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離國際大都市還有多遠？

王泠一

種種分析表明，上海距離世界級大都市還有相當大的差距

最早質疑上海不具備國際大都市素質的是香港經濟學家和媒體精英人士，他們列舉上海和香港種種數(shù)據，并進行發(fā)展經濟學意義上的對比，其結論是，香港仍是全球最自由競爭的城市，上海在短期內根本無法超過香港，而且上海和香港在城市管理軟件上也有著巨大的差距。這當然是對的，問題是上海的研究機構和經濟學家從未論證過上海已經超過香港，或者說上海在幾年內全面趕超香港，相反，我們一直承認上海與香港存在著明顯差距，并愿意為彌補這種差距做出不懈的努力。

另一種質疑來自于北京的文化界和經濟學界。北京是中國文化的中心，也是所有對華建交的160多個國家設立使館的必選之地，其他非政府組織也往往把駐華辦事處設立在北京。因此，北京具有對外文化交流的先天優(yōu)勢，相比較而言，北京比中國任何城市都具有文化積淀的素質，所以在北京的不少學者看來，上海缺少國際大都市的文化品味。類似的話我十年前在評價上海和香港的角色對比時也說過，我當時認為，香港雖然是亞太地區(qū)的中心城市，但卻是文化沙漠，而現(xiàn)在我已放棄對香港的這種評價。因為經過10年觀察，也跑過不少國際大都市，我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即一個城市如果不是這個國家的首都，特別是大國的首都，它很難在文化領域取得超凡脫俗的成就。最近北京的經濟學家中有一種觀點認為，上海還不具備國際大都市所具有的經濟實力，其中包括一流的企業(yè)和市場運行機制。這當然也是對的，因為上海只不過一個發(fā)展中國家的經濟中心城市，而這個發(fā)展中國家的人均GDP不過1000美元。沒有哪一個國際大都市會離開綜合國力而傲然于世。所以，上海目前并不具備國際大都市的經濟實力是整個中國綜合國力尚不強大的真實寫照。

還有一種尖銳的批評源自上海的競爭對手，像臺北市和神戶港就是其中的例子。臺北本來也有東方小巴黎的美稱，在臺灣經濟巔峰的上個世紀80年代，臺北遠比曼谷和馬尼拉紅火，它每年吸引的西方游客都超過1000萬之巨，桃園國際機場整日燈火通明，旅游業(yè)是其支柱產業(yè)，忠孝東路是亞洲影人的精神寄托之地，臺北的校園歌曲一度還風靡祖國大陸的各大城市，臺北客商也一度贏得了世界各地商會的普遍尊敬。這種局面一直維持到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之前，此后臺灣經濟就蕭條不前，臺北也逐漸黯淡下去。目前，臺灣的6萬多家客商已有5萬多人移師祖國大陸，并且視上海為新一輪的發(fā)展基地。零和效應之下，臺北自然要比上海遜色很多，于是來自臺北的批評就驟然升溫，包括龍應臺在內的文化界名人，都能指出上海的淺薄之處。與此同時，日本的神戶港也面臨著經濟衰退的危險，自1994年神戶大地震之后，神戶港的集裝箱吞吐量逐年下跌，要想恢復昔日東北亞樞紐港霸主地位的希望已極其渺茫，而上海港的吞吐量正在與日俱增。因此，對上海港不具備國際素質的批評往往來自于神戶。從這個意義上講，臺北和神戶的批評對上海更有譴責色彩。

那么，上海離客觀意義上的國際大都市有多遠呢？這似乎成了必須回答的問題。就東亞地區(qū)而言，稱得上國際大都市的城市實際上并不多。從綜合競爭力的角度衡量，能夠和上海相提并論的國際大都市分別是日本的東京和大阪，韓國的漢城和釜山，臺灣地區(qū)的臺北和高雄，泰國的曼谷或馬來西亞的吉隆坡，以及新加坡和香港地區(qū)。再遠一點的話，印度的新德里及孟買、加爾各答也可以和上海進行一番比較。不過，現(xiàn)在國際社會公認，東京、香港、新加坡目前的綜合競爭力高于上海，漢城則與上海相當，而其余城市則或多或少與上海有差距。而從全球范圍來衡量，倫敦、巴黎、紐約等世界級城市又明顯在上海之上。于是，人們自然而然地會想到，上海和這些世界級的大都市存在著相當?shù)牟罹?，對于這種差距，上海社科院的《上海經濟發(fā)展藍皮書》課題組也做過具體的研究，其結論是主要差距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人均GDP的水平存在著明顯的差距。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即人均GDP是衡量一個社會或一個經濟體系經濟發(fā)展水平的主要標志之一。據2002年統(tǒng)計，上海人均GDP只不過為4909美元，只屬于中等發(fā)展水平，不僅離人均GDP10000美元的發(fā)達水平相距甚遠，而且與國內一些城市如深圳、昆山等地有也一定的差距。假設上海經濟發(fā)展能夠行進在快速通道上，并且保持年均兩位數(shù)的增長率，那么上海達到人均GDP10000美金（相當于漢城）的年限最快也要在2010年，而這一年正好是世博會的舉辦之年。

