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思想研究*

付勃達

（南京大學信息管理學院 南京 210023）

1 引言

從文華公書林的成立到文華大學圖書科的創(chuàng)設，再到之后文華圖書館學專科學校的興辦，韋棣華女士成功地讓美式圖書館學教育在中國扎根、拓展與創(chuàng)新。時至今日，歷經百年發(fā)展的中國圖書館學取得了諸多成就，而這之中，也離不開前輩先賢的辛勤付出，他們?yōu)橹袊鴪D書館事業(yè)、圖書館學理論、圖書館學思想、圖書館學教育等的發(fā)展作出了突出的貢獻，杜定友便是我國早期圖書館學教育的一位重要奠基性人物。

近年來，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的相關研究逐步受到關注，如王子舟在梳理杜定友生平時，發(fā)現(xiàn)他在圖書館教育實踐和理論方面均有所建樹，包括在廣州市立師范學校設圖書管理科，于廣州創(chuàng)辦“圖書館管理員養(yǎng)成所”，在上海國民大學成立圖書館學系等。通過研究杜定友的教育活動，王子舟還對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觀點進行了總結：中國圖書館學教育要培養(yǎng)建設出中國圖書館學，在吸收西方先進科學方法的同時，也要挖掘與弘揚傳統(tǒng)學術之精華[1]60。黃曉斌提出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思想可概括為七個方面：①對培養(yǎng)圖書館學人才重要性的認識；②學習國外先進經驗和體現(xiàn)中國特色；③對學生素質的高要求；④學生的知識結構和課程設置要合理；⑤關于多層次辦學和繼續(xù)教育的思想；⑥關于實踐性教學環(huán)節(jié)的思考；⑦關于圖書館學教育改革的想法[2]。劉應芳認為杜定友的圖書館學教育是要在研究歐美圖書館管理方法的基礎上發(fā)揮中國圖書館學的學術特長，以建設中國的圖書館學，因此具有濃厚的本土化理念[3]15。

從上述研究可以看出，目前關于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思想的研究已有一定的進展和成果，但主要聚焦于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實踐和理論的歸納與總結，對其圖書館學教育思想內涵、分類的研究與評述等有所不足。文章希望能在現(xiàn)有研究基礎之上對相關問題進行更深入的探討，推動杜定友及其圖書館學教育思想研究的深化。

2 杜定友生平及圖書館學教育實踐

2.1 杜定友生平

杜定友（1898—1967），祖籍廣東，生于上海。1911年，13歲的杜定友考入交通部上海工業(yè)專門學校（現(xiàn)上海交通大學）附屬小學，后進入其附屬中學，1918年畢業(yè)前夕，被派遣至菲律賓大學學習圖書館學，成為菲律賓大學圖書館學系第一位中國留學生。1920年，杜定友獲得菲律賓大學文學學士證書，次年又獲得圖書館學和教育學學士證書。1921年，杜定友回國，先后任廣州市市民大學義務教授、市立師范學校校長，同時被聘為廣東省教育委員會圖書儀器事務委員，后于1921年冬兼任改組后的廣東省立圖書館館長[1]210-211，1922年6月任復旦大學教授兼圖書館主任。1924年6月，他同孫心磐等人發(fā)起成立上海圖書館協(xié)會，1925年3月出任交通部南洋大學（現(xiàn)上海交通大學）圖書館主任，9月與章太炎等人創(chuàng)辦國民大學并任圖書館學系主任[4]141。1927年3月，杜定友受中山大學聘任，任該校圖書館主任，1929年9月辭去中山大學圖書館主任一職，重返國立交通大學（現(xiàn)上海交通大學）任圖書館主任。1935年，他被推選為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執(zhí)行委員，同年被聘為上海圖書館籌備處副主任。1936年夏，中山大學籌建新圖書館，邀杜定友主持館務并請其任中大教授。1941年，杜定友經廣東省政府任命出任廣東省圖書館館長，1947年被選為廣東省圖書館協(xié)會理事長。1953年，他因身體原因請辭廣東省圖書館館長職務，調任文史館館員一職，1958年退休，1967年病逝。

