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劍川白族布扎的工藝特色分析

楊智瑾 黃鵬川

一、劍川白族布扎的題材與功能分類

白族的傳統(tǒng)信仰復雜多樣，融合了漢文化的因素又兼具自身的文化特點。布扎的傳統(tǒng)功能是在端午節(jié)佩戴，用來除穢，寓意納福吉祥。從創(chuàng)作題材上看，不僅有中華傳統(tǒng)思想中修身齊家教化的浸潤，還有八卦、八寶、蕉葉等形象以及蓮花、觀音等傳統(tǒng)文化元素的融入。其中動物類題材是劍川布扎中的大類，除了漢文化中的十二生肖、獅、鹿、魚等形象，還有具有民族化特色的金雞、瓦貓、馬幫、烏鴉等形象。根據祈福納吉、教育引導的圖像功能，劍川白族布扎在表現上關注題材象征性的表達和故事性的陳述，如羔羊跪乳、烏鴉反哺、青龍抱柱、金雞報曉等。其題材多樣性體現在種類眾多，又有文化語義的多重性，同時兼容并蓄，吸納地域性和民族文化的特點。

劍川布扎的產品品類主要有兒童掛飾、鞋帽和陳設用品。兒童掛飾又被稱為“猴子串”，傳統(tǒng)題材有瓜子、八卦、繡球、童子、佛手、猴子、老虎和魚，在劍川當地也稱為老八樣，發(fā)展到如今又囊括了十二生肖等。在劍川，新生兒出生或端午都要為孩子增添新的掛飾，到了十二三歲，大部分孩童都會收集到十多個不同題材的掛飾串在一起，既是玩具，又是祈福的祥瑞之物。

兒童鞋帽樣式主要為十二生肖童鞋。根據動物造型不同而調整樣式，平面化或立體化的風格主要取決于設計元素審美性與鞋功能性的結合。如虎頭和蝴蝶造型是鞋樣設計的一部分，用刺繡、布塑形體現立體感。公雞、龍、猴子等造型身體是平面的，跟隨鞋身的兩個樣片進行圖案化的表現，在前鞋面衍縫時再把頭部進行立體化處理，既突出了頭部形象，也不影響舒適性。豬、牛形象的鞋則根據鞋本身的結構特點，在鞋頭做出嘴巴造型，美觀可愛又擋泥護腳。另外，帽子造型也吸收了白族文化特征，有蓮花帽、牌坊帽、狗頭帽、宰相帽、格格帽等，還要縫制金銀、玉石、珠寶等裝飾物。

二、劍川白族布扎的審美特色

（一）裝飾性與寫實性并存的造型特點

劍川白族布扎的形象造型來源主要有兩種：一是在前人的布扎形象的基礎上進行創(chuàng)作，繼承和沿襲傳統(tǒng)工藝的剪樣與制作方法。幾乎每一種具體形象造型都有不同的表現手法。如猴子獻桃，造型上更關注動態(tài)的把握。在形象上對猴子進行擬人化的處理，表現對象的靈動特征。而老虎形象的頭部被夸大，體現出威嚴、勇猛的形象效果。為表現細節(jié)，即使是很小的作品也要在臉部刻畫出虎牙造型。二是源于布扎傳承人的自我創(chuàng)作。如趙懷珠很關注自我生活體驗和觀察，作品《茶馬古道上的馬幫》的形象創(chuàng)造來源于她年輕時觀察到路過自家門口的藏族馬幫，過去的記憶被她活化為惟妙惟肖的布扎，馬背上馱的鹽、茶等貨物也頗有地域特色。后起之秀張四代拓展了布扎的功能性，把荷葉題材做成收納盤，或以黑陶瓦貓作為新題材。從造型創(chuàng)作來看，劍川布扎是布扎藝人們群體智慧的結晶，是世代相傳而提煉出來的文化形象。形象創(chuàng)造基于不同的布扎傳承人的理解創(chuàng)造，反映出多元文化價值和生生不息的創(chuàng)新價值。形象表現既有來自于真實生活的寫實表現，又有文化意義的色彩——高度概括性的具象描寫和裝飾性處理。作品形象逼真、做工精細，比例結構準確，同時，又具有文化象征性和裝飾效果。

