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芬芬 唐靈淵
(湖南農(nóng)業(yè)大學人文與外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128)
微語言作為一種新興的語言文化和語言現(xiàn)象,其內涵和外延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飛速發(fā)展都在不斷地擴大和延伸,引起越來越多學者的關注。超常搭配在網(wǎng)絡交際中是一種普遍存在的語言構詞現(xiàn)象,也是微語言中一種特殊的詞語組合形式。微語言的超常搭配就是詞語間打破其傳統(tǒng)搭配模式和常規(guī)搭配的限制,創(chuàng)造性地組合成一系列新詞,從而達到一種理想的特殊表達和交際效果。微語言超常搭配雖存在許多語言變異,但詞語間的搭配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它們的形成受到語義內容、邏輯范疇和文化理性的制約。
許多學者對微語言和超常搭配分別有著不同角度的分析與研究。周芬芬、戴果從語域三變量理論的三個方面結合實例對微語言的特征進行了分析。[1]周芬芬、張瑤娟從文化理性出發(fā),探究微語言語用 “離格” 形成的表象和原因并提出四點規(guī)避微語言語用離格的方法。[2]張懂、白解紅從認知角度對古典詩詞語言超常搭配形成的理據(jù)進行分析,指出超常搭配現(xiàn)象的認知理據(jù)主要為隱喻和轉喻。[3]馮廣藝提出超常搭配的語用價值在于文字表達上的修辭效果。[4]然而,鮮有學者從文化理性視角對微語言超常搭配進行研究。有鑒于此,文章從文化理性視角出發(fā),通過分析微語言超常搭配語義內部的語義增值和外部的語用擴張,以便人們更好地理解微語言超常搭配的內涵并合理地使用微語言。
縱觀搭配歷史長河,早在公元前300年,古希臘斯多葛學派的語言觀中就提到過 “搭配研究” ,該學派認為詞匯搭配的對象主要因詞義而異。而 “搭配” 第一次作為一個真正的語言學術語進入人們的視野中,是由 “搭配研究之父” J.R.Firth[5]在20世紀50年代末提出的。這個概念提出后,不同的研究者從不同的角度對詞語搭配進行了研究。國內衛(wèi)乃興的《詞語搭配的界定與研究體系》較受關注,他將詞語搭配分為一般搭配、修辭性搭配、專業(yè)性搭配和慣例化搭配四種類型。[6]
馮廣藝先生將超常搭配的概念做出了這樣的界定: “言語交際中有這么一種特殊的現(xiàn)象,即詞語與詞語之間的搭配,符合語法規(guī)則,但又超出了詞語之間的語義內容和邏輯范疇的常規(guī),我們把這種現(xiàn)象稱作詞語的超常搭配” 。[7]75超常搭配作為一種言語變異手段,目前表現(xiàn)為兩類,一類是因搭配而導致的語義轉移,另一類是因搭配組合起來所體現(xiàn)的整體特殊語義效果。近幾十年來學者們對超常搭配的研究一直步履不停。目前,國內比較有代表性的為王德春和馮廣藝兩位先生對超常搭配的研究。王德春先生認為超常搭配是指 “超越語義邏輯、慣用法,以及范圍” 三種搭配類型。[8]21馮廣藝先生從語義、語法、以及語用功能這三個方面對超常搭配進行了較全面性地分析。他指出 “超常搭配是種創(chuàng)新的語言表達形式,具有多層次的意義,其廣泛的使用場合和多種表達效果都具有研究價值” 。[9]3作為一種創(chuàng)新的言語表達和構詞形式,超常搭配充分體現(xiàn)了語言的創(chuàng)造性和魅力。