2.2 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實踐

杜定友對中國圖書館學的發(fā)展作出了杰出的貢獻，他在圖書館學基礎理論、圖書分類學、目錄學、地方文獻、漢字排檢法等方面將歐美先進經驗與做法同中國實際進行有效結合，開拓創(chuàng)新了中國情境下的圖書館事業(yè)、圖書館理論及圖書館學教育。早在1921年杜定友撰寫大學畢業(yè)論文時就談到了圖書館學教育的問題，1925年和1926年，杜定友分別于《圖書館雜志》和《教育雜志》發(fā)表了題為《圖書館學之研究》與《圖書館學的內容和方法》的兩篇主題文章，進一步闡述了其教育理論，強化對圖書館專業(yè)人才與讀者的雙線培養(yǎng)，樹立圖書館為讀者服務的教育宗旨。此外，杜定友回國后在圖書館界工作的過程中，也不斷踐行其圖書館學教育理念。1921年任廣州市民大學義務教授時，他便主講“圖書館與市民教育”課程，并鼓勵學生在實習實踐中領會與深化圖書館理論，呼吁市民關注并支持圖書館事業(yè)。同年10月，杜定友于廣州市立師范學校開設圖書管理科課程，教導學生學會利用圖書，并在學習中實踐學校圖書館的管理方法，任市立師范學校校長時創(chuàng)設圖書館學專業(yè)，致力于培養(yǎng)專門人才。1922年，他開辦“圖書館管理員養(yǎng)成所”，為中學在職教員進行短期圖書館學培訓，這也成為國內短期圖書館學學校式教育的有益嘗試，同年7月，他在上海嘉定縣南翔義務學校舉辦“圖書館與平民教育”暑期教育講演。1924年，他受邀赴河南開封小學主講小學圖書館管理法。1925年7月，杜定友赴南京東南大學圖書館學暑期講習班主講學校圖書館、分類法等課程，8月，同章太炎、袁希濤、王云五等32人一同發(fā)起創(chuàng)立上海國民大學。該校設有圖書館學系，杜定友被聘為系主任，教授圖書館學原理及概論、圖書館行政等課程。1926年8月，他為上海學生聯(lián)合會舉辦的夏令講習會及上海國民大學推廣部夜校主講圖書館學課程。1928年，杜定友在中山大學圖書館指導與教授廣東省立工專、一中、二中、女師四校圖書館練習員的業(yè)務工作。1930年6月，他經武昌文華圖書館學專科學校邀請，前往武昌為該校做“中國新目錄學建設論”“圖書館經驗談”主題講演。1931年夏，他受江蘇省教育廳邀請，為當?shù)亟逃杖藛T暑期講習會講授“民間圖書館”課程。1934年，杜定友赴廣州，出任教育部指令廣東教育廳舉辦的圖書館學訓練班班主任，主講圖書館學課程。1937年，他親自從200余人中擇優(yōu)錄取了12名出身貧寒的青年，安排在中山大學圖書館當練習生，親自指導培養(yǎng)圖書館專業(yè)人才[1]57。1941年5月，杜定友應青年團曲江分團召開的第一次青年學術講座的邀約，做了題為“青年讀書運動”的講演，內容涉及圖書館及圖書館學。1943年，他主辦廣東省圖書館教育人員培訓班。1947年4月，他在廣東省圖書館協(xié)會“圖書學術演講會”上主講了圖書館學概論，同年還于廣東省文理學院教授圖書館學課程。1949年5月，杜定友為廣州市市民業(yè)余學術進修班講授主題為“圖書事業(yè)”的學術講座。1950年，他受武昌文華圖書館學?？茖W校沈祖榮校長邀請，主講“專題講演”“檢字座談會”“分類座談會”“三年計劃座談會”主題講座，1951年，在武漢進行數(shù)月的講學活動。1952年4月至5月，杜定友主講廣州市中山圖書館舉辦的圖書館學講座。1957年，他為第一屆全國省市圖書館工作人員進修班講授“圖書分類法的原則與問題”和“地方文獻問題”的課程。從杜定友先生的生平教育實踐過程中可以發(fā)現(xiàn)，他幾十年如一日走訪全國多地進行圖書館業(yè)務工作和圖書館學的培訓、講座與教育指導等，培育了一大批優(yōu)秀的圖書館實干家及圖書館學專業(yè)學者，推動了我國圖書館事業(yè)、圖書館理論和圖書館學教育快速發(fā)展壯大。

