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情世間 奈何深情

□潘向黎

（作者系民進(jìn)上海市委會副主委、上海市作協(xié)副主席）

前一陣看電視劇《清平樂》，里面北宋文學(xué)家、政治家晏殊有兩個細(xì)節(jié)令我難忘，一個是他在雨中吟“酒醒人散得愁多”，一個是他被貶出京城的時候，只帶著一個兒子小七。來送行的韓琦說，晏相公一定是看小七天資過人，才不舍得假手他人，要親自教他。晏殊說，我確實偏愛小七。他不愛讀什么經(jīng)國治民的文章，喜習(xí)六藝，尤愛樂府，有些奇妙心思，偶得一二佳句。我忍不住獨自點頭：是啊是啊，這個兒子，自然要另眼相看的。若是思及他后來的凄苦生涯，此刻更應(yīng)該讓他在父親身邊，多得些疼愛。

晏殊（991—1055 年），字同叔，撫州臨川（今江西臨川）人。自幼聰慧，14 歲以神童召試，賜同進(jìn)士出身，宋真宗時即受器重，仁宗時更受寵遇，是仁宗朝著名的宰相。晚年曾一度外放，后以疾歸京，留侍經(jīng)筵——仁宗讓他每五天為自己做一次講經(jīng)釋義（一說類似于顧問），仍按宰相規(guī)格對待他。晏殊65 歲病逝，謚“元獻(xiàn)”，所以，晏同叔、晏元獻(xiàn)，都是后人用來稱呼晏殊的。晏殊是太平宰相，喜宴飲，愛酬唱，獎掖人才，范仲淹、富弼、歐陽修等俱出其門。作為文學(xué)家他以詞著，與歐陽修并稱“晏歐”。晏殊有《珠玉詞》一卷，存詞139 首。他特別喜歡南唐詞壇大家馮延巳，風(fēng)格上受其影響?！瓣淘I(xiàn)公……風(fēng)流蘊藉，一時莫及；而溫潤秀潔，亦無其比”（王灼《碧雞漫志》），“詞風(fēng)雍容閑雅，溫潤秀潔，和婉蘊藉，耐人品味”（劉乃昌、朱德才《宋詞選》），“其主導(dǎo)風(fēng)格是舒徐沉靜，雍容典雅”（劉揚忠《宋詞十講》），這些大致說出了晏殊的風(fēng)格。

他偏愛的這個“小七”，就是后來的大詞人晏幾道。晏幾道，字叔原，號小山，為晏殊第七子。貴人暮子，親歷家道中落、華屋山丘，沉淪下位，提前引退，落拓一生；善作小令，多記情緣離合、昨夢前塵。有《小山詞》一卷，存詞二百六十余首。晏氏父子，后來被稱作“二晏”，并和南唐二主李氏父子（李璟、李煜）相提并論。

大晏，小晏。珠玉詞，小山詞。在許多人中間，這像是暗號，耳語般說出，便可交換彼此的審美趣味和心靈秘密。

讀書時代，晏殊給我的印象卻像一個含蓄溫和而不茍言笑的老教授。其文字確實“珠玉”，但他太氣定神閑了，始終有分寸，這樣的人，你在敬重他的同時，在感情上很難和他接近。為什么是一個“老教授”？因為王國維。他在《人間詞話》里，將大晏名句“昨夜西風(fēng)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擬喻為“古今之成大事業(yè)、大學(xué)問者，必經(jīng)過三種之境界”中的“第一境”，而這番話，從中學(xué)到大學(xué)，我實在聽了太多遍，以至于把王國維和晏殊都一例當(dāng)成了一個給我上課的老教授，我對他們保持著昏昏欲睡的敬意?，F(xiàn)在想起來，那個時候，我對詞人晏殊審美的車駕是被學(xué)者王國維帶到溝里了，學(xué)問的深溝。這也許是學(xué)者主觀上激賞、客觀上“禍害”作品的一個典型個案。

而小晏，這個現(xiàn)實版的賈寶玉，這個詞壇美少年，是多么“動搖人心”（黃庭堅語）啊。在他的世界里，似乎愛情是唯一有意義的事情，他在愛情中真是披肝瀝膽，寫來深情激蕩，少年時讀來，不但比大晏過癮，而且足以滿足偏于傷感、略帶自虐的愛情幻想。

對小晏，任何評說都只能稀釋他的濃烈，還是直接來讀他：

臨江仙

夢后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dāng)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

鷓鴣天

彩袖殷勤捧玉鐘，當(dāng)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

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阮郎歸

舊香殘粉似當(dāng)初，人情恨不如。一春猶有數(shù)行書，秋來書更疏。

衾鳳冷，枕鴛孤，愁腸待酒舒。夢魂縱有也成虛，那堪和夢無。

鷓鴣天

小令尊前見玉簫，銀燈一曲太妖嬈。歌中醉倒誰能恨，唱罷歸來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宮遙。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

