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傷，我揭開了公婆的人生皺紋

夕禾

山東大妞孫晨曦，心直口快，說話做事都很虎。這不，和婆婆相處了沒多久，竟然開始攛掇公婆離婚……

以下是她的自述。

1

我叫孫晨曦，今年31歲，山東省淄博市人。5年前，在雙方父母的贊助下，我和大學(xué)同學(xué)劉貝在省城濟南買房完婚?；楹?，劉貝對我呵護備至，讓我慶幸自己嫁對了人。還有他滴酒不沾，讓我特別安心。

日子平淡而幸福地過著，我也發(fā)現(xiàn)了劉貝有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例如，他特別不愿提自己家的事，聊天時我提起，他總是一句話帶過，轉(zhuǎn)移話題。節(jié)假日他也不回山東省青島市看望公婆，還主動陪我回娘家。我爸媽倒是高興，但我隱隱覺得不對，好幾次我想和劉貝好好談?w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p>

2017年冬，我懷孕了。到了2018年夏天，離預(yù)產(chǎn)期還有兩個多月時，我辭了職在家養(yǎng)胎，婆婆來濟南照顧我。來之前，婆婆還專程去了一趟我娘家，跟我媽學(xué)了幾個我愛吃的菜，可把我感動壞了。就連一向挑剔的媽媽，也對婆婆贊不絕口，叮囑我和婆婆好好相處。

婆婆是一個細心的人，特會照顧人，我們相處得很愉快。時間長了，婆婆的話也多了起來。而劉貝和她的相處，就是尋常母子的那種關(guān)系?？磥碇笆俏叶嘞肓?，我放下心來。

直到婆婆來家后八九天的樣子吧，那天天氣暴熱，婆婆買菜回來，出了一身汗。婆婆便拿了替換的衣服進了衛(wèi)生間洗澡。過了一會兒，我聽到“咣當(dāng)”一聲，又聽到婆婆“哎呀”叫了一聲。我以為婆婆摔倒了，情急之下，一把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我一眼就看到婆婆左邊大腿外側(cè)有幾塊烏青。婆婆驚慌地想用衣服去捂，說是刮痧留下的，還不讓我看。聽著婆婆在里面收拾，我腦子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現(xiàn)出那些烏青，這么熱的天也沒見她露過胳膊腿。我越想越可疑，打定主意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晚上睡下后，我忍不住把心中的疑問都對劉貝說了。劉貝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我說：“媽怎么會騙你呢？你就別多心了，趕快睡吧！”“想不到你是這么個人，你媽那傷明明是被人家打的，你卻當(dāng)沒發(fā)生一樣，你媽算是白養(yǎng)你了！”我故意激他，他沒接話。

我探過頭去，竟然看到他眼角噙著淚珠?！袄瞎?，是你爸爸打的對不對？”我鼓起勇氣，說出了我的猜測。劉貝猛地睜開眼，震驚地看著我，眼淚滾滾而下。我握住他的手說：“所以，你不愿意提自己家的事，過年也不愿意回家是不是？”劉貝沒出聲，只是默默哭泣。

他哭夠了，主動吐露了心事。原來公公平時跟正常人一樣，就是喜歡喝酒，一喝醉了就撒酒瘋，對婆婆發(fā)火，動手打她。劉貝在這種驚嚇中長大，所以才對喝酒的人那么厭惡，才那么不愿意回父母家。后來懂事了，他甚至偷偷發(fā)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對待自己的妻子孩子，絕不讓他們受委屈。

“劉貝，你怎么能撒手不管呢？”我頓時火冒三丈，捶了他一拳?！肮ぷ骱?，我也勸過我媽，讓她來濟南，她不聽，怕影響我找對象結(jié)婚。”劉貝不好意思地說，還讓我先等等。我開門見山地去找婆婆，說：“媽，您跟爸的事，劉貝都跟我說了。這么多年，您怎么忍得了？您應(yīng)該逼著爸戒酒??！”婆婆一下子就紅了眼圈：“我勸了，他又不聽，我有什么辦法？總不能離婚吧？”婆婆扭捏了一會兒，又不好意思地說：“他……要是不喝酒，其實也挺好……”我嘆了口氣，說：“媽，咱們一起想辦法，讓爸戒酒。他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

第二天，我上網(wǎng)查了些資料，并打電話咨詢，又拜托大學(xué)老師聯(lián)系好了一家著名醫(yī)院的精神科專家，然后我給公公打電話，請他來濟南一趟，說有件事要跟他商量。公公滿口答應(yīng)，說第二天就到。