3 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思想評述

3.1 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的雙重性

據(jù)考證研究，在沈祖榮、胡慶生、杜定友等早期留美（杜定友雖是留學菲律賓但主要研習美國圖書館學）圖書館學家學成歸國之前，我國早期圖書館學著作不少都是譯自日本，最基本的“圖書館”一詞便是來自日本，“圖書館教育”一詞最早可能也是由謝蔭昌譯自日文，除此之外，當時涉指圖書館學專業(yè)教育時，還常使用“圖書館員養(yǎng)成”“圖書館員訓練”“圖書館教育”等詞[5]。因此本文在對杜定友教育觀進行梳理時，將“圖書館教育”“圖書館學教育”“圖書館員訓練”“圖書館員養(yǎng)成”等詞匯一并作為研究對象進行探討。

1925年6月，杜定友將《圖書館學之研究》一文發(fā)表于上?！秷D書館雜志》創(chuàng)刊號上。此文共分三部分，其中在第一部分講述“圖書館學的意義”中，杜定友強調：“要知道現(xiàn)在的圖書館，是學術的總匯，科學的學科。無論哪一界，哪一門科學，對于圖書館，都有關系的?！薄八詧D書館學，可以襄助各科學的進行?！盵6]在杜定友看來，圖書館的宣傳和教育不應局限于圖書館內部或圖書館學專業(yè)學者之中，應將圖書館理論知識和學術思想廣泛普及開來，使得其他學科學者和社會上其他需要利用圖書館的公眾皆可合理有效并靈活使用圖書館的資源。1925年12月，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杜定友《圖書館通論》一書，書中第一章便首先談到“圖書館教育”這一問題。杜定友關于“圖書館教育之方法”論述中指出：“蓋圖書館教育之方法，其目的有二，一以養(yǎng)成圖書館管理專門人才，一以養(yǎng)成一般讀者，使直接受圖書館之利益?！盵7]從杜定友的此番敘述中不難發(fā)現(xiàn)，他所提倡的圖書館教育及其方法包括兩個方面，既有針對圖書館業(yè)務管理與事業(yè)發(fā)展的專門技術性人才的培育，也有面向普通大眾的廣泛社會性讀者教育。1927年10月，杜定友《圖書館學概論》一書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該書認為圖書館教育應作廣義與狹義的區(qū)分，廣義的圖書館學應類比醫(yī)學，醫(yī)學是社會事業(yè)，專門科學之一，但社會上人人都應具備一些醫(yī)學常識，此常識即為醫(yī)學教育。圖書館學也一樣，人人都應有圖書館常識，有這種常識，方可研究學術，繼續(xù)自己的教育；而狹義的圖書館教育，仍是以培養(yǎng)圖書館專門性人才為主，以辦理專門的事業(yè)[8]。

以上杜定友的文本內容顯示其圖書館學教育觀點具有雙重性，即認為“圖書館教育”或“圖書館學教育”除對圖書館人才的專業(yè)培養(yǎng)外，也更重視對社會大眾的教育。圖書館學中的目錄學、版本學、校讎學等核心知識不應僅為圖書館學專業(yè)的學生和圖書館內工作的館員群體所掌握，還要讓盡可能多的社會公眾對相關理論知識習得一二，這樣一來，便可以使社會大眾僅依靠自己就可以有效利用圖書館資源，從而不斷提升自身技能以達成繼續(xù)教育的目的。而究此教育觀雙重性背后原因，應考慮時代情境下的發(fā)展因素，杜定友作為第一批赴國外學習圖書館學的學人，其學識和思想深受美國圖書館學開展社會教育（包括成人教育）思潮的影響。此外，彼時我國教育界也在力倡社會教育，并主張將社會教育列為與學校教育、專門教育并重的第三大教育類型。