鷓鴣天

醉拍春衫惜舊香。天將離恨惱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樓中到夕陽。

云渺渺，水茫茫。征人歸路許多長。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

后來不知怎么就丟開了。忽忽二十年。大概是前年，無意中重讀了一首：

阮郎歸

天邊金掌露成霜。云隨雁字長。綠杯紅袖趁重陽。人情似故鄉(xiāng)。

蘭佩紫，菊簪黃。殷勤理舊狂。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

音韻之美，令人忍不住連讀幾遍，真是唇齒留香。發(fā)現(xiàn)小晏并不一味哀怨幽峭，和大晏比我印象中的更相像：清麗深婉，有一種獨特的大方；同時也更不相像：他濃烈，飛揚，跳躍，略帶不羈之感。他把晏殊調(diào)和起來的兩端——明凈和哀愁，同時向兩極推進(jìn)了，因此更富于張力。前人評價他“造詣又過于父”（夏敬觀《吷庵詞評》），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于是重讀了小山詞。發(fā)現(xiàn)晏幾道其人其詞，其實只探究了一件事：在淺情世間，一個人如何深情地活著，活到底？正如晏殊，其實在反復(fù)證明：在變動不居、本質(zhì)上無序的世間，一個敏感的人可以始終平衡地生活。而這父子兩個，最大的相通之處是：以一種詩性的敏感，探尋審美化人生，叩問人生本質(zhì)、時間本質(zhì)。

當(dāng)然，大晏的關(guān)鍵詞是平衡，是閑雅，是風(fēng)度。小晏的關(guān)鍵詞是深情，是癡絕，是天真。晏幾道不諳世故，率性天真，因此他的詞感覺銳，推進(jìn)快，表達(dá)上常常激越。比如喜歡用“拚”字：

“當(dāng)年拚卻醉顏紅”（《鷓鴣天》）

“佳人別后音塵悄，瘦盡難拚”（《丑奴兒》）

“才聽便拚衣衫濕”（《浣溪紗》）

“花不語，水空流，年年拚得為花愁”（《鷓鴣天》）

“共拚醉頭扶不起”（《玉樓春》）

“相思拚損朱顏盡”（《玉樓春》）

“難拚此回腸斷”（《河滿子》）

……

他還喜歡用“恨”“惱”“破”“斷”等。而晏殊，始終保持著合乎身份的分寸感，說他雍容、矜持，不如說他在理智與情感、哲思和感懷之間，一直保持著平衡。

假如晏殊知道兒子后來的境遇連蹇，讀到兒子意摯愁濃的詞，不知道會是什么心情？作為一生安富尊榮的父親，他應(yīng)該會勸勸兒子吧？但作為文學(xué)中人，他也許會百感交集而不知道說什么好。

看到晏幾道失落和相思，晏殊應(yīng)該會說：為父不是早就為你開好了療傷的藥方嗎？“滿目河山空念遠(yuǎn)，落花風(fēng)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不如憐取眼前人，免使勞魂兼役夢”。人要把握現(xiàn)在，珍惜自己擁有的，接受不可改變的，要放下。

晏幾道回答：父親，能放下的，還是愛嗎？“兩鬢可憐青，只為相思老。”“若問相思何處歇，相逢便是相思徹?！睂ξ襾碚f，情愛之外，人生還有什么價值？而相思和折磨是愛情存在的證明，極可寶貴，我自甘沉溺其中。

晏殊搖頭：癡兒竟還未悟！你這樣自苦，也是枉然，你還不懂得這是個怎樣的世間。

晏幾道淡淡一笑：誰說我不懂？雖說我生來錦衣玉食珠圍翠繞，在17 歲父子緣盡、紅樓夢破之后，我就懂了；在而立之后，被朋友鄭俠牽連下獄之后，我就更懂了；到了后來，當(dāng)我向上司、也是您曾經(jīng)的弟子韓維獻(xiàn)上了自己的詞，卻被他全無故舊溫情，訓(xùn)斥我“捐有余之才，補不足之德”，我就徹底懂了。

