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語言政策下“旅游古城”麗江語言景觀分析

楊 姝

麗江師范高等?？茖W校外國語學院，云南麗江 674199

引言

Landry和Bourhis（1997：25）提出“語言景觀”概念以來的十幾年中，這一新興的社會語言學分支學科已成為一個研究的熱點。語言景觀的研究在符號學、應用語言學、社會學、心理學等學科也日益引起學者們的重視。國外的學者從不同的視角來研究語言景觀，并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國際知名期刊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ultilingualism 與World Englishes都刊載了語言景觀研究專號，荷蘭著名的John Benjamins出版公司還推出了題為Linguistic Landscapes: An International Journal的?？瑢ｉT發(fā)表以語言景觀為主題的研究成果。相比之下，國內語言景觀的研究起步較晚，且相關研究多集中在公示語的英語翻譯方面。搜索知網(wǎng)可以發(fā)現(xiàn)兩篇以麗江語言景觀為主題的文章，徐紅罡和任燕（2015）從旅游學的視角，對麗江束河古鎮(zhèn)的以青龍河為界的東岸和西岸進行了調研，主要探究了旅游對東巴文語言景觀的影響；李麗生和夏娜（2017）從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語言景觀的視角，對麗江地區(qū)的語言景觀進行調查研究發(fā)現(xiàn)，多語言使用是當?shù)卣Z言景觀中的一個顯著特點，尤其是旅游商業(yè)發(fā)達的街道明顯高于政府機關所在的街道。本文以麗江古城為例，從語言景觀的維度，研究麗江古城語言政策與具體實施之間存在的矛盾并簡要分析其成因[1]。

一 文獻綜述

（一）語言景觀的概念

“語言景觀”的概念最早由加拿大學者Rodrigue Landry 和 Richard Y. Boruhis（1997：25）提出并使用，他們將其界定為：“出現(xiàn)在公共路牌、廣告牌、街名、地名、商鋪招牌以及政府樓宇的公共標牌之上的語言共同構成某個屬地、地區(qū)或城市群的語言景觀”。這是語言景觀研究中最經(jīng)典、最為廣泛的定義。它以列舉的方式表明語言景觀是個宏觀、總體性的概念，而出現(xiàn)在公共空間中的各類語言標牌都是其組成元素。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學者給語言景觀做出界定。如：Gorter將語言景觀（Linguistic landscape）定義為：廣義的語言景觀指某個特定國家里語言情況的描述與分析，也可以指某個更大地理區(qū)域里的語言現(xiàn)象和語言使用情況，并認為語言景觀研究所關心的是公共領域里書面形式的語言應用。Spolsky指出“Linguistic landscape”這一術語顯得蹩腳、不妥當。不少學者建議用“都市語言景觀”（Linguistic cityscape），因為該領域開創(chuàng)性的研究都是考察城市地區(qū)的標牌語言。Ben-Rafael et. al.（2006）把語言景觀定義為“標識公共空間的語言物件”。Ben-Rafael（2009：41）又提出語言景觀指的是“公共空間的象征性建構（Symbolic construction）”。這些概念的內涵或寬或窄，Landry和Bourhis的語言景觀概念仍是目前最受學者青睞的。

（二）語言景觀的研究對象

語言標牌一般可分為官方標牌和私人標牌兩類。前者又稱自上而下的標牌（Top-down signs），是政府設立的具有官方性質的標牌，如路牌、街牌、樓牌等，而后者又稱自下而上的標牌（Bottom-up signs），是私人或企業(yè)所設立的用作商業(yè)或信息介紹的標牌，如店牌、廣告牌、海報等。這兩類標牌分別反映了官方的語言標準和民眾的具體運用，本文研究的是在政府干預下設立的麗江大研古城內的店鋪招牌語言景觀[2]。

