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羅馬到格拉斯哥：峰會難掩尷尬

謝奕秋

10月31日格拉斯哥氣候峰會開幕前，拜登在羅馬帶著85輛汽車組成的“超長”車隊，前往梵蒂岡見教皇的一幕，被許多環(huán)保人士吐槽。而這只是在疫情以來的首個全球峰會季，領導人所遇到或創(chuàng)造的眾多尷尬場景之一。實際上，氣候峰會召開的近兩周時段內，蘇格蘭鐵路工會的大罷工，也是對于所謂低碳出行方式的無情嘲弄。

一邊是所謂“處在深淵邊緣的世界”，疫情不退、能源告急、供應鏈紊亂、氣候糊涂賬；另一邊是久違的大國秀場、豪華晚宴、漫天承諾、微言大義。在世界需要各國領導人團結協作力挽狂瀾時，羅馬 G20峰會和格拉斯哥COP26氣候峰會既展示了其雄心，也暴露出其局限。

穩(wěn)了稅源，怠慢了能源

艱難時世，經濟民生為大；領導人峰會，更需要著眼于此。

“20國集團”由西方七國集團財長會議牽頭創(chuàng)立，網羅了從“西方七國”“金磚五國”到政經地位居中的韓國、澳大利亞、墨西哥、印尼、土耳其、沙特、阿根廷等成員。2008年全球金融風暴后，G20主要形式從財長會升格為領導人峰會，但仍側重經濟問題。

本屆羅馬G20峰會，一個成果就是把136個國家之間早已原則上同意的全球最低公司稅稅率鞏固下來，由大國們帶頭行動，阻止大公司使用“低稅率避風港”來避稅。

在當今的數字經濟中，利潤可能來自版權和商標等無形資產，因此可被輕松轉移到公司稅稅率接近零的國家。這就引發(fā)招商引資國的稅率“逐底競爭”，同時令公司總部所在國的稅源逐漸流失。

根據G20峰會最終批準的國際稅收安排，預計各締約方將從2023年開始，自行頒布不低于15%的本國最低稅率。如果某公司的海外收益在超低稅率國家被免稅或輕征稅，母國將有合法手段把該公司應繳的稅收充實到總利潤的15%。拜登政府的財長珍妮特·耶倫認為，此舉有利于美國企業(yè)和工人。

一個關鍵問題是，美國國會是否將通過立法來遵守此國際協議，因為美國擁有世界上2000家最大跨國公司的28%。像蘋果這樣的超級企業(yè)，會通過游說國會來尋找政策空子。

此前，因為民主黨內部的意見不一，拜登向全美約700名超級富豪開征高額稅收的計劃，剛剛在國會黃掉了。同樣，由于產煤大州西弗吉尼亞的民主黨籍聯邦參議員喬·曼欽的反對，聯邦預算案中金額達1500億美元的清潔電力績效計劃，也幾乎沒戲了。

拜登的新社會政策和氣候問題立法，需要籌集數千億美元資金才能見效，但國會不給他充分授權，他多半只能通過總統(tǒng)的行政令，在現行法律框架內做一些調整。雖然對跨國數字企業(yè)足額征稅15%有可能做到，但那也是兩三年后的事了。

更尷尬的是，美國的通脹愈演愈烈之際，洛杉磯和長灘的集裝箱港口，因裝卸貨能力和卡車運力不足而癱瘓，導致美國的一些超市貨品售罄；去年，約29%的受訪美國人不得不減少或放棄基本家庭必需品開銷，來支付能源賬單—那是在天然氣價格大幅上漲之前。

過去一年，美國的天然氣價格飆升了180%以上，達到7年來之最。歐盟的情況甚至更糟，一度兩天內漲幅達60%。由于境內生產能力有限、俄羅斯交貨減少，以及隨著煤炭消費減少、使用其他燃料的能力下降，歐洲的天然氣價格已連續(xù)破紀錄。

拜登的新社會政策和氣候問題立法，需要籌集數千億美元資金才能見效，但國會不給他充分授權，他多半只能通過總統(tǒng)的行政令，在現行法律框架內做一些調整。

天然氣價格飆升，也帶動了油價向每桶100美元進發(fā)。雖然石油生產水平正在緩慢上升，但由于中長期投資不足，石油產量很難實現歐佩克的新目標。這意味著全球短缺仍在繼續(xù)。專家表示，歐洲和亞洲的司機預計整個冬季都會面臨高昂的汽油和柴油成本。其他行業(yè)也有可能感受到燃料、化肥、石化產品價格上漲的連鎖反應，比如平均食品價格正創(chuàng)下十年來的最高水平。

不管是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還是拜登，政治領袖們對于市場價格問題往往不甚敏感。石油和天然氣交易員批評政府和活動家所呼吁的“停止新的石油和天然氣勘探”，并警告說，那將造成未來十年的能源短缺。而食品漲價的溢出效應，可能導致一些國家的政府最終不得不向最貧窮人口提供經濟補助，并對燃料實施價格上限。

