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走在回家的路上,屬于低頭一族其中一員的父親忽然感慨地對走在他身旁的我和母親說道:“那個演巴啦啦小魔仙的其中一位演員猝死了?!蹦赣H聽了,也有些遺憾:“對啊,她才十多歲,正值大好年華。”我有些擔憂,說道:“你們要注意身體,平時愛喝飲料又整天不運動,我真怕你們也……”我噤了聲。那是我不愿意面對的。
氣氛一時有些凝滯。過了一會,母親用有些許僵硬的調笑語調接下了話題:“要是以后我們死了,不用給我們買棺材,不用。沒那個必要?!备赣H也附和道:“對。那只是一種形式,記在心里就好?!蔽覜]有回話。見我沉默,父母也安靜了下來。
一次寒假,我的父親忽然轉了性,沒有再三思考買哪個飛機票性比價最高,反常地匆忙定了機票。在機場的時候,我本想調侃一下父親,緩和一下不知為何有些凝重的氣氛。但看到父親微紅的眼眶和緊抿的雙唇,母親制止的目光,我?guī)锥葟堊爝€是沒有說話。直到在飛機上,在我父親不注意的時候,母親才掩著嘴,悄悄對我說:“你的太爺爺去世了?!蹦莻€一看見我就仿佛小孩一樣傻笑的太爺爺去世了。
疑惑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喘不過氣的壓抑。我第一次發(fā)現死亡原來離我這么近,第一次覺得動畫片里那個背著銀色鐮刀奪去人們性命的死神是多么可惡又令人絕望。
下了飛機,坐過的士,我們踩在結塊的積雪上,發(fā)出“吱呀”的聲音。我小心地放輕腳步——也不知道為什么,但總感覺如若發(fā)出聲音,打破此刻的寧靜是不得容忍與不被原諒的。早已光禿的枝丫上覆著薄薄的白雪,帶著冰冷刺骨的寒意,直至我的內心。
我們到殯儀館的時候,已經開始火葬了。我那時看到的第一幕,就是白發(fā)蒼蒼的奶奶拄著拐杖,佝僂瘦小的身子背對著我們,沉默地看著火化爐。應該是聽到有人來吧,她回頭看了我們一眼,隨后又轉回去了。
那一瞬的對視,我好像看見了她眼睛里數不盡的悲哀,噙著點點淚光?;秀遍g,我仿佛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對我說:“我沒有爸爸了。”
一切儀式都結束了,但我們仍站在那。我的腿早就麻了,但也不敢抱怨什么,怕打破這詭異的平衡——我有預感,這會兒如果有一丁點聲響,奶奶和爸爸就要失控哭出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連一旁主持的知賓都出聲勸說道:“老人家,回去吧。若弄壞了身子,您父親在天上看到也會心疼的?!蔽艺霂兔φf幾句,但出乎意料的,奶奶沉默地走出了殯儀館。
我的父親本想倔強地再站一會,但在我母親的勸慰下,靜靜地也離開了。要知道,我的爺爺在我父親很小的時候就因車禍去世,多年來陪伴在父親身邊的就是太爺爺。太爺爺逝世了,他該有多難過啊。
回到酒店,父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我和母親都沒有去打擾他。
死亡,是每個人最終的歸宿——我們無法逃避,終將直面它。如果真到那么一天,我希望我是坦然的。
【教師點評】面對“死亡”這個“每個人最終的歸宿”,作者開篇點明“那是我不愿意面對的”,而文末與之遙相呼應的卻是“我希望我是坦然的”,前后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都源于太爺爺喪禮上一系列事情的發(fā)生:奶奶悲從中來,爸爸倔強隱忍、媽媽欲言又止、“我”的謹慎噤聲以及知賓的善意勸慰。文中多處細膩的環(huán)境描寫、敘議結合恰到好處地渲染了面對死亡時慎品其味,不忍亂言的氣氛。一向年光有限身,不過是片刻的時光,有限的生命。一位十二三歲的初中學生對于死亡的記錄、認知能夠如此清晰,實屬難得。(指導老師:高銀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