（三）麗江大研古城內店牌的語言景觀政策

在國家的語言政策和麗江旅游業(yè)發(fā)展的大環(huán)境下，為了讓大研古城內的店牌形成統(tǒng)一的語言景觀，麗江古城保護管理局結合麗江古城的實際情況和世界文化遺產(chǎn)保護的需要，經(jīng)研究決定對麗江大研古城傳統(tǒng)商業(yè)文化保護管理草擬一個專項規(guī)劃文件并報麗江市人民政府審批。麗江市人民政府做出了文件批復，同意古管局對大研古城區(qū)域的規(guī)劃。之后，古管局對麗江大研古城管理所下發(fā)了古城商業(yè)店鋪招牌的具體實施辦法，主要有以下幾條：店鋪的招牌應到相關部門進行審批；店鋪的招牌應同時標注有中文、英文和東巴文字；店牌應選用木板制作，照面油漆應為深色調；標牌尺寸為400X1400左右，并且以橫向店牌為主；具有個性的店鋪招牌，應采取評審制度。此項工作從2009年開始實施，具體由古管所負責落實。根據(jù)文件精神，古管所對店牌招牌政策做了更加細致和切實可行的調整，如：店牌大多數(shù)為橫牌，一些特殊的地方允許掛豎牌；店牌的尺寸要根據(jù)店鋪的大小而定，以比例協(xié)調為宜；店牌的材質必須為木制；店牌上的字必須為雕刻；木板顏色以暗色調為主，越古樸越好；字體顏色不能很鮮艷，如鮮紅色、綠色，也不能是白色（類似政府機關的樣式）；一店一牌（一店可以是以準營證或門面為依據(jù)）；店牌上必須有中文、英文、東巴文，以中文為主，英文、東巴文為輔；審批的店牌有效期為2年；一律不允許出現(xiàn)現(xiàn)代化的店牌，如霓虹燈、燈箱等。所有的這些條例都以安全為前提。

二 研究本體

（一）調查地點

麗江古城位于云南省麗江市古城區(qū)，又名大研古城，世界文化遺產(chǎn)麗江古城一共包括大研古城、束河古鎮(zhèn)、白沙古鎮(zhèn)三個部分。本次調查選取的地點是大研古城，通常情況也被稱為麗江古城。

（二）研究問題

本文的切入點是麗江大研古城內的店牌，探討的是麗江大研古城店牌語言景觀與語言政策的矛盾及其成因。

（三）研究方法

本文主要采用了語料收集方法、語料處理和分析方法來分析麗江古城的語言景觀。

本文研究的主要是語言景觀，因此訪談和拍照是最主要的語料收集方法。在語料收集過程中，筆者進行了大量的訪談，訪談主要是為了了解大研古城內店牌語言景觀的相關政策及落實情況。到相關部門（麗江古城保護管理局和麗江大研古城管理所）查看文件，并走訪政策制定相關人員及具體落實和監(jiān)督人員，同時還走訪了店鋪經(jīng)營者[3]。

大研古城的語言景觀收集主要采取拍照的方式進行。收集到的景觀照片共有831張，其中大研古城主要街道照片，如：四方街、五一街、七一街、東大街、光義街、新華街共計560張，街道內小巷照片，如光義巷、光碧巷、忠義巷、官院巷、興文巷、八一上段、八一下段、崇仁巷、文華巷等共計271張。收集語料后，根據(jù)店牌的具體要求對其做了歸類分析，具體情況可以參看表1、表2、表3、表4，并在文中附上大研古城內出現(xiàn)的各類店牌圖片（圖片均為筆者實地拍攝）。

