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糖
一
12月32日上午8點多,有個魔法師一邊吹著泡泡糖,一邊穿過輪齒市的釘鉚街。他的穿著很隨意,白色大背心,豆青色七分褲,腳下趿拉著一雙皮拖鞋,左鵝黃,右淡綠,顏色各異。
這個魔法師就是深受孩子們喜愛的瓜瓜木。當(dāng)然,瓜瓜木也有大人朋友,這次,他就是應(yīng)瓦古多的邀請去做客。瓦古多是個建筑師,輪齒市很多樓房都出自他的設(shè)計。
瓦古多家住在三十七樓,瓜瓜木不想坐電梯。走到樓下時,他仰起臉,將泡泡糖吹成一個天藍色的泡泡。泡泡越來越大,最后變得好似一個小型熱氣球,帶著瓜瓜木緩緩升起來。
泡泡糖升到三十七樓時,瓜瓜木喊道,停下吧。同時,他輕輕敲了敲瓦古多家的窗戶玻璃。窗戶不緊不慢地打開,露出瓦古多那張不茍言笑的臉。
砰的一聲,泡泡破裂,瓜瓜木一縱身,笑嘻嘻地蹦進屋內(nèi)。泄氣的泡泡軟塌塌地落下來,把瓜瓜木整張臉都蓋住。他伸手抹了一把臉,舉目四顧,瓦古多家還是老樣子,一塵不染,每樣?xùn)|西都在固定的位置上,一毫米的偏差都不會有。
瓦古多身穿釘著十八顆銅紐扣的黑外套,機器人似的站在地板上。對于瓜瓜木這種獨特的拜訪方式,瓦古多習(xí)以為常,盡管心里不痛快,卻也沒說什么。
“你好,老朋友?!惫瞎夏練g快地說,“找我有什么事?”
瓦古多說:“輪齒市昨天刮了一場臺風(fēng)?!?/p>
“哦,真不幸?!?/p>
瓦古多滿臉哀傷地繼續(xù)說道:“我設(shè)計的一棟大樓連同樓內(nèi)的所有住戶,全都被臺風(fēng)刮走,并且無影無蹤,誰也不知道刮到哪去了?!?/p>
“難以置信,你向來很嚴(yán)謹(jǐn),設(shè)計的樓房質(zhì)量都是最好的,怎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
瓦古多搖搖頭說:“我也想不明白?!?/p>
瓜瓜木問:“你是想讓我去把那棟樓找回來嗎?”
“這件事警察會去做的?!?/p>
“那你打算讓我做些什么?”
瓦古多面無表情地說:“樓房質(zhì)量出現(xiàn)問題,我必須為此負(fù)責(zé),根據(jù)輪齒市的法律,我會被判處一年徒刑?!?/p>
瓜瓜木滿臉迷惑,“還是聽不懂,我能幫到什么忙呢?”
瓦古多說:“我希望這一年里,你變成我的樣子,照顧我兒子瓦布?!?/p>
“為什么變成你的樣子?”
“因為我不想讓瓦布知道我坐牢,自從我妻子去世后,瓦布對我既依賴又崇拜。在他心里,我是最完美的爸爸,做的每件事都正確無誤。如果他知道我也會出錯,一定很失望,甚至?xí)J(rèn)為我以前教他的都是錯的。”
“在孩子面前做好表率,這非常正確,但你是否有些過了?”
瓦古多有些激動,“一點不過,所有孩子都需要一個完美的爸爸。不完美,怎么教育孩子?”
“好吧,就算你說得對?!惫瞎夏鞠騺聿幌矚g爭辯。
“瓦布你也見過很多次?!?/p>
瓜瓜木笑笑,“是的,他不太喜歡我的穿著。”
“怎么樣,是否幫我這個忙?”
“如果你讓我照顧瓦布,一點問題都沒有??墒羌侔绯赡?,難度太大?!惫瞎夏緸殡y地說,“我們完全是兩種人,你做事嚴(yán)謹(jǐn)認(rèn)真一絲不茍,可是我向來很隨意,在飲食上你只吃固定幾樣食物,我卻口味很雜,對了,你不吃糖蒜吧?”
“從不?!?/p>
“你吹泡泡糖嗎?”
“從不?!?/p>
“你看,我們多么不同,真不明白,你為什么找我,就因為我是魔法師嗎?”
