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美學”公號里的人物專欄,最近出現(xiàn)了一篇題為《戲劇美學之時尚遇到經(jīng)典》的綜述文字,集中談論的是中央戲劇學院舞美系教授邊文彤的舞美設計。邊教授的舞美設計橫跨諸多劇種,僅這篇綜述就涉及到話劇《桃花扇》和《大國工匠》、昆曲《風雪夜歸人》、音樂劇《聶小倩和寧采臣》《家》和《黑眼睛》、黃梅音樂劇《貴婦還鄉(xiāng)》和歌劇《卓文君》等8部舞臺劇和《太湖秀》。幾年前我在東莞看過《聶》劇,那時還沒注意到邊文彤這個名字;讓我留意到她和她設計的劇目是阿壩州歌舞團的音樂劇《辮子魂》及四川音樂學院出品的《卓文君》,巧的是兩部戲都是在成都看的。我更注意的是后一部戲,這也與歌劇是我的主要研究對象有關。在這篇綜述里,每個劇目的幾幅精彩的劇照下面,都有她的創(chuàng)作闡述,《卓文君》一劇的舞美創(chuàng)作闡述如下:
視覺形象來自對卓文君與司馬相如如琴韻與詩的解讀,卓文君獨自在孤燈下織錦這個視覺形象擴大而成,每天把思念織在寸寸光陰之中,力求空間形象是樸素而詩意的。用多層的絲線幕構成了卓文君千絲萬縷的內(nèi)心世界,剪不斷理還亂……把十五個場景的變化、漢代的氛圍、現(xiàn)代的審美有機融合。朝堂的恢宏,卓府的富貴,西南的荒蠻,文君的孤燈織錦,他的才情,她的孤獨,都融合在一起。
這段文字雖仍稍過于概括,但足以證明設計者是認真讀了劇本,有自己的想法,而且用了心思的。
我在《卓文君》的研討會上,談過自己的幾點感受,其中特別談到舞美設計。后來據(jù)此寫成短評《別碰這張琴》,刊發(fā)于《歌劇》雜志。其中寫道:
……三是展現(xiàn)出鮮明的漢文化元素。邊文彤教授的舞美設計,涉獵多個劇種,此次與歌劇結(jié)緣,表現(xiàn)不俗、不冗、不煩瑣。一些帶特征性的元素(如紅繩)甚至提升了戲劇的張力,乃至令我覺得被導演用得還不夠足,不夠過癮。
我是比較注意甚至挑剔歌劇的舞美設計的。當然,挑剔的地方基本不會見諸文字,贊許的文字在我的文章中也不會很多。這次破例,說兩個“挑剔”的例子:有兩部歌劇的劇名里都有花,前為桂花,后為索瑪花(杜鵑),兩部戲的研討會上我都說到舞美的缺憾,那就是沒有見到桂花和索瑪花的舞美意象。雖說歌劇的觀賞很大一部分是聽,但觀(也就是視覺)的部分就能因此而忽略嗎?一部好戲,舞美在其中所起的作用,絕不只是一種輔助,而應是積極地介入,是戲劇語言的舞美呈現(xiàn)。歌劇藝術的綜合美,必定包括舞美,而舞美之“美”,首先要能讓觀眾看到,其次才有可能感受到它的“美”及“美”的韻味。第二屆歌劇節(jié)上,有兩部同題材的歌劇,都是蘇武,兩劇的舞美卻有天壤之別。我贊賞陜西的《大漢蘇武》,原因之一就是這個戲的舞美出現(xiàn)了許多漢文化的元素,比如舞臺天幕上那個巨大的漢代石像。連張海慶到李陵之死時的造型,都是受了漢俑造型的影響。這里,不僅能看出舞美設計的功力,對導演的歷史知識積累和美術鑒賞力也是檢驗。你如果只知道秦俑而沒有漢俑的概念,你就無法體味到導演的匠心。多年前,還是在成都,觀看四川省歌的音樂劇《青城》,我對其舞美運用了張大千的彩墨畫手法也予以了贊賞。研討會上繼我之后發(fā)言的某位大牌導演說,他覺得舞美好,可就不知道那是張大千的繪畫風格,不由得令我暗笑:慶幸這部戲沒有請你來導演。即便這部戲中沒有張大千這么個角色,也不能不關注一下他與青城山的關系呀。聽說這部音樂劇最近復排再演,但愿舞美設計沒有放棄原來的優(yōu)點而另起爐灶。
轉(zhuǎn)回到邊文彤的絲線幕,應當說,經(jīng)過她的設計,絲線加粗了、加長了,成為一種放大的萬縷千絲的絲線意象。這絕對是她的、甚而可以說是女性藝術家獨到的藝術提煉和再創(chuàng)造。換作男性,恐難在絲線上去做舞美文章,且做成一篇好文章,蓋因不屑,或者說欠缺那種情思(抑或可稱情絲)。而我在觀劇后發(fā)表感受時,說的是“紅繩”,一則是沒有準確體會到設計者如線般的情絲,二則認為線既粗放如繩,必然給人產(chǎn)生“繩”的聯(lián)想,具體而言就是如繩般對卓文君(如制度對人性)的捆綁和束縛。這一點,雖然邊文彤的闡述文字中沒有涉及,但想必與她的初心不算是不著邊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