表2 巷道上的店牌情況

表3 古城內主要街道與巷道店牌比較

表4 古城內店牌的總體情況

（四）研究結果

1 訪談結果

訪談古管所工作人員得知，這項工作雖然只是大研古城改造的一小部分，但具體落實下來需要花很多工夫。工作人員稱，整個大研古城內的店牌有5000張左右，但通過審批的大概只有2000張，這個只能是估計，無法說出準確的數(shù)字，因為店牌多，工作人員少，加之審批之后的店牌有效期是2年，到期需要由工作人員到店鋪去進行審核，合格的重新發(fā)放審核合格標志并粘貼于店牌上，以此來區(qū)分店牌是否經(jīng)過審批。工作人員稱，主要街道上的店牌基本都是審批過的，即便還有未審批的店牌，也很接近規(guī)范要求，從語言景觀的角度來說，統(tǒng)一性是很高的。巷道里的店牌也基本上都按照規(guī)范來制作和懸掛，即便有的店牌沒有經(jīng)過審核，從總體上看，大多數(shù)的店牌語言景觀都有高度的統(tǒng)一性，均為木制材料，并且都刻有中文、英文、東巴文。至于英文和東巴文的正確率，工作人員稱，正確與否他們是無法監(jiān)督的，審核的時候只看有沒有。因為大部分的工作人員雖然會說納西話，但都不懂東巴文（東巴文在生活中很少會用，一般只有東巴和極少數(shù)的納西族才能認讀和書寫東巴文），寫出來也看不懂。只是有些店牌審批的時候感覺東巴文太奇怪的，會查看網(wǎng)絡上的一個東巴文翻譯軟件，但是這也只是字對字的翻譯。東巴文正確的翻譯應該到東巴文化傳習院請那里的東巴翻譯，但是大多數(shù)的店家都不會這樣做，只是網(wǎng)絡上搜索一下。至于英文，更是沒法核實，工作人員都不懂英文，審批的時候也是有英文即可。很多店牌上的英語都是漢語拼音，也有部分采用的是意譯。審核時只能是看看上面是否有中、英、東巴三種文字，有就算合格。落實政策的有古管所人員和專門的古城執(zhí)法隊，在具體落實店牌政策的過程中，如古管所的工作人員發(fā)現(xiàn)店牌存在問題，和店鋪經(jīng)營者溝通交流后無效的，則由執(zhí)法隊人員協(xié)調處理[4]。如存在安全問題，溝通交流后店鋪經(jīng)營者不予理會的，則由執(zhí)法隊進行處理，很多時候會強行拆除。

為進一步落實情況，還訪談了一些店鋪經(jīng)營者。大多數(shù)經(jīng)營者稱自己本身都不懂英語，東巴文更是只是個符號而已，審批的時候，工作人員好像都不看英文和東巴文對不對，但是沒有是絕對審核不了的。說到不合格的店牌時，一位店鋪經(jīng)營者說：“古管所負責店牌的工作人員會經(jīng)常到街道上查看店牌情況，如發(fā)現(xiàn)有問題的，主要會采取口頭通知的形式告知店鋪經(jīng)營者整改，如果到期還未整改好的，將被強制拆除，尤其是有安全隱患的店牌?！敝劣诘昱苾赡暌粚彽膯栴}，有店鋪經(jīng)營者稱，店牌雖然已經(jīng)通過審核，但有效期只是兩年，商家需要在到期之前通知古管所，然后便會有工作人員來實地查看，對沒有問題的店牌，工作人員登記后會換發(fā)新的審批標牌，對有問題的店牌，在整改合格后方可換發(fā)新的審核標牌。所有這些審核和審批過程，古管所不向店商收取任何費用，工作人員很負責任，相關手續(xù)辦理還是挺方便的。

2 語言景觀分析結果

從表1可以看出：主要街道上粘貼有審核合格標牌的店牌數(shù)量只占了56.25%，沒有粘貼審核合格標牌的仍然占了很大的比例。但從表面上來看，主街上的店牌從材質、所呈現(xiàn)的文字、字體顏色等各方面都符合官方規(guī)定的比例達到了89.11%。如果不對這些店牌進行認真研究，語言景觀的確呈現(xiàn)出了高度的統(tǒng)一性[5]。

從表2可以看出，主街道延伸出去的巷道上的店牌，總體上來看也呈現(xiàn)出高度的一致性，經(jīng)過官方審核的店牌比例為42.07%，表面上看都符合要求的比例達到74.91%。

從表3可以看出，主要街道上貼有審批標志的店牌比例比巷道上的比例高。沒有審批標志，但從樣式上符合官方規(guī)定的比例相當[6]。從其他不符合規(guī)范的情況總體來看，巷道上的店牌不符合的比例都比主要街道上的要多。

