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峰
許昌市金堂鈞瓷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 河南許昌 461002
坊間聽一些學者說,藝術品與消費工藝品最大的區(qū)別之一是在設計初衷上的不同。前者為“唯我”,后者為“利他”。聽起來貌似也有道理,但還是經不起仔細端詳和推敲。
古今中外的藝術家除了通過自己的藝術作品來抒發(fā)情懷、修身養(yǎng)性外,在一定程度上同樣有或多或少的商業(yè)行為。只要有商業(yè)行為,都脫離不了基于審美對象的造物意識,何來的“唯我”?即使是我國宋代在藝術上涉獵廣博、造詣超群的宋徽宗趙佶,雖說沒有商品意識和商業(yè)行為,但也脫離不了想讓群臣稱贊的嫌疑,最起碼要讓自己賞心悅目、修身致壽。我理解的這種個例,也是“利他”行為,是“小我”對“大我”的“利他”。明代圣人王陽明用“山中花樹”的故事,論證他的“心外無理,心外無物”的心學理論,說明脫離審美對象的任何藝術品都是“寂”的狀況,都沒有意義。所以說一切藝術化的造物設計,其出發(fā)點都是“利他”。
任何一件鈞瓷作品都不應該泛談美與不美,因為它是基于不同的消費對象而言的,造物設計的目的就是為消費者創(chuàng)造出美、用相宜的鈞瓷作品。
對于消費對象的分層而言,中國目前的國情與歐美發(fā)達國家有很大不同,歐美發(fā)達國家政商精英和社會底層人員所占有總人口的比例較少,80%以上都是中產階層,他們有相同的教育背景,有相近的物質財富和共同的價值觀認同。他們的造物設計所考慮的因素會少一些,而我國的歷史發(fā)展很特殊,通過四十年的快速發(fā)展,整個社會結構發(fā)生很大的變化,從教育背景、生活觀念、物質財富、政治權力等方面的差距,形成了很多社會分層,再加上我國地域遼闊、民族眾多的原因,每一個層面的人都有不同的審美,還有我國的政治體制對造物設計的影響也很大。因此,擺在中國設計師面前的問題就是怎么解決分眾設計的問題。
鈞瓷的審美對象有:政府或官方、商務精英人士、中產小資等,設計還需要考慮審美對象的性別、年齡、民族信仰等因素。為此,我歸納出了一套設計法則:中和設計法則。
《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币馑际牵褐惺翘煜碌幕驹瓌t,和是天下的普遍規(guī)律。達到了中和,天地秩序井然,萬物生長繁育。
一是“美”與“用”的中和。無論是陳設類鈞瓷擺件還是生活類實用鈞瓷器具,都離不開器物之美,雖說不同審美階層有不同的審美意識和訴求,給鈞瓷設計者們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但就中國的日常審美傳統(tǒng)來講,還是有一定的規(guī)律和范式的,中國藝術研究院工藝美術研究所所長、中國藝術研究院博士生導師邱春林教授做了總結:一是,雕繪滿眼的充實之美;二是,清水芙蓉的單純之美;三是,樸素熱烈的鄉(xiāng)土之美。設計者要用藝術的審美與器物的實用去中和,甚至是妥協,從而達到美與用的完美“折衷”。
二是繁與簡的中和。繁和簡本身沒有美與不美之說,繁作好了,就是“雕繪滿眼”的工法之美,但與之相對的有托冗繁瑣之嫌;簡作好了,就是“清水芙蓉”的凈雅之美,但總有單調冷漠之嫌。所以每件鈞瓷作品的設計要做到繁簡適度。
三是個性與成形的中和。在鈞瓷作品設計中,設計師要有所表達,并突出作品的外在張力,往往忽視了鈞瓷是泥與火的結晶,要考慮到高溫力學原理和材料對器物自身的約束,不是所有的設計都能制作和燒制成形的。
四是文化符號與主體意識的中和。設計者的藝術語言要借助文化符號來表現,文化符號往往體現在紋飾、耳飾等在器物上的點綴,往往會出現符號與主體意識不相襯,或與主體形式不相搭的通病。就好比寫文章,沒有整體結構意識,往往會流于辭藻華美而文不對體,不能夠做到氣勢一貫。
設計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解決相關諸多因素的矛盾,它是帶著層層枷鎖的思想中和活動。設計者通過掙脫種種不適,化解各種文化矛盾,達成相互妥協,完成內心的性情慰藉,從而呈獻中和之尤物。
目前鈞瓷行業(yè)的造物設計現狀是,器物的文化創(chuàng)意、設計、制作寄于制瓷工匠于一身,工匠在對材料的掌握、技藝的把握和工藝流程方面是強項專長,然而對設計理論大多沒有系統(tǒng)地學習,缺少這方面的思辨能力,更不用說在文化創(chuàng)意上的自覺。有前人說過,智者造物,巧者循之,匠者守之,以這種遞次劃分,目前鈞瓷設計者大多充其量是巧者,“智者”也只是鳳毛麟角。
在我國歷史上園林、山齋乃至室內設計,不乏有文人雅士參與其中,為我們后世留下了寶貴的遺產。明代已降,由于政治和社會原因,仕途坎坷的文人雅士拾起了儒、道兩家所不齒的“小道末技”,參與到了園林和室內設計,給當時的皇室貴族、富商巨賈以物質和精神的雙重滿足。文人清新舒朗的審美設計和生活方式引領了明清時期的潮流,其中的杰出代表有:《天工開物》的作者宋應星、《園冶》的作者計成、《瓶史》的作者袁宏道、《髹飾錄》的作者黃成、《陶庵夢憶》的作者張岱、《閑情偶記》的作者李漁等等。
在歷史上留存下來的鈞瓷經典雅致之作,主要集中在兩個時期,即北宋的鈞官窯時期和20世紀50年代-20世紀80年代的紅色鈞官窯時期。它們分別由宋時專門研究審美和擅長設計的職官、文人雅士、大學院校的藝術專業(yè)老師及藝術家參與設計完成。
然而,當代鈞瓷作品要想在外觀設計上有大的突破與創(chuàng)新,就需要有當代的文人雅士介入其中。當代的文人雅士,其中不乏有大學里從事藝術專業(yè)的教授、專家、學者,倘若這些“文人雅士”能夠以產、學、研的形式加入到鈞瓷器型的創(chuàng)作中來,一定是鈞瓷器型創(chuàng)新中的一股清流。憑借他們的學識、審美、藝術造詣的深度和廣度,定會創(chuàng)作出美、用兩宜的上乘佳品,定會給后世留下藝術價值極高的寶貴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