晏殊問：你懂什么了？

晏幾道說：“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長相思》）“相逢欲話相思苦，淺情肯信相思否？還恐漫相思，淺情人不知。”（《菩薩蠻》）“彈指東風(fēng)太淺情”（《減字木蘭花》），“飛絮莫無情，閑花應(yīng)笑人?！保ā镀兴_蠻》）“只消今日無情”（《清平樂》），“更誰情淺似春風(fēng)”（《虞美人》），“東風(fēng)又作無情計”（《玉樓春》），“便是無情也斷腸”（《南鄉(xiāng)子》），“未肯無情比斷弦”（《破陣子》），“忍無情、便賦余花落”（《好女兒》）……您看看我寫了多少遍“淺情”“無情”“淺情人”，我知道，世間的常態(tài)，是“無情”和“淺情”，遇到的大多是用情不深的人，是人生的常態(tài)。我活在這樣的世間，被辜負(fù)、被傷害、被誤解、被鄙夷、被放棄是必然的。但是父親，我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這是我的本性，我只想由著它，像花一樣綻、像水一樣流、像風(fēng)一樣吹、像火一樣不可阻擋。僅此一次的人生，我想活成我自己。

晏殊問：你生在貴門，很有才華，卻過成這樣……這是為什么呢？

晏幾道：我為我的心。

晏殊沉默了，最后長嘆一聲，說：你命途連蹇，依然我行我素，就不怕真的落拓一生嗎？

晏幾道笑了，他唱出了這兩句：“盡教春思亂如云，莫管世情輕似絮?！比缓笳f：這兩句，在我的詞里不算有名，但其實這里面有我一生的心事，或者說，是我的人生宣言。父親，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我是心里明明白白，清醒地作了這個選擇的：我不愿意參加把人的個性和才華格式化的科考，我不愿意去登那些貴人的門、強作笑臉去求他們，我只愿意把自己的大好年華、全部的真心和才華，都留給那些美好的女孩子，哪怕結(jié)局永遠(yuǎn)是“天與多情，不與長相守”，我也不后悔。因為真實的歡笑和眼淚，真實的感情，本來就是人生最重要的啊。這樣度過一生，是我的命，也是我的幸運。

晏殊沉默了，許久，他說：如此，為父就不勸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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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他轉(zhuǎn)身走開、背影就要消失的時候，晏幾道突然喊：父親，我一直以您為驕傲，但您——會覺得我這個兒子不肖嗎？

晏殊回頭，他的臉上是溫和的笑意：你是我的好兒子。做人，你和我一樣活得明白，而你的詞，寫得比我好。

晏幾道釋然地笑了，同時流下了兩行清淚。

被我視作小晏人生宣言的是這首：

玉樓春

雕鞍好為鶯花住。占取東城南陌路。盡教春思亂如云，莫管世情輕似絮。

古來多被虛名誤。寧負(fù)虛名身莫負(fù)。勸君頻入醉鄉(xiāng)來，此是無愁無恨處。

黃庭堅在《小山詞序》里說晏幾道有“四癡”：“仕途連蹇，而不能一傍貴人之門，是一癡也；論文自有體，不肯一作新進(jìn)士語，此又一癡也；費資千百萬，家人寒饑，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癡也；人百負(fù)之而不恨，己信人，終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癡也?！边@樣的評價，讓人想到《紅樓夢》評價寶玉的“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是似貶實褒，些許無奈中的無限贊嘆。第一癡，是說他高潔，不能忍受以人格換取現(xiàn)實利益。第二癡，是說他毫無野心，也不肯違逆自己的天性和審美標(biāo)準(zhǔn)去謀求前程。第三癡，是把錢財都不放在眼里，待人慷慨，自己也花錢如流水。第四癡，是特別善良，心地柔軟，永遠(yuǎn)不會以惡意揣度和防范別人，總是以最大的善意去理解和包容別人，哪怕對方一次次辜負(fù)他、欺騙他、傷害他，他也不怨恨不記仇。

其實，晏幾道還有第五癡。那就是敏感于女兒家的美，從不知道身份的上下尊卑。那些讓他一見牽情、和他情投意合、讓他魂牽夢繞的意中人，大部分都不是身份高貴的女子，而是歌兒舞姬這一路人物。但晏幾道無限珍惜地記取了她們的美好、和她們相聚的歡樂。我基本同意以下的看法：“在愛情里他很謙卑，和他父親‘不如憐取眼前人’的消遣口吻截然不同。他掙扎，埋怨，痛苦，委屈，重逢的時候又欣喜若狂……也許不這樣做，這樁他人生里唯一有意義的事情也就沒意義了。寶玉總受丫環(huán)們的氣，道理也在于此吧。因為‘鄭重其事’，在始終未能完全擺脫‘自南朝之宮體，扇北里之倡風(fēng)’面目的詞中，他的深摯是罕有的，完全杜絕了輕佻和狎弄。”（雍容《鯉珠小拾》）是的，晏幾道和那些身份絕不高貴的女子之間發(fā)生的，不是逢場作戲和風(fēng)流浮浪，因為他在愛里謙卑。在他眼里，那些女孩子那么美好，那些彼此吸引住目光的瞬間閃著光芒，兩心相許、兩情相悅是何等神奇而銷魂，值得分離之后長久思念長久等待。即使再也不能重逢，曾經(jīng)有過的時刻也都是畢生的回憶。