“不,還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p>
這句話,讓瓜瓜木有些感動。他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思考著要不要答應(yīng)。瓜瓜木口袋里的泡泡糖嘩嘩作響,好似在焦急地提醒他,千萬別答應(yīng)。忽然,瓜瓜木停下腳步,沖著瓦古多說:“沒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去安心坐牢吧?!?/p>
二
瓦古多早已料到瓜瓜木會同意,隨后,他開始教瓜瓜木應(yīng)該怎么做才能更像自己,不讓瓦布產(chǎn)生懷疑。
“不能吃糖蒜,不能吹泡泡糖,不能吹口哨……”
“看來只能這樣了,唉?!?/p>
“一三五吃面食,二四六吃米飯,周日吃豆飯,蒸飯前,米一定要淘七遍。”
“八遍不行嗎?”
“不行?!?/p>
“洗完的襯衫一定要熨平,掛在衣櫥的左側(cè)。”
“右側(cè)不行嗎?”
“不行?!?/p>
“晚上九點五十五分準(zhǔn)時關(guān)燈睡覺,早晨五點二十分起床?!?/p>
“我想,五點十九分起床一定不行。”
“不行?!?/p>
“睡覺前,你和瓦布都要敷十五分鐘面膜?!?/p>
瓦古多整整教了一上午,瓜瓜木才學(xué)會。這個時候,瓦布也快放學(xué)回家了。
“我該走了?!闭f著,瓦古多不緊不慢地離開家,穿過釘鉚街,朝警察局方向走去。就像往常一樣,瓦古多步伐均勻,每一步都不多不少正好45厘米。
瓦古多走后,瓜瓜木便開始忙著做午餐。菜是素炒西芹與清蒸銀鯧魚,一葷一素。今天是禮拜二,按照規(guī)定吃米飯。米的數(shù)量固定,先用臺秤稱,要淘七次。
瓜瓜木雖然覺得別扭,也沒必要,但還是按照約定去做了,這是對老朋友的負(fù)責(zé)。菜炒完后,電飯鍋也跳閘了,瓜瓜木望著那緩緩上升的熱氣,饒有興趣地想,這些熱氣的重量會不會也是固定的?可惜臺秤沒法稱熱氣,不然瓜瓜木肯定會稱一稱。
瓦布放學(xué)了,只敲三下門,然后靜靜地站在門外等。瓜瓜木聽到敲門聲,急忙變成瓦古多的樣子,走過去開門。
瓦布長得很像爸爸,四四方方的臉,寬額頭,濃眉大眼,表情十分嚴(yán)肅。
“我回來了。”瓦布說著,走進屋,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換拖鞋。
“飯菜都已做好,吃飯吧。”瓜瓜木笑著說,忽然,他想起古瓦多平素的表情,趕緊將笑容擠走。
十分鐘后,兩個人坐在餐廳里吃飯。瓦布腰板挺得筆直,這坐姿更像在練毛筆字。瓜瓜木覺得有趣,偷偷地笑,忽然間,他意識到自己也該如此,趕緊一挺腰,坐直了。
瓦布話不多,瓜瓜木怕露出馬腳,也不敢多說話。餐廳里只有他們咀嚼飯菜的聲音。瓜瓜木覺得沉悶,偷偷玩起游戲,一邊低頭吃,一邊猜瓦布哪一口嚼的是西芹,哪一口是銀鯧魚。這很容易猜,嚼西芹時發(fā)出的聲音清脆,吃銀鯧魚時會慢一些,因為擔(dān)心被魚刺扎到。
瓜瓜木猜著猜著就無聊了,他覺得這頓飯實在太漫長,唉,如果有一瓶糖蒜多好。
“爸,聽說昨天有一棟樓被吹走了?!蓖卟伎偹阏f話了,盡管話題讓瓜瓜木不好應(yīng)付。
“是的,豆腐渣工程。我設(shè)計的樓房,肯定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闭f這話時,瓜瓜木心想,要是原版的瓦古多,肯定沒有勇氣像我這樣跟自己兒子撒謊。
“我就知道?!蓖卟嫉难壑虚W過一絲笑意,那是在為自己的爸爸驕傲。
飯后,瓦布去自己房間寫作業(yè)。瓜瓜木望著瓦布的背影,有些詫異,他跟自己認(rèn)識的那些孩子怎么不一樣呢?瓜瓜木在自己住的南瓜街,時常能遇見一群調(diào)皮的孩子,他們仿佛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笑聲,充滿童真。瓜瓜木特別喜歡和他們玩,跳格子、扔沙包、玩翻牌,甚至哪個小女孩邀請他跳皮筋,他也不會拒絕。有時,瓜瓜木還使個壞,將某個孩子的鼻子變成紅腸或秤鉤,然后哈哈大笑,撒腿就跑,氣得那個孩子哇哇叫著在后面追他。