做好這一切，我才跟婆婆和劉貝通了氣，他們都捏著一把冷汗。

2

公公來到我家，寒暄過后，我滿臉堆笑地提出讓公公戒酒?？烧l知，一說戒酒，他的臉色就變了。我豁出去了，繼續(xù)說：“不為別的，就算是為了媽，您也得把酒戒掉啊！媽這么大年紀了，還有高血壓，萬一要打出病來，后悔就晚了，我約了個專家……”沒等我說完，公公猛地站了起來，狠狠地瞪了婆婆一眼，“嘭”的一聲甩上防盜門出去了。

婆婆臉色煞白，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讓她別擔(dān)心，反正這事我管定了。劉貝也勸她，說爸爸不戒酒，讓媽以后就留在濟南。婆婆點了點頭。

一個多小時后，公公打來了電話，說他在火車站，讓婆婆跟他回青島。我一把奪過電話，對公公說：“爸，您要是不戒酒，媽就不回去了。”他一聲不吭地掛了電話。

2018年9月初，女兒喃喃出生了，我的父母哥嫂都來了，公公沒來。劉貝拍了一張孩子的照片發(fā)給他，公公沒回復(fù)，只是打過來一萬塊錢。送粥米和滿月酒的時候，公公也沒來，推辭說生意忙。

我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還得我采取主動，何況我夸下的?？谶€沒實現(xiàn)呢！喃喃滿月一過，我就給公公打電話。“爸，上次的事對不起，是我說話太沖了，您看你孫女的面子，別跟我一般見識?！彪娫捯唤油?，我就滿嘴道歉，態(tài)度誠懇。公公在電話那頭“嗯嗯”了半天，憋出來兩個字：“沒事！”“爸，您是不是想要孫子，不喜歡喃喃??？”我“得寸進尺”地追問。“誰說的？我就不是重男輕女的人?！惫岣吡艘袅浚悬c急眼?！澳悄趺床粊砜脆?？”我故作委屈。“生意忙啊，抽不出空，要不，我這幾天就過來?！惫K于說出了我想聽的話。

再次見面，公公還是免不了尷尬，但是等看到喃喃時，公公的笑容就打不住了。他趴在嬰兒床邊，逗著孩子，完全是一個慈祥爺爺該有的樣子，我靈機一動，又有了一個主意。

第二天早晨，婆婆去買菜后，我說要上衛(wèi)生間，問公公能不能替我抱一會喃喃，公公高興地答應(yīng)了，我把喃喃遞到他懷里。公公的動作雖然生疏，但絕對標準。我在衛(wèi)生間里故意多待了一會兒才出來，公公也沒舍得把喃喃還給我，只顧著逗她。

我心里組織著語言，鼓足勇氣說：“爸，您也有孫女了，您說等喃喃將來長大嫁人，要是她老公也打她，該怎么辦?。恐灰幌?，我都受不了了。”公公的臉瞬間通紅，看著懷中的喃喃呆呆地不說話。

“爸，人心都是肉長的，看到媽身上的傷，您不內(nèi)疚嗎？媽都這么大年紀了，你們不能再這樣了，就算是為了喃喃，爸，您能不能試試？”這時，喃喃忽然哇哇大哭起來，我趕緊把她接過來哄。公公依舊低頭坐在那里，我心里著急，怕又惹火了他。等喃喃不哭了，公公也抬起頭來，他紅著眼圈說了三個字：“我試試?！?/p>

可沒等婆婆回家，公公就堅持要回青島，臨出門前，他低著頭說：“劉貝娶了你，是我們家的福氣?！蔽衣犃藳]覺得驕傲，反倒有一點感傷。

后來，公公在電話里告訴劉貝，他真的開始戒酒了，我們都高興壞了，婆婆更是喜極而泣。

半個月后，劉貝和公公視頻，發(fā)現(xiàn)公公消瘦了不少。公公說沒什么，只是吃飯沒什么胃口。我請教大夫，大夫說剛開始戒酒，食欲減退是常見的現(xiàn)象，可以調(diào)劑一下飲食，以保證營養(yǎng)。我便讓婆婆回去照顧公公，公公戒酒不能功虧一簣。

婆婆回去后，一開始我們幾乎天天通電話，我向婆婆匯報喃喃的情況，婆婆向我通報公公的戒酒成果。后來，電話就慢慢沒有那么勤了，我自以為替婆婆解決了一個大難題，終于放下心來。完全沒有想到，公公的酒癮還有復(fù)發(fā)的一天。

2019年元旦，架不住對喃喃的思念，婆婆又來濟南住了幾天，她回去后我們一直沒聯(lián)系，等到劉貝接到姑姑電話的時候，婆婆已經(jīng)從醫(yī)院出院，住到姑姑家去了。

