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山

《文化產(chǎn)業(yè)》記者 殷柱山

□ 張丕溫

工作性質(zhì)的緣故，每年五一、國慶節(jié)前，筆者和同事們都要上綿山檢查，以確保游客的安全。而山上同樣也有一撥人做著與筆者類似的工作。常見四五個人一組，有吊在半空中拿撬棍敲打的，有在地面阻擋行人通過的，有拽著繩子與半空中晃蕩著的作業(yè)人員配合的，有在山頂上負(fù)責(zé)放繩索的。一次上山途中，我們被勸阻暫時不得通行，我好奇地問同行檢查的景區(qū)工作人員：“他們在干啥？”陪同人員說：“掃山。”我不解，有掃地、掃馬路，第一次聽說“掃山”。

一項極度危險的工作

同行人員詳解道，山上的山石、土方是綿山景區(qū)最重視的部分。游客來到綿山，走在深溝、懸崖邊上，抬頭時也許會擔(dān)心上面的石頭、樹枝會不會有滑落、掉落等情況。為確保節(jié)假日游客、車輛的通行安全，景區(qū)內(nèi)眾多工作人員都在隨時觀察、處理著隱患，而專業(yè)的掃山工，更是要提前對沿路山體進行“體檢”。

只見掃山工先將堅固的爬山索鎖定在山頂?shù)臉涓?，然后攀著安全繩，將整個人吊在幾百米高的山崖上，一處處查看是否有松動的山石、雜物等。確認(rèn)沒有后，他們才重新回到山下，再向另一處檢查。在掃山過程中，除了石頭、硬物等，如果有個別游客扔下的塑料袋、廢紙等，掃山工也會在第一時間清除。游客走過的每一步，危險作業(yè)組的掃山工都已經(jīng)提前替游客走過一遍。聽隨行的朋友講，掃山工每一次上山、攀崖，清除石塊直到下山，至少要花費兩個多小時。

看著懸在空中正在作業(yè)的人員，筆者體會到這真的是項高難度、高風(fēng)險的工作。在長達十幾公里、高達幾十米乃至一二百米的盤山崖體上，找出有毛病的石塊是件不容易的工作，比醫(yī)院做B超、CT可難多了，沒有一雙火眼金睛是不行的。而把一個個危險分子即山體的病灶處理掉，恐怕不比外科大夫做高難度的手術(shù)難度小。

它需要在定位后，人上到山頂，找牢固的樹木，把直徑五六公分的麻繩系牢，然后由一名全副武裝的勇士順著繩子下來慢慢地放到恰當(dāng)?shù)母叨?，懸在空中作業(yè)。山頂有人放繩，山下也得有人拽繩配合空中作業(yè)人員，通過晃動繩子把人運動到松動的石塊附近，再用鐵棍將“病石”撬下來，這種類似牙醫(yī)撥掉病牙的工作既靠技巧也靠運氣，弄好了便一次性完成，弄不好則需反復(fù)多次。聽著介紹，看著空中來回擺動的作業(yè)者，聽著不時傳來的一聲“躲”的吆喝聲在空谷中回蕩，筆者感到脊背絲絲發(fā)涼。

這真是膽大心細(xì)又身懷絕技的勇敢者方能完成的高難度任務(wù)。這是一項古老的技能，那些勇士都來自綿山腳下的興地村一帶，據(jù)說起初還與祈福還愿的習(xí)俗相關(guān)。

“掛祥鈴”的傳說

每年綿山的古廟廟會上都有一項重要活動叫作掛祥鈴，堪稱奇觀。據(jù)傳，它源于唐代一項祈雨謝佛的法事活動。相傳唐貞觀十四年，陜西大旱，八百里秦川遍地干涸，寸草不生，唐太宗李世民十分焦急，與群臣商議如何應(yīng)對，大臣魏征啟奏說：“并州介休綿山，高僧志超法力無邊，何不向他祈雨？”于是滿朝文武面向綿山跪拜，祈求降雨。稍頃，烏云翻滾，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至。久旱逢甘霖，萬民歡騰。此后，晉陜一帶的百姓每遇天旱便向綿山祈雨，十分靈驗。

第二年，李世民為感高僧解民倒懸之恩，決定親率群臣朝山拜佛。魏征獻計說：“鈴者，靈也，最好是掛鈴。”李世民再次采納魏征的建議，命能工巧匠特意打造了一口銅鈴，于高僧田志超成道日這天，在文武大臣陪同下趕往綿山云峰寺，請當(dāng)?shù)匕傩諑兔~鈴懸于報腹巖的頂壁。從此，抱腹巖掛鈴還愿的習(xí)俗世代相傳，漸漸演化為綿山一帶的民間習(xí)俗。