瓜瓜木一邊刷碗,一邊懷念那些孩子,笑容不知不覺爬到臉上,忍不住吹起口哨。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爸爸?!?/p>
瓜瓜木回頭望去,只見瓦布站在廚房門口,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瓜瓜木醒悟過來,連忙說:“我正在研究,吹口哨是否可以緩解身體疲乏,現(xiàn)在這是做實驗?!?/p>
瓦布點點頭,轉(zhuǎn)身回自己房間。瓜瓜木吐了吐舌頭,好險,差一點露餡。
按照規(guī)定,九點五十五分準(zhǔn)時上床睡覺,當(dāng)然,在這之前一定要洗腳,把濕襪子晾在陽臺。還要做面膜,瓜瓜木很不喜歡面膜敷在臉上的感覺,又黏又涼,肌膚和空氣仿佛斷絕了聯(lián)系,真不明白,瓦古多為什么有這個奇怪的習(xí)慣。
一切都做完后,瓜瓜木躺到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他口袋里的泡泡糖也不肯睡,動來動去。瓜瓜木的泡泡糖,味道各不相同,有香瓜味、毛桃味、胡椒味、苦瓜味……形狀也不同,有的像星星,有的像木馬,有的像磨盤,有的像跳棋……
瓜瓜木真想掏出一個泡泡糖,吹泡泡,但又擔(dān)心被瓦布發(fā)現(xiàn),沒辦法,只好將雙手放在胸前的被子上,變手指玩。他一會兒把拇指變成糖葫蘆,一會兒把中指變成小火車,一會兒把小手指變成壁虎。后來,瓜瓜木把食指變成手電筒,偷偷地指向窗外。一束細(xì)細(xì)的白光穿過窗戶玻璃,融到皎皎月光之中。這個手電筒,或許能讓今晚夜色多一點光吧。瓜瓜木想著想著,就滑進了夢鄉(xiāng)里。
三
從此,瓜瓜木就假扮瓦古多,當(dāng)起瓦布的冒牌爸爸。瓜瓜木樂觀開朗又貪玩,讓他天天板著臉不說話,真不好過,簡直是度日如年。但瓜瓜木并沒有因此而后悔,人生如果是短跑,魔法師的一生便是馬拉松,有那么多時間,犧牲一年也沒什么。再說,瓦布上學(xué)時,瓜瓜木還可以變回那個快活無比的魔法師。
瓜瓜木喜歡和人打交道,瓦布走后,他經(jīng)常推著購物車,到市場買蔬菜水果。沒幾天,他就和左鄰右舍以及市場的小販?zhǔn)煜て饋?,與他們有說有笑,就好像認(rèn)識了好幾百年一樣。
有次,瓜瓜木把一個老太太買的大頭梨變成了芒果,然后躲在一旁偷偷地笑,笑得肚子都疼了。那個老太太直到回家后才發(fā)現(xiàn),還以為自己拿錯了,可是吃的時候,芒果竟然還是大頭梨的味道。
瓜瓜木經(jīng)常和人們開這樣無傷大雅的玩笑,誰都不會生氣,甚至覺得好玩,事后想想忍不住莞爾一笑。
瓜瓜木獨自在家的時候也很自在,他那些寶貝泡泡糖經(jīng)常發(fā)出嘩嘩響聲,為了不讓瓦布發(fā)現(xiàn),瓜瓜木把泡泡糖藏在廚房的米袋子里,等瓦布不在家時再拿出來。
這天,瓜瓜木又想吹泡泡糖了。他跑到廚房,從米袋里掏出一個泡泡糖,為了增加神秘感,他故意不看。泡泡糖扔進嘴里,沒嚼幾下,瓜瓜木便聞到一股深海的味道。他歡快地猜測著,大概是個魚類形狀的泡泡糖。
瓜瓜木沒猜錯,他果然吹出一個章魚形狀的泡泡,慢慢變大,變胖。瓜瓜木揚起臉來,腳尖漸漸離地,泡泡帶著他朝上升去,碰到天花板,被輕輕地彈了回來。瓜瓜木興奮地喊著:“太棒了,簡直就是在海底?!闭f著,他又將所有的勺子、叉子和鑰匙都變成小銀魚,在屋內(nèi)飛來飛去。
砰砰砰,門外傳來敲門聲。瓜瓜木忽然想起,今天是周日,瓦布只是去補課,所以回來得早。
泡泡很不情愿地破了,勺子、叉子、鑰匙變回原樣,瓜瓜木抹了抹嘴上的泡泡皮,跑去開門。瓦布從外面進來,好奇地看著瓜瓜木,問道:“爸,你的下巴上是什么?”