送疫苗易，攤派減碳難

最貧窮人口，多半位于非洲；歐美領導人懂得在疫苗供應上雪中送炭，但在減碳問題上，2009年富國承諾的每年補助發(fā)展中國家1000億美元資金，卻遲遲沒有足額兌現。

在羅馬，拜登和非盟輪值主席、剛果（金）總統(tǒng)費利克斯·齊塞凱迪，討論了疫苗制藥商莫德納和非盟之間一項為非洲大陸提供至多1.1億劑新冠疫苗的協議。根據該安排，莫德納將推遲交付最初打算用于美國的疫苗，以便非盟可以購買。

擁有13億人口的非洲，仍然是世界上接種新冠疫苗最少的地區(qū)，僅有略多于5%的人接種了疫苗。

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表示，他預計20國集團將再確認1000億美元來支持非洲經濟。這筆錢將通過“將IMF的一些特別提款權重新分配給非洲國家”來提供。IMF早前預計，未來5年非洲需要近3000億美元的額外融資，用于發(fā)展經濟、消除貧困。

鮑里斯·約翰遜在羅馬表示，英國將向發(fā)展中國家捐贈2000萬劑阿斯利康疫苗。這是英國承諾在2022年年中之前與貧困國家共享1億劑新冠疫苗的一部分。

美英等國曾被指責，所囤積的疫苗比它們所需的多，而一些國家，特別是非洲國家，幾乎沒有或根本沒有疫苗。英國前首相、世界衛(wèi)生組織衛(wèi)生特使戈登·布朗，敦促20國集團國家加快撥付疫苗的速度，并向發(fā)展中國家空運未使用的劑量。

這位英國前領導人還希望，在蘇格蘭最大城市格拉斯哥主辦聯合國氣候峰會時，20國集團的注意力能集中在氣候承諾上。

G20峰會第二天的晚上，許多成員國領導人就飛往蘇格蘭格拉斯哥，參加關鍵的氣候峰會。此前，聯合國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擔憂道：令人震驚的是，氣候會議或將見證領導人未能兌現承諾。

這種“許諾而不踐諾”，已經屢見不鮮。經合組織的氣候資金評估報告指出，發(fā)達國家于2019年總共調動了796億美元的氣候資金來為發(fā)展中國家提供支持。不過，其中約445億美元是以貸款的形式提供給發(fā)展中國家的，且用于減緩氣候變化的資金規(guī)模是用于適應的資金規(guī)模的2.5倍—對于小島國這樣的亟需適應氣候變化的國家來說，緩不濟急。

窮國參加富國的游戲，總要先嘗到一些甜頭。搭建碳交易市場，似乎算一個，因為西方國家進一步減碳的成本比較高，如購買發(fā)展中國家的減排額度，會比較劃算，也能給對方帶來減碳助力。

碳排放量全球第三、第四的大戶印度和俄羅斯，以及人均碳排放量較高的澳大利亞，見到美國沒有拿出“到2035年實現無碳電力”的可行措施，還會像英國一樣展示應對氣候變化的雄心嗎？

但在氣候大會上，爭論比較多的就是，A國的減排額已經賣給了B國，在國際上考核時，這部分減排額還能不能算是A國的？以前年份的自愿減排額，能不能挪到以后的年份去出售？當這兩方面的路途被堵，加上歐盟企業(yè)自主減排快于預期，購碳需求下降，就導致全球碳交易市場似乎變得“無利可圖”。

即便有利可圖，國際碳市場設計者能否抽傭？傭金除了用于行政開支，是否該返還用于發(fā)展中國家適應氣候變化？之前的氣候大會，已經原則上同意抽傭返還，格拉斯哥大會將明確抽傭是按比例抽還是取一個固定額，如按比例抽又以多少為宜。

另外，按當前各國承諾水平，到2030年溫室氣體排放將較2010年下降12%，而要落實《巴黎協定》，至少須下降25%；如要控溫在1.5℃（自工業(yè)化之前至本世紀末）以內，須下降45%—意味著全球煤炭、石油和天然氣產量必須“立即開始急劇下降”。

作為氣候峰會主辦國之一，英國是真心要超額減碳，還是做做樣子？鮑里斯·約翰遜否認英國政府的煤炭政策（正在考慮是否批準英國幾十年來的第一個深煤礦）和航空旅行政策（大幅削減了國內機票稅）破壞了他的信息，即世界需要擺脫化石燃料。他在羅馬表示，英國關于減少二氧化碳排放的承諾相當給力。

“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們80%的電力來自碳氫化合物”，但到2035年，“我們的發(fā)電中將沒有任何碳氫化合物”。他補充說：“到2030年，我們說我們不會有新車的碳氫化合物內燃機。這是一個非常雄心勃勃的時間表?！?/p>

但是，碳排放量全球第三、第四的大戶印度和俄羅斯，以及人均碳排放量較高的澳大利亞，見到美國沒有拿出“到2035年實現無碳電力”的可行措施，還會像英國一樣展示應對氣候變化的雄心嗎？

