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善意地對待每個人時,這份善意一定會被永永遠遠地傳遞下去。
鎮(zhèn)里人都認為雷諾先生是個脾氣很壞的老農(nóng)人。連孩子們都知道,千萬不要去他家的果園里摘蘋果,哪怕是撿掉在地上的也不行,因為他會拿槍追著你跑。
一個周五,12歲的珍妮要跟著艾麗絲去她家過夜,而雷諾的果園就在通往艾麗絲家的必經(jīng)之路上。兩個小姑娘路過果園時,雷諾正坐在果園里休憩。他示意她們過去,珍妮很害怕,不敢動,但她看見艾麗絲走了過去,便跟著過去了。
走近后,雷諾抬起頭來看她們,還像往常一樣緊皺著眉頭,但是當他看見艾麗絲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全變了。他居然露出了一個熱情的微笑,說:“你好呀,艾麗絲小姐,今天有小朋友和你一起玩?”
艾麗絲微笑著告訴雷諾,珍妮要去她家過夜,她們打算一起聽音樂、玩游戲。雷諾送給她倆一人一個剛從樹上摘下來的蘋果,兩個小姑娘很高興地接受了。雷諾的蘋果可是全鎮(zhèn)最棒的。
離開以后,珍妮問艾麗絲:“人人都說雷諾是個小氣鬼,可他為什么對我們這么好?”
艾麗絲解釋說,她以前從雷諾家路過的時候,也很害怕,總覺得這個老頭很兇。但是后來,“我當他臉上掛著一個看不見的微笑,就回敬給他一個微笑。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忽然有一天,雷諾再見到我時,表情就有些似笑非笑了。又過了一段時間,他終于真正微笑了,而且開始和我說話了?!?/p>
“看不見的微笑?”珍妮很納悶。
“是的,”艾麗絲答道,“我奶奶告訴我,如果我假裝不害怕,而且認為他在對我微笑,只不過那微笑是看不見的,然后我也對他微笑,這樣他遲早會真正對我微笑?!?/p>
我們家正對著維多利亞醫(yī)院門診部的入口。于是,我們把樓上的房間騰出來,出租給來看病的外地人。
一個夏日的夜晚,我正在準備晚餐,忽聽有人敲門。打開門,我看到一個身軀干枯的老漁人。他看起來很矮,更駭人的是他的臉——半邊臉紅腫著,歪向一側。但是他的嗓音非常悅耳:“晚上好,請問有房間嗎?我今天上午從東海岸趕來看病,明天早上才有車離開。”
他告訴我,從中午起他一直在尋找住處,但沒找到?!拔也率且驗槲业哪槨抑浪雌饋砗芸膳?,但醫(yī)生說只要再做幾次治療……”我正猶豫,老漁人又說道,“我可以睡在客廳的搖椅上,明天一早就起來趕長途車?!?/p>
我告訴他:“你可以睡在床上。”
晚餐后,我跟他閑聊了幾分鐘,孩子們在屋子里瘋跑。他告訴我,他的女婿因背部受傷殘廢了,女兒女婿以及5個外孫都靠他捕魚養(yǎng)活。他的話語中沒有一點怨氣。由于忙于捕魚,他的皮膚癌反而不痛不癢了,對此他充滿感激。
我在孩子們的房間里為他支起一張行軍床。第二天起床后,我發(fā)現(xiàn)他早已起床,并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他謝絕了早餐,但是離開時他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說道:“下次來治療時我還可以住這里嗎?不會給你添亂的,只要有張椅子我就能睡得很好?!蓖nD了一會兒,他又補充道,“你的孩子們讓我感覺像在家里一樣。成年人都討厭我的臉,但是你家的孩子似乎不介意。”
他仿佛在要求一個天大的恩賜。我告訴他,隨時歡迎再來。
第二次來時,他帶了一條大魚和牡蠣作為禮物。老漁人說,為了保持新鮮,牡蠣是在早上出發(fā)前才剝的。為了給我?guī)н@份新鮮的禮物,他凌晨4點就出發(fā)了。
后來,一連幾年,每次來投宿時,老漁人總會帶來魚、牡蠣或自家種的蔬菜。再后來,他不來投宿,我們也經(jīng)常收到他郵寄來的包裹——裹在嫩菠菜或甘藍中的魚和牡蠣,每一片菜葉都仔細地清洗過。
這些禮物對我們來說異常珍貴。他收入低,要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人,卻經(jīng)常步行5公里去鎮(zhèn)上給我們寄魚和牡蠣……我常會想起他第一次來投宿時,隔壁鄰居對他的議論:“昨晚你收留了那個長相嚇人的人嗎?收留這樣的人,你會失去其他更多的顧客!”
也許我們是失去了一兩個顧客,但我們?nèi)叶己芨吲d能認識他。
我偷偷地為別人的早餐付賬,是從父親過世后開始的。
父親去世后,一次在吃早餐時,一位老紳士坐在我的右前方。他看起來很像我父親,同樣的身高、體形和步態(tài)。于是我決定悄悄替他埋單?!案嬖V他,他令我想起了父親?!蔽覍κ浙y員說。離開時,我覺得心里一陣輕松。
從那以后,每隔一段時間,去吃早餐時,我都會替那些獨自用餐的人埋單。
這一天吃早餐時,坐在我右前方的也是一位老紳士。他似乎情緒不佳,神情有些恍惚,久久地盯著窗外。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微笑著說:“天氣不錯??!”“是的,的確不錯?!蔽掖鸬溃瑓s沒繼續(xù)和他交談下去,我覺得他需要獨處。
離開時,我為他的早餐付了賬,但要求女招待不要透露我的情況。
沒想到,隔了一段時間,我們又相遇了。我走進餐館時,他立馬認出了我。“請原諒,希望沒有打擾您吃早餐。我叫杰克。”老紳士說著伸出手來。我說:“如果您愿意,可以過來一起吃?!?/p>
他謝絕了,繼續(xù)說道:“大約一個月前,我坐在那邊的位置上,有人為我的早餐付了錢。我相信是你,因為那天幾乎沒有別人?!蔽议_玩笑道:“咦,那很好。我打賭不花錢的早餐,味道更好。”我不想承認是我,如果他待會為我付賬,那就違背了我的本意。
“這樣的巧合真是令人難以置信。每逢我過生日,兒子總是和我一起來吃早餐。他從很小的時候起,就堅持為我的生日早餐付錢,那時他還小,得向我借錢。等他到了十幾歲開始打工后,就真的由他付了?!崩霞澥空f著,回頭看著窗子,“我們總是坐在那邊的窗前,同一張餐桌,同樣的飯菜?!彼碾p眼泛起淚水,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xù)說:“但是今年我過生日,我們第一次沒在一起吃早餐?!?/p>
“成長可能是痛苦的,特別是對父母而言?!蔽艺f。
“如果能與兒子重度舊日時光,我愿意付出一切。但是我永遠不會有機會了。6個月前,他在去大學報到的路上死于車禍?!薄皩Σ黄穑笥??!蔽艺f。
“生日那天,像往常一樣,我來這里吃早餐。我妻子想跟來,但我告訴她,這是我和兒子獨處的時間。”他似乎已經(jīng)能夠平靜對待這一切,“所以得知有人為我結賬時,我驚呆了。女招待不告訴我是誰,但相信無論是誰,都與我兒子有關。我仿佛聽見了他的聲音?!彼f。
“也許為您付賬的人也聽見了他的聲音?!蔽艺f。
那天,老紳士走的時候,為我付了早餐錢。我相信,走出餐廳,他的心情一定是輕松、愉悅的。
(袁毅薦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