瓜瓜木摸了摸,原來是沒有抹干凈的泡泡皮,于是說道:“我剛才在刮胡子,這是固體刮胡液。”
瓦布問:“既然是固體,為什么又叫‘刮胡液’?”
瓜瓜木心煩意亂地說:“誰知道啊,廠家總是胡亂起名字?!?/p>
說著,瓜瓜木去廚房做飯。按照規(guī)定,周日要蒸豆飯。
瓜瓜木心情很糟糕,玩得好好的忽然被打擾,實在太掃興。都怪瓦古多把兒子教育得這么古板,如果瓦布能像別的孩子那樣,他們完全可以一起玩。還有,為了裝得像一些,自己每天都小心謹(jǐn)慎,實在太辛苦。瓜瓜木心里想著事兒,一不留神,錯將泡泡糖當(dāng)成紅豆,抓了一把扔進電飯鍋里。
電飯鍋蒸飯時,瓜瓜木炒菜,一盤蝦仁菠菜,一盤肉末四季豆。菜炒完后,電飯鍋跳閘,砰的一聲,鍋蓋被彈開,從里面擠出一個水母形狀的泡泡,在熱氣騰騰的米飯上越長越大,最后帶著電飯鍋升起來,慢悠悠地飄出廚房。
瓜瓜木這才發(fā)覺,自己把泡泡糖當(dāng)成紅豆了,想去追已經(jīng)來不及。瓦布從自己屋里出來,一臉錯愕地望著電飯鍋。
這時候,其他泡泡糖也都變成泡泡,龍蝦形狀、刺鰩形狀、海膽形狀、海馬形狀、比目魚形狀……好不熱鬧。瓜瓜木不由想起剛才那個章魚泡泡,心想,實在太巧了,今天這一撥泡泡糖,都是海洋動物形狀。
“爸爸,究竟怎么回事?”瓦布都看傻了。
“你沒看見嗎?咱家電飯鍋正在吹泡泡糖。”
瓦布難以置信地說:“電飯鍋怎么能吹泡泡糖?再說,泡泡應(yīng)該是圓的?!?/p>
“這些都是魔法泡泡糖?!?/p>
“世上根本沒有魔法?!?/p>
“誰說的?”
“你告訴我的?!?/p>
“那現(xiàn)在我告訴你,世上有魔法,你信嗎?”
瓦布盯著飄在空中的電飯鍋,固執(zhí)地?fù)u搖頭說:“不信?!?/p>
“那就是說,也沒有魔法師了?!?/p>
“當(dāng)然沒有?!?/p>
瓜瓜木嘆口氣說:“好吧,沒有?!?/p>
所有泡泡都破裂了,電飯鍋落在地板上。豆飯吃不成了,瓜瓜木下樓買來土豆絲卷餅,對付吃一頓吧。
飯后,依然按照那個時間表,一步步進行。瓜瓜木有些乏累,不到九點,便躺在床上睡著了。砰砰砰,瓦布敲了敲臥室門,提醒道:“爸爸,你忘記關(guān)燈了。”
瓜瓜木迷迷糊糊去關(guān)燈,瓦布忽然又說:“爸爸,你還沒敷面膜?!?/p>
正是瓦布的這一句話,讓瓜瓜木徹底崩潰,大聲說道:“今天不敷了?!?/p>
瓦布無比驚訝地看著瓜瓜木,覺得怎么可以這樣!
瓜瓜木揮揮手說:“你回屋睡覺吧?!?/p>
瓦布走后,瓜瓜木枕著雙手,仰面躺在床上,心里突然做出一個決定,去代替瓦古多坐牢,沒錯,即便坐牢也比在這里自在。
四
瓦布睡著以后,瓜瓜木悄悄地離開,準(zhǔn)備去監(jiān)獄找瓦古多。監(jiān)獄離得不遠(yuǎn),瓜瓜木又會飛,很快就到了。
即便在監(jiān)獄,瓦古多也嚴(yán)格按照他的作息時間,此時已經(jīng)熟睡。瓜瓜木坐到床旁,將瓦古多喊醒。
“你怎么來了?”瓦古多迷迷糊糊地問。
瓜瓜木說:“我想好了,咱倆換一下。我替你坐牢,不會有人發(fā)覺的?!?/p>
瓦古多說:“那不行,必須按照原則做事,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
瓜瓜木一伸手捂住瓦古多的嘴,說:“這次你說的不算,聽我的?!?/p>
說著,瓜瓜木背起瓦古多,沖出牢房,直奔瓦古多家方向飛去。想起今后再也不用那么古板做事,不用睡前敷面膜,可以吃到糖蒜,瓜瓜木就特別興奮。然而,他飛到瓦古多家樓下時,忽然覺得不對勁兒,眼前的景物有些陌生。
原本是萬籟俱寂的深夜,這里卻特別熱鬧,滿街都是木馬、滑梯和摩天輪,看上去又不像游樂場。路面上飄浮著五光十色的煙霧,路燈灑下顏色各異的燈光。忽然,一個小孩蹦蹦跳跳地出現(xiàn),竟然是瓦布。
瓦古多大吃一驚,喊了一聲瓦布。瓦布好似看不見他們,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面膜,厭惡地扔到地上,隨后,又從臉上揭下一張,看也不看地扔掉。就這樣,瓦布一張接著一張,從自己臉上揭下十多張面膜。
瓜瓜木忽然說:“我知道了,咱們誤打誤撞,闖進了瓦布的夢里。”
瓦古多問:“怎么能這樣?”