文化理性最初是一個哲學概念。文化人類學家馬歇爾·薩林斯在《文化與實踐理性》一書中提出了自己對實踐理性和文化理性這兩種范式人類學理論的見解。通過對自然主義實踐理性和主觀功利主義實踐理性的對比分析,薩林斯認為這兩種類型的實踐理性都漠視了人類的象征化,最終提出了文化理性。而后,何剛在《文化理性的語用學解釋》一文中解釋分析了作為語境最高形式的文化理性的構成、過程和特征,提到了學術界對文化理性的意識有一個從語境意識到文化語境再到文化理性的逐步演進過程。[10]69簡言之,文化理性是法治所特定需要的文化基礎和文化生態(tài)環(huán)境,要用理性的態(tài)度去認識文化、接受文化、對待文化乃至認同文化,逐漸將文化內化為心理信息中一種固有模式的存在。文化理性亦是一個層級結構, “它包括文化意識形態(tài)、語用操作設定和文化基礎實事” 。[10]71同時,文化理性的形成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社交言語行為在社交語境檢驗的過程中達到合格遠遠是不夠的,最重要的是符合文化合理且合適性原則。
文化理性還是一個從他律到自律的過程。周芬芬,張瑤娟認為 “文化理性包括文化自識、自覺、自知和自律。”[2]109它 “具有工具性、從屬性、權威性、可調節(jié)性和模式化的特征” 。[10]68總而言之,文化理性就是文化對人們社交言語行為的驅動,具體表現(xiàn)為對有利于社會運行的言語行為進行支持,反之,將對其進行指導、把控和和匡正。文化理性的考察依托于對語境的分析,文化對人們社交言語行為的驅動,是 “有文化意識的社交參與者在文化意識的系統(tǒng)作用下的情境化反應” 。[11]40因而,文化理性 “作為語境信息的最高形式,它可以對具體情景中的言語交際和行為互動進行指導、把控和解釋” 。[2]109
微語言超常搭配現(xiàn)象是把雙刃劍,一方面,微語言超常搭配因其形象生動、由模因廣泛復制帶來的千篇一律的表達被視為當今網(wǎng)絡社交平臺的潮流,在使用過程中給人帶來滿滿的 “自豪” 感、時髦感、灑脫感、幽默感乃至認同感;另一方面,其 “不按套路出牌” 的組合方式和使用方式似乎給漢語言文化帶來了一定的沖擊,主要表現(xiàn)在:
“在網(wǎng)絡時代,語音變異呈現(xiàn)出多樣化趨勢,利用語音造詞是微語言創(chuàng)造新詞實現(xiàn)變異的一個重要途徑,因此微語言的語音變異即語音造詞,具體是指微語言利用不同符號間能指的相同或相近使所指發(fā)生轉移?!盵12]根據(jù)Saussure的觀點,語言符號是能指與所指的結合體。[13]筆者認為微語言超常搭配的語音變異是基于語音相似或相近基礎上的語音轉喻。微語言超常搭配的語音變異主要是指語碼混合諧音和純英文組合諧音兩種形式。
1.語碼混合諧音
語碼混合諧音是將數(shù)字、字母/單詞、符號和漢字等組合在一起,利用諧音表意,具體包括以下幾種:
(1)漢字+數(shù)字諧音混合。即用數(shù)字來表達與其漢語標準讀音相近或相似的組合形式。例如:有點餓了,搞點東西778(吃吃吧),這里的 “7” 和 “吃” 諧音, “8” 和 “吧” 諧音。又如,你玩游戲真的666, “6” 對應的是漢語中 “牛/溜” 的意思,溜在作為形容詞的時候意為靈活、麻利。這里的 “666” 用來形容某人/物或某人的行為很厲害、很牛、令人折服、膜拜與震驚。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當人們表現(xiàn)出超常的能力時,也會用該詞來感嘆。
(2)漢字+英文字母/英文單詞諧音混合。即通過用英文字母或英文單詞的讀音來仿照并替換與其讀音相近或相似的漢語標準普通話的組合形式。例如,吳亦凡在網(wǎng)綜《中國新說唱》中帶火的口頭禪,后被喜歡惡搞的網(wǎng)友們制作成表情包,諧音 “si ge” 。比如 “熱skr(死個)人了” “你真skr(是個)小機靈鬼” 。而后, “skr” 華麗升級為了形容詞,用來表達夸獎和認同。更多用法還有 “你的表演太skr(精彩)了” “我勸你要skr(適可而止)” “你skr(是個)狼人” “你這s(是)幾kr(個)意思?”