3.2 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思想根源

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思想的形成與發(fā)展與其自身經歷和彼時社會環(huán)境有重要關聯(lián)。1908年，美國等國決定退還部分庚子賠款用于支持中國教育文化事業(yè)（包括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以及向美派遣中國留學生之用[9]，杜定友在此契機下選擇了赴菲學習圖書館學。彼時的菲律賓作為美國殖民地，其高校辦學模式皆與美國高校無異，因而杜定友在菲律賓大學接受的圖書館學、文學、教育學課程均由美國人親自執(zhí)教，課程內容也均為美國圖書館學理論。此外除每天在校學習課程三個多小時外，杜定友還積極對所學的圖書館學理論進行實踐，當時馬尼拉的三所圖書館：菲大附屬圖書館、王城內菲律賓圖書館、國立科學局圖書館，他均有在館數(shù)月的實習時間，圖書館的各項業(yè)務工作均上手親自嘗試。1921年杜定友回國后在廣州多次進行學術講演與培訓，不僅針對圖書館員、圖書館學專門人才，同時也面向廣大社會公眾進行圖書館宣傳和圖書館學基本理論的教育。次年他在廣州開辦圖書館學專門教育機構，即“圖書館管理員養(yǎng)成所”，向中學教員推行圖書館學教育。其時廣東作為革命興起之地，當?shù)厝瞬派钍茑弴毡居绊懀糠衷魧W于日本，或在日本參加過多次革命活動，而杜定友的圖書館學講演教育為當時廣受“日本式”教育的廣東地區(qū)帶來了新穎的美式圖書館學理論，因此大獲成功，飽受好評，給了杜定友極大鼓舞[1]21。杜定友的教育背景及畢業(yè)回國后的經歷使得他的圖書館學教育思想具有強烈的實踐觀與社會觀。他一方面主張圖書館學教育不應局限于課堂上的內容，還要躬親實踐，在具體的業(yè)務工作中思考與深化圖書館學教育，使圖書館學教育與圖書館事業(yè)能夠有所銜接，所培養(yǎng)的學生能夠推動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壯大；他另一方面強調圖書館學不應局限于專業(yè)人才的專業(yè)教育范圍，還要面向大眾，普及于全社會，不僅使圖書館事業(yè)辦得順利，還要讓普通公眾能夠無障礙地利用圖書館。此時期中國社會環(huán)境發(fā)生巨變，思想文化新舊駁雜，新教育運動推動教育事業(yè)變革，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空前繁榮，藏書樓觀念頑固有如沉疴[1]21，杜定友在如此情境下宣傳新式圖書館學思想，主張變革舊有藏書樓，將圖書館作為為公眾開放的可共享的教育化和社會化機構。因此美式圖書館學教育背景和當時中國社會環(huán)境的變化成為了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觀念及思想的根源。