（二）立體化與場景性的呈現方法

形象造型上，劍川布扎呈現出立體化效果，用布藝雕塑的方法進行形象提取。牛、羊、狗等家畜形象都來自于生活中的細致觀察。比如，牛的結構、肌肉骨骼的表現也在作品中被強調。寫實性的表現是劍川白族布扎不同于其他兄弟民族布扎的表現特性。而現代劍川布扎的形象表現脫離了功能性的約束，開始向藝術陳設品轉型，由寫實性向場景性的轉換也是大型作品的重要表現方式，對整個場景的描繪和取景方式使得它不拘于平面的體現。如趙懷珠作品《漁樵耕讀》不僅塑造出人物主體，對山、水、樹木等環(huán)境都用不同材質給予立體化呈現，有鮮明的場景感。寫實性的具象描繪使得布扎形象充滿了靈動和不斷創(chuàng)作的源泉，表現周圍的生活現狀。地方歷史、風景、人物風情、生活觀念、美好愿景等都可以用場景性進行描述。

（三）隨類賦彩的色彩體系

色彩上，劍川布扎以色彩鮮亮的純色系為主。但用色的方法主要是根據不同形象寓意進行象征性的配色，如雞形象以紅色系為主，寓意吉祥；龍形象有金龍、青龍。其中金龍是富貴華麗的象征，而青龍是道家文化中的保護神，中國古代星象學中的四靈形象之一。在白族地區(qū)，也把青龍、白虎看成是左右護衛(wèi)神，為辟邪之物。布扎在色彩上應用上，一方面遵循傳統(tǒng)文化中象征意義；一方面又以現實形象為依據，比如牛、羊的色彩大多是黃、白、黑、灰，在創(chuàng)作中體現真實和再現。除了以上配色原則，藝人也會根據碎布頭原材料進行任意搭配，這種隨類賦彩的用色方法使劍川布扎呈現出質樸天真的審美感受。

三、劍川白族布扎的工藝特色

（一）材有美—劍川布扎的特色材料

傳統(tǒng)上劍川布扎的原材料大多是做完衣飾后的邊角廢料，或是茶余飯后婦女們相互分享的“百家布”，所以，顏色品類豐富。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也會根據不同材料進行設計制作。但總體而言主要使用棉布、綢布和絨布。白坯棉布主要用作布殼，質地結實牢固。布扎立體、硬挺的造型感主要源于布殼的制作。制作布扎前，棉布布襯要提前備好，用糨糊粘合至少兩層以上，熨斗燙平直到硬挺平滑。綢布和絨布是制作劍川布扎外表的兩種主要材料，綢布具有光澤感，色彩鮮亮，有少許彈性，做出來的布扎平整光滑，質感細膩。絨布比較厚實，可以表現動物的皮毛質感，適合做動物類題材的作品?？傊剂系倪x擇是多樣化的，根據表現對象的特征和創(chuàng)作者的審美觀點的不同而有不同面貌。

劍川布扎來源于端午節(jié)的香囊，有避瘟防疫、清香驅蟲的功能。填充物主要是艾草，有祛濕、散寒、消炎、抗過敏的作用。另外也會加入如青蒿、紫蘇、香菇、蒼術、香附、白芷、辛夷等天然香料。這些成分磨成粉后和艾草一起填充到布扎里面再進行縫合。這樣的布扎作品不僅在外形上硬挺立體，而且香味持久，具有一定的藥用功能。香料的使用和研究可以使劍川布扎進一步提升功能性。從香料研究出發(fā)進行產品開發(fā)，也是劍川布扎品類設計的可能性途徑。