瓜瓜木聳聳肩說:“當(dāng)然可以這樣,這世界比你知道的奇妙多了。”
這時,瓦布又捧出一個電飯鍋,打開鍋蓋,從里面鉆出許多色彩斑斕的泡泡,帶著電飯鍋緩緩升起。泡泡比白天那些真的還要鮮艷奇幻,樣子也更特別,看上去,電飯鍋就好似一個長滿泡泡的花盆。
瓦古多喃喃道:“怎么能這樣?”
瓜瓜木興致勃勃地說:“當(dāng)然可以這樣,電飯鍋在吹泡泡糖呢。”
與白天不同,瓦布的夢里沒有天花板,電飯鍋越升越高,并且還從鍋里射出無數(shù)道璀璨的煙花。瓦布仰臉觀望,神情喜悅,眼中映著煙花劃向天際的光影。
忽然,街上又出現(xiàn)一人,竟然是“瓦古多”,只見他滿臉歡喜,站在瓦布身旁,陪著他一起看煙花。不可思議的是,這個“瓦古多”竟然穿著大背心、七分褲,風(fēng)吹著路面上的煙霧,一雙顏色各異的拖鞋時隱時現(xiàn)。
瓦古多無比驚訝地望著瓦布夢里的自己,原來瓦布并不討厭瓜瓜木的穿著,也不喜歡自己板著臉,他難道希望我……忽然,瓦古多眼前的景象全都消失,他和瓜瓜木正站在自己家的客廳里。
沉默片刻后,瓜瓜木說:“你是不是一直以為,瓦布很喜歡你教他的那些?”
瓦古多嘆口氣說:“以前是這樣想?!?/p>
瓜瓜木拍了拍瓦古多的肩膀,“有些事,現(xiàn)在知道還來得及?!?/p>
“其實……其實我一直挺累的,在孩子面前做什么事都極力克制,就是有屁都得憋著,到遠(yuǎn)一點的地方去放?!?/p>
瓜瓜木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將瓦布吵醒,聽到客廳有人說話,他推門出來一看,不由愣住,客廳里怎么有兩個爸爸?
瓜瓜木剛要解釋,忽聽窗外傳來一陣喧嘩。深更半夜為何會這樣吵?瓜瓜木走到窗邊朝外望去,只見寬闊的公路上,駛過一棟大樓,沒錯,大樓確實在行駛,因為它有蜈蚣腳那么多的轱轆。
樓內(nèi)的家家戶戶都燈火通明,趴在窗前的人們興奮地朝外張望,吹口哨,或大聲喊著:“我們回來了?!?/p>
瓜瓜木有些蒙,回頭問瓦古多:“回來?他們從哪兒回來?”
瓦古多無比激動地說:“這就是我設(shè)計的那棟樓?!?/p>
“這樣啊,”瓜瓜木沖著那些人喊道,“你們不是被臺風(fēng)刮走了嗎?”
一個小伙子回答道:“臺風(fēng)怎么能刮走這棟樓?我們只是環(huán)游世界去了。你見過帶轱轆的樓房嗎?如果不坐著它去旅游,多可惜?!?/p>
瓜瓜木贊嘆道:“確實是一棟很棒的大樓,瓦古多,虧你設(shè)計得出來?!?/p>
瓦古多一臉茫然地說:“可是,我當(dāng)時并沒有設(shè)計轱轆啊?!?/p>
“爸爸,”瓦布在瓦古多身后,小聲地說,“那些轱轆是我偷偷畫在你設(shè)計圖紙上的?!?/p>
發(fā)稿/莊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