3.3 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思想特點

3.3.1 圖書館學教育應堅持中國化

1921年，逢杜定友于菲律賓大學畢業(yè)之際，其提交的圖書館學畢業(yè)論文題目為Chinese Books and Libraries，在該文第十八章“Library schools”中提到：任何一所國外圖書館都無法為中國圖書館培養(yǎng)出足夠完善的圖書館員（No foreign library schools can turn out adequate and “finish product” librarians for libraries in China）[1]46。杜 定 友 認 識到中國圖書館事業(yè)在特定歷史環(huán)境和時代背景下具有特殊性，單純照搬西方圖書館事業(yè)建設經驗和圖書館學理論方法于中國圖書館事業(yè)和圖書館學教育的發(fā)展未必大有裨益。因此他立足社會現(xiàn)實條件，積極將所學美國圖書館學理論與教育思想進行“中國化”革新，將西方先進的圖書館學理論、觀點、方法同中國圖書館事業(yè)與圖書館學現(xiàn)狀結合，吸收先進思想及經驗，傳承與探究我國傳統(tǒng)圖書館學中的精華。1921年，廣州市立師范學校的圖書館管理科課程使用《世界圖書分類法》《圖書館與市民教育》《編目法》《著者姓氏檢查表》《漢字排列法》等作為教學用書，此類書籍均是杜定友將圖書館學理論同中國實際相結合的中國化圖書館學著作[3]18。1925年杜定友等人發(fā)起創(chuàng)立了上海國民大學圖書館學系，在課程設置上（如表1所示），與同時期文華圖書科和美國圖書館學教育主流核心課程（如表2所示）相比，具有明顯的中國化與本土化特征。必修科目多達14門，除有對圖書館分類、編目、參考、行政等基礎工作和共識性科目進行學習外，還特設了“目錄學”“古書校讀法”“國學概論”“國學書目”等強調圖書館學學生對我國古代目錄學、古書鑒別、校讎、國學書目相關知識進行研究學習的課程，一方面可以看出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思想的創(chuàng)新性，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出其兼收并蓄、洋為中用的核心思想。在擬定圖書館學系發(fā)展計劃時，杜定友還主張對中國參考書、中國各科應用書目進行探討，以整理國故以及切實深入對中國版本學相關問題加以研究，開展相關教育教研工作[4]146。1926年，《圖書館學的內容與方法》刊載于《教育雜志》，該文詳細闡述了他對圖書館學的基本認識、與建設中國圖書館學的構思，包括中國的圖書館學研究與教育應集中于介紹中國參考書、編印各科書目、編印書籍索引、研究版目學、編印中國圖書館學書籍等若干方面[10]。

表1 上海國民大學與文華圖書科課程設置比較

表2 20世紀20年代美國圖書館學教育中核心課程設置[12]

3.3.2 圖書館學教育應堅持實踐導向性

杜定友曾指出：“圖書館學大概可以分為理論和實用兩方面，兩者比較，實用為貴?！盵13]如表1所示，杜定友在進行課程設置時，一方面并非將重點僅集中于“圖書”這一對象，而是同樣設立了包含“圖書館”在內的諸多課程，主張圖書館學學生應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服務于彼時中國圖書館的建設與發(fā)展；另一方面，課程名稱中“法”字也能體現(xiàn)其圖書館學教育思想的實踐導向性，如“選擇法”“分類法”“參考法”“研究法”等課程均是立足實踐，從圖書館業(yè)務工作的實際出發(fā)進行研究、學習與教育教學。此外，杜定友還積極促成上海國民大學圖書館學系與校內圖書館及上海圖書館協(xié)會建立聯(lián)絡與合作關系，方便學生進行參觀、學習與實習實踐等?！皥D書館學系所研究者，既為圖書館事業(yè)，故對于圖書館，當然有密切之關系。故該系上課地點與圖書館相聯(lián)便于實習。而該圖書館之整理，如登記、分類、編目均利用實習以輔助之。圖書館方面則因便利學生研究起見故一切設置無不力求完備而管理，組織方面等，亦均與該系所研究者符合?！薄吧虾D書館協(xié)會之設，其主要目的，除聯(lián)絡各圖書館外，專為研究圖書館學術，與促進圖書館事業(yè)?！试撓蹬c上海圖書館協(xié)會，實有聯(lián)絡之可能與必要。現(xiàn)已通力合作，除創(chuàng)立圖書館學圖書館，及輔助協(xié)會編輯而外，其他如調查、出版等事宜，亦均擬聯(lián)絡進行?！盵4]145另外，杜定友在上海國民大學圖書館學系擬定的發(fā)展計劃中特別提出要設立介紹部，幫助學生介紹相匹配的圖書館職業(yè)，使其在圖書館學系畢業(yè)后能夠投身實踐界，確保學有所用，同時也便于圖書館界借此招聘專門人才。

3.3.3 圖書館學教育應致力于全才培養(yǎng)

