡尋覓苦菜、灰菜、蒲公英、喇叭花等，這都是豬愛吃的花草。

說是豬草，其實都是花。大自然繁衍后代有自身的規(guī)律，無花沒果的植物少有，沒有種子就沒有后代。這些花期不一的無名小草，像蕓蕓眾生中如我一樣的無名之輩。它們默默地跟著歲月的節(jié)奏萌動，默默地扎根于故鄉(xiāng)的土地，伴著我的童年，鐫刻于我的心底。

各樣各樣的豬草中，據(jù)說營養(yǎng)價值較高的是苦菜、蒲公英等，它們的根莖葉，都有白色的乳汁，黏性十足，味道甚苦。我曾踏遍家鄉(xiāng)的土地，一有空就穿著媽媽補納的笨衣布鞋，撲棱著年少的小腳，不管刮風下雨，到處尋覓。時間久了，對這些葷的生長屬性分外熟悉，見其形狀也分外心動。苦菜、蒲公英一般都是群居植物，其根須在土里蔓延，只要發(fā)現(xiàn)一棵，周邊肯定就有一片。這應該和它們的花絮隨風飛揚有關。夏末秋初的時候，枯萎的花朵成熟了，種子包在毛絨絨的絮狀里，飛向遠處，尋找生根著落的地方。它們的根固守在原處，不懼嚴寒，牢牢抓住大地，忍受繁華落盡后的冷酷。來年春天，冰雪消融，清明后的四月中旬，它們又積極地從土里鉆出，等著我們去挖掘。

豬草之中的苦菜、灰灰菜、蒲公英、洋辣辣等，不但可以喂豬，也是青黃不接時期我們吃的蔬菜，屬《本草綱目》里的中草藥。小時候，春節(jié)過后不久，家里充饑的口糧就不夠吃了，母親做的涼拌苦菜、灰灰菜、蒲公英、洋辣辣是我喜愛的當家菜?；一也诉B續(xù)吃幾天，容易引起腹瀉;洋辣辣連續(xù)吃幾天會脹肚。有時好奇，所有的動物好像先天就懂得哪些花草可食、哪些有毒，像毒小雞黃花（野決明）是所有動物都自覺躲離的一種花草，這也許就是動物遺傳記憶的本能，也是動物跟著祖輩繁衍生息的本能。

家鄉(xiāng)的花草，不是供遷客騷人欣賞的，沒有什么名氣，也沒有人挖回家伺候。僅用來喂豬、喂羊、喂牛，或者是等干枯的時候當柴草。母親拉著風箱燒著柴草煮熟了飯菜，煙囪冒出來裊裊炊煙繚繞在故鄉(xiāng)的村莊，是兒時記憶深刻的景象。我長大后，離開了熟悉的土地和熟悉的親人，行走在異鄉(xiāng)，總還惦記著家鄉(xiāng)的花草，偶爾出現(xiàn)在異鄉(xiāng)的土地，總會勾起對故鄉(xiāng)的回憶。

曾聞：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我曾默默地注視著家鄉(xiāng)的花草：草不在名，有用則靈;花不在香，養(yǎng)人則名。一茬又一茬，春來秋往，年復一年頑強地扎根于貧瘠的土地，默默無聞，樸實無華，無名之輩。但是，在我的世界里，故鄉(xiāng)的花草才是世上最美的花朵，是最值得我珍惜和感恩的草木。

作者簡介：

盧有成，筆名沙棘，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內蒙古和林格爾縣人，高級工程師。文章散見于《花溪》《時代作家》《文學世界》《文學欣賞》《散文百家》《讀書文摘》《精短小說》《青年文學家》《渤海風》《西部散文選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