真正愛情的標(biāo)志不是妒忌，而是謙卑，在愛里放下俗世的標(biāo)準(zhǔn)，放下傲慢與偏見，以最本真的一顆心去面對另一顆心。強烈的愛情，往往會讓人覺得對方異乎尋常的完美，而多少有些擔(dān)心自己配不上。晏幾道只看到對方的美好，完全看不到雙方身份的落差，他的這種超乎現(xiàn)實的內(nèi)心準(zhǔn)則，大約有時候反而會給那些女子不真實、不安全的感覺。或許真的曾經(jīng)有哪一位女子在他依依不舍的時候，對他說出“此后錦書休寄，畫樓云雨無憑”這樣“陡”的話，因為他不懂得俗世，也就看不到對方不能自主的處境，沒有任何現(xiàn)實的考量，因此一片深情被簡單歸于青樓的短暫歡娛。

我之所以說基本同意雍容的這段話，是因為我不認(rèn)同她認(rèn)為晏殊“不如憐取眼前人”是消遣口吻?！皾M目河山空念遠(yuǎn)，落花風(fēng)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鳖欕S認(rèn)為這三句“可為大晏代表，理智明快，感情是節(jié)制的，詞句是美麗的”。顧隨說前兩句是希冀將來、留戀過去，第三句是努力現(xiàn)在?！斑@指給我們一條路?！鳖欕S把這三句和“莫將瓊萼等閑分，留贈意中人”一起，當(dāng)作晏殊對人生“有解決的辦法”的證明。

顧隨還進(jìn)一步指出：

大晏說“不如憐取眼前人”“不如歸傍紗窗，有人重畫雙蛾”，假如“眼前”無人可“憐”，“窗下”也無人“畫雙蛾”，則“且留雙淚說相思”。義山有詩句：“可能留命待桑田?！保ā逗Ｉ稀罚┲徽摗傲簟弊?，義山此“留”字與大晏的“留贈意中人”“且留雙淚說相思”二“留”字同，而義山用“可能”二字是懷疑的，不如大晏；大晏是肯定的，不論成功、失敗，都如此做。

所以，大晏絕非“消遣口吻”，只是以理智克制著豐富熱烈的感情，也是有自己的深情和執(zhí)著的。當(dāng)然，大多數(shù)時候晏殊無奈和喟嘆的是韶光有限、美景難駐、聚少離多、老境易至，帶著茫茫時空人生行旅的孤寂和悵惘感；而小晏，義無反顧地把自己的感情和才華全部投入一己情愛，似乎是有了愛情，個人的榮辱得失，天下的興亡滄桑，不過是心外的浮云。

“人世之因緣際會，忽然邂逅，忽然寂滅，多情之人，輒寄深慨……均是人間愁種子也?！保ǜ蹈Z）從敏感于離別與失落而言，晏氏父子都是“多情之人”，只不過小晏執(zhí)著于本心，追求個性自由，一往無前地追求個人情感，不避耽溺，不求解脫；而大晏是理智的人，必定尋求克制和覺解，于是保持了一種閑雅風(fēng)度和進(jìn)退有度、現(xiàn)世安穩(wěn)的平衡。

可以說，宰相晏殊必須是現(xiàn)實的，但詞人晏殊是另一回事。詞人晏殊也是有深情的，他對悲歡離合絕非無所謂，只是和徹底浪漫、縱情任性、可能導(dǎo)致毀滅的激情保持了距離，從而在現(xiàn)實層面和心靈層面都保持了某種智性和詩性的平衡。他的詞，在抒發(fā)感觸的同時，從審美上升到了哲思，從而幫他實現(xiàn)了心理的平衡。這種平衡，落落大方，溫和而不失力量，并不容易。

也許不用糾結(jié)到底更喜歡大晏還是小晏，我已經(jīng)無意中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年輕的時候就喜歡晏幾道，陪他凄酸陪他頹喪陪他不顧不管，而到了中年，更多地與晏殊一起，喟然一嘆，然后會心一笑。

要平衡的一生平衡，要癡情的癡情到底，求仁得仁，晏氏父子可謂二者俱佳，各行其志。

突然有一種傷心的想象：若是晏幾道活在今天，會不會變成“了不起的蓋茨比”的中國版？很可能?？梢参幢?。癡情是危險的，但若是一個人癡絕，有時候反倒會絕處逢生。

怎么過都是一輩子，短短的。淺情世間，偏做個深情的人，深情地活到底，此生也就不辜負(f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