杜定友認為，圖書館學是一個開放的學科體系，應將其他學科理論知識進行有效移植作為本學科發(fā)展壯大的基礎，因此圖書館學學生也要廣博吸納其他學科先進知識。他提出，首先，圖書館員在社會上居于教育者地位，因此對教育學要有所研習；其次，圖書館員服務對象較為復雜，因而對心理學、政治學、經濟學、史地等要有所研究；再次，圖書館員日常接觸大量書籍，因此對各種學術史也應加以研究；最后，圖書館員不僅要對自然科學，還要對應用科學有所了解才能更好地從事本職工作[1]54。杜定友從上述四個方面闡釋了圖書館學的學生除學習圖書館學自身知識外，還應關注普通常識內容的學習。這在上海國民大學圖書館學系的教學研究方法設置中也有所體現(xiàn)。除傳統(tǒng)的課上講授、討論，課下參觀、實習之外，杜定友特增加“編輯”這一方法輔佐日常教學，一方面旨在編輯專論圖書館學方面的書籍，填補國內空白；另一方面經過教師的方法指導，著力提升圖書館學系學生在編輯、出版、發(fā)行傳播等方面的知識儲備，培育全方位發(fā)展的圖書館學人才。

3.3.4 圖書館學教育應堅持層級化發(fā)展道路

杜定友提出圖書館學教育不應僅僅依靠圖書館學校或圖書館學系的培養(yǎng)，要以分層次的體系和分步驟的方式開展圖書館學教育。首先，如前文所述，杜定友回國后積極投身圖書館暑期學校、圖書館員培訓及講座講演之中，通過短暫的周期性教學方式推進圖書館學教育。1922年，杜定友以中學在職教員為培訓對象，在廣東省開設“圖書館管理員養(yǎng)成所”，開辦了國內短期圖書館學教育培訓。其次，籌備成立圖書館學系，專授圖書館學課程，通過專業(yè)化的科學人才教育渠道，培育中國發(fā)展所需的圖書館學人才。如設立上海國民大學圖書館學系、于廣州國民大學開設圖書館學教育課程。最后，杜定友針對在職圖書館員群體開展圖書館學教育，在上海國民大學圖書館學系概況中單列了“特別生學額”，即“凡現(xiàn)任圖書館職員均可入學，并為便利特別生起見，故將各種課程，均排于每周之星期六上課”[4]143-144，這也是我國較早開展圖書館學在職教育的創(chuàng)舉。雖然上海國民大學圖書館學系辦學時間較短，但據(jù)記載，其辦學期間圖書館學系有學生十四人，多數(shù)為特別生身份[4]144，可見層級化教育模式具有一定的優(yōu)勢與可行性，也順應當時的時代背景和社會需求。

3.3.5 圖書館學教育應堅持社會化

杜定友大學畢業(yè)回國后發(fā)現(xiàn)中國圖書館事業(yè)生存環(huán)境惡劣，藏書樓的腐朽觀念由來已久，發(fā)展現(xiàn)狀使人心痛。因此其盡個人所能，主張圖書館學教育社會化、大眾化，使圖書館學教育在面向專業(yè)人才的同時也要廣泛吸引一般公眾去學習，以實現(xiàn)所有人認識圖書館、理解圖書館學并能夠使用圖書館書籍的目的。1933年，杜定友警醒社會公眾應重視利用圖書館并學習圖書館學知識，他在談及圖書館地位時曾說：“圖書館在社會上的位置，現(xiàn)在還沒有相當?shù)臋C關，可以比擬，其性質大約與公立衛(wèi)生局公立醫(yī)院相等，它們是對于民眾身體上的疾病而言，圖書館是對于智識的疾病而言?！盵14]為此他也做了諸多努力，1922—1925年間，在廣州上海等地多次宣講新式圖書館學理論，例如，在廣州市民大學專門開設《圖書館與市民教育》課程，講授圖書館和圖書館學對公眾的作用，在上海嘉定縣教育會舉辦的暑期講演會上作《圖書館與平民教育》的宣講，同樣主張圖書館學應對專才與平民有所側重、同步推進。除此之外，杜定友還在各地的暑期培訓、講習、養(yǎng)成所培訓中，面對圖書館工作人員及管理人員，提倡圖書館學教育應社會化發(fā)展，并籌備了廣州讀書會，發(fā)起成立上海圖書館協(xié)會等促進圖書館學的社會化教育發(fā)展。