(3)數(shù)字/符號+英文字母諧音混合。即分別利用數(shù)字或符號和英文字母的讀音來表達與標準讀音相近或相似的漢語或英文單詞的組合形式。例如B2B(business to business),該詞指的是一種特殊的商業(yè)模式。類似的還有3X(thanks謝謝)、3Q(thank you謝謝)、B4(before在……之前)、+U(加油)、emmm……(呃)等等。可見,微語言超常搭配中的語碼混合諧音的搭配組合方式形式多樣,任意性較強。
2.純英文組合諧音
純英文組合諧音詞是指利用英文單詞的讀音模擬中國漢字普通話的發(fā)音而后將英文單詞相結合,使之諧音化。例如,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美國現(xiàn)任總統(tǒng)唐納德·特朗普把新冠肺炎病毒稱為 “Chinese Virus” (中國病毒),中國網(wǎng)友非常解氣地回應了 “funny mud pee” (以漢語中的普通話為參照,可通過每個英文單詞發(fā)音的諧音理解為 “放你媽的屁” )。這個短語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中國人可用來反駁外國政客的一些虛假陳述。然而從老外的角度將這個短語分別拆開來看,funny是 “有趣的” 意思,mud是 “泥” 的意思,pee是 “尿” 的意思。顯然,這三個單詞放在一起搭配毫無關聯(lián),這讓老外們百思不得其解,而中國人卻能一眼看明白。而后此詞條已被牛津詞典收入。在漢語中,我們不能僅從字面意思來考慮 “放屁” ,我們還應考慮其上下文,這個詞實際上是用來描述某人的言論或行為在言語接受者看來在胡說或者不講信用,不能為自己的言行買單,說的話如同放屁一樣。
詞匯分合表現(xiàn)在詞語和詞匯的詞形和詞義變化上,主要是指網(wǎng)民在日常網(wǎng)絡交際中任意創(chuàng)造新詞進行搭配或者賦予舊詞一些新意,即詞義偏離/變異。主要包括以下幾種:
1.拆字拼詞
拆字拼詞,顧名思義,是指隨意拆字或拼詞。比如,剛過完春節(jié),就有人說:我又月半了,這里 “月半” 就是由 “胖” 拆分構成的。又如 “又” “雙” “叒” “叕” 單獨列出來沒什么特別含義,而組合起來的四個字 “又雙叒叕” 則表示強調之前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某一事物再次出現(xiàn)或經(jīng)常發(fā)生的某一事件再次發(fā)生,該詞來源于2012年日本新聞中文網(wǎng)微博中的一段話 “我們又雙叒叕要換首相了” ,這句話的關鍵在 “又” 字,四個漢字拆開就是10個 “又” 字,反映了日本頻繁換首相的情況;又如火炎焱燚形容火勢越來越猛。類似的用法還有水沝淼、土圭垚壵等。
2.舊詞新解