3

原來就在元旦那幾天，公公的酒癮又犯了，婆婆回到家，見他醉得一塌糊涂，忍不住說了他幾句，他又動手打了婆婆，這次打得更厲害，直接給婆婆打出了腦震蕩。我立馬催促劉貝請假回家，直接帶婆婆回濟南。我在家坐立不安，越想越氣。當(dāng)晚，劉貝和婆婆回來了。婆婆一見到我，眼圈就紅了。我忍不下去了，要報警?！安荒軋缶?！公安一來，這家人的臉就丟盡了！”婆婆哀哀看著我，那副軟弱的樣子讓我生出一股無力感。

我把劉貝拉到臥室里，關(guān)上門，說出我的想法：讓婆婆跟公公趁早離婚，劉貝竟然痛快答應(yīng)了。看來公公是眾叛親離，但婆婆怕人家笑話，堅決不同意。我反倒成了個婆婆，不停地勸她。

劉貝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婆婆面前，哭著說：“媽！您知道我小的時候，每次看您挨打，我有多害怕、多心疼嗎？我早就盼著您和他離婚，又怕您不管我了，現(xiàn)在我能照顧您了，您就答應(yīng)了吧！”

婆婆震驚地看著劉貝，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她哆嗦著伸出手去給劉貝抹淚：“兒??！媽對不起你??！”“媽，是我對不起您，我沒照顧好您……”劉貝的真情流露讓婆婆終于下定決心起訴離婚。我不放心，抱著喃喃和他們一起回了青島。

我們先去區(qū)法院遞交了離婚起訴狀，又去公公的店里找他，婆婆終究是膽小，沒敢下車，和喃喃在車上等著。公公在里面就看到我們了，也沒出來，只是沉默地看著我們走了進去。

我搶先說道：“爸，我媽剛?cè)シㄔ毫耍湍x婚，您要是還在乎媽，就把酒徹底戒了，您要是不在乎，我們也不在乎了，以后媽就跟我們過了?！?/p>

公公瞪著我，像要吃了我似的，他把氣都撒到劉貝的身上，罵道：“小畜生，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我早就想讓我媽和您離婚了?！眲⒇愑赂业睾凸珜σ??！澳銈兯憷蠋?？讓你媽和我說?！惫庾?，想要去找婆婆。劉貝一把抓住他，吼道：“您再敢動我媽試試？”公公被震住了。此時的劉貝，在我眼里才算是一個真正頂天立地的男人。

后來公公給我爸打電話，大罵我多管閑事，挑撥家里不和，讓我爸管教管教我。我爸媽趕到濟南，偷偷勸我別多事，擔(dān)心我最后落得里外不是人。我對爸媽說：“就算是外人，看到這種事還要打抱不平，何況是我婆婆，我嫁給劉貝，我們就是一家人，她對我這么好，我就不能眼看著她被公公這么欺負。”

那時已經(jīng)到了年底，法院的傳票也下來了，過了年開庭。也許是公公一個人在家冷冷清清過年，受了觸動，他終于同意戒酒了。我又給劉貝出主意，讓他把幾家知己親朋請到一起，讓公公當(dāng)眾做出保證，發(fā)誓一定要戒酒，婆婆這才撤回了起訴。

我讓劉貝拉著公公去看醫(yī)生，中西醫(yī)一起上，這次我們汲取了上次戒酒失敗的教訓(xùn)，“逼”著公公找人看店，讓他也住到濟南。我和老公、婆婆齊心協(xié)力，一起監(jiān)督他。

因為戒酒的關(guān)系，公公吃飯一點胃口都沒有，婆婆就一日三餐換著花樣做可口的飯菜。公公在家坐立不安，我就和婆婆演戲，故意說想吃這個，想要那個，天天讓婆婆拉著公公一起出門去買，也好讓他借機散散心。

我在廣場上看到有人在打太極拳，給公公也報了名。剛開始，他去上課還要我們提醒、督促，后來公公越練越上癮，每次快到點兒，自己就去了。

一到周末，我就催著劉貝帶公公婆婆出去玩。近處的千佛山、大明湖，遠一點的泰山、百脈泉，都玩遍了。每到這個時候，我都主動留在家里帶孩子，給他們一家三口獨處的時間。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公公的臉色日漸紅潤，身體素質(zhì)也好多了。

更讓我高興的是，我們一家人的關(guān)系也越來越融洽，尤其是婆婆和公公之間。婆婆做飯時，公公就摘蔥剝蒜，遞盤遞碗。他也知道疼人了，經(jīng)常提醒有高血壓的婆婆按時吃藥，別吃得太咸。

直到2020年春節(jié)前，公公的酒癮再也沒犯，我們才放心地讓公公和婆婆回了青島。后來趕上疫情，一番居家隔離下來，公公徹底斷了對酒的念想。

劉貝說，娶了我是他們家的福氣。這話公公說過，婆婆也說過，但只有從老公嘴里說出來，我才真的覺得受用?！昂?！知道就好！”我驕傲地說。

編輯/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