3.4 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思想局限

1927年8月，國民政府教育行政委員會制定的《學校實施黨化教育辦法草案》明確指出:“我們所謂黨化教育就是在國民黨指導之下，把教育變成革命化和民眾化，換句話說，我們的教育方針要建筑在國民黨的根本政策之上?！盵15]在以此教育方針為指導的背景下，時“教育部設立社會教育司，掌管圖書館、通俗圖書館及巡回文庫等事項，對于推動圖書館事業(yè)的改進與發(fā)展，不遺余力，所以圖書館運動深受重視，頗有進步改良”[16]。但此時興起的圖書館事業(yè)已步入歧途，圖書館不再是學術典籍的寶庫，亦無法實現(xiàn)獨立性、社會性、公共性，而是作為宣傳國民黨思想，滲透其政治觀點的國民“教化”平臺。杜定友在時局動蕩的年代里，為了中國圖書館事業(yè)的維續(xù)和圖書館學教育的推進，堅定擁護與信仰三民主義，忠實支持國民黨，并積極尋求政府的幫助，合作建設黨化圖書館，其圖書館事業(yè)觀與圖書館學教育理念也已出現(xiàn)嚴重偏誤。1943年，杜定友在《感謝三民主義》一文中說道：“三民主義，以天下為公，絕不是一人一黨所私有，更不是一時一地的流行產物?！盵17]“三民主義非獨為建設新中國之指針，亦為建立新世界之張本，故三民主義更有向世界提示之必要?！盵18]在他看來，三民主義并不是教條主義，反而是當時中國前進途中的一項必然選擇，是應當供奉并嚴格遵守的至高準則。在三民主義與黨化教育熏陶下，杜定友的圖書館學教育思想也具有一定的“黨化”性質。他曾闡發(fā)道：“無論辦什么事業(yè)，都該有一個中心思想；這中心思想，無疑的，就是三民主義，三民主義，應為一切學術事業(yè)之中心；這并不是一句口號，而是每一個學問家、事業(yè)家，所必須努力去做到的。……我們希望，各科學者，對三民主義有所研究，對于黨國有所貢獻，而永脫‘學問自學問，主義自主義’的流弊?！盵19]38因此他提出圖書館的發(fā)展離不開經費與人才，而人才的培養(yǎng)就需要與之相適應的圖書館學教育，此類人才“非獨對于圖書征集要受過專門訓練，而且對于三民主義也要有相當研究”[19]42，主張從圖書館典藏、圖書館編制（分類和編目）、圖書館活動三方面開始進行黨化圖書館學培育。

此外，其黨化思想對圖書館學教育的滲透還體現(xiàn)在以下三點：第一，積極倡議建設革命書籍文庫、建立黨部革命圖書室、編制革命書目索引、開展革命圖書審訂、加強革命圖書在全國范圍內巡回流通，強化圖書館學學生及社會公眾對革命圖書的閱讀和研究學習，并在教育教學和講演培訓中宣傳上述系列工作的內容及流程，吸引并鼓勵相關人士參與到圖書館學教育黨化進程中[20]；第二，躬親實踐推進黨化圖書館學教育發(fā)展，親自收集整理并宣傳黨義類書籍，任職上海交通大學圖書館館長期間，曾以中華圖書館協(xié)會的名義，致函全國各地圖書館：“本會為各圖書館便于選購黨義書籍起見，特擬編輯‘黨義標準書目’，以供參考，……務企將所認為各公共圖書館不可不備之黨義書籍表列若干種，于十九年五月五日前徑寄上海交通大學圖書館杜定友君收，無任感企”，通過收集整理黨義書籍目錄輔佐其黨化圖書館發(fā)展和圖書館學教育工作[21]；第三，1941年，杜定友奉教育部之令編撰圖書分類法課本，以供全國圖書館員教育培訓之用。該課本完稿后，經擴充為《三民主義化圖書分類法》（簡本），在該書弁言中，杜定友提到：“先有圖書分類三民主義化，然后有學術三民主義化。這樣才有實際的應用，而不至流為空談?！盵22]1942年11月，此《三民主義圖書分類法》（簡本）已率先在桂頭省干訓團中山圖書室使用，杜定友也前往此處為中大法理學院新生及附中高一高二集訓生講學相關內容[1]262。由此可見，杜定友黨化思想根深蒂固，篤信三民主義，并時刻宣揚圖書館三民主義化與圖書館學教育三民主義化，其圖書館學教育中彌漫著黨化氣息。