難得見面，氣氛有點尬

在美、英、法等經濟強國領導人周六抵達羅馬開始為期兩天的集會前的幾個小時，活動人士舉著橫幅封鎖了道路，包括一面寫著“從羅馬到格拉斯哥，你的解決方案就是問題所在”的橫幅。

當示威者拒絕讓步時，警察抬起他們的身體，并將他們轉移到一條小路上?？棺h者繼續(xù)躺或坐在人行道上，試圖封鎖交通。

G20峰會拍首日大合影時，鮑里斯·約翰遜和加拿大總理賈斯汀·特魯多因雙邊會議拖堂而遲到了。當兩人走過來時，其他領導人已經聚集在一排旗幟前的凸起平臺上。一些等待的領導人對遲到者發(fā)出了幽默的責備聲。

在英法關于捕魚許可證的爭吵氛圍中，約翰遜站在馬克龍身后。兩人以模擬的拳頭撞擊“打招呼”，但似乎沒有當場說話。

其他領導人以各種方式撞拳頭、握手或進行印度式“納馬斯特”問候。馬克龍雙手握了拜登，并拍了拍拜登的前臂，顯示在9月澳大利亞潛艇風波后，雙方“冰釋前嫌”。原來，雙方10月29日已在法國駐意使館進行“潛艇危機”后的首次會晤，拜登以自己記性差導致一場誤會的說辭向法方道歉，馬克龍則見好就收。

拜登還與土耳其總統(tǒng)埃爾多安握手。后者赴會前，剛剛收回了“驅逐美、德等西方十國大使”的威脅。這些國家的駐土大使，不久前聯名呼吁“釋放”未被定罪、卻被超期羈押的活動人士奧斯曼·卡瓦拉。這位土耳其裔商人和慈善家出生于巴黎，被土耳其檢方指控與2013年蓋齊公園抗議和2016年政變企圖有關。美土雙方預計在蘇格蘭的氣候峰會期間舉行雙邊會晤，進一步商討此事。

拜登還與土耳其總統(tǒng)埃爾多安握手。后者赴會前，剛剛收回了“驅逐美、德等西方十國大使”的威脅。這些國家的駐土大使，不久前聯名呼吁“釋放”未被定罪、卻被超期羈押的活動人士奧斯曼·卡瓦拉。

馬克龍和印度總理莫迪的接觸也引人遐想。在丟掉澳大利亞大額潛艇訂單后，法國有意投標印度一項采購六艘柴電潛艇的招標。法國還瞄上印度的航母艦載機訂單，可能派“陣風M”赴印，展示從航母甲板滑躍起飛的能力。馬克龍辦公室表示，法國和印太地區(qū)的“主要合作伙伴”印度即將在巴黎展開戰(zhàn)略對話，以制定共同議程。馬克龍此行還會見了印尼總統(tǒng)佐科維和韓國總統(tǒng)文在寅。

G20峰會期間，一群醫(yī)護人員、消防員和其他一線工作人員與領導人一起拍照，他們受到了聚集的政治家的掌聲鼓勵。

在拉努沃拉會議中心拍照及在奎里納萊宮晚宴過后，拜登攜夫人抵達羅馬一家講英語的教堂，進行守夜彌撒。

此前一天，拜登見過教皇方濟各后，自稱教皇告訴他，盡管美國一些保守派主教反對，但他應該繼續(xù)接受圣餐?？设蟮賹l(fā)言人拒絕證實這一點。梵蒂岡取消了現場直播這次會晤的計劃，也讓外界起疑。拜登是繼肯尼迪之后的美國第二位天主教徒總統(tǒng)，并且定期參加彌撒；方濟各對拜登較為敬重，但對他偏自由的墮胎立場不滿。

方濟各與拜登前任特朗普的關系一直很棘手，并且累及莫迪。方濟各曾希望在2017年訪問印度和孟加拉國，但因印度政府拖延相關談判（印度人民黨對本國包括2400萬基督徒在內的宗教少數群體的歧視行為一直受非議），轉而去了孟加拉國和緬甸。

這次莫迪到訪羅馬城內的小國梵蒂岡，自稱“與教皇方濟各進行了非常熱烈的會面”，并邀請教皇訪印。但從梵蒂岡官方公報看，方濟各對此邀約較為冷淡。

不同于古城羅馬，曾有“大英帝國第二城市”美譽的格拉斯哥，一度制造了全世界半數以上的船只和火車；1970年代該市重工業(yè)沒落后，經過摸索成功轉向金融、零售和文化產業(yè)，實現華麗轉身。

如今，這座低碳城市舉辦《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26次締約方大會，還將誕生更多與世界領導人、大公司相關的故事。筆者只是希望，這次大會能夠媲美6年前的巴黎氣候峰會，而不是12年前那場成果差點難產、執(zhí)行上也不到位的哥本哈根氣候峰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