云峰寺建于一處叫抱腹巖的洞里，因洞形如人兩手抱腹，所以叫抱腹巖。抱腹巖是一處天然形成的大溶洞，這“腹”大得令人瞠目：二百余間殿宇禪房及一兩萬名游人抱于腹內(nèi)而不顯得擁擠。抱腹巖坐東面西，巖洞分上下兩層，上層是兩個直角排列的大巖洞，很像磚圈的“無量殿”，路斷處有木棧道連通。自下仰望：殿宇參差交錯，飛檐斗角，勾欄蜿蜒曲折，猶如空中樓閣；層次井然，排列有序卻不覺得擁擠局促，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巖洞頂壁那無數(shù)個懸掛的銅鈴。

抱腹巖掛鈴為綿山一絕。每逢廟會，許了愿的善男信女們便雇人從巖頂將掛鈴者用繩子吊在半空，然后利用繩子前后晃動的力量將人運進洞內(nèi)，將一只水罐大小的銅鈴用鐵鉤鉤住頂壁，打上楔子后再把鈴掛在巖腹上方陡峭的巖壁上。鈴掛好后用繩子把掛鈴者慢慢地放到巖下地面上，其場面驚心動魄，令人嘆為觀止。

每當(dāng)將銅鈴掛好，順利完成任務(wù)后要燃放紅鞭一掛，既遂了還愿者的愿，亦報掛鈴者平安落地，是為慶祝。掛祥鈴這個古俗為介休及周邊縣鎮(zhèn)祖祖輩輩信徒所信奉，千年不絕。

如今到云峰寺下，抬頭看到最醒目的便是抱腹巖洞口掛著的銅鈴，密密麻麻一片。鈴上紅布覆蓋，宛如經(jīng)幡；山風(fēng)吹來，鈴聲叮當(dāng)；空谷傳音，陣陣回蕩，余音不絕，清脆而悠遠；和著“腹”中寺廟里的鐘鼓樂聲，遂成一曲絕妙樂章，美不勝收。

在懸崖峭壁上謀生

想要登至山頂并不容易，懸崖絕壁上無路可走，唯一通道就是鐵索嶺。鐵索嶺是沿抱腹巖右邊不遠處的一架高近70米的山嶺，從嶺上“閆王橛”拖下兩根鐵索。攀登時人背向萬丈深淵，面向摩天山嶺，手抓鐵環(huán)，沿斜坡攀援至綿山峰頂。說實在的，一般人沒幾個敢爬鐵索嶺，但除此別無它途，而掛祥鈴者上下也只此一條路，唯勇士方可為之。因此，掛祥鈴者也多為家傳技藝，一般都是父子兄弟一家人合作完成。

據(jù)說，為確保安全，所用繩索都是掛鈴者自己制作、親力親為，一根繩子不管多長中間都不能有接頭，保證繩子質(zhì)量就是保證生命安全。清代康熙年間介休文人王清在《抱腹巖》一詩中寫道：“寺古云常在，巖空勢欲傾。此中真得地，以外縱浮名。鳥拂金鈴渡，僧緣石隙行。坐聽梵響處，花雨落無聲?！逼渲小傍B拂金鈴渡，僧緣石隙行。”一聯(lián)工整而形象地寫出了其高、其險，也留下了生動的掛祥鈴的歷史記載。

當(dāng)然這些身懷絕技者不僅僅是為掛祥鈴賺點辛苦錢，試想一年中有幾人來還愿？能掛幾個祥鈴？他們還有更重要的謀生技能——采藥，但采的這種藥材很特殊，不像柴胡、黃芪等草藥，而是一種動物的糞便，它叫五靈脂，是綿山的特產(chǎn)之一。

五靈脂，中藥材名，為鼯鼠科動物橙足鼯鼠和飛鼠等的干燥糞便，是治療婦科疾病及外傷、驅(qū)毒等運用廣泛的中藥材，但因采集困難、量少，所以名貴。在綿山上要采到五靈脂十分艱難，每一步都充滿了危險。因為足鼯鼠和飛鼠為了躲避天敵，它們的棲息地往往在懸崖絕壁之上?；邝蟆扒Ю镆捠骋惶庡怼钡纳盍?xí)性，一旦采到一窩便會收獲很大。說到底掛祥鈴人的真本領(lǐng)還是在采藥的千百次實踐中練就的。

游覽泰山時，見肩挑百余斤貨物沿臺階吃力而上的挑山工大汗淋漓，極其辛苦，讓人不自覺想起馮驥才先生的名篇《挑山工》中描寫的場景，那是對普通勞動者辛勤勞動的由衷贊美；登華山也見過掃山工撿拾游人丟棄的垃圾，他們下到懸崖峭壁能臨危不懼，對掃山人的敬意油然而生。

近年來，隨著綿山景區(qū)安全設(shè)施的完善，很多峭壁上都安裝了防護網(wǎng)，需要掃山工完成的工作較之過去已經(jīng)減輕了很多。景區(qū)工作人員說，即便如此，掃山工依舊是不可或缺的工種，他們“行走”在峭壁之上，將可能威脅游客安全的隱患一一排除，像“衛(wèi)士”一樣，守護著每一位來綿山游覽的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