從表4可以看出，大研古城內粘貼有審核標志的店牌達到51.62%；沒有審核標志，樣式符合的占32.85%；從樣式上來看，不符合官方標準的店牌數(shù)還高達15.52%?？梢?，在麗江大研古城內，還有很多不符合標準的店牌，沒有通過官方審核的店牌數(shù)量更是占了很大的比例。

三 語言景觀與語言政策的矛盾成因

（一）官方人員落實政策時的困難

“大研古城范圍較大，商鋪密集，而且所有的街道都不允許車輛出入，必須步行，但管理監(jiān)督部門的工作人員非常有限，實際工作中出現(xiàn)了諸多的困難，因此不可能完全顧及到?！薄艾F(xiàn)在是經(jīng)濟蕭條時期，生意不是很好做，加之古城范圍內的高額房租，導致常換商家，換商家必然需要更換店牌，這也給相關的工作人員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安糠纸?jīng)營戶為了便于自己經(jīng)營，雖然知道大研古城內店牌的相關規(guī)定，也不愿意按照要求做店牌或者更換，所以增加了工作的難度”。“大家雖然會說納西話，但是都沒有學過東巴文，日常生活中也用不到，只有少數(shù)的智者（老東巴）才懂東巴文。英語也是無法核實，沒有懂英文的工作人員。我們審核的時候語言問題只要看到有中文、英文、東巴文即可”[7]。

（二）實地觀察了解到的情況

大研古城內還有很多店牌上沒有粘貼審核標牌，通過走訪這類店鋪的老板了解到，大多數(shù)的店鋪沒有需要辦理其他的相關證件或手續(xù)（辦理很多證件的前提都是必須有古管所審批過的店牌），因此便到可以做店牌的地方，把自家的店牌樣式按照古管所的要求制作好，掛牌經(jīng)營店鋪即可。也有經(jīng)營者說，現(xiàn)在房租壓力太大，不想花太多的時間來做店鋪的招牌，只要樣式符合就好，有空都忙著處理生意上的事情。大研古城內還存在一些沒有店牌的店鋪，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受到店鋪位置的限制，無法懸掛店牌。這些主要是由于古城內的一些街道和巷子里面的店鋪都是小平房，每間店鋪的門頭與屋頂?shù)拈g距很小，店鋪之間也都只是木板相隔，無論是橫向店牌還是縱向店牌都不方便懸掛[8]。巷子里的一位老板稱，因為店鋪的地理位置不是很好，人流量也比較少，通常情況下經(jīng)過的人都比較悠閑，加之自己產(chǎn)品的特色，不用店牌也沒有任何影響，何必還要去花時間精力去做這些原本也沒有意義的事情[9]。

四 結語

從2009年開始落實執(zhí)行古城商業(yè)店鋪招牌政策至今，表面上看，大研古城內的店鋪招牌語言景觀呈現(xiàn)出高度的一致性，均采用木制材料、古樸的底色、雕刻的中、英、東巴三種文字。仔細觀察，有很多店牌雖然樣式符合規(guī)定，但并沒有粘貼審批標牌，也有一部分店牌沒有按照店牌的統(tǒng)一要求制作[10]。導致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主要是人員配備不足；政策執(zhí)行力不夠；部分店鋪經(jīng)營戶只關注自身利益，忽視了古城的特殊歷史及文化意義，也未盡到保護世界文化遺產(chǎn)的義務。

鑒于以上情況，筆者希望相關部門能加強政策執(zhí)行力，工作人員更是要從自身做起，努力提高自身的保護古城的意識及知識，并從多角度、多層面的帶動商家共同維護古城的建設，為長遠的發(fā)展打下堅實的基礎。針對有意向在古城內經(jīng)營的商家，需對其進行保護古城及文化方面的培訓，制定一些相關的準入制度。對已經(jīng)在古城內經(jīng)營的商家也需要培養(yǎng)其保護世界文化遺產(chǎn)的意識，共同促進古城的長遠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