舊詞新解指原本存在的詞,在經(jīng)歷了一些特殊的場合或社會變遷后,又拾得了新的釋義(主要在網(wǎng)絡領域)。一場新冠肺炎疫情,讓成語 “別來無恙” 火了,這句重遇時的問候語,被妙解為:只要你(新冠肺炎)別來,我就不會生病。 “南山可移” 意為:鐘南山說動,才可以動。又譬如 “秀” 以前是單純的 “優(yōu)異、優(yōu)秀” 的意思,如今與一些微語言搭配起來,通過一些邏輯上的共性從而產(chǎn)生新意,通常是指為某個精彩的回復或是令人窒息的神操作行為點贊的意思,例如 “同九義,汝何秀?” 意思是 “同樣是九年義務教育,為何你這么優(yōu)秀?” 又如 “搬磚” ,原意是指搬運磚塊,現(xiàn)在往往是指一種工作環(huán)境的比喻,形容工作辛苦而且錢不多,但卻必須要做等等。
微語言的語法超常搭配是指微語言在使用過程中突破傳統(tǒng)語法的限制,活用詞性或產(chǎn)生了新的句式等。主要表現(xiàn)為:
1.句法搭配偏離
句法搭配偏離中最常見的為詞性轉換。在漢語語法中,諸如 “很” “非常” “超級” 等程度副詞后面一般接形容詞,不修飾名詞。而在網(wǎng)絡交際中, “程度副詞+名詞” 即 “很+名詞” 的用法隨處可見。例如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網(wǎng)友們時常發(fā)出這樣的感慨 “這很中國哦!” 其中, “中國” 本為名詞,網(wǎng)友們把 “中國” 這個名詞形容詞化,說明在疫情期間中國積極回應各國呼聲,派出醫(yī)療專家組支援多國,并援助物資的行為充分體現(xiàn)大國擔當、慷慨、不斤斤計較、做事不失風度等一系列符合中國特征的行為。另有馬云公益基金會籌集了100萬只口罩支援日本也紛紛讓大家感慨 “馬云帶頭了!這很中國!” 類似的說法還有 “這很特朗普” “很淑女” “做人不能太霍頓” 等等。
2.語際交互搭配偏離
語言交互搭配偏離是指不同語言間互相混合搭配使用的現(xiàn)象。主要分為兩種:
(1)英漢交互搭配。微語言受外來語種尤其是英語的影響,出現(xiàn)大量的英漢交互搭配結構。早在上世紀二十年代初,受英語語法時態(tài)正在進行時ing和一般過去式ed表達的影響較多,尤其是一些網(wǎng)游在正式進入游戲開始前往往有 “l(fā)oading” 的字樣,漸漸地大家也開始用 “喝茶ing” “打游戲ing” “逛街ed” 和 “學習ed” 等分別表達正在做某事和做了某事。還有很多人所熟悉的 “ETC” 是高速公路上的 “電子不停車收費系統(tǒng)” ,細心的網(wǎng)友經(jīng)過觀察發(fā)現(xiàn)高速公路上的 “ETC” 會自動抬杠讓車輛通過,這樣一個現(xiàn)象讓網(wǎng)友聯(lián)想到網(wǎng)絡上許多沒有緣由就與他人發(fā)生爭執(zhí)的人,于是 “ETC” 成了 “網(wǎng)絡上喜歡抬杠的、喜歡懟別人的人” 的代稱。類似表達還有 “為你打call” (為你加油/我支持你的行為)、 “我對你真是無FUCK說” (我對你真是無話可說)。