4 結語

通過梳理近代以來杜定友的生平事跡及教育實踐，對杜定友圖書館學教育思想進行探究，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其思想雖受黨化政策與思維的影響，但依然有值得當下圖書館事業(yè)和圖書館學教育學習借鑒之處：

一是圖書館學具有強烈的實踐導向性。杜定友認為，社會現(xiàn)實與圖書館的實際需求，既是從事圖書館理論活動的出發(fā)點，也是圖書館實踐的出發(fā)點[1]138。圖書館學作為與圖書館事業(yè)共生存共發(fā)展的科學，也具有實踐導向性，圖書館學術研究與圖書館學教育不應脫離業(yè)界的實際工作和面臨的現(xiàn)實難題而天馬行空。當下圖書館學界與業(yè)界在實踐導向的指引下不斷緊密聯(lián)系，強化合作，如共同研制圖書館“十四五”發(fā)展規(guī)劃、圖書館評價指標等，均體現(xiàn)了實踐導向性在圖書館學發(fā)展中的重要性。

二是立足層級化教育發(fā)展道路，培養(yǎng)圖書館學全才。圖書館學學生培養(yǎng)與圖書館界相關從業(yè)人員的繼續(xù)教育在杜定友看來對于中國圖書館發(fā)展及圖書館學教育的深入具有重要作用。如今我國圖書館學專門教育已形成從博士后流動站，到一級學科博碩士點和本科教育的完整體系，專業(yè)碩士點也在逐步完善。包括“全國高校圖書館專業(yè)干部進修班”“圖書館閱讀推廣人培育行動”等在內的面向不同層級、不同角色的圖書館學在職教育和繼續(xù)教育穩(wěn)步發(fā)展，保證了我國圖書館學教育的不斷壯大與深化?！靶挛目啤崩砟钜I下，圖書館學同教育學、管理學、計算機科學、經濟學等學科交叉合作趨勢明顯，數(shù)據(jù)、信息、資源、智能、系統(tǒng)等已成為新時代圖書館學學科內涵高頻詞，圖書館學教育亦呈現(xiàn)向跨學科全能人才培養(yǎng)范式轉變，今后應堅持建立更為細致優(yōu)化的多層次圖書館學教育體系，以培養(yǎng)符合時代需求的跨學科圖書館學人才為目標，保證圖書館學教育的可持續(xù)健康發(fā)展。

三是圖書館學教育應面向大眾推廣。隨著舊式藏書樓的弊端日益顯現(xiàn)，新式圖書館便取而代之，而圖書館相較藏書樓而言，最本質差異在于社會化與公共化，即面向廣大公眾無差別開放及提供服務。根據(jù)上文論述，杜定友也堅守這一觀點。在此基礎之上，圖書館學教育也應當向廣大社會公眾推而廣之，確保圖書館所提供的資源和服務能夠更加便捷高效地被民眾所使用。如當下圖書館界開展的信息素養(yǎng)教育活動便是圖書館學教育社會化普及的典型案例，這些教育活動對圖書館事業(yè)發(fā)展和圖書館學教育深化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我們應當堅持圖書館學教育的社會化趨勢。

四是將教育觀作為對圖書館學人及圖書館史研究的有益補充。圖書館學人及圖書館史的研究一直是圖書館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對韋棣華、沈祖榮、劉國鈞、杜定友、李小緣等圖書館學人的研究，以及對古代圖書館史、近代圖書館史等方面的研究逐漸受到關注，且出現(xiàn)了一批系統(tǒng)研究成果，但從教育視角出發(fā)研究圖書館學目前還鮮有成果，隨著圖書館及圖書館學的持續(xù)深入發(fā)展，教育史和教育觀應被納入相關研究之中。

（來稿時間：2021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