（二）工有巧—劍川布扎的工藝技法與流程

劍川布扎的主要工藝流程：畫樣—剪樣—貼布—縫制—填塞香料—縫合—裝飾。根據不同物象，工藝流程會有差異。例如，制作豬形象布扎的過程中，作者關注形象本身的寫實性。從畫樣開始，其頭、頸、腰、背、腹的曲線需要符合真實寫照又要具有豬形象飽滿圓潤的寓意特征。剪樣是在布殼基礎上完成的，一般來說剪樣要比布殼樣片大6mm 左右。豬形象布扎的身體部分被劃分為三個樣片，分別是兩個側面身體和底部。此外頭頂、耳朵、鼻子、尾巴等局部也需要單獨剪樣，并注意立體感呈現。第三步是貼布，把準備好的絨布和綢布涂上糨糊與布殼粘合，并用熨斗燙平整。接下來是縫制，從豬鼻子處沿底部進行縫合，先把四肢縫好，并且在縫合時一邊填塞艾葉，盡量塞緊讓四肢變得硬挺，成為整個身體的支撐。做好整體造型后，頭、鼻、耳朵、尾巴都需要單獨做出造型并和身體連接。最后用米珠和繡線完成眼睛和眉毛的裝飾。另外工藝中使用了多種方法對其進行裝飾，比如，在魚、龍的形象設計中用金銀紙疊出棱角，表現鱗片的質感。

四、劍川白族布扎的創(chuàng)作方式

布扎形象的塑造是劍川女性群體實踐創(chuàng)作的反映。其傳統(tǒng)傳承方式主要是縱向傳承，即家庭式的耳濡目染，口傳心授，言傳身教。如已故著名布扎傳承人張德和與她的孫女魯授楣、魯授娟。筆者在對二魯的采訪中，得知她們非常重視布樣的傳承關系，老一輩傳下來的布樣一直精心保留，作為自己縫制布扎時的參考。傳承的布樣和作品成為三代人之間的文化標志。另外，族群共同體的橫向傳承（同一地域的白族女性群體）也是布扎的主要傳承方式。例如，在工藝制作環(huán)節(jié)上，制作者經常會共用剪樣，并相互交流學習和分享。縫布扎已成為劍川白族婦女維系親情、友誼的重要方式，是一項社交傳統(tǒng)。群體式的創(chuàng)作過程使得劍川布扎在工藝流程和審美上呈現出明顯的地域性特點。白族婦女將對民族文化符號的理解刻印在布扎作品中，是民族文化的顯性載體，是群體創(chuàng)作的投射。

另外，創(chuàng)作的主體內涵是“姑娘為情人制作，妻子為丈夫制作，母親為兒子制作”。大理劍川布扎也體現了女性在社會族群、家庭觀念、情感需要等各方面的內容。

從個人創(chuàng)作來看，布扎的審美觀念、形象體系、題材范圍，也隨著不同藝人的理解出現差異化特征。如趙懷珠更關注傳統(tǒng)文化在布扎中的顯現。在創(chuàng)作時融入自己對于形象、色彩體系的理解；張四代時常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劍川布扎的功能性和地域性題材；而劉麗湖從商業(yè)化發(fā)展的角度對布扎工藝和形象進行改變；魯授楣希望秉承傳統(tǒng)布扎工藝方法和形象，保持原真性。從不同傳承人對于布扎的理解和情感認知，也看到劍川女性在時代更迭中表現出的多元價值取向，體現了她們的社會觀念和創(chuàng)造文化的能力，是表達自身情感需要和價值的重要載體，也是文化多樣的產物。

總體而言，劍川布扎的審美品評體現在形象表達、題材類型、創(chuàng)作目的等方面。在形象上更注重真實感的表達，比例的均衡、隨類賦彩的色彩觀念、溫潤細膩的質感表現都是重要的品評標準。從題材上看，布扎呈現的是萬物有靈的生命關照，人與自然的和諧是貫穿布扎創(chuàng)作最重要的母題。從創(chuàng)作目的上看，劍川布扎承載著寓教于樂、教育引導的功能，在物象中傳達的是善的觀念，布扎表現的正是對族群、家庭的美好祝愿。