(2)方言普通話交互搭配。因中國幅員遼闊,區(qū)域差異大所體現(xiàn)的語言文化差異亦是不言而喻,難免會有地方腔調的一席之地。而在網(wǎng)絡這個 “魚龍混雜” 的空間里,許多地區(qū)的方言由于模因的作用被大量復制,從而出現(xiàn)普通話和方言混合的現(xiàn)象。例如,將 “街” 讀作 “gai” 是很多地方的方言習慣,并且這種方言的覆蓋面積很廣。比如在東北,東北人喜歡將 “上街” 說成上 “gai” , “大街上” 說成 “大gai上” 。而在西部和南部地區(qū),也有不少群體有這類習慣,例如近來流傳的一句 “穿上它你就是這條gai最靚的仔” (穿上它你就是這條街最漂亮/引人注目的人)火爆全網(wǎng)。再如廣東話中的 “……先” ,可以說 “我走先” “我吃飯先” ;上海話中的 “……哦” ,如 “這日子過得簡直不要太幸福哦” “簡直不要太淑女哦” 等等。
超常搭配作為語言變異的手段之一,不僅受言語表達者的影響,還受特定交際場合的制約。 “搭配的雙方在言語表達者的選擇中一旦結合,就賦予了特別的含義,它們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與表層語義不一致的語義整體。因此,超常搭配的深層語義具有整體性?!盵7]75微語言超常搭配的價值就在于這種語義整體性具有創(chuàng)造性和靈活性,為言語表達者的創(chuàng)新和突破開辟了新境界。文化理性由語境有效性衍生而來,作為語境信息的最高形式,可以對微語言超常搭配的語義內部增值和語義外部的語用擴張效果進行把控、指導和解釋。
超常搭配作為一種言語表達、交際方式乃至語言文化現(xiàn)象長期存在于網(wǎng)絡交際中,首先在于它具有價值,沒有語義價值和語用價值的超常搭配只能說是 “不符合語法規(guī)則的負偏離” 。因此,語義和語用價值是衡量超常搭配是否具有使用意義的標準。而某一特定言語表達和搭配是否合理,不僅取決于這種言語表達和搭配是否被廣大受眾所接受和使用,還取決于受眾所處的某一特定社會共同體所建立或積淀的文化系統(tǒng)設定,即受到文化理性的制約。微語言超常搭配語義內部的語義增值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
1.典故模因彰顯特殊詞義
微語言超常搭配語義內部的語義增值實際上一方面體現(xiàn)的就是超常搭配突破常規(guī)、穩(wěn)定、有限且傳統(tǒng)的搭配語義所表達出來的修辭效果。通常來說,言語表達者在正式表達前并不會考慮其選擇的詞語是否符合常規(guī)搭配,而是會考慮是否會帶來特殊的表達效果。以 “逗鵝冤” 為例(特指2020年7月1日被騙1642萬后還遭全網(wǎng)嘲笑的騰訊),其音同 “竇娥冤” ,出自元代戲曲家關漢卿創(chuàng)作的雜劇,描寫了竇娥因官場的罪惡和社會的不公所受的莫大冤屈,后人常用 “比竇娥還冤” 等說法表達自己受到了極大的冤屈。企鵝是騰訊公司開發(fā)的即時通信(IM)軟件騰訊QQ的標志性Logo,網(wǎng)友常用企鵝指代騰訊公司。事件起源于2020年6月30號至7月1號,騰訊公司狀告老干媽拖欠廣告費后,后經(jīng)警方查明發(fā)現(xiàn)是3人偽造證件詐騙騰訊公司。網(wǎng)友因此創(chuàng)造新詞——逗鵝冤。 “逗” “鵝” “冤” 這三個詞從常規(guī)語法搭配的規(guī)則和邏輯來看,一般幾乎不會用到 “動詞+名詞+形容詞” 的情況,但倘若它們組合搭配在一起即便打破了傳統(tǒng)的詞語搭配模式并能獲得一定的修辭效果也未嘗不可。 “逗鵝冤” 就是一種超常搭配,我們說它成立,因為它著實把騰訊在此次事件中的 “傻白甜” 形象表達出來了,甚至達到了令人拍手稱贊的效果,修辭效果顯而易見。