2、上海目前還處于貨幣兌換的管制時期，與國際大都市通常擁有的貨幣自由兌換有著鮮明的反差。無論是紐約、東京、倫敦這樣世界級的國際大都市，還是悉尼、新加坡、曼谷這樣的區(qū)域性國際大都市，貨幣的自由兌換以及由市場來決定匯率的升降幅度，都是其經濟發(fā)展和對外交流活躍的一個基本前提。上海目前已經成為國際資本的集聚之地，下一個目標應該是能夠成為貨幣自由兌換的金融中心城市。當然，人民幣的自由兌換是牽涉全局的戰(zhàn)略性選擇，而目前我們看不到這一戰(zhàn)略性選擇的時間表。

3、上海目前還沒有形成強大的對外投資能力，這里的“對外”是指對海外投資，而且是對海外的直接投資。最近幾年來，上海一直在努力改善自己的投資環(huán)境，力圖抓住國際直接投資新一輪的轉移，使自己成為外商愿意選擇的發(fā)展福地。就是在SARS蔓延期間，上海也沒有放松過和外商的信息聯(lián)絡和感情聯(lián)絡。預計上海今年協(xié)議吸收外資的金額仍將突破100億美元。這種能力，城市經濟學上往往把它稱為“集聚”，而一個城市要成為國際大都市就必須具備“輻射”能力，即強大的對外投資能力。目前，上海正實施企業(yè)的“走出去”戰(zhàn)略，今年的對外投資金額已達5億美元，預計上海的“集聚”與“輻射”能夠達到對稱的地位，才是上海贏得國際社會普遍尊敬的時候。

4、上海尚缺少世界一流大學。上海的企業(yè)家代表在論證上海要成為國際大都市的基本特征時，往往會強調上海應擁有幾個能夠進入世界排名500強的企業(yè)，從目前的發(fā)展趨勢來看，用不了10年時間，他們的愿望就能實現(xiàn)。我不反對上海擁有能排名世界500強的企業(yè)，但我更主張上海應該擁有幾所世界一流大學，這是上海得以提升核心競爭力、謀求自主知識產權成果、促進研發(fā)與產業(yè)交融以及集聚一流人才的關鍵所在。這一過程和上海成為國際大都市的進程應該是同步的。我判斷上海出現(xiàn)令國際教育界公認的一流大學的時間表還是在2020年左右，而此時，上海應全面建成國際經濟、貿易、金融和航運中心。

（作者為上海社會科學院研究員）

資料：

美國學者眼中的上海城市競爭力

1998年，美國北卡羅萊納大學的丹尼斯教授提出一個國際大都市競爭力的分析框架：大都市地區(qū)國際競爭力（C）=f[當?shù)爻鞘协h(huán)境（U），國民經濟中影響國際競爭力的要素（N），對國際貿易協(xié)定的服從（T），大都市當?shù)仄髽I(yè)和產業(yè)的國際競爭力（F）]。利用世界經濟論壇等國際機構的數(shù)據對紐約、法蘭克福、舊金山、倫敦、香港、新加坡、東京、漢城、曼谷、上海、北京等11個城市進行競爭力的比較研究發(fā)現(xiàn)：這11個城市共分三類，其中紐約、法蘭克福、舊金山、倫敦、香港、新加坡、東京為競爭力較強類，漢城為競爭力一般類，曼谷、北京、上海為競爭力較弱類。

丹尼斯還對上海的國際競爭力進行了點評。上海的國際競爭力因為與北京相同的幾個原因還顯得較弱，即中國的國際競爭力相對較弱，國際貿易標準削弱了上海在與貿易相關的交通等基礎設施的得分，較低的對外交往和對外文化的開放，和較高的商務和生活成本。從1990年開始，上海市政府努力重建上海作為中國首要貿易、金融、制造業(yè)中心的大都市區(qū)的角色。盡管上海正以蓬勃增長的中國經濟的國際貿易和投資中心而發(fā)展著，但在這個報告中它的國際競爭力排名卻處在這11個城市的第十位。

（資料提供：中國社會科學院財貿研究所倪鵬飛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