2.文化規(guī)約延伸詞義隱喻
文化理性的考察依托于語境, “逗鵝冤” 的廣泛宣傳推廣與應用正處于互聯(lián)網(wǎng)這個大語境中。 “逗鵝冤” 符合文化意識層設定的下位范疇即文化一般設定,因為 “逗鵝冤” 的原型為 “竇娥冤” ,屬于我國古代雜劇文化, “逗鵝冤” 這個超常搭配的使用受到了這一特定文化特征的支撐和推動。從宏觀上來講,人們的文化信念、文化價值和文化態(tài)度這三者之間存在著一定的聯(lián)系。一方面,文化核心信念對文化共同體的核心價值觀和體系的建構起著一定的影響或決定作用;另一方面,核心價值體系又進一步影響或決定著它的體內成員對待特定事件的看法、態(tài)度、以及回應。從文化理性的從屬性特征來看, “逗鵝冤” 既從屬于文化核心設定,又從屬于網(wǎng)絡情景現(xiàn)實的需要,滿足了情景合理、合適和有效的基本條件。
由此還衍生出了一系列四個字的詞語,例如 “順‘騰’摸瓜” (順著騰訊的一張訴狀,網(wǎng)民們紛紛開始找瓜吃。)、 “名列‘錢毛’” (騰訊表示我們給你 “老干媽” 的品牌名都列位大半年了,但是這錢吧,毛都沒有?。?、 “弱不禁‘封’” (老干媽回復騰訊,不要欺負我這種老弱品牌群體,我們可禁不起查封,并告訴騰訊,你們弄錯了。)等等。我們從中可以看出:由熱門話題提供語料支撐的網(wǎng)絡語境,由于其傳播實效短,頻率高且內容有效可靠,一旦被整個文化語用共同體所廣泛使用和認同,就會習慣性地內化為個體所擁有的一套合理而有效的文化交流模式,從而成為日常語言交流過程中的一部分,持久性地負責維持言語交際和話語信息的處理。這種內在化的文化信息被個體認同的同時自然就成為了個體的文化理性。
微語言之間的超常搭配除了語義內容、語法和邏輯規(guī)律等要求外,更重要的是語用上的要求和效果,即語義外部的語用擴張。前面提到過,微語言超常搭配是一種特殊的表達方式。 “把超常搭配說成是特殊表達方式,是因為超常搭配具有搭配項語義特殊和搭配整體語義特殊的特點,超常搭配的修辭效果就是從這里產(chǎn)生的?!盵4]67
1.加持語義外顯效力
超常搭配所表達的不僅僅是語言意義,更重要的是語用擴張所外顯化的效果。一個好的或者說成功的言語交際需要言語表達者和言語接受者的共同努力才能得以實現(xiàn),即言語表達者所創(chuàng)造超常搭配的可接受性和言語接受者理解能力的強弱。這就依賴于交際互動雙方所處的文化語境及言語接受者所認知的社會文化背景。如果二者在交際中能達到一種動態(tài)的平衡,我們則說這個言語交際取得了一種理想的語用擴張效果。
以最近網(wǎng)上興起的三段式諧音梗為例:
“連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在意大利嗎?”
“連我都不回,你回什么,回家的誘惑么?”
“連我都不愛,你愛什么,愛爾蘭么?”
“連我都不抱,你抱什么,爆米花么?”
……
這種類型超常搭配的微語言有兩種解讀:第一,言語表達者純粹想要傳達的是一種詼諧幽默的趣味,在網(wǎng)絡交流中起著調侃的作用;第二,從側面烘托出言語表達者對事情的在意程度,那種表面上的輕描淡寫、詼諧趣味,實際上卻又比較在意,想引起言語接受者的注意卻又怕說重的擔憂,而借用這種超常搭配的句式蜻蜓點水般地把兩者兼顧了。其構成方式為: “連我都不……,你……什么,……/(諧音)嗎/么?!?可見第一個詞跟第二個詞為同一個動詞,第三個詞為名詞,可以是地名也可以是其他任意名詞,具體搭配可以根據(jù)具體的網(wǎng)絡交際情景進行選擇,但是第三個名詞的第一個字得跟第二個動詞或與其諧音保持一致,否則達不到朗朗上口的效果。超常搭配的語用效果是在具體的情景中產(chǎn)生的。例如,某粉絲因博主很久不翻(回)他因此調侃道: “連我都不翻,你翻什么,番茄嗎?” 博主看到時會因此幽默含蓄的表達而心生憐惜最后立馬回復了,從而達到了一種積極的語用擴張效果,這種語用意義跟修辭密不可分。言語表達者在使用該句式的過程中完成了向言語接受者傳達了 “在意” “回(信息)” “愛” 和 “抱” 的這些指示。在這一過程中,該句式應用于互聯(lián)網(wǎng)語境,描述的是雙方在互聯(lián)網(wǎng)環(huán)境下進行互動場景;同時該句式本身采用了超常搭配的構詞方式,并創(chuàng)造了新的意義。言語表達者在傳達本身句義的同時將言外之意與互聯(lián)網(wǎng)語境相結合并加以延伸,創(chuàng)造了更加廣泛更加靈活的使用方式。
2.升華文化概念認同
從文化理性的視角來看這個處于文化語境中的句式,其語用效果發(fā)生了新的變化。文化語用行為所關聯(lián)和對應的文化語境不僅對言語行為提供了一定文化意義上的指導,而且對已發(fā)生的言語行為提供了合理解釋的文化理據(jù)。在微語言交際過程中,言語表達者通過三段式諧音梗這個句式傳達了 “在意” “回(信息)” “愛” 和 “抱” 的一般言語行為意義后,這個句式成為了人們聯(lián)想此類 “調侃&尋求關注” 交際模式的一種代表。所折射出的是一種呼吁人際間的相互關心和在意,從而可以獲得一種 “維持人際交往” 的文化解釋,可以進一步促進文化內部成員的交流與關懷。此時這個三段式諧音梗所指代的內容就已經(jīng)超出了本身的句義,它指代的是人們在交流過程中所涉及進而升華的一種文化概念。
在日常交流中,若是談到此類 “難以啟齒,點到為止” 的表達模式,人們雖無法第一時間反應出較為確切的內容,但如果言語表達者向言語接受者舉例三段式諧音梗,那么對方就會恍然大悟。當然,言語接受者可能并不會馬上在腦海里反應出關于三段式諧音梗的相關句式,而是得到一種廣泛意義上的文化概念的理解。在這里,三段式諧音梗這個句式就達成了新的語用擴張效果:升華為一種文化上的概念并指代交流過程中出現(xiàn)的同類的文化現(xiàn)象。這就是微語言在基于本身一般的語義價值上達成的新的語用擴張效果,而這一語用效果背后的邏輯支撐就是文化理性。
在日常網(wǎng)絡交際或閱讀中,時常有一些前所未聞的搭配或表達空降式地出現(xiàn)在人們周圍,這種搭配所展現(xiàn)出來的特殊表達效果具有獨特的魅力,讓人感到耳目一新,給網(wǎng)民帶來了不少新奇感。微語言超常搭配的流行和發(fā)展,一方面是互聯(lián)網(wǎng)的快速傳播與發(fā)展,另一方面是微語言表達簡潔、形式多樣的特點以及網(wǎng)民們敢于創(chuàng)造和使用并打破常規(guī)搭配模式的樊籬。
而在互聯(lián)網(wǎng)這個大環(huán)境下,微語言的超常搭配又受文化理性這個最高文化語境的制約。本文從文化理性出發(fā),通過結合實例分析了一系列微語言超常搭配的現(xiàn)實呈現(xiàn),主要表現(xiàn)為微語言的語音、詞匯和語法變異。進而探索了微語言超常搭配所帶來的語義內部增值和外部語用擴張的效果:在突破常規(guī)、穩(wěn)定、有限且傳統(tǒng)搭配語義的同時延伸了詞義隱喻意義,即語言內部整體所體現(xiàn)的修辭效果;不僅如此,還加持了語用擴張外顯化效果,更進一步升華了言語接受者對文化概念的認同。微語言超常搭配的語義價值就在于這種語義整體性具有創(chuàng)造性和靈活性,為言語表達者的創(chuàng)新和突破開辟了新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